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我做什麼。”門簾被掀開後, 直哉少爺滿臉怏怏地走進來,似乎是因為之前我對他的話不怎麼搭理的事感到不爽。
我攏著衣服,有些畏畏縮縮地遮掩身體:“後面的拉鏈夠不著。”
這身衣服是冬款的長裙, 拉鏈在後背。我夠不著,隻能拉上去一點兒, 用這個理由喊他進來,我也不完全是撒謊。
“你連這種事都需要人幫忙嗎?”他習慣性地嘲諷。
但還是站到我身後去, 幫我拉拉鏈。他的手有些微涼,指腹還有常年練習射箭導致的薄繭,幫我拉拉鏈時稍稍觸碰到我後背的肌膚, 有些癢癢的。
他將我後背的拉鏈拉到頂端,就要出去。
卻被我輕輕扯住了和服的袖口。
他腳步頓住, 停頓一會兒,被我扯住的那隻袖口下面的手微微蜷縮了下:“還乾什麼?”
我想去親他嘴角。
卻被他避開了, 他捂住嘴後退兩步,後背都抵在了試衣間的牆上, 那雙暗金色的眼睛一點也不凶狠、反倒有些無措地瞪著我。
壓低聲音, 重重警告:
“你做什麼,一點也不知羞恥的嗎?這裡可是商場。”
他一向如此。
但凡有人在的場合, 他甚至連牽手都感到不自在。我不清楚是因為羞恥心, 還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一個出生尊貴的禪院家少爺, 跟我一個沒有咒力的女傭牽手會很丟臉。
就更彆說接吻了。
每次接吻,他都要精挑細選在沒人路過的地方, 最常有的地方就是他的臥室,因為這裡沒有他的允許,不會有任何人敢靠近,就連敲門都需要再三思量。
我微微垂眼, 問他:“不可以嗎?”
他有些煩躁的揉一下後頸,但語氣卻比剛才要好上不少,甚至都沒再用警告和辱罵之類的詞了:“試衣間又不隔音,而且那些店員都看到我進來了,我們一男一女在這裡待久了很奇怪吧?”
我雙手放置在腹部,攪在一起。低垂下腦袋,盯著手看,一言不發。
“……麻煩死了。”
他不情不願地叨叨兩句,靠近過來,比較敷衍的在我臉頰上親了一口。就立馬直起身,佯裝無事發生地說:“這樣總可以了吧,你不是已經換好衣服了嗎?出去吧,照照鏡子。”
說著,他就要往外走。
我一下撲進他懷裡,緊緊摟住他的腰。我胳膊肘的地方觸碰到他腰間那把總是隨身攜帶的、鑲嵌著寶石的匕首。
因為我突如其來的擁抱,他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其後,我抬高手臂,環住他的脖頸往下拉,踮起腳尖在他嘴角親了一口,他那雙跟杏花一樣漂亮的金色眼睛微微失神。
我朝他半張開嘴。
他潮濕的眸下垂,視線落在我的唇上。我清楚,以他的視角肯定能看清我口中微微翹起的舌尖,他頗有些狼狽地吞咽了一下,呼吸也變得斷斷續續起來。
幾秒後,他一點點俯下身來,主動親吻上我的唇。
他緊緊摟著我,將我往他懷裡壓。他胡亂舔了兩下我的唇瓣後,就急切地往我唇縫裡鑽,我將嘴巴張開得更大些,好方便他的舌頭全部鑽進來。“咕啾咕啾”的口水聲在安靜狹小的試衣間裡格外明顯。
過了會,他渾身一僵。
塞在我口腔裡的舌頭也僵硬住了。
我的腹部也感受到了。
他收回舌頭,將嘴角透明的延液用袖子胡亂擦掉,眼神躲閃著就是不看我,嗓音悶悶的:“你先出去,我待會再出去。”
“我留下來陪您吧。”我輕聲。
他有些焦躁:“兩個人都呆在這裡,就算不做那種事,外面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劣等人也會往這方面聯想的吧?!”
因為他語氣有些凶,我肩膀微微聳了下,立馬埋下腦袋,瑟瑟發抖的不敢再說話了。
他:“……”
他“嘖”了一聲,更不爽了,但語氣卻稍稍放緩:“你抖什麼,我又沒罵你是劣等人。”
我不言不語,依舊低著頭。
“……”他不耐煩,“那你留下來陪我,總行了吧。”
我吸吸鼻子,重新朝他笑起來。
他下意識想說些嘲諷人的話,卻又憋回去了,不爽地瞥開視線。
但儘管他沒說出來,我也猜得到他肯定是想說“你還真是廢物,就這麼離不開我嗎”這種話。
這個試衣間不大。
塞下我們兩個人後,就沒什麼多餘的空間了。我們接下來沒說話,起先我們是面對面沉默著的,過了會,他就不耐煩地側過身去,再過一會,背對著我蹲下去。
我囁喏著率先開口:“直哉少爺,您好一點沒有……”
“……”他沒回答,將腦袋埋進了膝蓋。
我也蹲下去,在他身後,我抬手輕輕戳一下他的肩膀,我能感受到他的肩膀立馬僵硬住了,像塊石頭:“直哉少爺,你……”
他快速回頭,努力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你能不能彆跟我說話!原本已經要好了,全都怪你!煩死了!”
我僵硬住,然後眼淚就蓄在了眼眶裡,唰地一下就淌下來了。
“……”
他張張嘴,最後又乾巴巴地閉上了,抬手用袖子幫我擦眼淚。伴隨著試衣間的門外店員的詢問“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我將他的手抱住,塞進自己的嘴裡。
他過激般渾身都顫抖了一下,甚至從嗓間溢出些喘息,但很快就因他咬住另一隻手的手背而堵回去了。
他整個人都因緊張而緊繃起來,呼吸都停止了。
外面的店員又問了一遍:“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見我們沒有回應後,就想打開門查看情況,被另一名店員攔住了。
“你是白癡嗎?這種時候那兩位客人一定在……”刻意壓低的聲音,隨著兩名店員走遠而消失。
我抬眼,觀察直哉少爺。
他坐在地上,後背抵著牆。正咬著左手的手背,正凶巴巴地瞪著我。
我含含糊糊解釋:“如果幫忙的話,也許要更快一點。”
他更生氣了,卻沒說拒絕的話。
我更努力幫忙,同時有些疑惑:“直哉少爺,你為什麼每次都咬手背。”
他此刻已經失神了,聽到我的問題大腦依舊在神遊,卻是下意識“嗯?”了一聲。因他咬著手背,這聲“嗯?”顯得既悶又迷離。
我伸手過去。
他的眼神一片混沌,幾乎沒怎麼反抗,我就將他的手從嘴裡拿出來了。
手背上面已經有一個鮮紅的牙印了。
因為沒有東西堵住,他立馬就從嗓間溢出一聲嗚咽,也因此而清醒過來一點。他正要抖著聲音罵我,但隨著他兩隻手的食指都被我塞進嘴裡,他的咒罵頓時變得斷斷續續,生理性的眼淚也從他眼角溢出,看上去可憐巴巴的,即使嘴裡汙言穢語,也毫無平日裡的盛氣淩人。
我朝他彎彎眼睛,抬起手,去觸碰他的眼角。
他被我觸碰一下,整個人都劇烈顫抖起來,發出甜膩又慌張的喘息聲。我將他眼睫上沾著的眼淚擦去。隨即又注意到他的嘴角,因為沒有東西堵住,他的嘴情不自禁地半張開,在一聲聲努力壓低的喘息聲下,口水也忍不住流下來,掛在下巴上。
我幫他擦眼淚的手,又轉而去幫他擦口水。
他抖得更狠了。
眼看他那雙金色的瞳仁要因舒爽而控製不住地上翻,我將藏在袖口裡的長針下滑到手心裡,瞄準他的脖子刺進去。
長針很細,相對我而言,比水果刀更容易刺進人的肌膚,因為方便規避骨頭。
他原本要達到頂點,忽然被我刺中脖子,眼睛猛地瞪大,也立馬清醒過來,憤怒地看著我,我的針隻是往裡面紮了一點兒而已,他就快速反應過來推開我,然後重重掐住我的脖子。
這全都源於他對於脖子上那道刀疤的心理陰影。
他連水果刀都不準我碰,可以見得他對那件事的恐懼,對於我肯定多有防備。因為我將針刺進了他脖子上的穴位,即使隻刺進去一點兒,也會讓他暫時不怎麼發的出聲音,所以儘管他的眼神很憤怒,掐我脖子的手用力到鼓起青筋,發出的聲音也很小,微不可聞。
但我也猜得到他要說什麼。
無非就是他對我多麼多麼好,不明白我這個賤人為什麼要自尋死路。
因為被掐住脖子,呼吸困難喘不上來氣,我的眼淚逐漸冒出來,要往下掉。他看我這副模樣,便不忍心的一點點鬆開手了。他這時候很鬆懈,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識破了我的詭計,而且也沒受到什麼傷害,隻是脖子被淺淺紮了一下而已,此刻是完全處於他上位我下位,我要任由他處置的境地,現在掐死我還不如先把我帶回禪院家再慢慢折磨。
他一向這麼自負。
我趁他此刻沒通過咒力強化身體,將他腰間的匕首拔出來,刺進了他的心口。
我不確定那是不是心口,因為直哉少爺穿著衣服,我不是很確定。我學習到這些,是從書上看來的。直哉少爺書房的書有很多,我經常看,他知道我不識字,以為我每次看書都是太無聊了打發時間而已。
他朝我顫巍巍抬起手。
我清楚,他是想朝我發動術式。
我低下頭,抓住往前垂的長發捋到耳後,探出舌尖輕輕舔了下他擺出術式手勢的手指,然後用膝蓋抵了一下他的腹部,像有一股電流通過被我舔過的地方傳達他全身,他原本就已經快要達到頂點,立馬就劇烈顫抖起來。
不一會,我膝蓋那裡的裙擺濕了。
他擺出術式手勢的手也亂糟糟得不成樣,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眼睛一點點失去光彩。喘息聲也是,越來越弱。
……
我將刀拔出來,想收進他的刀鞘。
但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我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在抖,自己因緊張而喘息的聲音也很大,眼淚也是,已經流了滿臉。
我努力平複心情,總算將匕首收進了刀鞘。
看著直哉少爺癱在地上的身體,以及他胸膛處殷紅一片的鮮血。我不確定那裡是不是心臟,所以我緊張地俯下身去,去聽他的心跳。
聽了幾秒後,我就立馬直起身來,想爬起來,卻因為腿軟又摔回去。
聽不見聲音了。
他一定是死了,太好了……
我應該開心,應該開心,要開心,要開心。
我捂住心口不斷給自己打氣,才終於從地上站起來。我將身上染血的衣服換掉,穿回自己之前的衣服,那套衣服沒有沾上血。
我整理一下衣服後,將直哉少爺掉在地上的手機撿起來。
從試衣間出去。
那幾名店員看到我出來,以及我臉上還沒擦乾淨的淚痕,全都在竊竊私語什麼,臉上的笑很曖昧。
我忽視,走到角落去,打開直哉少爺的手機。
他從不避諱在我面前使用手機,所以我知道他的手機密碼。我找到【山本廩人】這個名字,用直哉少爺的口吻給他發送一條簡訊:
【進試衣間來,快點】
發送成功後,我將手機收起來。朝店外走,我看到原本跟另外幾名傭人守在店外的山本匆匆忙忙走進店內,詢問店員直哉少爺在哪個試衣間後,就靠近過去。
他是直哉少爺這次出行,帶的唯一一個炳成員。
一級術師。
使用術式需要依靠武器作為媒介,而他最常用的就是長針。長針與普通的繡花針不同,是足以殺人的利器。他通常當做飛鏢使用,飛射進物體的體內,發動術式讓其體會萬箭穿心的感覺。
山本不在,門口還有三名沒有術式的傭人在。
我在他們身上掃了一眼後,最後在一位叫【四穀】的男人身上停頓住,我彎彎眼睛,喊他過來,跟他說直哉少爺有吩咐,帶他一起往試衣間去。
山本最先進去。
不過十幾秒,我就帶著四穀一起進去了。
然後就看到山本渾身僵硬、一副反應不過來的表情站在直哉少爺倒在血泊裡的身體旁。看到我們進來,山本頓時慌亂起來,語無倫次地辯解:“不、不是我,我一進來直哉少爺他就已經……真的不是我。”
眼看四穀驚慌失措地要打電話,他一把將傭人的手機打掉,他此刻甚至沒想起來可以通過咒力殘骸來辨認,隻是一味地說:“真的不是我,你要相信我。”
四穀渾身發抖,看著直哉少爺脖子上的長針,“可是那個針……”
“不是我的!”他語氣凶狠起來,引起外面店員的注意。店員敲一下試衣間的門:“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四穀想大喊,山本一把將他的嘴捂住了。
山本凶戾的眼睛看向我,我連忙出聲:“我相信你。”
他眼睛陡然冒出亮光來,“真的嗎?”
我重重點頭,同時朝外回應:“沒什麼,你們不用在意這邊。”
店員:“好的小姐。”
聽著店員越走越遠的腳步聲,山本稍微放鬆一點,朝我投來感激的眼神,正想鬆開四穀的嘴巴跟他好好解釋,卻發現四穀早已在剛才因為他太過緊張而過於用力,昏迷了。
山本更驚慌無措了,一把放開四穀,不敢去檢查四穀是不是死了。
還是我蹲下去,探他鼻息。
幾秒後,我開口:“他已經死了。”
山本眼睛通紅的看向我,就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他會這麼容易就死。”
我深吸一口氣,渾身都在發抖,一副很害怕的樣子,但幾秒之後還是堅定起來,看向山本:“我相信你。”
“但是不管是不是你殺的,直哉少爺死了這件事,禪院家那邊一定會以你‘疏忽職守’為由讓你陪葬的。”
眼看山本緊張得團團轉起來,我垂下眼睫,開口:“你逃吧。”
他有些不敢相信:“什麼?”
“既然不管怎麼樣都有風險,如果逃跑的話,說不準還有一線生機。”我把直哉少爺的手機遞給他,眼睫顫啊顫的,聲音也虛弱起來,“這個是直哉少爺的手機,逃跑的話需要很多錢吧?我知道直哉少爺支付的密碼,你把直哉少爺的錢轉走,然後逃跑吧。我、我不想讓你死。”
他似乎在猶豫。
我怕他多想下去,會質疑。而且看他這幅樣子應該是也想到了咒力殘骸的事情,所以我連忙開口:“直哉少爺這邊你不用擔心……如果不是你殺的,沒有留下你的咒力殘骸,禪院家那邊不會誤會你的。禪院家雖然會因為疏忽職守要殺你,但追一段時間找不到你之後應該就會放棄了。”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把你殺了四穀的事說出去的。”我朝他笑一下,“你應該也清楚吧,我之前捅過直哉少爺脖子這件事,不如到時候我去認罪好了,禪院家那邊這麼快就抓到了凶手,有地方解氣,說不準會更早放棄追捕你這件事。”
他呼吸一滯:“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幫我。”
我笑容更燦爛了,但聲音卻很落寞:“沒啊,我是在幫我自己。自從被抓回禪院家,重新沒了自由,我早就想死了,隻是直哉少爺一直不準而已。”
他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捏緊,最後抓住我的:“我、我們一起逃吧,我會保護你的,禪院家勢力很龐大,肯定會很快抓住凶手的,直哉少爺也死了,以後不會再有人緊抓你不放了,我們一起逃跑的話,過個一年半載禪院家就會放棄找我們了。”
我眼睛倏忽睜大,看向他,有些不敢相信:“你願意帶我走?”
他更堅定了,“嗯。”
之後,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出去,讓另外兩個傭人去找來一個大箱子,將直哉少爺和四穀的身體裝進去,密封好,讓那兩個人搬去郊區埋起來,說是直哉少爺的命令。
儘管這個命令很奇怪,但由於是直哉少爺的吩咐,他們連多問一句都不敢,就照做離開了。
之後他將直哉少爺的錢分批次轉到他手機上,也沒轉太多,隻轉了兩百萬而已,因為擔心引起禪院家那邊的注意。
他帶我離開商場,駕車離開。
等到了臨近城市的郊外。
眼看他還要繼續開車,我喊停之後下車,他問我為什麼,我解釋,如果我們一起逃跑的話,禪院家那邊說不準會懷疑我們有私情,早有密謀,畢竟我們都是直哉少爺身邊親近的人。不管有沒有你的咒力殘骸,都會認定此事與我們有關。
而分開行動之後再約定一個地方會晤,反倒會更好一點。
他此刻已經六神無主,隻是猶豫了一秒就同意了,然後問我在哪裡碰面。
我笑著:“香川。”
看著他的車遠離視線,我卻並沒有往香川的方向去。
四穀並沒有死,隻是昏迷了。
按照禪院家找人的效率,應該很快就會找到藏直哉少爺屍體的地方,從而打開箱子,四穀那時候應該還沒餓死。
隻要他不死,就會指認是山本殺的直哉少爺。
而我之所以選擇山本作為替罪羊,完全是因為之前在東京時,致使拾荒老人死亡的傷口,那個腹部的窟窿,是山本所為。
可山本逃亡應該能逃很久吧?十幾二十年都有可能,畢竟他可是一級術師。但他也隻能在逃亡中度日了。
*
“直哉少爺怎麼會下這種奇怪的命令啊。”其中一名男傭嘟囔道,此刻他們正在挖坑,因為直哉少爺不在,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膽地抱怨。
另一名男傭也很無奈:“彆說了,快挖吧,天馬上黑了。”
他們繼續挖。
沒多久,其中一個人停下動作,看向身側的大箱子:“你剛才有沒有感覺這個箱子動了一下。”
“有嗎?是你的錯覺吧。”
“是嗎……”男傭自言自語地說道,正要繼續挖。
那個箱子又動了一下。
這下兩個人都注意到了,他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人大著膽子走過去,伸手想打開看看,但還沒觸碰到鎖扣,一把匕首就忽然從裡面刺穿了箱頂。
男傭嚇得節節後退,一屁股摔進了土坑裡。
另一個男傭也嚇得魂飛魄散,僵硬在原地動彈不得。
然後他們就看著那把鋒利染血的匕首,一下下將箱頂捅破,其後,一個滿身血汙的人從裡面爬了出來。
他染血的金色碎發下,眼神陰毒。身上除了濃重的血腥味外,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旖旎氣味。他環顧四周後,視線定格在他們身上,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奈穗子呢?”
是……是直哉少爺?!
兩名男傭徹底嚇尿了,連忙跪地:“屬、屬下不清楚……應該是跟山本回禪院家了吧……”
“山、本?”禪院直哉這才想到什麼似的,將脖子上刺著的長針也拔下來,他眼睛低垂,盯著長針看了會,獰笑起來,“啊我搞清楚了,又來一個雜碎把奈穗子那個腦子裡全是水的賤人哄騙住了。他們是什麼時候搞上的?什麼時候?!明明這次我都那麼小心了!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野男人!”
他越喊越大聲,越喊越瘋癲。讓那兩名男傭嚇得渾身上下打哆嗦。
隨後,他們就都被狠狠踹了一腳,“快去!把山本和奈穗子這對奸夫淫.婦給我抓回來!”
“是……是!”
沒用多久,他們就查出來一點眉目。
原因來自他手機裡的錢被轉走的賬戶,根據那個賬戶去查就能查到山本的路線。雖然山本也不傻,中間換了好幾次付款賬戶,但禪院家的人還是一路追查到了,最後在香川看到了山本。
但他們都不如山本強,死的死傷的傷,山本徹底成了禪院家被追捕的對象。
可奈穗子那邊卻一點蹤跡沒有,他們將這件事上報給禪院直哉。
彼時,禪院直哉正在上藥,聽到了用力踹他們一腳:“他們是一起的,抓到山本不就能抓到那個賤人了嗎!這種事還需要問我?!”
—
拉起的警戒線。
被封鎖的有大量鮮血的試衣間,驚慌失措的店員,疏散人群的警員。
眼睛蒙著白色繃帶的高個子青年雙手插兜站在慌亂的人群裡,他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手腕上掛著的購物袋裡,是那顆櫥窗裡展示的金色皮球。
*
我一路逃跑,期間有時刻關注有沒有人來追捕我。
但並沒有。
我逐漸放鬆下來,卻依舊不敢坐新乾線之類的東西,即使我已經學會了怎麼乘坐。我開始思考去哪裡,漫無目的走在街上的時候,我聽見有人說袖島那邊很偏僻,所以我就決定去這個地方了。
很抱歉,佐藤少爺。
最後沒有選擇去香川。
因為悟少爺知道我一直很想去這個地方定居,如果他會來找我的話……會選擇去那裡找我吧。當然隻是如果……很大概率他不會來找我,畢竟我當初說了那麼多傷人的話,還說了不需要他,希望他不要打擾我的生活之類的話。
我感到很抱歉。
悟少爺真的很溫柔,但我必須這麼做,因為我很自私膽小還記仇,為了不繼續傷害悟少爺,也為了不讓我自己再繼續忍受痛苦。
而且……
就算我們心無芥蒂的解決了矛盾,我們也不可能再回到過去那種相處狀態了。因為我已經清楚我對悟少爺動心這件事,而悟少爺身為五條家的家主,身份那樣高貴,而我不過是個沒有術式的平凡女人,即使現在對我很感興趣,以後也絕對不會娶我。
我無法做到毫無波動的看悟少爺娶彆人。
所以,還不如離開。
但如果他說自己一定會娶我呢?啊又在做白日夢了,但如果有這種情況的話,我也隻會是後腿吧,沒有能力,沒有家世,咒術界裡權利鬥爭那麼激烈,我隻會是他的累贅。
我是乘坐大巴,一站站換乘前往袖島的,之後乘坐遊船,站在沒多少遊客、空蕩蕩的甲板上,遠遠地能看到一個小小的離島,那裡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袖島跟我期待中的一樣。
人不多,大多還都是老人和小孩,平靜、祥和。
剛搬到這裡時,由於我身上那些微薄的錢都花在路費上了,所以我是沒地方住的。我連住處都沒先找,就去找工作了。
最後找到一個在鮮果超市的工作。
這是袖島唯一的一家鮮果超市,店長是一個微胖的女人,她人很好,還允許我留在店裡住,直到攢到足夠的錢搬出去為止。
說起來,能來到這裡工作也很奇幻。
剛來這家超市面試時,店長就問我的學曆,見我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正要不耐煩地攆我走。忽然她就整個人都僵住了,定在那裡不動,眼睛也無神起來。然後她就重新開口了,語氣變得客氣不少,“我查一下就好了。”
查一下?
我很不解。
我什麼都沒說,她就隻是在電腦上查了一下,然後點開一個網頁給我看,說:“愛知奈穗子,是嗎?畢業於大阪市的XX高中。”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正想說這不是我。
她指指照片:“這是你吧。”
我看到了那張照片上我的臉。但這真不是我的學曆,而且姓氏也不是我的,雖然……雖然奈穗子這個名字是我的。
我正想解釋,一道很年輕的聲音傳來:“媽媽。”
我扭頭去看。
在樓梯的陰影處看到一個身影,是一個戴著口罩和帽子的人,聽聲音挺年輕的,他紫色的眼睛淡淡掃過我,看向老板:“我餓了。”
老板仿佛無神般站起身,跟我說了句‘明天就開始上班’後,就離開了。
就這樣,我稀裡糊塗的入職了。
鮮果超市的工作不是很忙,卸貨裝貨之類的工作老板從不讓我做,隻需要我擺商品、收銀,慢慢的,由於經常能見到來買東西的人,偶爾會聊上兩句,我對袖島上的人也熟悉不少,有時候在外面走,他們會很熱情地跟我打招呼。
這種感覺好新奇。
就像心裡被塞進去一罐子蜜,從頭甜到腳。
我偶爾會用老板家的電話給伏黑惠和津美紀打電話,跟他們聊我在這邊的生活。我會說,我認識了一名老師。
她是袖島唯一一所小學的老師,很年輕,隻有26歲。
她來買東西時我們認識的,她知道我喜歡看書後,就經常會借給我書看。老板也經常在店裡看新聞和電視劇,我根據台詞按照字幕推測,也能認識不少字,持續到現在,我認識的字越來越多,已經很少碰到不認識的字了。
袖島的老人和孩子很多。
孩子最大的也隻有十二歲,因為袖島沒有高中和初中,他們如果要上學的話,要去彆的地方。孩子們都很天真無邪,可能是因為我的口音是京都的,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就總喜歡偷偷來看我,還會誇我,說我聲音好聽,說話的腔調也好聽,長得還好看。
之後我就會買糖給他們吃。
他們又會誇我,說我是他們最喜歡的大人。
他們有時候還會等我下班,催促著喊我,要跟我一起去玩。他們說袖島有一個廢村,那裡鬨鬼,已經有人在裡面失蹤了,但他們說自己才不怕呢,那些都是大人編出來的謊話騙小孩子的,他們都長大了,已經不相信了。
看著一群小蘿卜頭說自己都長大了,我總忍不住笑。
他們會帶我一起去探險,但也隻是在廢村的外圍。因為裡面已經被廢鐵圍起來了,過不去。
等太陽落山,我們才回去。
我們在交叉路口揮手告彆,我一轉身,就看到了店長的兒子,正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看著我。他很奇怪,我從第一天去面試的時候就感覺到他很奇怪,因為他總是戴著口罩帽子,隻露出眼睛部位。
他似乎身體不好,之前擺貨的時候,我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是他扶住了我。
他的手,好涼。
就像冰塊。
可能是這個原因吧,他即使看起來不過是高中生的年齡,卻沒像袖島其他孩子一樣離島上學,要放假才能回來,而是一直都留在島上,甚至連出門都很少。這一片的小朋友們甚至對他都不熟悉,提起店長的兒子這件事,他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我也不知道……
隻知道他姓木下,跟老板一個姓。
但我知道在外面的世界喊‘木下少爺’什麼的會很奇怪,儘管我現在跟木下家算是主家與被聘的關係,但喊木下太太都不需要喊夫人,隻需要喊老板就好……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喊他什麼,喊老板兒子嗎……
好失禮。
所以我僵硬在原地,跟他對視幾秒後,尷尬地朝他笑一笑。
他看了我一會,轉身離開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他。
之後,我再也沒在店裡與他碰過面了,應該是身體恢複了,去島外上學了吧?
清晨。
我從收銀台旁邊的折疊床上醒來,將被子枕頭都收拾好,然後把折疊床收起來,打開卷簾門,營業。
因為現在還很早,沒有人光顧。
我就開始打掃衛生,不僅是店內的衛生,我還會幫忙打掃樓上老板家裡的衛生,因為老板收留我在這裡睡覺我很感激,不做點什麼總有些過意不去。
我正在樓上的走廊拖地,聽見樓下有說話聲,職業本能讓我覺得是有客人來了,所以探頭去看。
就看到有一個背著奇怪武器袋的金發男生正彎腰不知在做什麼,手裡還拿著奇怪的東西。我想起來最近島上流浪貓經常被毒死的事情,以及經常在店門口放盆栽的台子上睡覺的大黃來。
由於放春假了,很多學生回來,順道還帶同學一起,就導致魚龍混雜,可能出現了害蟲,還是一隻沒有被抓住的害蟲。
難道是他嗎?
眼看渾身白色、但留著黃色劉海的肥貓一點點探出頭,要吃那個男生喂給它的奇怪東西,我手忙腳亂,著急之下將澆花的水壺打開,朝樓下潑去。然後連忙蹲下去躲起來,避免事後被報複。
等過了兩分鐘,始終不見樓下有質問的罵聲。可能是那個人也自知自己做的是虧心事,如果跟我理論起來隻會是他吃虧,所以逃走了?
我猶豫一會。
片刻。
我小心翼翼探頭,往下看。
結果出乎意料的是那人並沒走,我與他有點生氣、但更多的還是無語和無奈的視線對了個正著,他渾身濕透,三七分的金發濕噠噠地貼在臉上,舉起手裡奇怪的條狀物,“貓條,你也要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