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1 / 1)

曖昧陷阱 荔芒 6652 字 6個月前

回去自然是不早了,彆說午休,都快到下班時間了。

褚漾牽著菲菲的手往裡走,面色比之前紅潤些許,氣度卻越發的冷意肅殺。

窗外是越發鮮明的春光,梁舒意卻不寒而栗。

多年和人打交道的經驗,她早已心知肚明,卻不點破,隻是摸了摸菲菲的腦袋,笑容溫和:“跟漾漾姐姐去哪裡玩了?”

褚漾心裡一緊,鬆開牽著小朋友的手之前,暗暗在她掌心用了些力氣。

雖然指望一個十歲的小朋友拉鉤保守秘密有些不切實際,但菲菲不負眾望,笑容滿面地回答:“漾漾姐姐帶我去參觀了雲林大學!好大好漂亮,我也想上雲林大學!”

梁舒意俯身哄:“好哦,那菲菲要好好學習,將來就可以上喜歡的大學啦!”

菲菲狡黠一眨眼睛:“學習之前,我要先過個愉快周末!”

“好好好,周末帶你去動物園玩。”梁舒意一向慈眉善目,對女兒就更是溫和耐心,“好了,先去車裡等媽媽吧,一會媽媽就下班帶你回去。”

“好。”小姑娘轉身就往門外走,走了兩步折返回來,笑眯眯揮手,“漾漾姐姐再見!”

“菲菲再見。”褚漾彎了唇角。

辦公室門合上,偌大空間內隻有她和梁舒意兩個,沒了菲菲在,一時間有些冷寂。

梁舒意先是示意褚漾坐下,寒暄兩句:“帶菲菲吃飯了嗎?多少錢,我轉你。”

“不用。”褚漾深吸一口氣,知道梁舒意不止於此,“菲菲很可愛,沒花多少。”

“那勞煩你了。”梁舒意也不計較,慢騰騰地喝了口茶。

褚漾熟悉,這是要談事情的節奏,看這架勢,還得是大事。

梁舒意不急,褚漾更不急,等半杯茶喝完,梁舒意悠然開了口:“小褚啊,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褚漾話聲清冽,淡淡微笑:“前段時間個人感情出了一些問題,影響到工作了,是我的不對。”

“哎,不是這麼說,我們報社也不是讓你成為機器,也是要關心大家的個人生活的。”梁舒意寬慰她,“方便說說具體是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褚漾應對自如,“就是和一個很好的朋友絕交了,心裡有點難受。”

梁舒意樂嗬嗬道:“看來那朋友比小林還重要啊,看你之前飯都吃不下,我都不敢勸你。”

褚漾答:“嗯,是多年的好朋友了,對我來說還挺重要的。”

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自覺柔和下來,眼前閃過薑未柔美的面容,心尖一軟,又一顫。

不緊不慢繞了半天彎子,梁舒意又突的問:“你家裡幾個孩子?父母現在在做什麼?”

褚漾一愣:“家裡就我一個,爸媽在彆的城市做點生意。”

小康的家境,不說大富大貴,但也平穩無憂。

“這樣啊。”梁舒意呷一口茶,神色不明,“那你一個女孩子在榆城,他們放心你不?”

“這有什麼不放心的。”褚漾輕鬆調侃,“現在治安那麼好,更何況還是公家單位。”

梁舒意神色嚴肅下來,糾正她的想法:“你說的倒也沒錯,但有些話當年入職培訓的時候就說過,記者這一行有時候隻是苦點累點,有時候要付出更多。哪怕是榆城這種大城市,往前算個幾年,都有記者暗訪受傷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的。就算判了刑,那也永遠回不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神色沉下來:“如果說隻是想安於現狀,每個月拿個工資,當然好;如果有新聞理想,那就要去闖去拚。這一行外人看起來光鮮亮麗,動動筆杆子拍拍照片,隻有自己知道有多苦多累。”

褚漾隱隱預感到什麼,凝神望著對面的主編,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梁舒意問她:“褚漾,我們報社這邊有一個借調到首都去的名額,不過不是去機關裡坐著,而是要外派去W國,你外語水平怎麼樣?”

褚漾先回答了後半句:“還行。”

雖然出校門那麼久早就快丟完了,但以她的才智,再撿起來並不費事。

“W國你也知道,最近邊境並不安生。”梁舒意深深看了她一眼,“單位就這一個名額,我思來想去,還是你最合適,你要是有新聞理想,想拿國際大獎,你就填個申請表,當然,國家會儘可能保證你的安全;你要是不放心,你就當我沒問過。”

褚漾了然,雖然沒說出熱血沸騰的“戰地記者”四個字,但性質實際上差不多。

梁舒意補充:“不算是完全的戰地記者,不用你上戰場,最多是一些邊境的武裝衝突,總體來說安全係數很高,聯合國的維和部隊也在那邊。”

褚漾點頭,現在這個局勢,多是些小摩擦,很少有明火執仗的大戰,做記者的安全係數也提高了不少,更何況還有軍隊的保護。

隻是每一個新傳學子入學時向往過的新聞理想,都在畢業後被社會毒打一次次消磨,到最後轉行者有之,做短視頻者有之,一輩子做小記者的更多。

隻有很少很少的佼佼者,才能稱得上是真正做新聞,而不是成天報道菜市場漲了一塊錢夫妻吵架不要孩子這種雞零狗碎。

褚漾深吸一口氣。

申請表遞到她眼前,白紙黑字,還帶著打印機的溫度,她垂眸,餘光虛虛瞥到梁舒意眼中的笑意。

這無疑是一個所有記者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機會,如果平安歸來,意味著升職加薪,國際大獎,更重要的是實現理想抱負,成為一個真正的新聞人。

如果沒回來……褚漾閉了閉眼,腦海裡第一個想到的是薑未。

薑未會改嫁嗎?會喜歡上彆人嗎?會忘了她嗎?還是會守著她的骨灰遺照孤獨終老?

褚漾自私地希望是後者,這樣她可以在遺書裡勸薑未選擇前者,把她忘掉。

但她不能允許薑未一開始就把她忘掉。

或許自己去死,也是一種更加惡劣的報複,能讓薑未傷心欲絕,然後這輩子徹底忘不掉她。

抉擇的這一刻,褚漾竟然沒想著新聞事業?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沒想著未來前途,隻是想著薑未,全心全意地想著薑未。

梁舒意的聲音越發虛無縹緲:“你要是不確定,也可以先填好,收在我這裡。回去再想想,跟家裡人商量商量,決定好了我再交上去,也不費事。”

表格信息繁複,褚漾記不清自己怎麼下筆寫下第一個字。

第一行第一格,永遠是姓名。

褚漾。

瀟灑利落的兩個字,褚漾卻想起薑未有一次被弄得一邊哭一邊失控著寫自己名字的畫面。

那張白紙她騙薑未說丟了,其實好好藏了起來,在很想很想薑未的時候,才舍得翻出來看一眼。

她舍不得丟掉跟薑未有關的一切。

性彆:女。

攝影記者要扛器材,重的設備要幾十斤,上山下水長途跋涉,男性偏多,放眼整個報社,性彆為女的攝影記者也沒幾個。

而褚漾一直堅持下來,她想讓自己拍的照片被更多人看見,想讓所有人知道,女攝影記者也可以一樣很優秀。

有些事情,如果她不做,就要被彆人做了。

隻有她做了,才會多一個女性站到相應位置上,後來者的路才會更好走。

性彆女,取向女,簡單就可以概括她的一生,注定在世俗的道路上不會好走。

如果她是男的,想必會輕鬆很多吧,至少跟薑未在一起理所當然,做攝影記者也理所當然。

可褚漾隻想做女人,也隻想愛女人,當然,愛的女人僅限薑未一個。

配偶那一欄,她筆尖一顫,最終寫了無。

褚漾想,如果活著回來,就和薑未去國外登記結婚吧,好好地再辦一場婚禮。

她想看薑未為自己穿婚紗。

最後是一段手抄的申請詞,筆尖微動,褚漾想起入學第一課時候所有新傳學子都要念的誓詞。

那時候是在院辦禮堂,學院請了薑未做主持人,站在台上,聚光燈一打,衣袂飄飄宛如淩波仙子,明亮如皎月,讓人不敢直視。

一開口,聲音輕柔,但卻蘊含著無限堅定與力量:“我致力於成為一名合格的新聞工作者,衝破輿論的枷鎖,追尋歲月的真相,我願付出我的青春、熱血與生命,無怨無悔,至死方休。”

台下跟著念,初初入學的新生還太懵懂,有的人嘻嘻哈哈,有的人忙著看美女,有的人犯著困,他們都不懂這段誓詞意味著什麼。

也有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懂,也不必懂。

後來褚漾曾經問過薑未這段誓詞的意思。

她鑽牛角尖一樣問:“學姐,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薑未愣了一下,輕輕一笑:“你覺得呢?”

褚漾不答,隻是固執地盯著薑未看,揣測她面部神情。

那時候年輕,總給喜歡的人附加上太多意義,更何況是薑未,於是在她心裡,薑未就該是完美無缺的,說過的每一句話也都該發自內心才是。

薑未望著眼前比自己還高的姑娘,忍俊不禁:“那你念的時候,是真心的嗎?”

褚漾誠實地搖搖頭:“不是,因為我還不是很理解這些話的意義。”

“嗯,雖然比你大了幾級,但我也還沒機會懂。”薑未的聲音格外溫柔,“但我相信,褚漾學妹,你會成為一名很優秀的記者,對得起這段話的。”

如今想來,薑未不過是學姐對學妹泛泛的鼓勵,但褚漾當時卻真的當真了,並且在今後的日子裡反反複複回想咀嚼,每當她撐不下去的時候,薑未的笑顏就會浮現在她面前,還有她輕聲的肯定。

她想,她終於對得起薑未這段話了。

最後是簽名,褚漾簽的很快,如釋重負。

“我致力於成為一名合格的新聞工作者,衝破輿論的枷鎖,追尋歲月的真相,我願付出我的青春、熱血與生命,無怨無悔,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