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桓公十八年(2)(1 / 1)

“來扶我一下如何。”諸兒道,他抬頭看向文薑,而文薑目不斜視。

儘管形容狼狽——他的額頭側邊紅了一片,發髻和衣衫都有些散亂,卻看起來依舊溫文爾雅,一派謙謙君子之貌。但是所有與他生活在同時代的人都曾經聽聞過,齊侯諸兒是多麼肆意妄為、荒淫無道。

在場亦有少部分人知道,他最終死於非命。

即使沒有指名道姓,在座中人也都知道諸兒究竟是在呼喚誰。與自己無關的荒唐事誰都不會嫌棄太多,何況如今的局哪怕對曆經百戰的他們而言也難得一見。

文薑會選擇新歡,還是舊愛;是哥哥,還是丈夫?生前她作出了答複,但那畢竟中間還摻雜著權力和家國,如今則另當彆論了。

【齊襄公和文薑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雖然很狗血很勁爆,但是宣薑的故事其實也不遑多讓。前者比起後者更出名完全是因為兄妹亂/倫,然而追究起來,後者其實也在亂/倫。就當時的社會觀念而言,二者可能並沒有太大差彆。】

【為什麼偏偏集中在這個時期,又為什麼偏偏是齊女。就文薑和宣薑兩姐妹的事跡來看,很難不讓人生出些陰謀論。齊國自齊僖公時開始小霸,文薑險些嫁給了鄭太子忽,宣薑則差點成了衛國太子伋的妻子。】

【即使最後陰差陽錯都沒有成功,但她們還是都成了一國的君夫人,並且也成功讓自己的兒子當上了太子,無意外便會是日後的國君。姻親確實在這個時期的國際交往中並不能作為決定性因素存在,但要說完全沒有影響也是不可能的。】

【另外,通過姻親關係來控製他國的事情也時常存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宋莊公幫助鄭厲公篡位大概也有一部分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可惜沒有成功。以上討論的是陰謀論存在的土壤,至於究竟齊國到底有沒有這樣的圖謀,我隻能說,沒有證據,所以不知道。】

允緊緊盯著自己的妻子。若是他活著歸國,勢必會與對方絕婚。然而他並沒有來得及做到,她就還是他的夫人。生前或是為了同早日登上君位,而她能手握權力;或是為她母國能夠更加強盛,而她的地位更加穩固。但如今這些都已不存在了。

允還是想再看她選一次才能死心,與感情無關,這涉及他的顏面。

【但如果陰謀論確實存在,那麼魯桓公的死,絕不僅僅是因為所謂的綠帽。而更像是文薑和齊襄公,一個想要作為母夫人攝政,一個想要削弱近鄰的魯國,二人一拍即合的結果。當然,他們之間的血緣和逆倫的感情,應該是合作的基礎。】

【是的,雖然史書肯定不會明寫,但我認為這兩個人應該不會是全然的互相利用關係。以他們二人齊國公子的身份,就算真的想養些男女情人也很簡單,完全沒必要選自己的血親。固然遺俗使他們不至於被歸為罪孽,亂/倫也還是會受非議的。】

【而且《魯世家》寫文薑和魯桓公之死有關所以不敢歸國。但事實上如果把《左傳》往後翻一翻,會發現兒子魯莊公即位之後

,文薑和齊襄公數次相會。有時候是在齊地?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由文薑主動前往;而有時候是在魯地,《左傳》明明白白地寫著,“齊誌也”。】

【是齊襄公主動來見她。】

聽到這裡,文薑抬眼瞥過去,看到諸兒還是坐在原地。她的視線與對方交錯,接著,諸兒緩緩抬起了手臂,向她的方向伸出。

他笑得溫柔,卻又帶著某些心知肚明、誌得意滿、勝券在握的味道。

他覺得我一定會選他。文薑想,她站了起來。

【之前講禮製的時候說到,魯隱公想出門看魚找個樂子,還要找借口去經略地盤。而國君出行,如果是為正經事,來去都要祭廟;為私事,隨從較少就更不安全了,想想魯隱公怎麼死的吧,他甚至沒出國,就是去了個稍偏僻的地方。】

【僅僅隻是為了合作夥伴,恐怕做不到如此程度。所以我傾向於他們倆有真愛。但是畢竟我沒有穿越回去親眼見證,如有誤解成分,希望已經升天兩千年的各位原諒我的胡說八道。】

她把手放進了攤開的掌心。他得逞了。

而另一邊,允冷笑一聲,身影開始漸漸消失。他早便知道,即使沒有齊侯諸兒,他在她心中也……

“你滿意了?”文薑垂眸,看著兩隻交握的手,卻始終不看向諸兒的面龐。

諸兒笑著反問:“為什麼不?”頓了頓他又道,“沒想到還能再見你,我真不知自己竟會死得那麼輕易。”

文薑用力收回被抓住的手,甚至反手在諸兒的手背抽了一下,鄙夷地道:“你死有餘辜。”

【好了,大八卦告一段落,接下來是桓公年間的倒數第二件事,依然與齊襄公有關。他舉兵駐紮在了鄭國附近的一個城邑,要知道兩個國家其實還是有點距離的,他這一出明顯意有所圖。】

【《左傳》沒寫前因,隻說公子亹出面與齊襄公會見,高渠彌輔佐他一同出面。但是《史記》記載得要詳細很多:據說在齊襄公還是公子的時候,公子亹就和他關係很差,還發生過爭鬥。所以祭仲建議公子亹彆去和齊襄公會見。】

【但是公子亹說,齊國強大,公子突又居住在濼地,如果我不去,齊侯肯定借題發揮來攻打我,然後讓他複位。去了就一定會有不好的結果嗎?我覺得不一定。所以他就一意孤行地去了,祭仲老奸巨猾覺得還是不行,稱病不出,所以最後是高渠彌陪同。】

【到這裡為止,史書的記載還沒有什麼區彆。但是接下來就出現不同了。《史記》版本是,去就去吧,都知道彼強我弱,公子亹還不老老實實裝孫子,對齊襄公不敬,於是被人家抓住個把柄就把乾掉了,剩下高渠彌逃回了鄭國。】

祭仲瞧了寤生一眼,無奈地搖搖頭。雖然看起來平靜如初,但以他對他主君的了解,對方此時正陷於疑惑之中。若是往好處想,他可能是在疑惑自己的兒子怎麼都這麼不成器;然而祭仲覺得,他大抵根本對公子亹沒有什麼印象。

這很正常,除了太子之外的兒子,教育本不需要寤生插手;上戰場則除

了公子忽外,公子突的表現也足夠出色。其餘兒子,就和他們的母親一樣,都是祭仲口中的“君多內寵”,這句話用來說寤生的庶子或女人都是一樣的。

【《左傳》版本沒寫理由,隻說齊襄公把公子亹殺了,這還不止,《史記》中被記載成功逃亡的高渠彌在這個版本中被齊襄公五馬分屍,嘖嘖嘖,死得好慘。但是第個版本還要離譜,這個版本是在古代文獻轉引的《紀年》中出現的。】

【其實這第個版本的來源有點離譜,轉引了兩次,說是某書轉引的書中轉引了《紀年》和它的釋讀。之前說過《竹書紀年》這玩意兒呢,早就已經佚失了,所以古本《紀年》其實就是把這些轉引收集整理的成果。】

【扯遠了,《紀年》顧名思義當然也是編年體。《左傳》寫桓公十八年七月戊戌日,齊襄公殺鄭公子亹。但是這條轉引的《紀年》卻寫著,“鄭殺其君某”,釋讀則說“是子亹”。】

【嗯,也就是說,雖然《左傳》《史記》齊襄公殺公子亹,但是《紀年》說的是鄭國殺的公子亹……《紀年》是魏國的史書,其實沒有必要抹黑或者洗白鄭國什麼。但前兩本同樣沒有。所以關於這條記載,我的個人觀點是在流傳過程中引注出了問題。】

【至於真相如何,那就真的無人知曉了。不過說實話,曆史學的研究目標也隻是無限接近於曆史事實,畢竟人不能真的穿越,穿越了還有蝴蝶效應呢。】

熊通聽到這裡,拉著鄧曼走到了桌前:“夫人請看。”他示範著按下發送鍵,朗聲道,“不知何為蝴蝶效應?”

鄧曼驚訝地聽到了熒幕中那後世女子的回應。

【嗯……大概是如果雍姬當時沒有選擇親爹,那麼祭仲就會死;祭仲死了,鄭厲公就不會被趕下台;鄭厲公沒有下台,公子忽就會一直停留在衛國,也不會被高渠彌殺死;公子亹也就沒有成為鄭君的機會,不一定會死在齊襄公手裡?】

【總而言之,公子亹死後,祭仲又從陳國迎回了新的鄭君。這位公子在《左傳》中被稱作鄭子,杜預說他是公子忽的弟弟,叫做子儀;《史記》則稱呼他為公子嬰。】

【最後一件事和王室有關,周桓王死後,即位的當然是他的兒子周莊王。但是周莊王的地位並不是很穩固,因為周桓王有一個非常寵愛的弟弟王子克。周桓王寵愛他到什麼地步,特意把他托付給了周公黑肩教導。】

【之前提到過虢公因為說自己下屬壞話失敗被迫出奔到虞國,也就是說後來王卿隻剩下了周公黑肩一個人。而哪怕周桓王把王子克交給他教養的時候周公黑肩還沒有大權獨攬,這也一樣是指向性不太好的行為,太子在受到威脅。】

【當時王室的大夫辛伯就勸諫過,說給妾室和王後同等待遇、庶子和嫡子尊卑不分、國家的政事交給兩位正卿、城市和首都規模相仿,這些是國家生出禍亂的根本。周桓王肯定是沒有聽,周公黑肩本可以拒絕,但他也沒有拒絕。】

【最終辛伯和周莊王聯手殺死了周公黑肩,王子克則逃去了燕國。說起來這是一次難得的沒有漫長後續的內亂活動,但是這四個禍根的說法真的貫穿這段曆史的始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