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隱公五年(2)(1 / 1)

第12章

【事情是這樣的,當息姑準備出兵的時候,他問了使者一句“敵軍到哪裡了”。將心比心我覺得這很正常,哪怕自己已經接到了消息,但是那畢竟不是當事人的說法,說不定傳著傳著有遺漏,或者有時間差,當然要詢問一下當事人具體情況。】

【結果宋國使者來了一句,還沒進宋國都城。這就明顯屬於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後人對他這樣回答也很疑惑,有人解釋為是因為怨恨息姑明知實情還要再問這種恥辱的事實,也有人說就是忌諱把真實情況告知外國國君。】

【雖然我說這位使者是鄭國派來的奸細是開玩笑,但無論如何他確實顯得很莫名其妙。至於上述兩種解釋則分彆出自杜預和顧炎武,都是大佬,然而從邏輯上也依然不太順暢。】

【而接下來,息姑的反應也很過激,他直接拒絕出兵了。不過他說的話也很有趣,大概意思是,宋公希望我共情宋國如今的國難出兵,但是使者說敵軍還未入城,這不是我敢知道的事情。】

【其實我總覺得息姑這個回複有一點點微妙,翻譯過來意思不是特彆通順。他到底是在暗示魯國不會淪落到和宋國一樣被敵軍攻入都城,還是在嘲諷這個使者一方面來求救一方面卻又要裝得好像情況沒那麼危急。有點猜不透啊。】

息姑收到寤生投來的疑問目光,閉眼思索了一下,答道:“已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早不大記得一句話背後的含義。但無論我作何感想,結果總還是有利於鄭公的。您說是嗎?”

他好像說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說。寤生聞言也隻是一哂,沒有再問什麼。

畢竟是一國之君,儘日在各國之間權衡取舍,想從他嘴裡套出真話也不是那麼容易,端看他想不想說罷了。

【鄭國的報複對象並不隻是宋國,事實上在邾國送上門來之前,他們已經去攻打過東門之役的主使者衛國,儘管公子州籲人都已經涼了。宋國是第二個。既然有了第二個,那第三個和第四個呢?】

【東門之役的參與者有四,宋國、衛國、陳國和蔡國,魯國雖然參與的其實是這場戰爭退兵後再起的第二階段,但是很難說會不會也是報複對象。那麼考慮到魯國參與本來就是因為公子翬擅自帶兵前往,息姑有沒有可能是想明哲保身?】

【從這個角度假設息姑最初就沒想出兵有一定道理,那麼上述我們所說的使者說錯話情節就屬於順坡下驢、借題發揮。但是其實我覺得這個可能性不是很大,畢竟鄭國強也沒有那麼強,魯國和宋國多年盟約,2v1還是有優勢的。】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是,息姑年輕時其實和鄭國有仇。他還是公子時曾經因為戰敗被抓到鄭國,賄賂了鄭國的尹氏大夫才逃回國的。怎麼看他都不太可能在二選一的時候舍宋國而選鄭國。】

【所以對於這整件事我隻能感慨,真是莫名其妙。不過人家是國君,哪怕是攝政的代國君,也有資本任性。何況這是在春秋早期,爭霸還沒那麼明顯,天子還有些地位,這些大國之間不至於互相

攻伐到滅國的地步,也沒這個能力。】

還未待寤生開口,息姑就先把他的話堵了回去:“後世之人不過猜測罷了,他們根據史書記載和應行之理揣測我等言語行為的緣由。但或許那就隻是一時情緒的衝動,沒有任何背後的原因。鄭公當是明白的,就如她之前——”

他指了指影像裡的小瘋又繼續道:“之前揣測鄭公歎您無母可遺的時候。您是真情還是假意都不重要,我等都並非是您本人,無由知道其中真意。後人的記載中,唯有被明確記載的事件結果,才是對旁人存在意義的內容。”

武薑幽幽歎了一句:“但是我也很想知道,那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呢。”

寤生當然不會對與自己勢同水火的母親說真話。他也明白息姑言下之意,無非是拒絕向旁人吐露心聲,卻要找個敷衍他的理由。希望他不要在意後世女子所說的任何關於個人情感傾向的內容,而隻關注事件本身。

息姑想表達的是很多時候連當事人自己都說不清自己的想法,或許幾種可能性都有,或許真的隻是衝動行事。又何況後人呢?隻有成事後的結果才能作為證明,哪怕那可能也不再是當事人完整的初衷,但勢必能體現一部分。

對後人來說確實如此,但就此刻而言,皆隻是息姑顧左右而言他的把戲。不過,罷了,能有幸在死後遇見一個能交談的熟人,寤生覺得他也沒必要逼迫對方。

【這可能也是息姑敢不出兵的底氣所在。畢竟如果鄭國真的敢,也有能力滅掉宋國,那魯國肯定要考慮到唇亡齒寒的問題。這個典故其實也發生在春秋,不過還有幾十年,要等晉國假虞滅虢。這麼短時間就看這道德水平下滑得多嚴重吧。】

【魯隱公拒絕救援宋國這件事情其實是有連鎖反應的,發生在下一年。這就是編年體史書讓人十分痛苦的一點,它一件事情綿延數年,一年裡又可能發生了多件事情的一部分。就比如魯隱公五年其實還有一件事,和晉國有關。】

【晉國在《春秋》中的第一次出現,上來就是奪位之爭。我們之前說禮崩樂壞的標誌性事件,周鄭交質算一個,代表諸侯可以犯天子;州籲弑君算一個,代表大夫可以侵諸侯;晉國這件叫做曲沃代翼,小宗篡大宗,代表宗法製的破壞。】

【這件事情前前後後拖了七十來年,從晉文侯的兒子晉昭侯將叔叔成師封在曲沃開始。成師號為曲沃桓叔,他的兒子曲沃莊伯,再到孫子曲沃武公,經曆三代人,小宗終於成功替代了原本的合法繼承人一係成為晉君。】

聽到這裡,在場的四人神色都發生了變化。儘管聽過數次禮崩樂壞之語,但他們從未如現在這般徹底意識到社會秩序都在逐漸失控。

【考慮到之前說到周攜王死在晉文侯仇的手裡,某種程度上這也算是因果循環。禮崩樂壞的後果最終會落在每個人的頭上,這場漫長內戰的時間線裡我們可以看到很多。而隨著禮崩樂壞,新製度的萌芽開始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