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毛巾遞給他, 又幫他倒了一杯熱水放在旁邊,雙手背後,埋著臉, 很過意不去:“對、對不起……”
他接過去,擦臉, “沒事。”
從他的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所以我悄悄抬頭,觀察他, 見他臉上的表情的確跟剛才比緩和了不少,我鬆了口氣。同時更加感到抱歉了,“對不起, 我這裡沒有男士的衣服讓你換……”
由於他是正好站在樓下的。
那壺水讓他淋了個結結實實,從頭濕到腳。他此刻已經在擦頭發了, 聞言還是很平淡的一句:“沒事。”
我咬咬手指,很愧疚地解釋:“我沒在島上見過你, 最近島上死了很多流浪貓,所以以為你是……你是壞人來著。”
他掏掏口袋, 拿出來兩條藍色的條狀物, 就是他之前在樓下喂大黃的東西。
“貓條。”他說,“你要試著喂喂看嗎?”
……
我接過他手裡的其中一根貓條, 蹲在生鮮超市外面, 朝睡在一堆盆栽裡面的大黃喵喵叫兩聲, 吸引它的注意力。
等它懶洋洋地將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後。
我將貓條的封條拆掉。
我是沒聞見什麼特殊的氣味,但大黃的眼神卻一下子變了, 從之前懶洋洋不羈的狀態一下子變得興奮無比,喵喵叫著就一顛顛兒地跑過來,眯起眼睛舔貓條。
我認識貓條的。
以前跟悟少爺他們養杏花雪花時,悟少爺也給它們買了貓條。我喂過。杏花雪花每次看到貓條, 也跟大黃一樣很興奮。我忍不住想,貓條對於貓來說相當於人類的什麼食物呢?
我腦子裡第一時間浮現了棒棒糖。
因為悟少爺說過,貓條不能天天吃的哦,一周喂兩三次就好啦,隻能算作獎勵。
但棒棒糖也不能天天吃吧,卻也可以作為獎勵。我每次用糖果獎勵那些嘴甜的小朋友,他們的眼睛都亮亮的,同樣很興奮。
我嘴角控製不住地往上揚一揚。
“喵~”
我聽見了另一道貓叫聲。
轉頭去看,就看到了大白。大白是一隻通身雪白的貓,相較於大黃要挑食不少,所以很瘦。我聽小朋友們說,大白以前是一位老奶奶喂養的家貓,經常吃魚,後來老奶奶去世,它就變成流浪貓了,彆人喂它吃的貓糧它經常挑嘴,所以就餓著。
大白探頭探腦地蹭過來,也想吃。
但我手裡的這根貓條已經有大黃在吃了。
我身旁的那個男生將他的貓條拆開了,喂大白。
我悄悄側頭,看向他。
他的頭發被擦過了,但還是濕漉漉的,往下滴水。已經是第二次了,上次是不小心將口水滴到他的炸豬排飯上,這次又是將水潑到他身上。但他每次都沒跟我計較,上次把豬排飯送給我吃,這次還給我貓條喂貓。
我感覺臉頰燙燙的,是覺得丟人。
許是我盯著看了太久,他有些不自在,也側頭過來,與我視線相對。
我:“……”
我連忙垂下頭,繼續喂貓,很心虛。
他:“……”
他沉默一會,最先開口:“你搬家了。”
“欸?”
我驚訝的連忙抬頭。
他沒看我,在低頭專注喂貓,聲音平靜:“你以前是住在東京的吧。”
原來他也還記得我啊……
我小心翼翼,“之前的飯,謝謝你。如果沒有你的幫忙,我也許就餓死了。”
“不用在意。”他停頓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般,說,“我記得你還欠我兩首歌。”
我頓時臉紅:“我記得的。”
那時候我嗓子受傷,啞掉了,沒辦法唱歌。他就告訴我,可以先欠著。不過之後我就因為禪院家的人找來離開那裡了,啊等等,那之後他不會還去找我了吧,但是沒有找到我。他是不是懷疑我是故意逃走的。
我慌張地抓住他一點袖子,解釋:“我那是……那是不得已離開,不是故意吃了你的東西不唱歌的。”
他低頭看著被我扯住一點的袖子,微微有些愣神。
我也逐漸反應過來,立馬鬆開手。
“……”
尷尬的沉默過後,他說:“我沒懷疑你。”
“哦、哦……”
我磕磕絆絆回應過後,沉默的氛圍再次襲來,過了會,我試探性尋找話題:“你的失眠症,好一點了嗎?”
他:“好很多了。”
“那就好……”
“嗯。”
再次沉默起來。
“……”
我糾糾結結,再次努力尋找話題:“你、你怎麼也來袖島了。”
他:“我來幫我的一位學長處理事情。”
“這樣呀……”
“嗯。”
又沉默下去了,這次我怎麼也找不到話題可以說了,索性就這麼尷尬下去了。
等貓條喂完了。
大白和大黃晃悠悠的離開了,去選好地方曬太陽。原地隻剩下我和他了,我糾結過後,咬咬指尖,小聲開口:“我會補給你的。”
怕他不理解,我又補一句:“那兩首歌,我會補給你的。”
之後,我又想起來,我之前給他唱歌時,反反複複隻會母親教我的那首,雖然也有想學習新歌,卻唱得結結巴巴,不是忘詞就是跑調。
於是我又添一句:“我現在……有學會新歌。”
他目光微頓:“什麼歌?”
我一臉認真:“哆啦A夢的主題曲。”
之前我經常跟津美紀一起看哆啦A夢的,悟少爺也經常哼這首歌的主題曲。慢慢的,我就學會了。
“……”他嘴角抽了抽,好像是回憶起不太美好的記憶。
我緊張:“你不喜歡這首歌嗎?”
“沒。”他說,“這首歌很好聽,隻是想起某個很欠揍的人而已。”
我眨巴一下眼睛,問:“那我現在唱嗎?”
他低頭看一下腕表上的時間,“下次吧。我還有事。”
“下次?”我歪歪頭。
“嗯,”他將抵著牆放的武器袋拿起來,背到肩上,“我的大學就在離袖島不遠的地方,等我下次來,你再補回來吧。”
我彎彎眼睛:“我就在這家鮮果超市工作,那等你有空了,一定要記得來找我。”
他盯著我,視線微頓。半晌,他總是拉成一條直線的嘴角,罕見的微微上揚一下,“嗯。”
可等他再次來,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
彼時我正在店裡忙,結完賬抬頭,才發現我剛才結賬的人是他。
等我下班,已經下午五點半了。
太陽都快落山了。
他一直等在店外,我感到很抱歉。但他卻是將剛才在店裡買的一份面包遞給我,“沒什麼,反正我今天也沒有什麼事要做。”
“謝謝。”我將面包接過來。
我們坐在沙灘旁的長椅上,此刻太陽已經即將落山,遠處的夕陽將海面都照得金燦燦的,我開始十分認真的唱歌,最先唱的是母親教我的那首,其後才開始唱哆啦A夢的主題曲。
唱前面那首歌時還好,他全程表情都很認真地聽我唱歌。可等哆啦A夢的主題曲一出來,我明顯感覺他在忍笑。
所以沒唱幾句,我就糾糾結結開口:“是太難聽了嗎?”
他清清嗓子,“沒,我隻是想到了你之前唱幼兒園的歌而已,感覺你的確進步了很多,唱得很好聽。”
“真的嗎?”我感到開心,因為被誇獎了,有點飄忽忽的捧臉。
他嘴角又揚了揚,很輕:“嗯,不過你還真是容易滿足。”
“嗯?”我咬一口面包,疑惑地看他。
“之前你說,就算是喂流浪貓狗結果多出來的剩菜剩飯都好,壞掉餿掉的也行,你什麼都吃得下去。”他看向我,見我表情呆呆地看他,他神情很緩和,“那時候就感覺你很容易滿足。剛才誇你的時候,你的開心也全寫臉上了,一點遮掩也沒有。”
我摸摸臉頰。
發現……好像嘴角的確是一直上揚的,還幾乎要揚到耳根了。
我的臉一下子紅起來。
但是……
——“感覺你的確進步了很多,唱得很好聽。”
我的嘴角再次控製不住。
自從第一次被悟少爺大篇幅誇獎之後,對於彆人稱讚我的話,我就總忍不住笑,或許就像他說的這樣,開心全寫在臉上了。
那些小朋友們可能就是看出了這一點?
所以才每次跟我見面都誇我,畢竟我一開心,就會想給他們買糖果吃。
“我很喜歡彆人誇我。”我輕聲。
之前一直被直哉少爺貶低,說我長得醜身材差勁,腦子也蠢得像一團漿糊。好長時間,我真的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的人,還是後來才逐漸發現,我長得應該還算不錯,起碼我能利用臉蛋示弱,獲取一些便利。
再後來。
還是因為悟少爺誇我,我才發現自己可能並不是那麼蠢。
我彎彎眼睛,再次朝他笑:“謝謝你誇我。”
他也再次揚揚嘴角。
之後,我們交換了名字。出於某種方面的考慮,我沿用了‘愛知’這個姓氏,因為老板的緣故,整個袖島的人都以為我姓愛知。
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七海建人。
之後我們又見面了幾次,我帶他在島上參觀,他帶我到他大學附近的地方玩。我對他的學校很好奇,他便主動提出:“你要試著來旁聽嗎?”
“旁聽?”
“嗯。”他買了一瓶橘子口味的汽水,遞給我,“大學管得很寬鬆,每節課基本上都有彆的係或者是外校的人來旁聽。你如果感興趣的話,也可以……”
“感、感興趣!”不等他說完,我就立馬回答,眼睛亮亮地注視他。
他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側過頭去,聲音含糊:“嗯,那明天早上,我早上十點有課,你要來嗎?”
“嗯!”我重重點頭。
同時思考,如果趕最早的船五點半出發的話,差不多九點左右能到他學校附近,可以來得及。我朝他笑,“謝謝你。”
“這沒什麼。”他不自在地將自己手裡的汽水罐打開,仰頭喝。
晚上我回去。
就跟老板請了明天一天的假。
興奮的一整晚都沒怎麼睡好,以至於第二天早上五點醒來時,整個人都懵懵的,可等跟著七海像那些學生一樣走進學校,我又完全清醒過來,興奮激動的同時,又有不少的膽怯。我的腳步越來越慢,注意到周圍人朝我投來的注視,我的腦袋也越埋越低。
沒上過學的人,應該是光從外表的氣質上就能看出來跟上過學的人不同吧?所以他們才會……一直盯著我看。
我的手腕被輕輕抓住了。
是七海。
我的心稍微安定不少。
我跟著他走進教室,他選了個比較後排的座位,問我:“這裡,你能看清黑板嗎?”
見我點頭。
他才側身讓我先進去,然後再坐下。
他把自己的本子和筆分了我一份,書本攤開在我們中間。不一會,老師走進教室,站在講台上講課。
這是我第一次以學生的身份坐在課椅上聽課。
我努力平複心情,認真聽。
老師寫在黑板上的字,我都認得。對於他口中講述的內容,由於他講的很細致,所以即使我是第一次聽這節課,也能聽懂不少。隻是……一旦涉及到算數一類的事情,我的眼睛就變成了蚊香眼。
完全……
聽不懂。
我想更努力一些,重新打起精神。
十分鐘後。
“……”
我的眼睛再次變成蚊香眼。
啊…啊?數字怎麼會這麼難以理解……
所以我的腦子根本沒有悟少爺誇得那麼聰明吧,不然怎麼會一點都聽不明白。所以我其實還是挺蠢的,我低頭,有點失落。
不由得就想起悟少爺曾說過的那句:“沒上過學也沒關係啊,畢竟我可是最強嘛,有我教你,考大學這種事輕輕鬆鬆啦!”
我眼睫顫顫的,盯著課本上那些難以理解的公式發呆。
忽然,一隻手映入我眼簾。
七海建人將那道公式又拆解了很多,是比黑板上老師拆解的步驟還要多出好多倍的。他遞給我一張紙巾,“因為有很多步驟之前都學過,所以老師簡略講了,你聽不懂很正常,我教你。”
我也是這時候才發現,我居然哭了嗎。
誒……?
怎麼會……
隻是因為沒學會一道公式而已,為什麼會掉眼淚?
明明我根本不可能這麼脆弱的。
可真的隻是因為一道公式的緣故在哭嗎?我如此恍惚地問自己,卻得不到答案。
我將紙巾接過來,擦眼淚。
他的筆尖指著拆解出來的第一個步驟,也是最長的一道步驟,跟我講解。等確保我理解後,才去講解第二個步驟。
但從第二個步驟開始,我就暈頭轉向了,等這節課結束,我都沒怎麼搞明白。
他安慰我:“沒關係,時間還長,可以慢慢學。”
“噢……”我將懷裡的本子和筆還給他。
他沒接:“留給你。”
我疑惑地看他。
“你打算隻旁聽這一次的嗎?”他說。
我的眼睛逐漸再次亮起來:“我以後、還可以繼續來旁聽嗎?”
他嘴角微揚,但很快就又恢複了平時抿成一條直線的狀態,“嗯。教室裡經常有外校的人來蹭課的,有時候一位教授的課,一整個學期都座無虛席,一半都是外校的。你如果想來隨時可以。”
我將筆和本子重新抱進懷裡,眼睛彎彎,臉上滿是幸福滿足的笑:
“上學真好。”
“是嗎?”他語氣意味不明,接著說,“過幾天學校還有體育祭,你要來看嗎?”
“要!”
蹭了一學期的課,還有七海建人教我,我感覺我對數字方面沒有一開始那種聽天書的感覺了。也是在教我的過程中,七海逐漸發現,我甚至連小學課本的基礎都是零。我沒跟他說我沒上過學,他也沒問,隻是開始從小學的知識教我了。好在大部分字我都認得,這無形中讓我學習國語的過程輕鬆很多,幾乎是一學期的功夫,就把小學國語的知識學完了。
我已經不想考大學了。
因為,如果要考大學的話,首先就需要過去的學曆。雖然在老板那裡,她查到的關於我的信息上面說我畢業於大阪市XX高中,這個條件完全足夠讓我去參加大學考試,但這個學曆不是我的。即使照片上那張臉是我的,我也感覺無所適從。
但我已經很滿足了。
能學習到這麼多我過去想都不敢想的知識。
更何況,我還能經常跟著七海去蹭課,已經算是滿足了我上學的夢想了。
在後來我攢錢買了手機之後,我和七海之間的往來越來越密切。他會帶我去吃他覺得還不錯的店,給我拍他親手做的食物,我會給他分享曬太陽的大黃和大白,波光粼粼的海面,小朋友們帶我去廢村探險的照片。
我們還會在周末約在圖書館見面,學習。
七海跟朋友聚會時,也會問我要不要一起參加,說是他們讓他問我的。
那些朋友是他大學同學,其實他平時都是獨來獨往,但由於體育祭那次班裡有報名的同學腿受傷,他不得不頂替,結果直接以一己之力讓班級獲勝之後,他就成為了班裡的風雲人物,即使經常面無表情著一張臉,還不愛說話,也有不少人主動找他聊天。
如此一來,經常跟著他蹭課的我,就也被那些人注意到了。
他們會逗笑著問我是不是七海的女朋友。
我每次都很尷尬,需要七海解圍,即使七海解釋了我們隻是朋友關係,他們還是經常對著我們吹口哨。
時間慢慢過去。
七海從大學畢業了。
我也在七海的輔導下,磕磕絆絆學會了很多很多知識,現在就連英語方面也很流暢了。有一次走在街上,有歐美那邊國家的人用英語朝我問路,我起先很緊張,但在七海的鼓勵下,還是磕磕絆絆用英語回答了。
自那以後,我就對英語方面自信了不少。
七海從大學畢業後,留在這座城市,去了一家企業工作。我這些年也在袖島攢了些錢,我在袖島買下了一間獨屬於我的房子,當然……是隻付了首款,以後每個月都要還錢的那種……但我還是好開心!
老板的那家鮮果超市也越來越大。
因為袖島的風景照被油管上的博主分享出去,吸引了不少外來遊客。所以老板的生意也直線上升,還多招收了幾個員工,連帶著我這個最老員工的工資也上漲啦!
而且四年過去,當初那些跟在我後面為了得到糖果而一直誇我的小蘿卜頭們也長大了,好幾個都出去上初中去了。隻有放假的時候我們才能碰到。
每次他們放假回來,都會來看我。
會帶我一起去放煙花,做遊戲。他們會好多小遊戲,都是我從來沒接觸過的,例如玩泥巴。
他們喜歡將泥巴捏成方塊,然後放在地上,拍著玩。
我也跟著照做。
然後裙子就變得臟兮兮的,好難洗。
即使上班了,我和七海也會經常見面。我們會去很多人誇的店吃飯,去逛廟會,聖誕節的時候,他還送給我聖誕節套裝,哈哈,好可愛的!是聖誕老人的手套,聖誕樹圖案的圍巾,以及麋鹿發飾。
我問他怎麼想起來送我這個。他說:“隻是覺得你很適合。”
“是嗎?”我笑得眼睛都成月牙了。
我們並排逛著夜市,然後就看到了撈小金魚的活動。他見我一直盯著看,問我:“要不要試試。”
半晌,我才回神般,朝他笑著點頭。
他玩這個遊戲有些笨手笨腳,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
反倒是我一次就成功了。
看著小水桶裡的金魚,我歡喜抬頭,“撈到了!”
他看著我,笑著:“嗯,很厲害。”
然而我心裡分享的喜悅,卻倏忽消散了一些。我也不清楚原因,隻是感覺,隻是感覺……我伸手進小水桶,用指尖輕輕攪動了一下水面。
其後,我吸吸鼻子。
抬起頭,笑容更燦爛了,“我教你!”
我坐在七海旁邊,輕聲細語地跟他說:“要把小金魚攆到水池邊上,才比較好撈起來哦。你試試看。”
他試了下。
真的成功撈到了。
我比他還激動,晃著他的胳膊超開心:“成功了成功了!”
他應該是被我的激動感染,也很開心,“是啊,成功了。”
我們一人一條小金魚。
他問,要不要試著給小金魚起名字。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津美紀,她成功撈到的那隻小金魚,她起名字叫小奇。但是很可惜,很久之前就死了,小奇死的時候,津美紀打電話過來,哭得很慘。可一聽到悟少爺來的動靜,她就立馬止住了哭。
悟少爺問她在給誰打電話。
她結結巴巴,急中生智撒了個謊:“老、老師!是老師,老師說我的作業做得很差,明天要留校補課。”
然後她就悲慘的先被悟少爺拉去補了好幾個小時的課,事後給我打電話吐槽悟少爺,然後問我,明年放暑假,她和惠可以來找我嗎?
她還說,絕對不會讓悟少爺發現。
我也很想他們,想帶他們在袖島玩泥巴,海邊放煙花,去廢村探險。
所以我同意了。
想到這,我垂眼笑著,說:“叫小春吧。你的呢?”
他沉思一會,回答:“小秋。”
下雪了。
天氣越來越冷了,大晦日也越來越逼近。
七海建人的公司放春假了,但他比不上班的時候更疲憊了。我問他怎麼了,他說,他的祖父希望他回家鄉那邊工作,但他不是很想回去,因為一旦回去,就意味著:
催婚。
他拒絕了十多次之後,祖父揚言要來把他綁回去,所以他隨口說了句:“我已經在這邊結婚了,沒有辦法回去。”
結果,他祖父就要求他必須把新娘帶回去給他們看看,如果不帶來,他們就過去。還譴責他為什麼結婚不跟家裡說。
我眼睛微微睜大。
老實說,催婚這個詞對我來說,比較遙遠。
我有點好奇,咬著奶茶吸管,問他:“被家裡人催婚,是什麼感覺?”
因為我沒有家人,沒有人會對我的婚事上心。而且在禪院家,基本上是一輩子都無法跟【正常婚姻】掛上鉤的。
他思考了下,吐口氣說:“就像你好不容易徹夜完成一項作業,準備休息幾小時去上課時,突然發現還有好幾項作業沒做。很有壓力。”
我也是這時候才注意到。
七海的發型變了,從之前的三七分,變得很成熟了。穿衣風格也從休閒風變成了西裝,喝的東西也從飲料汽水變成了咖啡。
我下意識低頭,看一下我自己。
奶茶。
紅手套,聖誕樹圍巾。
緊接著就注意到了杏色裙擺上的泥巴痕跡,是上次跟小朋友們玩摔泥巴,結果回去洗衣服遺漏掉的地方。我頓時臉紅,連忙將大衣攏一下,遮住那抹泥巴痕跡。
“那你上哪裡去找結婚對象呀,你祖父不是說必須要你帶回去看看嗎?”我尷尬找話題,開始思考七海的女性朋友,最後發現……
我乾巴巴眨一下眼,指指自己:“我……我嗎?”
七海像是沒反應過來,微愣著看我。顯而易見,他從沒思考過真的要帶所謂的妻子回去見家長,而是在疲憊的思考有什麼辦法能擺脫祖父那邊的糾纏。
但我覺得我跟他是朋友。
他幫了我這麼多,我也應該要幫他。
是朋友就應該要為了對方兩肋插刀。——這是來自袖島上11歲的小蘿卜頭円城陽翔的口頭禪。
我鄭重其事開口:“我陪你回去吧。”
*
七海的老家在北海道。
冬天的時候要更冷一些,雪也更大。但我卻很興奮,捧起一把雪就揉成雪球,朝七海砸去。
七海一邊接電話,一邊側頭躲開我的雪球。——似乎是工作上的事。
七海祖父那邊要來接我們,但是他們的車還沒到,我們就隻好在路邊等著。太過無聊了,我開始堆雪人。
先是揉成一個小球,然後放在雪地上滾,滾啊滾,變成了一個好大的雪球,我搬不動。嘗試了幾次,都沒搬動。七海那邊注意到了,將電話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幫我搬,放到一顆大樹下面。
我又去滾比較小一點的雪球。
考慮到自己的力氣問題,我做的這個雪球很小,放到大雪球的上面,身體和腦袋的比例嚴重失調,我笑到不行。
其後撿起兩根樹枝,當雪人的胳膊。
又撿起兩顆石頭,當雪人的眼睛。
我思考著少了點什麼,於是在雪人的臉上畫了個微笑的表情。
但是……
還是少了點什麼。
是什麼?
我支著下巴,看雪人:盯——
盯了一會後,我恍然大悟,少了胡蘿卜做的鼻子。但是……我環顧四周,這個點了,根本沒有店鋪開門,買不到胡蘿卜。
也沒有辦法了。
但這樣已經很可愛啦。
我站在雪人旁邊,舉起剪刀手,自拍。
拍完之後。
我將照片發給七海。
七海還在打電話,聽到手機響了一聲後,將手機開免提聽電話,在手機上敲了幾下。
我的手機響了下。
我打開,就看到七海也分享給我一張照片。
是他的自拍。
但他隻露出半張臉,大部分鏡頭都給了他身後。那個站在雪人旁邊,舉起剪刀手自拍的白裙子女性身上。
我眼睛微微睜大,是真的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拍的。注意到我這副驚訝的表情,七海眉眼柔和一點,將免提關掉,繼續聽電話。
沒多久,七海的祖父就開車來了。
他的祖父是丹麥人,即使年齡很大了,但看起來依舊壯實。他從車窗探頭出來,先是看了看七海,其後將目光落在我身上,詭異的停頓幾秒後,揉揉眼睛,努力瞪大眼睛看我。
半晌,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之後,他:“……”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七海建人。
七海沒說什麼,隻是打開車門,讓我先上車。
一路上,我感受到了他祖父的十二萬分的熱情,等到了他家之後,又感受到了他家的二十四萬分的熱情。
全程下來,我的嘴角已經僵硬住了。
是笑僵的。
但我超級開心,因為他們一直在誇我,誇我漂亮,脾氣好,性格溫柔,還很體貼。
我全程飄飄然的。
直到他們將我和七海推進一個房間。
門被關上後。
我們站在沒開燈的房間裡,面面相覷。
我:“……”
他:“……”
最後,他是睡在房間的沙發上的,我睡在床上。
我們開始乾巴巴聊天。
七海建人說了很多他小時候的事,他說他的祖母很嚴厲,作業做不好就要被打手心。他的祖父其實在他小時候是很溫柔的,每次祖母要打他手心,都是祖父為他開脫。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隨著年齡長大,祖母變得溫和起來,祖父又開始變得嚴厲了,比如說要他回家鄉工作這件事,他就格外堅持。
他還說,他小時候,祖母對他也不完全都是嚴厲,也有很溫柔的時候。
知道他喜歡吃紅豆飯。
每年生日,她都會早早起來煮紅豆飯給他吃。
我想起來那個拾荒老人,儘管我並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也總是會給我買米糕吃,每天拾荒換到的錢,第一件事就是給我買一塊米糕。
我嘴角上揚著,覺得心裡很甜蜜。
我覺得我的人生並不完全糟糕。雖然有經曆過不好的事,但迄今為止,我也遇到過很多溫柔的人。
隔天一大早。
我一跟七海下樓,就看到了豐盛的早餐,其中就有紅豆飯。
七海的祖母笑眯眯的看著我們:“快吃吧快吃吧。”
七海的祖父笑嗬嗬的衝我說:“吃完早飯,我和你祖母帶你去附近熟悉熟悉。”
七海的母親和父親工作很忙,在國外。即使是大晦日也沒有辦法趕回來,所以我想他的祖父母希望他能回家鄉工作的原因,也有他們很寂寞吧。
我點頭同意了。
吃完早飯,七海的祖父和祖母就帶我出門了。而七海則留在家裡,負責洗碗。
他們帶我去商場,給我買衣服。
不止是他們,還有店員都止不住的誇我,說我身材很好,不管穿什麼都很好看。
“真、真的嗎?”我臉紅,眼睛亮晶晶的。
店員:“真的!”
七海祖母:“好看好看,都買。”
七海祖父:“能娶到你,完全是那小子的福氣!”
我:捧臉。
我想自己付錢的,但是七海的祖母搶先付錢了。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所以也給他們買衣服,等回去,我們大包小包的。
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你們怎麼買這麼多。”
我笑眼彎彎:“因為太開心了嘛,我今天被好多人誇了。”
七海建人:“……”
之後,他把我拉到廚房,要把我給他祖父祖母買的衣服錢給我,我拒絕了,“他們也給我買了好多的。”
七海還想說些什麼,但電話響了。他將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在看到來電人名字的那一刻,他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好,嘴角抽了好一會。
我明顯感覺到他不太想接電話。
也的確如此。
他果斷地將電話摁掉了。
但沒幾秒,手機又響起來了。
七海建人:“……”
他深呼吸,最後疲憊地揉一下後頸,對我說:“我先出去接個電話。”
“嗯嗯。”我笑。
他離開了家門。
我轉而去跟他的祖父母跟整理衣服,我們今天購物買了超級多,都分不清誰是誰的了。後來我們發現,今天逛街的時候居然還給七海買了一件外套,但一時間完全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買的。
可這件外套是男款的。
不管是顏色還是款式都隻有七海能穿。
我們三臉懵逼。
最後,我咬咬手指開口:“我把他喊進來試衣服?就說是我們一起幫他買的。”
祖父連忙附和:“對!就說我們即使逛街不帶他也沒忘了他!”
*
七海建人接到五條悟電話的時候,是極不情願的。
但由於他堅持不懈的電話騷擾,所以他還是出去了。遠遠的,就看到站在雪地裡嘿咻嘿咻堆雪人的幼稚白發男。
“……”他無語的走過去,“你怎麼來北海道了。”
“出差啊。”他拍拍手上的雪,一把攬住他的肩膀,笑嘻嘻說,“順道來看看你祖父,來之前我先給你祖父打了個電話,然後就聽到一個大秘密,你猜是什麼?”
對於他跟他祖父有聯係這件事,七海建人並不驚訝。
隨著灰原雄去世,夏油學長叛逃。
他們的家人就都交給五條悟照顧了,連帶著,他也順道多多照顧了伊地知、家入學姐和他的家人。
因為咒術師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尤其是家入學姐的家人,家入學姐的術式由於是很罕見的反轉術式,她大部分時候隻能待在高專,家那邊也很難經常回去。
他有很多時候都有些好奇,五條悟到底是不是人。當然這句話不是辱罵,而是覺得他……
他看過去。
五條悟那張蒙著白色繃帶的臉,正笑嘻嘻著歪頭,似乎不理解他不搭話就算了,為什麼還要這樣看他。
七海建人側開視線,回答:“我不感興趣。”
“大秘密就是原來你已經結婚了嗎!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他就跟沒聽見似的,立馬就迫不及待分享了出來。
七海建人:“……”
他滿臉無語,正想說情況不是這樣的,他已經得意揚揚地晃手機了:“我已經把這件事通知給大家了,歌姬超感興趣的,立馬就趕過來了,現在已經在市中心挑選吃飯的居酒屋了。硝子伊地知他們也在過來的路上。哦對,豬野也很感興趣,所以他也來了。把你老婆帶上,我們一起去聚餐!”
“聚~餐!聚~餐!”
他一邊拍手,一邊鬼叫。
七海建人:“……”
就在他想拒絕的話時,遠遠的,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七海,你祖母喊你回去試衣服哦。”
他轉頭,正想回應。
就看到他身側,原本一直吊兒郎當不正經的五條悟,臉上誇張的大笑,逐漸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