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1 / 1)

南宋之前,徐州彭城的北面與東面有泗水環繞,西面有汴水流過。

從泗水北上,可通金鄉、曲阜、定陶;從汴水向西,可達開封、洛陽;沿泗水南下,可到淮陰。

如此發達的水路交通,這也是為什麼徐州自古便是北國鎖鑰、南國門戶、兵家必爭之地和商賈雲集中心。

而大梁如今的內河船,基本上能做到長20餘丈,載六七百人已很普遍,貨船甚至可載重500餘噸,運載能力已經很強了。

隻是這樣的船對河道要求比較高,需要又寬又深的河道才能行駛。

沛縣一處彆院裡,湯顯通的大管家正在和湯老族長說著接下來的計劃。

“去河口鎮的話,必須要換小船,我已經聯係好,隻等我們這邊事情辦好,便可換小船繼續出發,隻是還是逆水,所以還得行三四個時辰。”湯大管家說道。

湯老族長點點頭,這一路坐上了船還算順遂,因此他並沒有什麼意見,隻盼著趕緊到目的地。

這次之所以繞道沛縣,主要還是因為要來這邊縣衙處理身份戶籍,以及要把那一片山地買下來,還需要湯大管家上下打點一番。

哪怕是無主之地,也需要讓經手的人拿夠油水,這事情才能辦成。

“爹,我們怎麼去這麼偏僻一個地兒,還要從頭開荒做起,豈不是太艱難了?”湯望同的小兒疑惑問道。

他有三個兒子,大兒子湯顯甲,便是上次城門口打聽消息的中年男子,二兒子湯顯乙,也是個練家子,之前跟著他大哥跑過多年鏢,也算得上機警。

隻這最小的三兒子湯顯丙一直養在身邊,相對要單純一些。

“如今時局,越低調越好,找個偏僻的地方繁衍生息才是正道。”湯望同耐心解釋道。

“如今有湯彆駕居中撮合,我們和當地的湯氏一支應該不會有大的矛盾,大家勁兒往一處使,哪怕是再荒的山,相信也能變成良田,就能養活族人。”他繼續說道。

聽了這話,三個兒子鄭重地點頭,目光忍不住望向河口鎮的方向,心裡俱是對安穩的憧憬。

在沛縣辦身份戶籍以及才買之類的又耽擱了幾天,等他們這一支趕去上河村的時候。

第一印象不是安穩,而是在半路就親眼見證了什麼叫雞飛狗跳。

而這雞飛狗跳的一幕,正在由湯小米一家人上演。

原來吃過內服中藥之後,湯大強的腿加速好轉起來,又養了幾天,基本上已經痊愈了。

兩口子一合計,便決定率先去把曆史遺留問題處理了,也就是原身面臨的分家不公問題。

這幾日生活中處處隻感覺到短缺,吃的喝的缺不說,生活雜物缺、種地工具缺。

這種舉目全缺的感覺,憋得人一肚子氣。

因此陶秋菊擼起袖子,自願要做前鋒。

身後跟著的是最近串聯起來的同族人,既有和她走得親近的陳氏、張小花、孟大娘等婦女代表,也有這些人家的男子。

大家扛著鋤頭扁擔,進可攻退可守,進可以舞起來械鬥,退可以說就是扛著農具出來乾活的。

而湯大強拄著一副竹拐杖,雖說腿已經好全了,但還是要裝裝受傷者的樣子。

他自覺自己是個踢中場的,連接前場以陶秋菊為首的婦女代表和後場以湯顯祖為代表的族裡壯丁,統籌組織兩邊的進攻和防守。

湯小米則帶著三個大弟弟,以及周圍鄰居家的孩子們墜在後面,準備隨時做做打野的工作。

“有兩個道理要講,一個是本來有十五畝口糧田是我們湯家帶過去的,要歸還我們湯家,這是情理。第二就說如今朝廷律法可是明確要求家產要均分的,不均分者為犯罪,這是法理。”湯大強條理分明的這樣計劃道。

後面這一點得益於湯小米又回憶起來一些無用的知識,就是她記得在哪裡看到過,唐朝非常重視均分製,唐律還專門對分家做了規定,提出如果家長在分家的時候不公,允許向官府控告,如果查實,徒兩年。

法律明確要求實行嚴格的兄弟均分,並且要在眾人的監督中進行,大到土地、房屋、牛馬、樹木,小到鐮刀、剪刀都要均分。

如今大梁基本沿襲了以前的律法,所以這一條應該還是有的。

一家三口在家裡籌劃了好一番,然後便去找了湯顯祖商議,最後決定族長大伯不出面,就他們這些小輩先去鬨一鬨。

這不一大早,三十多號人浩浩蕩蕩就沿河往下河村趕去。

足以見得如今湯小米一家在這上河村的人緣還算挺好的了,十天不到的功夫就做到如此,得虧了陶秋菊的強大社交能力。

隻見她打頭帶著眾人,來到熟悉的院門前。

原身之前的十多年都生活在這裡,如今才離開沒多少天,對這裡的一切都還熟悉得很,連如何推開院門發出的“吱呀”聲更小些都有印象。

她沒有順著以往原身推門儘量小聲的做法,偏偏反正方向用力。

巨大的“吱呀”一聲後,整個院子映入了她眼前。

沒容得她愣神打量,後面的幫忙眾人就簇擁著她往裡面進去,一時三十多號人紛湧而至,站滿了小半個院子。

屋裡的人聽到動靜連忙出來查看,最先出來的是二房三房兩個媳婦,一看這架勢,被唬了一跳,連忙“袁老大啊、袁老二啊”就叫個不停,直到把所有人都叫了出來。

湯大強的繼母袁氏人未到,聲音先至,“什麼情況?什麼情況?怎麼大清早的這麼多人跑我們家來了!”

說著扒開前面的兩個兒媳婦,整個人就往前走。

隻見是一個三角眼的小老太太,面色凶惡。

——

陶秋菊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再見到熟悉的人,生理性就覺得厭惡,不需要醞釀,很自然地就哭喊出了聲。

“爹啊!娘啊!我們一家七口眼見著就要餓死了啊!求你們看在孩子他爹的份上,多少再給我們一些糧吧!我們大人餓死了無所謂,可五個孩子無辜啊!”

尖銳的哭喊身聲中,鼻涕眼淚順著就流下來了,襯得她無比狼狽,卻惹得身後的上河村眾人更是同情。

對面的袁氏看清來人,見這陶氏哭得淒慘,幾個孩子圍在她身邊默默流淚,湯大強拄著拐抿嘴站在邊上,一家人的確是很慘的樣子,她心裡嗤笑一聲,“分出去了的人,還回來鬨,想從我這兒討到好處,可門兒都沒有。”

醞釀好了說辭,正要張嘴唱念一番,卻突然被打斷。

陶秋菊就是不給她說話機會,緊接著哭喊道,“家裡的菜地都是我們種的,豬都是我們喂的,孩子他爹更是為了給家裡打獵腿都受傷,卻就這樣把我們一家空手趕了出去,實在是不讓我們活了啊!反正都要死了!今天不如來和爹娘理論一番,想問問你們夜裡虧不虧心啊!”

邊上的陳氏聽她這一番喊,隻覺得她還是太文氣,說話太斯文,哪怕看著很慘,卻實在是氣勢不太足,正暗暗著急的時候,袁氏果然也發現了這一點,趕緊的開口道。

“我的好兒媳啊!哪裡是趕你們出去,實在是這院子住不下,讓你們過去住大房子的,家裡也快斷頓了,如今哪裡還有糧食啊!不信你們自己去裡面翻啊,真的是一粒米都沒有了啊!”她主打的就是一個家裡沒糧食,那你們來鬨也沒意義。

至於真沒糧假沒糧,就不得而知了。

“廢什麼話!沒有糧食還沒有田地嗎,還沒有家當嗎?這些都不用分嘛!”湯顯祖跳出來說道。

袁氏不由得大瞪了他一眼,叉腰罵道,“我們家的家事,關你什麼事!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聽到這話,陳氏不乾了,哪裡能容忍她這麼罵自己男人,接話喊道,“怎麼不關我們的事,他們都姓湯,是我湯氏族人,今天在場的都是我們湯家人,都是來為強兄弟一家討公道的!”

說著轉頭對跟上來的眾人說道,“兄弟妯娌們,我們湯家可不是好欺負的,都給我去搬東西,把屬於我們湯家的都搬走!”

一番話霸氣得很,不愧是一直攛掇陶秋菊來鬨的婦女代表。

陶秋菊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隻怪她習慣了文明的商業談判,還想著先聲淚俱下講下道理,可如今看對面袁氏一家人估計都不是講道理的主。

於是她迅速調整策略,直接用衣袖抹了把眼淚,臉上表情振作起來,順著陳氏的話沉聲喊道,“我們隻拿屬於我們這一房的東西,都是該我們的!誰也彆想攔!”

說著就引人往主屋的位置衝去,那裡放著的都是些相對值錢的,能搶到幾件算幾件。

袁氏哪裡肯讓,拉著邊上的兒子兒媳婦就喊道,“愣著乾什麼!快攔住人,今天誰也彆想從我們這兒拿一件東西!”

轉頭又對一邊的孫子孫女說道,“光天化日之下來我們家搶劫,這是欺負人到家了啊!快去隔壁叫大舅公、二舅公、三舅公一家來,有人欺負咱家!”

幾個孩子聽到話迅速跑開,這是去搖人了呀!

陶秋菊沒管,隻想著速戰速決,拚了命的揮開來攔她的兩個妯娌,一馬當先衝進去了屋子裡。

湯小米和湯承武緊跟其後,像泥鰍一樣滑不溜秋。

三人對這房子熟悉得很,帶著人就往袁氏睡的主屋奔去,抱起上面的藤箱就往外走,“這幾個箱子都是我爹給我的陪嫁,我必須帶走!”

邊走又邊撈了一堆物什,有剪刀有針線有鐮刀有瓦罐,通通塞進提在另一支手上的籮筐裡。

迅速裝滿了一籮筐,塞給後面的陳氏讓她待會兒帶出去。

這邊幾個人拚命的裝,那邊袁氏幾個人拚命地攔。

兩邊嘴都還沒停,咒罵聲一片,一邊喊著來拿屬於我們的東西,另一邊則喊搶劫啦打人啦,場面一度混亂不已。

不過目前都還是婦女同誌們為主,男的大都還站在外面持棍以待,主打的就是一個聲張氣勢。

慢了幾拍的湯大強,張大嘴看自己媳婦女兒戰鬥力頗強地衝了進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要講的兩個道理話沒來得及說呢。

就這中場水平,簡直國足都不如。

他連忙醞釀了下情緒,就衝對面的宋老爹喊道,“爹啊!我隻拿屬於我的!我娘當初給我留了十五畝的口糧田的,我都要帶走,另外還有屬於我的一份家當,我們也要全部帶走!”

宋老爹看著熟悉卻又有點陌生的大兒子,聽了他這話,氣得抄起一邊的扁擔就往人身上招呼,“你個逆子!要造反呐!有你這麼對你爹娘的嘛!還不快把你媳婦女兒叫過來!”

湯大強拄著拐杖沒躲閃及時,被結實拍了一下,痛得他齜牙咧嘴。

眼見著第二扁擔又要拍下來,他連忙揮手一扯,卻把宋老爹扯了一個趔趄,差點就撲倒在地。

他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袁小河和袁小山,見到這一幕可不乾了,也順手就抄起豎在邊上的扁擔,衝湯大強打過去,“你竟然敢打咱爹!湯大強,你長本事了啊!”

一如既往地直呼其名,這兩個弟弟對他可沒有幾分兄弟之情,一致非常討厭這個一直賴在自己袁家的外姓人!

眼見著湯大強就要被打,他後面的湯家兄弟們自然不願意了,也紛紛拿起鋤頭扁擔就對抗起來。

這時被搖來的袁氏族人,眼見著有人打自家族人,還沒搞清楚情況就加入了戰局。

一時場面混亂異常,屋裡打成一堆,屋外也打成一堆,尖叫聲響徹這一片河灣。

湯家這邊畢竟來的人多,準備也更為充足,一時占據著上風。

湯大強乾脆扔掉拄拐,趁機狠狠打了兩個弟弟幾棒子,出了下心中的惡氣。

袁氏這邊見情況不對,連忙又去叫人。

不遠處主路上,湯望同老族長遠遠就被這處的熱鬨吸引,隻聽仿佛是在打群架。

剛好邊上有一個大草坪,於是他發號令說道,“大家趕緊放下東西休息一下,然後一鼓作氣就準備走到上河村去了,現在給牲畜們也都打點水喂下。”

交待完就帶著湯大管家、幾個兒子和幾個侄子,一行十個人往聲音大的那處走去,而其餘五百來人則聚在此處大草坪上原地修整。

今後畢竟要在此處討生活的,多了解點情況,他如是想到。

而另一邊袁氏族長則氣憤地帶著十多號族人往袁氏家趕去,“他們湯家也太欺負人了,往常澆水種田霸道就算了,如今竟然還打到我們族人屋裡來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他對上河村的湯家不滿已久,今兒個聽著來報信人的傳話,更是氣得七竅生煙。

一時幾方都向混亂中心處彙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