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完薑未的情緒,哄著她再睡會兒L,反複保證自己不會走之後,褚漾悄無聲息地走出了病房。
儘職儘責的私人醫生等在外面。
褚漾問:“你好,請問能跟我說一下病人的狀況嗎?”
“薑小姐隻是近日憂思過多,加上驟然急火攻心,才會暈過去,現在醒過來就沒事了。”醫生不帶半點感情又儘職儘責地回答,“接下來一段時間要儘量照顧薑小姐的心情,不要讓她大悲大喜,保持情緒平穩。”
“好的,我記下了。”褚漾平靜,一步步踩著樓梯重新走下去,每一步都有著失重的暈眩感。
薑未是為她而病的,隻要她在一刻,情緒就會不受控製地牽扯,對她的身體更不利。
褚漾清醒地知道這件事,可又控製不住想回頭再看看薑未,又反複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能再多留戀。
她已經簽了申請表,至多半個月就要準備好出國的一切事宜,到日後能否回來,就已經生死未卜了。
她曾經以為,自己是為薑未而活的,現在發現,也可以為自己活一次。
去做能讓自己熱血沸騰的事,獨自,一個人,就已經很好。
褚漾分不清這是自己真實的想法,還是說服自己離薑未遠一點的借口。
林池看見她那麼快下來很吃驚:“你不再多待會?”
褚漾反問:“不是有你們。”
“彆,把我去掉。”林池撇撇嘴,顧忌好友的心情,“我跟你一起回去。”
薑佑在她身後冷笑,林池裝沒聽見,背對著揮揮手:“照顧好學姐,拜拜!”
上了褚漾的車,褚漾係好安全帶,才驀地轉頭問她:“薑未為什麼在這裡?”
林池一時間語塞,半晌支支吾吾回答:“那來看看自己的親表妹不是很正常嗎?隻是恰好聽說了你要出國的消息而已。”
她湊上來一些,試圖岔開話題:“你真要去當戰地記者?”
褚漾不置可否。
林池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胳膊:“漾漾,你不會是為了氣學姐才故意……吧?”
褚漾幾乎要脫口而出一個“是”字來,然而斟酌再三,她鄭重搖了搖頭:“沒有,也是我新聞理想的一部分,挺想看看更大的世界的。”
林池深以為然:“雖然榆城是大城市,但總歸還是那些家長裡短,去國外開闊一下眼界也好。什麼時候出發?”
“至多月底吧。”
林池算了算,不舍地抱住她:“那不就意味著,能見到你的日子不多了……嗚嗚嗚,我這個月都不去薑佑那了,隻陪你。”
褚漾失笑:“陪我乾什麼?”
“也是,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女人,心裡就隻有薑未學姐,才不想跟我多待呢。”林池酸溜溜地坐正了身子。
車窗外景物快速後退,林池忽然問:“漾漾,你怕不怕回不來?”
正好一個紅燈,褚漾穩穩在刹車線前停住,低
聲說:“有點。”
“要是我回不來的話……幫我照顧點她。”
不用說,就知道那個“她”指代的是誰。
終究還是放不下。
林池心裡發苦,卻還是故作輕鬆地罵她:“自己的前女友自己照顧,我可不幫忙啊!”
褚漾一笑,順其自然地回到家,洗漱,睡覺。
長夜漫漫,不知何時下起雨來,本該是春日溫度的風又多了肅殺的冬意,雨打窗欞,劈劈啪啪,驚擾好夢。
褚漾本就睡眠淺,有了些動靜更是被驚醒,她起身披了件衣服,立在落地窗前,看著滿城的風雨飄搖發呆。
四下望出去,皆是熟悉的景色,湖光山色依舊,陪她共賞的人卻已不在。
怔愣半晌,她把花架上的花再次一一清點過,薑未種的水仙早就開完花枯萎了,隻留下灰敗的種球。
季節過了,再怎麼努力也是無力回天。
褚漾搜了搜,如果要讓它明年再開花的話,就要找片合適的土地埋下去,細心養護,等待它重新長出葉片。
風雨瀟瀟,褚漾習慣性地倒了杯紅酒,伴著雨點的節奏小口飲儘。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成了不喝酒就睡不著的習慣,要靠酒精來麻痹自己深夜裡格外敏銳的感官。
半宿無夢,等再醒來的時候,是手機不斷的震動,又是林池兩個碩大的字跳在頁面上。
褚漾心裡一驚,睡意霎時被驅散,冷靜地接起電話,問:“怎麼了?”
林池在電話那頭沉默,最後歎一口氣:“薑未學姐她發燒了。”
“嗯。”褚漾本就冷淡的聲音含了幾分怒意,怒極反笑,“好端端的怎麼會發燒?”
林池為難,壓低聲音:“醫生說,可能是夜裡吹風淋雨著了涼,但她自己不肯承認……總之,可能需要你來一趟。”
“我不來。”褚漾喝一口水,重重把杯子擱在桌上,如對陌生人一般冷漠,“這麼不愛惜自己,還要我來看她嗎?”
林池褚漾的話驚住,半天怯生生地問:“那……你有什麼話要轉告她嗎?”
“沒有。”褚漾擲地有聲,“你就告訴她,我不會來就行了。”
“行。”林池掛了電話,褚漾耳邊安靜了下來。
她被自己過分的怒意嚇到,喝了一整杯水才平緩下來,心臟卻仍還是咚咚跳著。
雖然說著不去,半小時後,褚漾的車準時到達了薑佑彆墅步行十分鐘外的地方。
生怕薑未看見,她特意步行過去,然後悄無聲息地上了樓。
薑未的燒還沒退,此刻額頭上敷著冷貼,正在閉著眼昏睡。
遠遠注視著薑未病弱的模樣,褚漾心頭一疼,又莫名的氣。
那麼嬌氣的薑未,就連吃東西都要她喂的薑未,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薑未,卻會為了她一句話氣到暈倒,為了祈求她再多看自己一眼,不惜選擇折磨自己的方式。
這又是何苦。
褚
漾垂眸,床上的女人長發散亂,頰邊泛著異樣的潮紅,面色嬌豔如桃花,嘴唇卻是蒼白的。
她輕輕伸出一根手指過去,觸到薑未滾燙的臉頰,薑未像是感受到什麼一樣,長睫不安分地顫動著,終究還是沒有睜開。
哪怕是在半夢半醒間,薑未也感受到褚漾指尖的涼意,白玉一般的,是她格外熟悉依賴的,於是本能地輕輕用臉頰蹭了蹭,討好主人的貓兒L一樣。
褚漾一怔,感受著指尖傳來的輕微觸感,異常的柔軟,火熱,讓她情不自禁用了些力氣,回饋她的是薑未信賴的輕蹭。
褚漾俯身,久久望著薑未的病容,呼吸糾纏間,她克製不住地想親一下薑未的額頭。
發燒了的薑未有一種纖弱易折的美,脆弱的精致的,好像碰一下就會在她指尖破碎,可薑未又那麼好騙,全然交付自己,在她手中可以被輕易擺弄成各種姿勢……
不行,不能再往下想了。
褚漾硬生生止住自己越發荒唐的念頭,但想親一下薑未的念頭在腦海中盤桓著,久久揮之不去。
她抬眼,看向房間連帶著的花園陽台,想象著昨夜薑未醒來發現自己不在身邊,隨後沒有半句怨言,隻是默默喝完了送來的小米粥,在夜深人靜、雨疏風驟的時候,獨自從床上起身,就連一件外衣也不披。
窗戶被打開,乾乾淨淨的雨水淋到面龐,沾染她的睫毛,薑未放眼望去,始終是自己所在的方向。
夾雜著雨絲的風格外涼,她的身體哪裡經受得住,隻幾秒鐘,就忍不住想要關上窗,可剛回頭走了兩步,又折轉回來,帶著恬靜的笑意,安然迎接灑落身上每一處的雨絲。
直到一早醒來頭暈目眩,渾身滾燙,還是竊喜著的,為這樣的小聰明可以多見到褚漾一面。
可她太單純,完全忘了,這樣的把戲是褚漾早就棄之不用的,也因此在知曉的時候格外惱火,恨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褚漾辛辛苦苦嬌養出來的身子,就這麼被糟蹋。
她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薑未,就連薑未自己也不行。
褚漾不敢想象,得知自己不來還很生氣後,薑未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沉沉睡去,又是在心底謀劃著什麼樣的巧合再次碰面。
無論如何,這樣的事情,她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希望薑未能夠明白她的用心。
最後還是沒忍住,在即將起身的時候,褚漾悄無聲息在薑未的頰邊落下一個吻,隨後目不斜視地離開,仿佛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房門掩上那一刻,床上無助又美麗的女人倏然睜開雙眼,唇角的微笑裡蘊含著純淨的哀傷。
她好像做錯了,又惹褚漾生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