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桓公二年(2)(1 / 1)

第24章

【不管宋公馮如何在公子忽和公子突之間搞事,那都是鄭莊公死後的事情了。魯桓公初時,鄭莊正是當打之年,宋國絕對不會去觸那個黴頭。何況十年十一戰,宋國也總得休養生息一段時間,才有希望等到風水輪流轉的那天。】

【說起來,宋公馮也是諡莊,這是一個非常標準的美諡。兩位莊公各自代表了本國最強盛的一段時期,之後就兩國就徹底淪為大國間的牆頭草,甚至還要被他們瞧不起的蠻夷反複□□。】

宋公馮彬彬有禮的外表下滿是疑惑,他已知那異樣圖像中的女子是後世之人,所述乃已經發生的事實。然而對照他生前所見,鄭國比起鄭伯寤生時確實有所衰落,宋國雖未稱霸卻也並不弱小,但四夷中,又有誰能迫得兩國朝暮即變?

教他看來,楚國或許有望強盛,也確實對中原諸國有些威脅,但還遠遠不到將宋、鄭兩國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地步。

寤生則已經在這十幾年的講述中對於世事的無常若有所感,況且小瘋在宋公馮來此之前其實已經提到過日後秦、楚的強盛,因此對她的話並沒有感到十分稀奇。他隻是將視線落到了宋公馮的身上,眼神深沉,暗地裡不知在琢磨些什麼。

瞥了兒子一眼,武薑低頭輕笑。隻要不是為了對付她,她還挺欣賞寤生這滿腹的壞主意——很像她。

若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寤生大概會如鯁在喉。

幸好他不知。

【後話暫且不提,我們還是繼續看華父督迎立公子馮為新君之後發生的事情。之前說華父督賄賂了各國才達成了他的目的,魯國得到的其中一項賄賂就是一座大鼎。這座大鼎本是郜國所有,但郜國早已被宋國兼並,鑄的鼎自然也屬於宋國。】

【其實收個賄賂倒也就收了,雖然鼎可能作為禮器象征意義多一點,尤其大禹鑄九鼎以置九州可說是人儘皆知,但也不算什麼大事。離譜之處主要在於魯桓公這個人,居然想把這座郜鼎放進太廟。】

息姑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允,對方此時似乎終於冷靜了些,終於收回了莊薑身上的視線。他主動迎上了息姑失望的眼神,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我若如你一般迂腐,活到最後的還能是我?”

一旁的馮聞言將手背到了身後,廣袖如雲般滑過,端的是一派瀟灑風流:“此言差矣,魯侯允您又哪裡活到了最後呢?”他掃視四周,發現此處並沒有某位他想看到的女子存在,隻得失望地歎了一口氣,“真是可惜,薑夫人似乎並不在此處。”

允連譏諷他兄長的興趣都沒有了。他依然難以擺脫死亡時的震驚與憤怒,一接觸有關妻子的事便氣血上湧,衝上去就想給馮一拳,卻被息姑一把拉住——甚至還下意識把他護在了身後。

“我二人可都是薑夫人,不知閣下從何而來的不在此處?”武薑故作疑惑地拉長調子,她自己本是囂張跋扈之人,自然看不得有另一個人在她面前耀武揚威,而非特意為魯侯允解圍,“下次可是要認清人再開口才好。”

“宋公似乎對誰都不大友好。”不同於武薑刻意抬高的音調,息姑溫和地笑了笑,“不知是否生前有眾多不虞無力化解,或是死時怨氣過重?”

“你居然還為他說話?”馮的表情中驚訝遠大過被陰陽怪氣的不滿,“魯侯息姑,你可真是好脾氣,便不說弑君之事究竟為誰所主使;哪怕就現在,你倒是看看你的好弟弟,他領情嗎?”

宋公馮這話聽來,比起允顯是更親近於息姑,頗有交淺言深的意思。然則細細深究,馮的父親宋穆公為宋武公之子,允的母親仲子亦是宋武公之女。宋公馮和魯侯允兩人,才是真正的血脈相親。

息姑歎了口氣:“此乃寡人家事,況且寡人已結清過仇怨。”他看著四周光滑的牆壁和頭頂上仿佛星空的穹頂,又望了一眼那明顯不是此世之物的熒幕,“在這不知是否是幽冥的幻異之地,寡人又還能做什麼?也殺他一次?”

“於此處再死一次,又是否能得到永恒的安寧?”

宋公馮一時無語。

【好,知曉魯桓公想將賄賂得來的鼎放進太廟,這可捅了馬蜂窩了。都說了魯國最為知禮,以先祖周公為榮,哪怕有違背禮的行為也要儘力掩蓋。結果,太廟是什麼地方,是祭祀周公的地方,你小子說你想乾嘛???】

【簡直是愧對列祖列宗!】

【所以接下來是非常長篇大論的勸諫,這位宗親那叫一個引經據典、苦口婆心,從車房飲食的簡樸到典章服飾的規格,連音樂和旗幟的種類區彆都不放過。中心思想就一個,作為君主要給所有人做典範,才能維持國君的尊嚴。】

【你自己都破壞製度,品德敗壞,百官也跟著你學,國家就廢了。賄賂是非常惡劣的行為,而這個郜鼎就意味著明晃晃的賄賂,怎麼能放在太廟裡面!當年先祖武王想給九鼎遷到洛邑都被非議,你現在是想乾嘛!】

【呃,這段內容真的很有《國語》的風範哈,這又囉嗦又複雜又長的勸諫,讓我有一種跳過的衝動。不過我有兩點想說,第一,品德敗壞之最難道不是弑君嗎,君都弑過了,放個鼎算啥。當然,魯國大夫們對這件事八成是裝傻的。】

【第二,想遷九鼎被非議這個事情不好說主人公是誰。洛邑之所以又稱成周,因為是周成王經營起來的城市,武王沒投入;但是出土文物何尊的銘文又說,武王時就有遷都意圖;再加上古人慣例會把很多成王做的事情安在武王身上……】

“勸你之人為誰?”息姑本是隨口問及,沒想過會得到弟弟的回複——說實話他覺得允現在連性子都好像回到了少年時。

“公子之子哀伯,這麼多年,你怕是已忘了。”

息姑沉默片刻答道:“與我而言,寪氏之事,猶在昨日。叔父勸諫我莫要觀魚,即便是記不太清,我也方才聽過,何況……也同樣沒過多久。”

【嗯,雖然勸諫的臧哀伯非常努力了,但是並沒有什麼卵用的樣子,魯桓公還是沒聽。他和他爹臧僖伯,一個勸桓公,一個勸隱公,都堪稱口若懸河,然而一

個都沒成功。不過哀伯還是要幸運一點,畢竟他爹勸諫當年就抱憾而終了。】

【幸運之處在於,臧哀伯得到了一個很好的預言,預言來自周的內史。所謂內史,本是會代表天子外出聘問諸侯,也掌管諸侯卿大夫策命的官職,但是這裡所強調的是它所蘊含的神異色彩。】

【這種神異是此類與史官相關的官職共有的,即天文占卜等類似的職責。所以說史官本來不隻是記載史事,也有搞預言啊觀星啊一類的職能,是半個神職人員呢。所以為什麼史書裡老寫預言,可能也和這些職業素養有關。】

【所以這位內史預言的是,臧氏,也就是公子他的後代會世代享有魯國之祿,因為他們確實在為魯國著想,勸諫國君的不道德行為。事實也是如此,臧氏的記載直到魯哀公二十四年時尚且存在,應該是魯大夫中存續最久的一族。】

息姑與允對視一眼,皆是“果然”的神色。雖然沒有聽從勸告,但是大夫的勸諫出自什麼心思,他們還是心知肚明的。不聽,不是因為勸諫之人有錯,隻是為君者的私心。

無論是息姑還是允,都並不覺得私心有什麼錯。便是拿去問問鄭伯寤生,問問宋公馮,甚或是問問天子,誰能沒有私心?

自天之下,又哪裡有品德無暇的聖人呢?上天未曾降下懲罰,便是默許了他們為人的私心。至於死於非命算不算是上天的懲罰,隻在於個人心中如何看待了。

【話說魯桓公這個人,做人是真的不太對勁的樣子。隱公的時候杞國老老實實的,幾乎沒存在感,就出現過一次還是被莒國攻打占了塊地的小可憐形象。到桓公一上位,就變成敢在朝見的時候不敬的刺頭,然後魯桓公就去討伐他的不敬。】

【這是什麼行雲流水一步到位的劇情啊,真的不是魯桓公在借題發揮故意搞點事情嗎?還是說杞國心中懷念先君,還在桓公面前表現出來了,才平白召來一頓打啊?】

【不過魯國後來的一位國君僖公也有類似的記載,那裡面說的是杞國國君朝見的時候用夷禮,所以不夠恭敬。杞國姒姓,是夏人遺民,地位與商遺民的宋國類似,雖然治下因為周天子的小心機確實很多蠻夷之族,但國君絕對不是。】

【所以如果真用夷禮,確實也是杞君先有錯。不過桓公的這一次啥都沒說,隻來了一句不禮,也就不知道具體情況了。】

“比起杞公,宋公實在幸運也強勢得多。”寤生笑道,“同為古王之後,杞國如今幾是魯國之屬,宋國卻都有暇關注鄭國的私事了。”

“那還得多謝鄭公,娶我宋國雍氏之女,才給了寡人這個機會。”若是手中有杖,馮指不定要在寤生面前搖一搖,以示心中得意。可惜在這裡,除了一身衣物,他們所有人都一無所有。

【杞國這件小事之後,是另一個重要的預兆。就在魯桓公二年,鄭伯和蔡侯特意在鄧國相會,他們討論的議題與他們日後的大敵有關。左傳稱之為“始懼楚”,但其實這會兒還算不上畏懼,隻是一種憂患意識。】

【說起來,為什麼要選鄧國,可能是因為楚國當代國君楚武王的夫人也和鄭莊公的夫人一樣是鄧女吧,覺得鄧國比較了解情況?話說楚武王和鄭莊公年紀應該也差不多,他倆的夫人是不是有可能是親姐妹啊。】

【那他們豈不是連襟,陷入沉思。不過先秦好像沒那麼多複雜的親戚關係,是親戚也照打不誤。不然仔細算一下,總是能攀上點關係的,甚至還不算遠。畢竟周的諸侯本來就同姓多異姓少,同姓還不婚,選擇實在不多。】

“占一時之利又有何用,最終你我之國還不是都得朝於晉、楚。”寤生幽幽地道。他通過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成功拿下了這一局口舌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