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桓公三年(1)(1 / 1)

第26章

【上一年說到,晉哀侯可能是看曲沃的第二代主君過世,等了幾年沒啥事兒,覺得他又行了,主動去侵占了一個叫做陘庭的城邑的田。其實這裡我不是太懂哦,看接下來的描述,是陘庭的主事人偷偷和曲沃的第三代曲沃武公合謀伐翼。】

【但是陘庭呢,是翼也就是晉國國都南邊的一個鄙邑,也就說是個鄉下地方。按理說它應該也是晉國境內的一座城池,晉哀侯主動去侵擾它的目的何在?而且這個合謀的說法,總感覺陘庭的主人和曲沃武公看起來還有點平等。】

【所以這裡大概是有兩種可能,一,晉侯一脈已經無法控製其他城邑,這樣的行為是為了宣示權威,而陘庭主人和曲沃武公同為國之大夫,自然平等;第二種可能,這是一座不在周天子統治秩序內的蠻夷之城。】

“與其說嫡庶反逆,國之必亂,倒不如說遲遲無法一方壓倒另一方,才是晉國多年來混亂的緣由。”莊薑突然說道。作為無子的諸侯夫人,又經曆過州籲所製造的小宗篡大宗的混亂,她對此情此景才是感受最深。

馮笑吟吟地道:“夫人此言差矣,曲沃之所以無法壓過翼,未嘗不與眾人對大宗嫡脈的支持有關。”他看向鄭國的一家人,尤其盯著公子突彎起了眉眼,“就如鄭伯突,祭仲明明答應了奉他為君,結果轉眼就與他翻臉,將鄭伯忽迎了回來。”

“真是可憐哪。”

公子突險些發作,卻在寤生的眼神警告下不得不按耐下來。然而畢竟當了這麼多年鄭君,他還是有些憤憤,直到公子忽也看了他一眼,才意識到他遲早要面對寤生的怒火,現在隻不過還未得到後人的證實罷了。

【兩種可能性中,陘庭早已脫離控製的幾率大概更高些,畢竟翼支一脈這些年實在不怎麼景氣。於是魯桓公三年,早就暗中與曲沃一係合作的陘庭當了帶路黨,在曲沃武公去攻伐晉哀侯的路上,給他提供了駐紮營地。】

【這裡有一個很特彆的用詞,“次於陘庭”的“次”字,通常大概就理解為停留了。但其實很多用詞是存在特殊意義的,《左傳》在寫作下一代魯君莊公的時候對此做了解釋,我們先提前提溜出來留意一下。】

【軍隊駐紮的時候,駐紮一晚上叫舍,兩晚上叫信,比信更久才叫次。所以陘庭這一波可以說非常給曲沃面子,說是投靠了也不為過。畢竟晉哀侯可以侵陘庭,曲沃武公同樣可以嘛,大軍駐紮再次順路把陘庭接管了也不為過。】

【這再次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曲沃一係真的比翼這一係更得人心,也更會做人。這本應是大宗天然擁有的合法偏向性,此時卻漸漸歸屬於小宗,儘管可能還隻是國中的少數,但已經預示了天平的傾斜。】

“禮崩樂壞,雖然她數次提出過這種說法,但此時本該還沒有那麼嚴重。隻是每一次非禮之事的出現,崩塌便更嚴重一分。”寤生的神情凝重幾分,“我等所為俱在其中。”

他下意識地因為武薑在側而補充一句:“但是對於段,寡人自認無錯。”後人也隻

得說他不教弟,沒人能責他不知禮。

卻不料武薑這次連開口的意思都沒有,甚至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寤生皺皺眉,懷疑他的母親可能因為方才息姑的動作,也生了離開的心思。

知子莫若母,如果感覺不太對的話還有一句,最了解你的永遠是你的敵人。

武薑眉毛一挑,不論她方才如何作想,如今隻剩了發條彈幕再給寤生添點堵的念頭。然而她眼角餘光看見一臉陽光燦爛的宋公馮,意識到對方還不知道彈幕的存在,頓時就止下了動作。

以這個人的性子,很難說會不會隻為一時的興趣,便做出讓那後世女子意識到他們存在的事情。若真如此,他們停留在這裡便毫無意義了。想到這裡,再看看公子忽和公子突二人,對寤生和他兒子越發嫌棄,但嫌棄又全然化作了護短。

【扯遠了扯遠了,回到這場戰爭。這場戰爭曲沃一方以曲沃武公本人為首,手下有兩位將領。其一韓萬,是桓叔之子,武公的親叔叔,為後來三家分晉中的韓氏之祖。不過韓氏現在甚至還不是晉國國君的大夫,更彆說執掌晉國大權。】

寤生搖了搖頭,小宗篡大宗,三家分晉,聽起來越發難以想象了。他突然覺得息姑非常有先見之明。

馮自來此向來笑意不減。

旁邊的允則對此一臉冷漠,他似乎萬事都不關心的樣子。然而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視線時不時便會落在莊薑身上,但很快便又轉開。

【另一位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擔任了曲沃武公的戎右。是這樣的,我們說過很多次,先秦尤其春秋是車戰為主。一架車上理應是三個人,右邊那個被稱為戎右,通常是主將的心腹,這沒有疑慮。】

【問題在於另外兩位的位置,這是存在一定爭議的,根據考古實物發現,通常認為禦者在中,這也是我們通常認知裡面駕車比較合適的方位。但事實上,很多文獻裡所說的都是禦者在左。】

【關於這個問題,目前看到了一種折中說法似乎還蠻有道理,是說非主將的車禦者在中,左邊的人就可以用弓弩。但是主將之車,必是主將在中,而史書多記主將,所以給人留下了禦者在左的印象。】

【曲沃武公的這輛車呢,在戰鬥的時候追逐著晉哀侯的車,主將對主將,很合適。不過既然是追逐,應該晉侯已經處於下風了,而最終他沒有逃掉,因為,他的馬被樹木掛住了。】

【是這樣的,俗語有雲……不是,禮製規定,天子駕六,所以諸侯開四(匹馬)驅(動的)車當然沒問題。這四匹馬裡,中間兩匹叫做“服”,右邊兩匹叫做“驂”。但是想也知道,四匹馬並排,逃命的時候障礙一多真的很容易被掛住。】

【這個時候的各國國都裡面是有大路的,大路通常可以容納九輛車並行,雖然大概可能是一匹或者兩匹馬的車,也起碼是個雙向三車道了吧。但是打仗的時候,哪怕這時候戰爭基本發生在平坦的中原地區,那會兒的中原也還溫度不低。】

【氣候溫暖,水源豐沛,地勢平坦,自然有

利於植物生長。於是,晉哀侯的車跑著跑著,跑進了樹林,還是夜晚。再好的良馬和熟練禦者也頂不住啊,所以最終刮著刮著,馬估計是不走了,晉哀侯自然也被抓住了。】

“眼見著翼侯一脈氣數已儘啊。”馮搖了搖頭,假作歎息狀。

沒人附和他,因為在場眾人中,沒有人活得比他更久,見過這場爭鬥的終局,甚至連宋公馮也不一定見過。不過他們都知道,最後的結局已經注定。

【曲沃武公對晉哀侯當然是沒有什麼憐惜之情的,然而車上還有另外一個人比較重要。這個人呢,叫做欒共叔。就和之前州籲之亂的時候,石碏和他兒子石厚效忠於不同的君主一樣,欒共叔和他的父親欒賓也擁有不同的主君。】

【欒賓是桓叔時曲沃的相,作為當年成師初封至曲沃時的重要幫手,曲沃武公無疑要留一份香火情給欒賓的。甭管真情還是假意,這事兒都得光明正大宣揚出來,不然豈不是太讓親附於曲沃的人們寒心,本來身份就不夠正統來著。】

【但就好像之前說的這個時代的人大多比較赤誠,欒共叔當然拒絕了武公對他許諾的高官厚祿。這段內容被記載在《國語·晉語一》裡面,大概是說父親、老師和君主所賜予的是要終生回報的,何況我如果生了二心,您又怎麼敢用我。】

【不過怎麼說,《國語》這個書吧,它成書年代不太穩,很可能前後相差比較大。欒共叔這段言論,一則聽起來很耳熟,感覺彆人說過類似的;二則語言風格比較偏寓言,和早期的引經據典的勸諫不太一樣,很難說是不是帶了點藝術加工。】

“她的時代距離我們還是太遠了,很多事情靠的都是推測,不敢妄下定論。”莊薑以掌心抵住自己的側臉,歪著頭道,“不過也是,我等言及堯舜古聖王,亦要加之想象。”

不愧是讚其美貌之詩傳至後世的女子,連寤生不得不承認對方確實有惑人之色。不論是冷若冰霜,還是如今的狀似天真,都彆有一番風情。

隻有允的眉頭緊緊蹙在一起,手更是在袖中暗暗握拳。他在心中默念:她們不過是長相肖似,莫要遷怒於旁人。

【曲沃和翼的故事再次告一段落,接下來是一個重大桃色新聞的開頭。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綠。慘,魯桓公,慘。但是想想魯隱公,這何嘗不算是一種報應。】

允猛地抬頭。

【魯桓公從齊國娶了一位妻子,這位夫人呢,可以說是一位傳奇女子。她用一己之力向我們證明了,先秦時期對於倫理道德、尤其是女子貞潔這種東西到底是有多麼不在意——當然,不在意到她這個地步的,還是比較少的。】

【她與親兄長亂/倫,讓鄭國太子忽說出齊大非偶的名言,最後更是一手葬送了自己丈夫魯桓公的性命,還在兒子即位之後某種程度上控製著魯國的國政。】

【齊女的淫/蕩之名因她而天下皆知,也是沒什麼曆史名人的春秋時代少有被後人津津樂道的人物。無論是鄙視抑或崇拜,這樣一個女性的存在確實在以男人為主的史書中顯得尤為特彆。】

【說來有趣,她似乎才算是真正“禍水”一般的人物,魯桓公因她而死;然而在魯國史書《春秋》中始終稱她為夫人。這可能是史書的真諦,人君之母是不會有錯的,哪怕那人是趙姬,隻有人君之妻妾才會。】

【鋪墊這麼多,桓公三年,公子翬最後一次出現在《春秋》裡。他代魯桓公入齊,為新任主君迎來了夫人,文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