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桓公十八年(1)(1 / 1)

空間門裡的氣氛有些沉凝,那邊魯國的夫妻在暗暗較勁,這邊鄭國的君臣之間門也變得緊張起來。

寤生雖然看似不虞,語氣中的質問卻並不濃厚,祭仲也隻是神色更鄭重了些。他看也不看旁邊的兩位公子,就好像在他眼中他們始終並非他所侍奉的君主,而隻是鄭伯寤生的公子。

事實也是如此,公族與國君之間門的關係,某種程度上恰是此消彼長。由於往往存在血緣關係,國君為尊,卻也同時被任職卿大夫的叔父所製約,此乃常事。連周天子尚且尊崇的年代,都曾有周厲王因為國人暴動和貴族的反抗而出奔於彘。

公族從來權力不小,隻是在禮製的製約下,極少覬覦宗主之位罷了。而祭仲的所作所為,其實是符合這一常態的,他甚至沒有篡位的打算。若要責怪,便隻能怪鄭伯突和鄭伯忽都不夠強勢。畢竟,鄭伯寤生時,祭仲自非如此。

“公子繼立,新君無能,足隻是為了鄭國的日後打算。”祭仲答得大義凜然、問心無愧,不過後半句話就稍顯氣弱了些,“公子突畢竟是宋女所出,且與某有隙,某不敢信他,也不敢將鄭國交給他。”

公子突冷哼一聲。

“你逾越了。”寤生隻說了四個字,便不再糾結於此事。

祭仲歎息:“或許,但某並不後悔。”

【接下來呢,我們即將切一個大瓜,是哪怕對春秋曆史不太熟悉的朋友們,可能都曾經聽說過的,曆史上著名的兄妹亂/倫事件。事情發生在桓公十八年,在去年的小矛盾之後,魯桓公即將和齊襄公會面。】

【可能是考慮到妻子多年不曾歸家——按當時的禮法,一旦父母去世,嫁到他國的君夫人便不能回娘家了,即使隻死了一方也不太行,通常隻能派卿大夫代為回國聘問——所以這次去齊國,魯桓公決定帶著他老婆文薑一起去濼地。】

【當然,誰知道裡面有沒有枕頭風呢?畢竟和身為他國國君的舅子哥會面的諸侯很多,也沒見幾個把老婆一起帶回娘家的。而在魯桓公和文薑出面之前,曾經給我們介紹過怎麼起名,並且使魯桓公最終給兒子起名叫同的申繻,莫名說了一段話。】

【他說,男人和女人都各自有家室,要守住界限,這才算有禮。如果違反就會有糟糕的事情發生。與其說這是《左傳》常有的預言,倒不如說這是某種旁敲側擊的警告。通常,我們認為這句話意味著齊襄公和文薑其實早有曖昧,而魯人也並非不知。】

“這也是常事,許婚之前,便就是有異生之子又如何?”鄧曼緩緩道,“倒是這位申繻大夫所言,似乎對魯君毫無信心。然而魯桓夫人成婚數十載不曾再見舊人,若還忘不掉昔日懷戀,恐怕還是得歸咎於魯君。”

熊通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說不清是讚同還是反對,但最終沒說什麼。

【《史記》中沒有申繻的具體發言,而是直接稱之為“諫止”,意思是直接說了不要帶文薑一起去。但是魯桓公並沒有聽從,可能正是因此,才有了上述的一番話。

這兩段都是從魯國角度來記載的,我們再來看看《齊世家》有什麼新內容。】

【《齊世家》果然有一個爆點,相比於《左傳》通過申繻所言進行的推測,這裡直接寫了,齊襄公“故嘗”和文薑私通。而不論是哪一本都記載這次齊魯會見後,齊襄公和文薑舊情複燃。魯桓公自然也知道了,十分憤怒地指責了文薑,】

【不過肯定會知道的吧,齊國這兩兄妹可能也沒想隱瞞。畢竟哪怕是親兄妹也沒有太過親密的道理,“男女七歲不同席”出自《禮記》,先秦大概率也是如此。在非官方場合特意去和多年未見的兄長敘舊,魯桓公估計很難不起疑心。】

【但既然明文寫著“通”,大抵是親眼看到了什麼勁爆場面或者文薑親口承認了,可惜這種事肯定就不會寫進史書了。總而言之,魯桓公發了一大通火,文薑則把這件事告訴了齊襄公,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不是,見證名場面的時刻。】

允閉上了眼睛,他不知該作出怎樣的表情。如此恥辱……如此教人憤恨……如此令人作嘔,竟被堂而皇之地昭告於眾人。他越發想要殺人以平息心底的怒火,但他的教養讓他做不出對女子動手之事,更何況那還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此為何處?”來人甫至,聽到的便是齊、魯的濼之會,看到的便是他的兩個妹妹,以及隻在幼年時見過的姑母。然而他方才因叛亂而死,一時尚且有些迷茫。

文薑偏過頭不看他,冷淡道:“死後之所。”

齊侯諸兒睜大眼睛,像是一時不敢置信。不論是舊人,還是這未聞之地,都教他停頓了一陣:“你……也死了嗎?”

還未待文薑再開口,諸兒已經被一道身影撞倒,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那是頭顱與地面相觸的結果。

魯侯允撣撣袖子站起身,冷眼盯著明顯已經被猝不及防的撞擊致使暈頭轉向的齊侯諸兒。

宣薑則走到諸兒的旁邊,推了推依然躺在地上的兄長:“嗟,還起得來嗎?”見對方隻是茫然地看她,隨即看熱鬨不嫌事大地呼喚起了文薑,“姐姐——諸兒好像摔傻了——”

“淫□□者,固所應得也。”馮看著這一幕,搖頭晃腦地道。

“真的不是因為被毆打的終於並非你一人了?”莊薑難得起了興致,戲謔道。

【當齊襄公知道他和文薑的奸/情被魯桓公知道之後,從正常角度來考慮,作為一個奸/夫,他應該要去堵住魯桓公的嘴,舊情很正常,哪怕是兄妹,但婚後是不行的;而作為一個國君,考慮到兩國關係,他也最好要和魯桓公和解。】

【但是這個人呢,他的思路可能確實不太對勁。他直接采取了殺人滅口的方式,先是宴請魯桓公,然後趁魯桓公喝醉了讓公子彭生幫魯桓公上車,幫上車沒上去,手一抖,啪嚓,摔地下了,人涼了。】

【死得這麼兒戲,魯國人肯定有所懷疑。但是齊國勢大,小摩擦無所謂,真打起來肯定是打不過的。所以魯國人說,這件事不知道能怪罪誰,但我家主君是畏懼齊侯

的威勢來交好的,結果卻中道崩殂,你必須把公子彭生殺了給我個交代。】

【然後齊襄公毫不猶豫地把公子彭生殺了,這個人的道德品質就很成問題。雖然後人經常用他和文薑亂/倫來證明他的道德品質有問題,可其實這個時代烝報婚還比較常見,兄妹婚也不算稀奇,所以不能作為證據。但這件事真的可以。】

文薑面上莫名帶了微笑:“死了嗎?沒死不要喊我,不若你扶他起來再摔一次。”

允猛地回頭看她,一臉錯愕。難道在他死後還發生了什麼彆的事,讓這兄妹並奸/夫/淫/婦的二人反目成仇?

“我可沒那力氣。”宣薑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還是你去,諸兒看見你說不定便清醒了。”

“如何,解氣了嗎?要不要再去摔一次,以報死仇?”文薑沒有理會妹妹的話,而是衝著允揚起了下巴,又往諸兒那邊偏了偏頭,“雖然我們都已是死人,但難保不會再死一次。”

莊薑見狀則補充道:“先前魯侯息姑最終沒對公子翬下殺手,我們都不知曉究竟會有什麼後果。如你有心可以再試試。”

文薑的心終究是有偏向的。允意識到了這一點,儘管她看起來也並不那麼在乎齊侯諸兒。

【這裡要插播一條八卦信息,關於魯桓公知道兄妹奸/情之後,文薑究竟跟她哥告了什麼狀。雖然上述三個版本都沒寫,但是我們可以參考公羊傳,寫的是文薑向齊襄公轉述了魯桓公的話:同不是我的兒子,是齊侯的兒子。】

【然後齊襄公就大怒了。但我琢磨了一下,這個邏輯是不是不太對。首先前提是這句話肯定是假的:魯桓公大怒,作為被戴了綠帽的男人可以理解,所以他一怒之下否認自己兒子;問題齊襄公一個給人家戴綠帽的,你有什麼值得憤怒啊。】

【如果這條記載無誤,我隻能找出兩個理由:一、齊襄公覺得受到了侮辱,至於這個侮辱是看不上有魯桓公血脈的兒子,還是覺得侮辱了文薑就沒人知道了;二、魯桓公這句話否認的是兩國的姻親關係,作為齊國之君,他覺得憤怒。】

【嗯……其實我覺得兩個理由都挺牽強的。我偏向於這個記載不太靠譜,畢竟隻有公羊傳寫了這句話。】

半晌過去,諸兒終於恢複了些神智,他坐起身,環視四周,倒是有不少熟人。他並不在意自己當下的狼狽,而是就坐在地上,低低地笑了起來。

【最後還是說一下婚姻,《漢書·地理誌》有一條記載,說齊襄公和家中姑姐妹關係都不太對勁,為了掩飾這些齊女不嫁的不正常於是下了個命令,要求齊人家中長女都不能出嫁,負責主持家中的祭祀,稱為“巫兒”,這種習俗一直延續到漢朝。】

【其實這條記載前後是有點矛盾的,如果齊襄公和姑姐妹都有一腿,光長女不嫁有什麼用。但是習俗肯定是確實存在的,不過不一定是因為齊襄公和文薑亂/倫,而是本身就是比較原始的神婚製和兄妹婚殘餘。】

【是的,神婚,男巫女巫要向神靈奉獻終身,這也不是國外獨有的習俗呀。應該說宗/教總是有各種相似之處,隻不過在我們這裡最終沒有成氣候罷了。而這個時期通常都說楚國愛好巫鬼淫祀,但齊國由於近海,其實也半斤八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