第 137 章(1 / 1)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14324 字 6個月前

一片安靜中,傅知弦又想起馮樂真方才那句後宮屋舍三百間,於是笑了一聲。

馮樂真看向他:“你笑什麼。”

“我笑殿下,”傅知弦抬眸,唇角笑意不減,“竟然連讓我做小這種話都說得出來,我與你經先皇賜婚,當著大乾皇室列祖列宗的面換過名帖,是正經的未婚夫妻,憑什麼到頭來,我要將皇夫的位置拱手讓人。”

“你我已經退婚了。”馮樂真就知道他一向心氣高,絕不肯屈居人下,才會故意這麼說。

傅知弦:“那就重新訂婚。”

“本宮若是不同意呢?”馮樂真反問。

傅知弦:“殿下可要想清楚了,那群文臣討厭得要死,若是不能一次性將他們解決了,將來不知還要被他們嘮叨上多少年。”

馮樂真眯起眼眸,突然安靜了。

傅知弦也不急,拋出自己的條件後便不再看她,而是低著頭給自己倒茶。

細細的水流晶瑩剔透,落入杯盞時如碎珠落玉盤,聲音清澈又透亮。

一杯茶倒完,馮樂真也終於開口了:“你威脅我。”

“不是威脅,隻是交易。”傅知弦看向她。

馮樂真眼底閃過一絲不悅:“傅知弦,你我認識快二十年了吧,這麼多年了,你也該知道我的脾氣。”

“就是因為知道,才會出此下策,”傅知弦眼底泛起柔軟的無奈,“否則我也不知道,究竟還能用什麼法子回到你身邊。”

馮樂真沉默了。

良久,她緩緩歎了聲氣:“上一世的事……都過去了,我還了你一箭,險些要你性命,你幫了我幾次,又以身犯險挾持馮稷,間接救了我的性命,我……我們扯平了,我也早就不怨你了。”

“不怨了,然後呢?”傅知弦聲音有些輕。

馮樂真不說話了。

傅知弦垂下眼眸,將桌上的杯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馮樂真頓了頓,到底走上前去端起來,卻遲遲沒有喝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的交易,但你先彆反感,可以仔細考慮考慮,”傅知弦放緩了聲音,“待你做了帝王,與你並肩而立之人雖不能過多乾政,但也要替你拉攏朝臣親眷,平衡前朝後宮關係,更要在你決策艱難時幫你分析局勢……細細想來,沒有人比我更合適這個位置。”

馮樂真眼眸微動,輕抿一口手中的茶。

傅知弦緩緩起身,不經意間拉近兩人的距離:“更重要的是,我不像彆的男人,總有篡權奪位的野心,亦與傅家近乎決裂,不會有外戚專權,我會傾儘所能輔佐你,絕不會再生二心。”

他比馮樂真高出一個頭,聽到最後一句時,馮樂真需要仰頭才能與他對視。

四目相對,傅知弦的喉結動了動,半晌緩緩低下頭去。

馮樂真看著他閉上眼睛,漂亮的輪廓在眼前無限放大,終於在他要親上來時下意識彆開了臉。

他的吻輕輕擦過她的唇角,傅知弦頓

了一下緩慢睜開眼睛(),再看向她時眼底充斥著淡淡的絕望。

你還是不信我。他聲音啞得厲害。

馮樂真眼睫輕輕一顫?(),沒有抬頭看他:“你在無法確定我的生死便衝進皇宮時,我便沒有再懷疑過你的忠誠。”

傅知弦:“那為什麼……”

“知弦,你方才提的那些,我相信你都可以做到,但你確定自己有容人之心嗎?”馮樂真打斷他,也再次看向他的眼睛。

傅知弦微微一怔,失笑:“什麼容人……”

“做皇夫,有沒有才華無所謂,有沒有強大的母家也無所謂,最重要的是要有容人之量,可是你很聰明,也很會善後,”馮樂真撫上他的臉,“曾經對我有點心思的男人,都輕易被你抹去了痕跡,我當時不管,是因為不想管,但現在卻不同了,現在……”

“現在有陳儘安,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男人,殿下就算為了他們的性命著想,也絕不會讓我做正夫對嗎?”傅知弦眼神泛冷,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馮樂真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傅知弦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平息氣息,等徹底冷靜後才笑道:“若你隻是擔心這個,那也好辦,我答應你日後大度些就是,隻要那些人能安分守己不禍害你,我就……”

“不止是這個原因。”馮樂真又一次打斷他,蹙著眉頭似乎不想再說。

傅知弦臉上笑意漸漸褪去:“還有什麼問題?”

馮樂真看向他,眼底滿是悲憫。

傅知弦被她看得心口一疼,卻仍在強裝鎮定:“說吧,你明白我的,若是理由無法說服我,我就很難死心。”

“因為……”馮樂真沉默良久,到底還是說出了最終原因,“我不想。”

傅知弦怔怔看著她,一向風情的眼睛倏然紅了。

她說,她不想。

若是因為彆的,他尚可以繼續勸說,可她說她不想,他又該怎麼勸,還能怎麼勸?傅知弦荒唐一笑,神情惶惑不安。

他總是優雅的,矜貴的,即便天大的事落在身上,也始終保持風度,馮樂真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失魂落魄,以至於連最基本的體面都快沒了。

他們認識將近二十年,早已經像兩棵相鄰的樹,看似枝乾各朝一遍越長大離得越遠,實則地下千千萬萬的根係早就纏繞在一起,沒辦法徹底分開。他這樣痛苦,以至於馮樂真也跟著痛苦,有一瞬間甚至想答應他好了。

可是她到底沒有。

人心難測,本性難移,雖然他口口聲聲說會變得大度一些,但真要改變難於上青天。又或者他真的變了,可她心底卻是不信的。

不相信,便等於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將來若是有後宮傾軋的事發生……事實上隻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鬥爭,而一旦鬥爭出現,她恐怕也會第一個懷疑他。而人的感情能經得起多少次懷疑?以他的脾性,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裡待得久了,又是否會對她心生怨懟?

她是要做帝王的人,她身邊的那

() 個人,可以不聰明,也可以什麼都不懂,但要讓她能放心地將後宮交給他,不必在忙完前朝的事後,再去想那些家長裡短。

但這些話若是挑得太明,對傅知弦而言就太殘忍了。

馮樂真神色緩了緩,低聲道:“你是文曲星下凡,就該在前朝做出一番事業,囿於後宮就太可惜了些,若你願意,我給你丞相之位,讓你位極人臣一人之下如何?”

“然後呢?”傅知弦漸漸恢複平靜,“殿下有空的時候,再來看看我?”

馮樂真靜靜看著他。

傅知弦短促地笑了一聲,一雙眼眸死死盯著她:“算了吧,我又不是沒做過丞相,殿下能給我的,未必有我上一世自己掙得多。”

“彆的,我也給不了你什麼。”馮樂真平靜與他對視。

兩人相視許久,傅知弦往後退了一步,後背也挺直了:“如此,就沒什麼可說的了,希望殿下不會後悔的好。”

他眼底閃過一絲決然,當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擦肩而過的刹那,馮樂真下意識回頭看向他,隻看到他消瘦的身影逐漸融於盛烈的陽光。

“知弦。”她喚了一聲。

傅知弦停下腳步,再開口語氣已經輕鬆:“放心,我也沒那麼難過,畢竟這次前來,也不過是碰碰運氣。”

說罷,便徑直離開了。

偌大的屋子裡隻剩馮樂真一人,她獨站許久,桌上的茶水都冷了。

阿葉探頭探腦進來時,就看到她垂著眼眸靜站在桌前,頓了頓上前行禮:“殿下。”

“……茶冷了,換一壺吧。”馮樂真淡淡開口。

阿葉答應一聲便開始收拾,等將茶壺和杯具都放到托盤上準備拿走時,視線突然瞥見旁邊的椅子上有個東西。她‘咦’了一聲將東西拿起來,一臉好奇地看向馮樂真:“殿下,這是什麼?”

馮樂真頓了頓,抬眸看向她手裡的東西,久久沒有言語。

京都自從入秋以後,天兒便一日短過一日,才剛剛酉時,太陽便落山了。

屋子裡點起燈燭,潔白的窗戶紙染上一層昏黃,阿葉憂愁地從屋子裡走出來,迎面便遇上了範公公。

“殿下不肯用膳?”範公公慈祥地問。

阿葉點了點頭,苦惱:“我都去問三次了,還是不肯吃,沈先生開的藥必須在飯後吃,殿下不肯吃飯,就沒辦法吃藥,不吃藥就沒辦法調理身子,不調理身子……”

“好了,”範公公哭笑不得地打斷,“殿下不肯吃,我們又能如何,要我說你就暫時彆去勸了,在門口仔細守著就是,若是一個時辰後殿下還是不更改主意,那便……”

他抬手示意,阿葉立刻附耳過去。

範公公說了幾句,阿葉頓時睜開了眼睛:“這樣有用嗎?”

“保管有用。”範公公一臉篤定。

阿葉答應一聲,便老老實實去門口守著了。

範公公的勸解對她而言就像一碗安神藥,她不再頻繁進屋查看

,而是老老實實算著時間,等快到一個時辰的時候立刻寫了一封信,叫人給那位‘楊大將軍’送過去。

陳儘安收到信時,已經是又半個時辰後了,他當即便要出門,隻是剛走到門口,瞧見自己一身過於亮眼的月錦衣袍,思索再三還是脫了下來,換上一聲黑黢黢的衣袍。

看著能輕易融入黑暗的衣袍,陳儘安滿意地點了點頭,當即便往外走。

自從公開宣布不再效忠馮稷,他便從馮稷的私宅搬出來了,如今住的是臨時買來的宅子。宅子不算太大,總共就三進三出,他在最後一進,沈隨風住在前頭的院裡。

也就是說,他要想出門,必須經過沈隨風的院子。

想起沈隨風咬著牙警告自己彆亂跑的模樣,陳儘安心虛不已,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貼牆走,花了一刻鐘才走到沈隨風那院的門口。再開一道門就可以出去了,他默默鬆了口氣,卻在開門的刹那,看到門外的人愣了愣。

沈隨風也是一愣,對上他的視線下意識問一句:“你又亂跑什麼?”

陳儘安立刻站直了些:“我……我睡不著,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還特意換上夜行衣?”沈隨風看清他的打扮,當即冷嘲。

陳儘安抿了抿唇:“這不是夜行衣,是黑袍。”

“我管你什麼黑袍白袍,傷口好利索了嗎就四處亂跑?”沈隨風冷笑一聲,“你也就仗著我如今歲數大了懶得跟你計較,若是換了我年輕的時候,遇上你這麼不聽話的病患要麼不治了要麼乾脆一包毒藥親自送你上路,也省得最後白費力氣……”

“你怎麼拿著行李?”陳儘安突然問。

沈隨風一頓,臉色突然有些不自然。

“你要走?”陳儘安漸漸意識到什麼。

沈隨風輕咳一聲,將包袱往身上背了背:“如今殿下還沒登基,我暫時不會離開……已經告老的崔太醫是我多年好友,前幾日碰上了,他邀我去家裡住一段時日,我推辭不過,便答應了。”

“想去找他敘舊直接去就是,為何一定要住過去,”陳儘安不解,“是我招待不周嗎?”

“沒有不周,你……挺好的。”沈隨風揚唇。

陳儘安:“那為何要走。”

說著話,他就去搶沈隨風的行李。

沈隨風趕緊避開:“誒……你彆亂拉,我要去崔太醫家。”

“去什麼去,如今京都看著平和,其實暗流湧動,你留在我這兒最安全。”陳儘安還要搶。

沈隨風:“小心你傷口……你彆搶了,我去崔太醫那兒也一樣安全,再說你們朝廷暗流湧動關老百姓什麼事,隻要彆打仗,對我來說一點影響都沒放手放手!”

沈隨風雖還算靈活,但跟一身蠻力的大將軍還是比不了,眼看著包袱要被他拽走了,沈隨風終於急了:“我就是不想住你這裡了!”

陳儘安停下:“為什麼?”

“你還好意思問我為什麼?”沈隨風氣笑了,“我心胸狹窄,看不得你跟

殿下甜甜蜜蜜行嗎?”

陳儘安愣了愣,手上力道突然一鬆。

沈隨風趕緊將包袱搶了回來,睨了他一眼道:“你這幾次偷摸跑出去,都是因為她吧,是不是還覺得挺有情1趣?我搬出去,眼不見為淨,心裡還舒服點。”

“……你還沒放下殿下?”陳儘安漸漸蹙眉。

沈隨風笑了一聲:“你問問殿下過去那些男人,有哪個是放下了。”

陳儘安靜默許久,道:“既然沒放下,為何不留下?”

沈隨風一頓,神情漸漸微妙:“你不醋?”

“我隻想讓殿下高興。”陳儘安平靜回答。

沈隨風無言許久,終於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當初看見你時,我就知道最後留在殿下身邊的一定是你,真的……”

他苦澀一笑,“可惜你有容人之量,我卻沒有,搬出去反而心安。”

陳儘安看出他去意義絕,最終還是點頭了:“好。”

沈隨風輕呼一口氣,笑道:“你替我轉告殿下,我就在崔太醫家等著她,以後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就儘管來找我。”

“好。”

“還有我給她拿的那些藥,她一定要按時吃,如今還年輕,許多病症都不顯,真要是上了年紀再調養,可就來不及了。”沈隨風叮囑。

陳儘安:“你為何不自己告訴她。”

“你先同她說,”沈隨風揚唇,“等她來找我時,我再跟她說,多說幾遍,她總能記在心裡。”

“好。”

馬車已經來了,沈隨風看了陳儘安一眼,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便先一步離開了。陳儘安目送他上馬車,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才扭頭朝著反方向去了。

他到長公主府時,夜已經深了,阿葉將藥熱了一遍又一遍,看見他趕緊迎上去:“殿下的藥得飯後喝,你先勸她將晚膳用了。”

陳儘安答應一聲,低著頭進屋去了,屋裡燈燭明亮,馮樂真隨意倚著柱子坐在地上,垂著雙眸不知在想什麼。

聽到腳步聲,她捏了捏眉心:“都說了本宮不餓……”

“殿下。”

馮樂真聽到陳儘安的聲音,頓了頓後抬起頭來,臉上閃過一絲無奈:“你怎麼來了,又是阿葉那丫頭叫你過來的?”

陳儘安到她跟前蹲下,這才瞧見她的手邊的地上放著一塊明黃的東西。自從頂替了楊閱山的身份,這樣的東西他也見過不少,隻是瞧著製式與他看到的不太一樣。

見馮樂真沒有反對,他將東西拿起來,看清上面的內容後愣了愣。

“殿下,這是……”他一開口,聲音難掩震驚。

馮樂真閉了閉眼睛,抬眸看向他:“我要進宮,去見馮稷。”

“好。”陳儘安點頭。

馮樂真一頓:“你不勸我?”

“剛才有人勸殿下了?”陳儘安反問。

馮樂真沉默一瞬:“阿葉、婉婉、範公公都勸了,說宮門已經關了,深

夜開啟不合規矩(),為免落人口舌最好是彆去。

她是被勸了多少次?()_[((),才能說得這樣流暢?陳儘安眼底泛起笑意:“殿下想去就去,天塌下來有卑職頂著。”

馮樂真抿了抿唇,神色緩和了些。

“但是殿下,去之前能不能先用膳?”陳儘安小心地問。

馮樂真靜默片刻,點頭答應:“好。”

陳儘安終於長舒一口氣,當即去門口讓阿葉傳膳。阿葉一早就準備好了,聞言趕緊將飯菜端到屋裡,結果一進門看到馮樂真還在地上坐著,剛要去請她起來,陳儘安便無聲搖了搖頭。

阿葉擔憂地看了馮樂真一眼,到底是轉身離開了。

陳儘安端著碗,將各式的菜都夾了些,然後重新回到馮樂真身邊,學著她坐到了地上。

“殿下,卑職喂你。”他認真道。

馮樂真看他一眼,不語,卻在飯菜送到唇邊時沒有拒絕。

一口菜一口飯,陳儘安手裡的碗很快就空了,正當他要再去盛一些時,馮樂真歎了聲氣:“已經飽了。”

陳儘安聞言立刻放下碗筷:“那殿下去更衣,卑職去準備馬車,我們這就去宮裡。”

馮樂真靜靜看著他的眉眼,許久才輕笑一聲:“算了,明天再去吧。”

陳儘安心下鬆了口氣,面上卻半分不顯。

“那卑職扶您起來?”他又問。

馮樂真答應一聲,將手遞給他,陳儘安笑了笑,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又去端了藥給她。

“都喝好久了。”馮樂真眉頭輕蹙,卻也沒有拒絕。

其實不難喝的,沈隨風也不知在藥裡加了什麼,味道甜甜的,沒有半點苦澀。

陳儘安看著她將藥一飲而儘,想起沈隨風的叮囑,又道:“沈先生說了,殿下就是要趁年輕的時候調養,方能長命百歲。”

“已經調養許久了,”馮樂真歎氣,“喝得本宮近來是面色紅潤胃口大開,連前幾日的月信都比從前多了不少。”

陳儘安揚唇:“可見是有用的,殿下更要多喝了。”

馮樂真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任務已經完成,陳儘安將她送回寢房,說了句今夜卑職在門外值守便要出去,卻被馮樂真拽住了衣角。

“傷勢恢複得如何了?”她問。

陳儘安:“已經有五六成了。”

“衣裳脫了。”習慣了他報喜不報憂,馮樂真非要親自看到才放心。

陳儘安頓了頓,老老實實開始脫衣裳。

已經深秋,雖然屋裡的燈燭驅散了些許冷意,但衣裳一件一件褪去,身子暴露在空氣裡,他還是被激得顫了一下。

燭光下,馮樂真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當看到一塊塊斑駁的痕跡時,不由得蹙緊了眉頭:“怎麼還未好全。”

“沈先生說了,卑職全身上下的皮膚都被燙壞了,所以要像蛇一樣慢慢褪下一層,等褪完就好了。”陳儘安局促地想遮住身上那些醜陋的痕跡,

() 可惜隻有一雙手,而那些痕跡全身都是。

馮樂真沒有說話,伸手想去摸他還沒褪皮的黑沉沉的皮膚,陳儘安卻下意識後退一步。

“殿下彆碰,臟。”他艱難開口。

馮樂真抬眸看他一眼,突然俯身在那些痕跡上親了親。

無端帶起些許情潮。

陳儘安的身體倏然繃緊,小腹上的線條愈發淩厲漂亮,馮樂真無聲笑笑,又很快一聲歎息。

“且養著吧,總能養好的。”她說。

陳儘安答應一聲,撈起衣裳快速往身上套。

馮樂真看著他穿好裡衣,又要去拿彆的衣裳時,她突然說了句:“我今晚心情不好,你留下陪我。”

陳儘安彎腰撿衣裳的動作一停,怔怔抬起頭來。

“哦……好,卑職遵命。”他趕緊站起身,手裡還撈著一件黑黢黢的外袍。

寢房的燈隻亮了不到半個時辰便熄了,緊閉的門窗沒有再打開的意思。阿葉在門口默默守了一會兒,總算鬆了口氣,跑去找範公公了。

範公公都打算歇下了,突然跑過來一個小丫頭敲門,他趕緊穿好衣裳去開門:“大半夜的不睡覺,怎麼又跑來了?”

“公公,您是怎麼知道陳儘安一定能讓殿下聽話的?”阿葉眼睛發亮,好奇詢問,“真要論起來,了解殿下和先帝那些事的傅大人、從醫者角度勸說的沈先生,哪一個都比笨口拙舌的陳儘安好吧,可您為何不讓我去找他們兩個,偏偏要叫陳儘安過來?”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陳儘安比他們更合適唄。”範公公已經困了,說了兩句就要轟人。

阿葉卻不肯走,堅持要他說明原因。

範公公無奈,隻好仔細解釋:“傅大人和沈先生也挺好的,甚至是遠在雲明的祁世子,又或是那個叫聞歌的,也都是不錯的人,但在與先帝有關的事上,隻有陳儘安能安慰到殿下。”

“為何?”阿葉不解。

範公公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想了半天才說:“大概是因為,傅大人有大仇要報,沈先生心懷天下百姓又更看重自由,祁世子就不必說了,爹娘為他傾儘所有,他自不能相負,就連聞歌,一個一無所有的刺客,也可以為了自己堅守的原則放棄殿下,就像當年的先帝,真心疼愛殿下,將殿下看得如眼珠子一般,卻從未將她視作第一選擇。如今殿下正傷心,你叫他們來安慰殿下,殿下隻會愈發難過。”

“但陳儘安不同,他看重殿下,也隻看重殿下,以殿下之喜悲為喜悲,以殿下之好惡為好惡,從不例外,從無更改,他來了,等於提醒殿下,縱然全天下的人不選她,他也會選她,”範公公說著,突然笑了一聲,“若老奴猜得沒錯,昔日的傅大人,於殿下眼中也是這般,可惜……”

可惜一步錯,便是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