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隱公十一年(2)(1 / 1)

第18章

“君上。”公子翬的視線中已經容不下旁的什麼,滿眼皆是他重回年輕時的前任主君。他有些恍惚地細細思索一番,昔年魯侯息姑方攝政時大抵便是這個樣子。

他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那大概混雜著震驚、疑惑、畏懼和羞愧,唯獨沒有後悔。

為什麼要後悔?

【伐許的過程需要分成不少環節,所以我們稍後再說。時間跳躍到伐許之後,魯國出了一件大事,那就是魯隱公死於非命。他分明是死在國內,魯君本該先書“薨”,再書“葬”,《春秋》卻根本沒有記載他的葬儀。】

【而他的死,罪魁禍首有二。一者為公子翬,字羽父。另一者則正是魯國的下一任國君,魯桓公允。】

伴隨著女聲對史事的娓娓道來,息姑站起了身,一步一步向公子翬走去。他的步伐很慢也很穩,竟沒有顯出多少憤怒。

這讓旁觀的寤生頗感到一絲新奇,連面對殺身之仇都能夠如此釋然嗎?尤其是他已經知曉當年東門之役為公子翬的自作主張,如此擅權弄政、以下犯上之人,生前息姑因尷尬的地位不宜處置實權大夫,如今難道不正應殺之而後快!

【這場災禍的起因看似是因為公子翬,他為了成為魯國的太宰向魯隱公提出了一個建議——這裡的太宰並非是名為此的具體官職,而是代指國君之下的第一人,執政之卿,《史記》寫得更清晰,就是相——這個建議是,殺太子允,以絕後患。】

【如果是心狠手辣之人,怕是會與公子翬一拍即合。然而魯隱公並不是這樣的人,不論真心還是假意,他代理魯君的這些年,絕無逾矩。有句話叫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更適合這個時代的表達則是白居易的詩。】

【“周公恐懼流言後,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至少魯隱公生前是沒有表現出半點專權之意的,否則他都已經是魯侯了,太子允和他的年紀相差實在太大,就算是對方占了名正言順,他十數年經營足以彌補。】

【或者其實我們可以從宋穆公承襲兄長的位置,又還給侄子這個過程感受到一點。這個時期的人雖然也可能有些心機,但是總體上還處於一個從蒙昧走向文明的時代,有一些原始赤誠的東西依然存在於人的觀念中,矯飾並沒有成為常態。】

【當然,公子翬可能是他們之中思想進化比較快的那一批,他選擇忠於自己的欲/望,而非臣服於慣常的規則。所以在向魯隱公提出殺太子允,魯隱公卻告訴他自己打算還政然後去菟裘養老後,惡果已經種下,他自認沒有回頭路。】

公子翬看著距離他越來越近的魯侯息姑,看著對方臉上平靜的神情,本來下意識將要後退一步,被他用意誌力生生壓下。

他站得筆直,軀體有力而緊繃,提防著息姑的暴起。而息姑一言不發,隻是越發走得近了,是隻要伸出手就能觸及對方的距離。

【向魯隱公提出殺太子允被拒後,公子翬怕這件事傳到太子允的耳朵裡,而太子允遲早會

成為新任魯侯。既然如此,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太子允面前挑撥,請求殺隱公。至於挑撥的內容,想也知道八成是把自己的想法說成是隱公的。】

【他得逞了。】

兩人在空間的一角對峙著,連空氣都仿佛凝滯。

桌邊的幾人卻十分悠閒,武薑甚至在美目微閉後突然按下了發射彈幕的按鍵,問道:“若身處此境地者,並非魯侯息姑,而是鄭伯寤生,他又當如何?”

寤生移向武薑的目光幾乎帶著刺,但當餘光落在自己的兩個兒子身上,他又突然合上了眼。他認為武薑一手導致了他和段反目,然而他的兩個兒子又何嘗不是因為他的錯誤走到今天。

儘管忽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然而他這樣性格溫良的人,很難、也不會掩飾自己的怨恨。

他是恨著突的,甚至比寤生自己對段更甚。

寤生輕易就能猜到,忽的君位恐怕正是為突所奪。而在他生前,他們從未暴露出任何危險的跡象。

想到這裡,寤生突然與公子突對視。但並非是看著他,而是似乎透過時間與空間,看向公子突背後那個一手打亂鄭國的,來自宋國的對手。

那不是宋公與夷,而有九成可能是避居鄭,然後歸國的宋穆公之子,公子馮。

【如果是鄭莊公的話,他應該也不會答應公子翬的請求吧。你看之前祭仲他們也說讓他在段一開始越矩的時候就早些處理,應該可以做到光明正大的放逐。但是他不啊,他要等到段無藥可救,他的名聲毫無瑕疵才動手。】

【魯隱公的名聲也是沒有瑕疵的,在前期他倆可能的選擇應該不會有太大區彆。其實魯隱公的困局主要在於一來他不是合法繼承人,二來他明顯不是鄭莊公那種有野心又有能力的類型,沒有意外做個守成之君還行。】

【如果真的交換,我想想,應該會有幾個分支點吧。比如一開始公子翬不聽令,如果是鄭莊公可能就盤算著遲早把他乾掉了;鄭莊公也不像真的會還政的人,他最多就嘴上說說,捧殺用在太子允身上應該也有用。】

【然後對外戰爭取得的利益足夠,公子翬作為看起來執掌了魯國軍權的人,可能也不會在被拒絕後輕易投向太子允。不過說到底,魯隱公的死是個意外事件,公子翬是趁著他獨自在外祭祀的時候□□。】

【哪怕是鄭莊公,也很難突破時代束縛想到公子翬會選擇弑君。一旦走到公子翬提出交易被拒絕,而太子允注定是下一任國君的地步,以公子翬的性格而言,感覺事情就注定難以挽回了。至於謀殺能否成功,我是覺得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在這良久的對峙下,息姑終於抓到了公子翬精神鬆懈的一刹那,他的雙手落在對方的頸項上,然後猛然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