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雲澤的不可思議感一直持續到謝琉昀回到祝瑤的面前。

兩人上午的拍攝任務已經結束，還有一會兒才到午飯時間。年輕的影帝已經脫下戲服，捧著大毛巾等在原地。

今天太陽正好，明亮的光線為對方的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祝瑤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見到謝琉昀回來，那雙水潤的眼睛也跟著望過來，在陽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

像是一心一意在這裡等了他很久。

謝琉昀的腦海中剛冒出這個想法，心頭就不由得一熱。他加快步伐走到對方面前，面上不知何時帶上了笑容。謝琉昀正要開口，那條大毛巾就猛地展開，蓋到了他的頭上。

他的腦中跟受阻的視線一樣懵了一瞬，耳畔就聽見那道清泉一般的聲音響起：“頭發上滴了這麼多水怎麼也不提前擦一下，都流進脖子裡了。”

謝琉昀頭上浸濕的假發已經被取下來了，這會兒清晰地感受到一雙手隔著毛巾在自己的腦袋上摸來摸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覺細細的手指在發間穿梭，隔著毛巾粗糙的顆粒感，讓人覺得特彆舒服。這種舒服是從身到心的，尤其一想到這是祝瑤在為他擦頭發，謝琉昀更是連腦內都跟著狠狠地爽了一把。

他不由分說地張開雙臂，攬在心心念念的人腰間。眼見對方沒有推拒，謝琉昀更是大膽地將頭拱到祝瑤的懷裡，看起來簡直就像大型犬在向主人撒嬌，差點把祝瑤拱退了一步，還哼哼唧唧道：

“怕你等急了就趕緊過來了，祝哥可不能嫌棄我。”

年輕的影帝微微踮起腳，抓著大毛巾悉心地給面前的人擦著滴水的頭發。他溫柔多情的目光全放在謝琉昀的身上，連一分都沒有分給旁人，仿佛對方是他的愛人。

即使剛開始謝琉昀還在搗亂，也絲毫不影響祝瑤的用心。甚至看到對方像隻大狗狗一樣哼哼唧唧，他的臉上還露出了一個忍俊不禁的笑容。

林雲澤站在一旁，仿佛成了個透明人。

他的眼睛盯著祝瑤臉頰邊那點小小的酒窩，望著那雙彎彎的眼睛，看著那輕柔穿梭的雙手，心裡一時不是滋味。

謝琉昀和祝瑤的關係看起來竟然確實不錯。

可是他一開始在拍攝現場看到的就是祝瑤推得很用力，面上的神情也帶著決絕。難道真的如謝琉昀所說，對方隻是在演戲？還是假借演戲之名暗暗下手，表面上卻還要維持和睦的假象？

如果真是綠茶婊，那裝得也太好了。

就是怎麼隻知道跟謝琉昀裝，卻不知道跟自己裝一下？他就站在旁邊，對方卻連一分目光都沒有分給自己。

林雲澤看著那一心一意為謝琉昀服務的人，心中沒來由地升起一股難言的嫉妒。

他被自己這突然冒出的想法驚了一下，還沒等他細細揣摩自己究竟怎麼回事的時候，衛唯終於把今天上午最後一條主要戲份拍完了。

導演宣布吃飯，場邊眾人歡呼。

今天林雲澤探班，開了兩輛車過來，身後跟著好幾個人，大包小包地從車上往下搬，全是他在外面買的好吃的。其中不少菜式還是當地有名火爆的店面排長隊買的，劇組的大部分人都沒吃過。

而且雖然劇組專門請了廚師來燒飯，燒菜的水平也不錯，但偶爾換個口味誰會不高興呢？

午餐期間的場外簡直熱鬨非凡。

林雲澤帶來的人將大包小包分發給眾人，林雲澤自己則帶著單獨的一堆菜式滿滿擺了好幾張小桌子，和謝琉昀他們圍坐在一起。

這幾張小桌上的菜最多，坐的人卻最少，隻坐了林雲澤、謝琉昀、衛唯和祝瑤四個人。助理小楊有些不放心祝瑤一個人吃飯，卻也不好待在這個小圈子裡，隻好再三囑咐：“祝哥吃飯要注意，不能吃的東西彆吃……”

林雲澤斜眼看了對方一眼：“他這麼大的人了，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還需要你一個勁兒提醒嗎？”

菜都是他讓人買來的，對方囉囉嗦嗦這麼多，總讓他感覺好像對菜式不滿意一樣。再說了，祝瑤這樣的人想吃什麼，不想吃什麼還用得著人擔心？

助理小楊眼見金主不滿，隻好提前走了。

他雖然跟了祝哥好幾年，但其實對方的飲食一直是馮景炎一手包辦，平常拍戲，偶爾出去吃飯的時候也都是馮景炎在管。

馮哥也沒有告訴過小楊祝哥到底具體有哪些東西不能吃，他自己隻知道祝哥是不吃芒果的，因為對方芒果過敏比較嚴重。如果是平常還好，祝哥腦子清醒，但是現在對方入戲了可就不一定了。

這幾年來，小楊作為助理真正方方面面照顧對方生活的機會很少，之前這方面都是馮導在盯，他主要處理其餘的雜事。但僅有的幾次經驗讓小楊很清楚，祝哥如果入戲了，是真正全身心投入的，甚至可能會到完全忘我的狀態。

他想了想，古代應該沒那麼容易吃到芒果吧？芒果做菜也很少見。而且他剛剛查看了一圈，也沒有看到芒果製作的飲料，應該沒什麼問題。

這邊的小楊心事重重，時不時地盯一盯祝瑤的飲食，而那邊小桌上吃飯都吃得熱火朝天。

謝琉昀一坐下來就迅速掃了一遍桌面，立刻毫無顧忌地伸手將幾盤菜直接端起來，放到祝瑤的面前，殷勤道：“祝哥，你早上跟我說你想吃羊肉，想吃蓮藕，想吃鹵鴨架，你看我都讓人給你買來了。”

林雲澤作為“讓人買”中的“人”：“……”

他就坐在旁邊，合著謝琉昀這是一點不提是吧？雖然他的確沒有親自排隊，但東西也都帶到了。不過他倒是沒想到今天早上謝琉昀要求的菜式，竟然沒一樣是自己想吃的，全是給祝瑤買的。

他林雲澤過來探班到底是看謝琉昀的，還是看祝瑤的？當然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可能他看誰都一樣。

一旁的衛唯看著謝琉昀那殷勤的樣子，端著飯碗輕笑了一聲。

似乎有些不屑。

謝琉昀充耳不聞，隻招呼祝瑤：“祝哥快吃吧。”

即便桌子很低，也儘量坐得端正的人被人催促得有些無奈：“子蘭，你這樣可有點沒禮貌了。”

他意有所指地用筷子輕輕地點了點其中的兩盤菜。

這兩盤菜都是謝琉昀從桌上另外兩人面前直接端過來的，雖然不論是衛唯還是林雲澤對此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但這個行為細究下來確實是不禮貌的。

子蘭？林雲澤眼中露出疑惑。

祝瑤在喊誰？不過他的目光稍稍一偏移，心中就有解答了。

因為他看見謝琉昀在委屈。

對方的五官已經初具成年男人的輪廓，但這會兒睜大眼睛委屈起來的樣子也有些孩子氣。

祝瑤笑起來：“難得見到顧將軍這一面。我知道子蘭是為我著想，但是你端來的這幾盤菜全都是羊肉，我根本吃不完。”

說著，他細白的手握著筷子，迅速在每一盤中都夾了幾塊肉放進自己的碗中，這才道：“好了，將軍放回去吧。”

謝琉昀有些不情願，卻聽見祝瑤又笑道：“如果我等會兒還想吃，子蘭再幫我夾不好嗎？還是說，子蘭不願意？”

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聲音輕輕的，慢慢的。那雙波光粼粼的眼睛望過來，黑色的瞳仁裡倒映著兩個小小的自己，像是含著殷殷的期盼。

謝琉昀立刻道：“當然不是！”

他怎麼會不願意，他願意得很！他迅速把原本端過來的盤子又放回了原位。

消停地吃了會兒飯後，謝琉昀像是想起來什麼，他的筷子在碗中的米飯裡多戳了兩下，就聽見身旁的人道：“子蘭可有什麼心事？”

謝琉昀一邊驚訝對方的敏銳，一邊高興祝瑤這麼關注自己，立刻道：“再過兩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是我十八歲的生日……”

他話還未完，就聽見面前的人忽然道：“子蘭不是生在春日嗎？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過生辰？”

謝琉昀一愣。

在人物小傳上，的確標注顧子蘭是春分時刻出生，而謝琉昀是在秋天出生的。他一直知道祝瑤很入戲，但是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現在想想，祝瑤好像的確從來沒有喊過他的名字，一直都喊他子蘭，除了剛進組還沒拍攝時喊過他一次小謝。

謝琉昀原以為是祝瑤為了保持入戲的狀態刻意如此，現在看來，對方似乎真的模糊了現實和演戲。

當他看著自己的時候，究竟是在看誰？當他照顧自己的時候，真的是在照顧自己嗎？

不知為何，謝琉昀的心裡忽然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難受。

還不等他深想，一陣來電鈴聲突然響起。

源頭來自衛唯，他拿起手機，一個意想不到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馮景炎。

他有些驚訝，卻還是接聽了：“喂？”

不知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不過短短數秒，衛唯的面色就變得嚴肅。

他立刻看向祝瑤的碗，就見對方碗裡的肉已經被吃得乾乾淨淨。

衛唯臉色大變，立刻衝上前，詢問道：“你怎麼把羊肉吃完了？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祝瑤搖了搖頭。

謝琉昀立刻壓下心裡那點難受，追問：“羊肉怎麼了？我今天早上問祝哥，他說他想吃羊肉，我就專門讓人帶了挺多過來。”

衛唯的聲音裡有掩不住的怒氣：“你羊肉過敏你不知道？你竟然還要吃？”

說完，他一把掀開祝瑤的袖子，就見對方的胳膊上已經出現了一道又一道的紅痕，每道紅痕都微微腫脹，在白瓷般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謝琉昀的腦子嗡了一下，迅速站起身：“祝哥你怎麼不早說！我們馬上去醫院！”

祝瑤卻沒動。

他抬起頭看向圍著自己的三個焦急的人，最終目光落在謝琉昀的臉上，有些不解：“我喜歡吃羊肉的，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不，”

不等謝琉昀出聲，一旁的衛唯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喜歡吃羊肉的不是你，而是姬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