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東京校 公寓(1 / 1)

“總有一天你們會發現, 我不是你們認為的那種人。”

不管有沒有經曆星漿體事件,這句話都總被他掛在口上,但沒人相信。尤其是灰原, 每當他這麼說時,都笑得元氣滿滿, 衝他說:

“可夏油前輩在我看來就是很厲害啊!不僅知道好多東西, 還很細心, 會很認真地教我體術——總而言之,夏油前輩在我心裡永遠是最好的!”

說完這些, 他還要左右張望一下,沒看到悟, 再悄悄附耳過來,說:

“比五條前輩好一萬倍。”

至於其他人。

悟會說:“你早穿幫啦, 一開始還裝乖學生,現在誰不知道你是個人渣哦?”

硝子會轉著筆, 懟悟:“你沒資格罵彆人是人渣吧, 即使對方的確是個人渣。”

歌姬前輩會不屑一顧, “算你還有點自我認知, 勉強覺得你比五條那貨稍微好那麼一點點吧。起碼情緒穩定, 不像五條動不動就被激怒到炸樓。”

就連一開始他跟悟還綁定一起出任務的時候, 校長也總對他說:“多看著點悟, 彆讓他亂來。”

但他們都錯了。

真正情緒穩定的,其實是悟。

那個敏感脆弱, 不用一層情緒穩定的保護色護住自己就沒有安全感的人, 才是他。

他從一開始就清楚知道自己的內在有多糟糕,有多消極不安,所以總給自己尋找做事的意義, 一旦有了意義,他就能從中獲取自信和安全感。

成為那樣家庭的孩子的意義,是為了讓他們的婚姻繼續維係下去,畢竟他們曾經那麼相愛不是嗎?

成為咒術師的意義是,保護弱小。

保護弱小的意義是,弱者生存。

如果沒有這些意義的存在,他就會暴露出‘悲觀厭世’的自己的本性,到那時候,原本因為他強大、情緒穩定,才願意跟他相處的人,就都會離開吧。

灰原不會再說:夏油前輩是最好的。

悟不會說:我們是最強。

硝子會說:你不僅是個人渣,還是個脆弱的人渣。

“你們這些得到上天眷顧的人,卻敗在像我這樣一個連咒術都不會用的野猴子手下——”*

他的意義被推翻了。

他不會再去祓除陌生人肩上的四級詛咒,反正用不了多久,也會再次滋生;

對於被詛咒傷害的普通人,他也采取了漠視的態度,反正他們還有那麼多的同類,哪裡需要他去安慰。

最強,也是悟一個人就足夠了。

可就在這時,卻有人緊緊抓住他的袖口。她哭得很傷心,鞋子都跑丟了一隻,膝蓋也受傷了,黏濕濕的雨落下來,將她襯得好可憐。

她望向他的目光,就像看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就好似他是她接下來生命的全部希望。如果沒有他,她就完全活不下去了。

她說:

“求你幫幫我……”

“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我把我自己的所有都給你,幫幫我,幫幫我……”

好像他是無所不能的,隻有他能救她。

“好啊,那你就把你的所有都給我吧。”他聽見自己如此微笑著說道,實際上內心沒有一絲波瀾。

……

………………

一所在東京毫不起眼的公寓樓,我在二樓最角落的那間,住了差不多有半個多月了。

這所公寓是夏油傑幫我租的。

那天夜裡,他很輕鬆地製服掉追捕我的人後,把我帶到了這裡。我記掛著他那句‘好啊,那你就把你的所有都給我吧’,洗好澡之後,本以為要幫他做那種事。

但他並不在公寓。

而是出去幫我買了很多速凍的食物放在冰箱,又替我準備了幾件合適的衣物,就離開了。

好像那句話,隻不過是他隨口一說。

之後,他就再沒出現過。

我像一隻偷偷摸摸的老鼠,生存在這間公寓裡,精打細算吃著他準備的速凍食物。可這些食物總有吃完的一天,我看著最後剩下的三個餃子。

決定先忍一忍不吃,等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了再說。

我如此又熬了兩天。

還是將那三個餃子吃掉了。

又過了兩天。

我餓到頭昏眼花,摸了摸之前的舊衣服,口袋裡有一千多円,是那段時間跟老人撿瓶子和廢紙換到的。

能去換點食物嗎?

我不敢出公寓樓,便隻好將主意打在跟我住同一所公寓的居住民身上。

晚上。

我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我沒有口罩,就剪爛之前偷的那件舊衣服,動手做了個黑色的口罩,戴在臉上。

我鬼鬼祟祟打開公寓門,停在我隔壁那間公寓門口。

這裡面有住人。

我時不時能聽見有孩子的哭鬨傳出來。

我猶豫了好久,還是敲了敲門。不多時,出來一個婦人,她手裡拿著鍋鏟,問我有什麼事嗎?

我畏畏縮縮,將口罩往上拉一拉,說:“我可以……用錢從你們這裡買食物嗎?”

婦人愣了好久,有點沒反應過來:“我們家不賣東西。”

“我知道,”我將一千多円從口袋裡拿出來,悄聲,“什麼都好,隻要能吃。我都願意買。”

最後,她從廚房拿了五個雞蛋,一捆青菜,還有半袋面條給我。

“家裡隻剩下這些了。”她說。

我將食材抱進懷裡,非常感激地朝她道謝。

我回到自己的公寓,迫不及待的規劃起自己接下來一段時間的食物分配問題,最後發現,即使我兩天吃一頓,這些食物也隻夠我吃一個星期左右。

我又捱了一個星期。

食物吃光了。

錢也徹底花掉了。

由於我呆在這間公寓快一個多月了,足不出戶。

我也不清楚禪院家的人是否依舊在東京四處尋找我,但我不敢冒險,不敢出公寓樓到外面去撿瓶子和廢紙。

如此又過了四五天,我徹底餓得直不起腰了。

我再次敲響隔壁的公寓門。

開門的依舊是那個婦人,婦人見到是我,笑得很開心,“又來買食材嗎?家裡目前還剩下不少,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全賣給你。”

我很小聲:“……我沒有錢了。”

婦人沒聽清,“啊?”了一聲。

恰好,我的肚子咕嚕嚕叫起來。我很尷尬地捂著肚子後退一步,音量稍微放大一點,“我、我沒有錢了,你…你可不可以施舍我一點吃的,什麼都好,我什麼都吃得下去,一點也不挑食……”

這次婦人聽清楚了,臉上的笑忽然沉下去。

“沒有!”她撂下這麼一句話,就將公寓門用力關上了。

我碰了一鼻子灰。

“咕嚕嚕——”肚子再次叫起來。

我用力捂住,臉色有點蒼白地去敲下一間公寓、下下間公寓的門。

被挨個拒絕了。

-“忽然敲門來要吃的,有點太過唐突了吧?”

-“抱歉,我不做飯。”

-“我們應該不認識吧?話說你真的是這所公寓的居民嗎?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最近新聞上一直在重複播報有個女性逃犯,你口罩戴那麼嚴實,不會——”

我慌亂轉身就跑,回到自己的公寓,關上門瑟瑟發抖。

直到天色漆黑下來,我幾乎要餓得爬不起來。我勉強扶著牆站起來,穿過浴室沒關的門,我看到了浴室裡鏡子中倒映的我。

臉色蒼白,唇瓣也沒多少血色。

但因為太餓了,眼神比裝出來的可憐,更可憐。

我顫巍巍將口罩拿起來,戴在臉上。重新走出公寓,去敲下午拒絕我的那個獨居男生的公寓門。

他打開門,見又是我,不耐煩:“你能不能……”

我將口罩摘下來一點,帽子也往上掀開,露出我的臉來,仰頭,用小心翼翼、祈求的眼神望著他,“我好餓……拜托你能不能給我點食物吃。隻要一點點就好。”

-

我坐在男生公寓的椅子上,吃著好久沒吃上的熱氣騰騰的白米飯,桌子上有很多菜,但我不敢夾。

除非男生主動將菜夾到我碗裡,我才會去吃。

電視機裡播報著女逃犯的新聞。

男生不以為意地摁掉了,手放到我的大腿上,摸了摸,“白天說你是女逃犯這件事,需要跟你道歉。不管怎麼看,除了性彆之外,你都跟殺人狂毫不沾邊嘛。”

我吃得很急,根本顧不上搭理他的話。

他的手一點點上移,摸上我的腰,捏了捏,“你彆光顧著吃飯啊,我們來聊聊天。”

“嗯。”我隻是回應了這麼一聲,依舊在不停往嘴裡塞米飯。

“你知道不,我們隔壁那棟公寓最近可是發生了不少靈異事件呢,六樓有戶人家去年不是發生火災全死了嗎?近一年總有恐怖傳說,導致有很多人慕名去打卡,雖然每次進去的人都說了很嚇人之類的話,但都沒出什麼嚴重事故。但一周前進去的那個探險隊居然到現在都沒出來。”男生說著說著,就摟上了我的腰,趴在我耳邊說話。

我依舊沒管,任由他撫摸我的身體。

忽然,我被食物嗆到了。

男生急忙給我倒水,便也鬆開了我的腰。

我接過他遞來的水,喝了好幾口才緩過來,我用袖子擦擦嘴角,朝他笑得很感激,“謝謝你幫我。”

男生愣住了,臉一點點變紅,“還、還、還行吧……我也並不是不求回報的幫你啊,剛才摸了你的腰好幾次。”

說完,他似乎有點懊惱,“對不起啊。”

我歪歪頭,有點不理解。

他更加磕磕絆絆了,也離我遠了點距離,臉紅的特彆厲害,最後回房間取來兩盒速食面,塞我懷裡,“給、給你。你下次沒吃的了就來找我,我…我……我不會再隨便摸你了。”

我再次朝他笑笑。

有了這兩袋速食面,我又捱了兩天時間。等我再次餓得難受去敲門時,男生二話不說就遞給我一盒外賣。

有包裝袋擋著,我不清楚裡面是什麼食物。

但我注意到了外賣袋子上的小紙條,字我不認得,可我認得數字,兩千多円,好貴,需要好多好多瓶子和廢紙才能買得起……

我將外賣袋接過來,站在他公寓門口等了一會。

始終不見他伸手過來摸我,我便主動抓住他的手,要往嘴裡塞。他嚇了一跳,急急忙忙後撤,臉紅到滴血。

我:“你不需要嗎?”

他快速擺手,“我是心甘情願想幫你的,不求回報。”

心甘情願……

我看著他,一時間想起了很多心甘情願幫助我的人。但他們都沒有好下場。我是一個不配得到幸福的人,所有我喜歡的,和喜歡我、願意不求回報幫助我的人,都會得不到好結局。

我落寞地垂下視線,將外賣盒放回了他公寓門的地上。

無視掉他舉著外賣喊我的聲音,快速逃回了自己的公寓,關上門。

“咕嚕嚕——”

肚子,好餓。

我趴在陽台的窗戶上,往外看。

現在是晚上,我把公寓的燈都關掉了,不用擔心自己的臉被禪院家的人看見。

我看到了小區大門口的便利店,那家便利店是24小時營業,裡面肯定有很好吃很好吃的東西賣。

如果我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偷偷摸摸去問他們有沒有過期的食物,會給我嗎?

我住的這所公寓樓離小區大門並不遠,要到食物之後,立馬跑回來關上門,不會被發現的吧……?

我想的出神。

不知是幻想到了食物的樣子,還是如何,我竟真的嗅到了食物香氣,口水開始控製不住的分泌。

我止不住吞咽。

低頭。

就看到了有個背著武器袋的人,正站在我的陽台樓下。二樓離地很近,並且他站的地方旁邊有路燈,以至於我甚至能看清他拆開的便當上誘人的還散著熱氣的豬排。

好…好香……

好想吃。

我盯得太過出神,口水分泌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以至於我一個沒注意,有一滴口水滴了下去,正好落在那人剛拆卡筷子、甚至還沒吃上一口的便當上。

“啊……”我短促的驚呼一聲,連忙捂住嘴躲起來。

片刻。

我小心翼翼探頭,往下看。

就與那人有點生氣、但更多的還是無語和無奈的視線對上,他舉起便當,指指上面的口水,“你想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