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唯拍電影以效率著稱，他從不在沒必要的地方浪費時間。昨天試鏡剛結束，今天劇組所有人都開赴拍攝地點。甚至在一大早的行車途中，他還在微信群中發了一張拍攝計劃表，上面寫滿了這周不同職務的人每天需要完成的任務。

祝瑤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窩在一個暖烘烘的懷抱裡。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聽見一道熟悉的，略微有些沙啞的男聲：“睡醒了？”

是馮景炎。

他下意識地蹭了蹭，感覺腦袋底下枕著的東西邦邦硬才稍微清醒了些，喃喃問：“馮哥？”

“嗯，我在這呢。”

應對的聲音帶著笑意，像哄孩子似的，祝瑤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笑時胸腔裡傳來的震動。

直到這時，祝瑤才意識到自己正窩在馮景炎的懷裡。他的視線逐漸清晰，看見自己正枕著對方的肩膀，手攀著人家的胳膊，身體軟綿綿的像要掉下去，還得對方伸手攬著。

懷裡的人小小的耳垂霎時間從白瓷變成了鴿子血，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馮景炎迅速收緊了胳膊，免得對方驚起的時候掉下去。那雙含情目帶著愁怨望了他一眼，就像譚中的月影被蜻蜓點水，霎時間破碎成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彆有韻味：

“馮哥，你怎麼不早點喊我？我們這是已經到了？”

何止是到了，祝瑤看見車外的工作人員已經在忙碌，還有合作的演員們也聚在一起交流。

而不論他們中的誰，似乎都在若有似無地朝著這邊瞧。

幸好車窗上貼著單向透視膜，從外面看不到裡面的場景。就是不知道車在這裡停了多久，期間有沒有人來問過，其他人看到這車一直停著卻沒人下來會怎麼想。

不等祝瑤的思維發散更多，他就聽得身旁的人笑道：

“也沒有到多久。再說了，東西都沒還準備好，你睡一會兒又不礙事。放心吧，我已經跟衛唯說過了。”

靠坐在椅背上的男人氣定神閒，帶著一股成熟的鎮定，似乎一點也不把可能造成的後果放在眼裡。

又或者說，他就想要這樣的效果。

車內傳來“哼”的一聲。

緊接著，就有一道不耐煩的聲音響起：“你睡了這麼長時間，車裡的空氣都渾濁了。把窗戶打開。”

祝瑤：“……”

他這才想起車裡還有個謝琉昀呢！

那他一直這麼睡著，難道對方就一直在旁邊看著嗎？他睡在馮景炎懷裡，謝琉昀怎麼想啊？

不等祝瑤再細想，車窗緩緩下降，三人的臉逐漸暴露在無數窺伺的視線中。

成熟的男人朝著窗外隨意地一瞥，面對眾多人的目光十分坦然，甚至在面對匆匆經過的工作人員的問好時還招了招手，似乎心情極佳。

另一邊坐著的小少爺雖然五官尚顯青澀，輪廓卻已經有了成年男人的味道。他濃眉微皺，雙眼一掃，明明還有些娃娃臉，給人的感覺卻像即將成年的猛獸盯上了獵物，想要撕碎一切。

唯有中間那人完全不同。

年輕人白皙的臉頰上還帶著因為睡覺而壓出的一點紅印。他目光朦朧，似乎是被人強行叫起來的，這會兒眼睛驟然被陽光直射，粼粼波光都隨著他眨眼的動作沁了一點出來，亮晶晶地綴在眼尾。

也點在了在場人的心上。

一旁的場務小姑娘內心已經在瘋狂尖叫。

這是在乾什麼？！

一輛停了好一會兒的車突然打開車窗，車中三人反應各不相同。一位多年大佬神情滿足，掌控一切；一位年輕小夥火氣很大，侵略性強；而最後一位美人像是剛剛起床，眼中帶淚。

這車中到底發生了什麼簡直叫人浮想聯翩。

雖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應該沒有什麼出格的，車子也一直很平穩，但這不妨礙在場人的目光一時有些微妙。

場務小姑娘還沒來得及決定到底磕哪對cp，年上還是年下，又或者替美人兩個都要的時候，就見衛唯導演已經走到了那輛車的車邊。

俊美的男人指間夾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煙，此刻皮笑肉不笑：“馮導這車可算有了動靜，我還以為你準備君王不早朝呢。”

馮景炎笑笑：“集合的時間太早，小瑤出發的時間更早。他在路上撐不住睡著了，我看你這裡暫時還沒什麼事，就讓他多睡了一會兒。開機前一點短短的休息時間，我想衛導不會介意吧？他真的睡得很香。”

說到最後一句，馮景炎的唇角加深了笑意，還回頭看了眼祝瑤。

一時間，車內車外三雙眼睛都望向了對方。

驟然成為視線中心的人並沒有慌亂，他的臉上還帶著尚未退去的困意，那雙明月一般的眼睛抬起來，目光猶如月輝，照向衛唯：

“不好意思衛導，是我貪睡了。不知道耽誤事了嗎？如果現在有事，我們馬上過去。”

坦坦蕩蕩，猶如皓月當空。

衛唯還沒回答，就聽見一道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你是中途睡著的，又不是來了才睡著的，有什麼錯？這麼急著道歉乾什麼？要怪就怪沒人願意叫醒你。反正我看外面那些人都在聊天，車裡睡覺和外面聊天有什麼區彆？不都是一樣沒事乾。”

眼見在場人的目光都望向自己，尤其是看到那雙含情目中蘊藏的驚訝，謝琉昀心中的那股無名火更旺。

他邊打開另外一側的車門邊說：“既然找過來了，那應該是有事了吧？那就趕緊走吧。”

隨著話音落下，謝琉昀將車門一拍，就朝著之前工作人員彙集的地方走去。

身後那道清越悅耳的聲音似乎跟著下來了，夜鶯一樣嘰嘰喳喳：

“衛導，他還小呢，你彆跟他生氣……”

怎麼還在道歉？！之前睡著了就不是他的錯，還要把責任攬在身上。現在自己發話，怎麼對方還要替自己圓場？

白蓮花真是討厭！

謝琉昀心裡想著，身後的聲音還在繼續：

“小謝這麼做也是給我抱不平嘛，我還沒謝謝他呢。他人很好的，就是心直口快……”

哼，知道就好，還算知恩圖報。就是最後那幾句像在給自己開脫？謝琉昀可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問題，對方憑什麼還要為他看彆人臉色？

搞得像是自己給祝瑤丟了個爛攤子一樣。壞人都是自己當，好人都讓對方做了是吧！

謝琉昀心裡的無名火越來越旺。

白蓮花真討厭！

他控製不住自己心中的煩躁，正要回頭發火，就見一道人影奔過來。隨後，一隻手輕輕地拽了拽他的手指，觸感柔軟微涼。

一直在身後說話的人湊過來，一雙眼睛在陽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此刻彎彎的，好像一輪小船，裡面滿載著自己的身影。

謝琉昀一個愣神，就感到祝瑤的另一隻手也攬住了自己的胳膊。對方完成了先前在行車途中差點就完成的動作——攀附到自己的身上。

祝瑤輕快地笑道：“小謝你走得太快啦，開機儀式的現場還沒完全搭建好呢，你先跟我們一起去領東西。”

先前胸中的那點怒火幾乎是眨眼間就消失不見。身旁的人挨得很近，近得幾乎能聞見對方身上淡淡的香氣。目光稍微偏移一寸，就能看見祝瑤白皙到幾乎透明的側臉肌膚。

因為身高身形的差距，對方攬人的動作有些勉強，看著反倒像在依靠自己。尤其是那隻細白的手，上面青紫的痕跡觸目驚心，緊緊拽著自己的樣子像是怕受傷害一樣。

好像一朵美麗柔弱的菟絲花，正攀附在自己這棵大樹上。

這個念頭一冒頭，就像發芽了一樣在謝琉昀的心中增長。

可不要攀附他嗎？要不是他及時開口，萬一耽誤事了，這責任還不得推祝瑤身上？雖然這朵菟絲花無端給大樹辯解不必要的東西，但他畢竟是大樹，就不跟菟絲花計較了。

這麼想著，謝琉昀都感覺自己的肩膀挺直了不少，看向前方馮景炎和衛唯的目光也冷靜了許多。

他心中此刻懷揣著一種對祝瑤隱秘的強烈的責任感，全然忘了對方才是那個大他好幾歲的人，在社會上的時間也比他久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