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漾垂眸,凝神望上薑未指節,落在那一朵小小的鑽色山茶花上,哪怕頭發還在滴水,神情也霎時溫柔下來。
但薑未似乎隨即意識到了什麼,另一隻手摁上鑽戒,在纖長的手指上輕輕摩挲著,緩緩轉著圈。
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其實是為取下來做準備。
褚漾眼神霎時晦暗下來,幽深如無人探尋過的大洋底部。
偏就工作人員不討巧,眼尖,嘴巴又快,一張嘴就很識貨:“薑小姐,你手上這枚鑽戒是X牌七八年前的款了吧,當時還挺流行的,是您的結婚戒指嗎?”
薑未柔軟的長睫輕輕拂動著,不置可否。
對方隨即恍然大悟:“害,怪我忘了,薑小姐可是單身主義。這山茶花確實好看,就是有些過時了,您要不看看我們品牌,剛剛拍的時候感覺特彆襯您,您要是購買一枚時新的珠寶換下來,也可以新鮮新鮮……看在我們合作的份上,也可以給您最低優惠價。”
說著說著,那人的手就要摸上去,習慣性地去感受鑽石的觸感。
薑未神色頓時冷下來,櫻紅色的雙唇微啟,天然居高臨下的口氣,帶著幾分嫌惡:“彆碰。”
對方尷尬地收手,想起不少拍攝對象都有潔癖,於是悻悻道了歉。
眼裡毫無誠意。
薑未從喉嚨裡輕輕哼了一聲。
外人看模特如何光鮮亮麗,其實在資本面前,也隻不過是個展示架子,指不定還沒有紫檀木的那一套更值錢些。
尤其是沒有名氣的那些小模特,被不尊重亦或是潛規則,更是家常便飯的事。
可惜薑未從來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柔美皎潔。
她連一個眼神也不屑分給對方,蓮步輕緩踏過,冷聲開口:“還有,彆侮辱我的戒指。”
深栗色長發輕揚,香風拂面,薑未依然那麼完美無瑕,隻是如同明月拋灑出全部的清輝一般,猛然間驚覺高不可攀。
是天邊的皎皎白月光,怎敢隨意覬覦,收入囊中。
可是哪怕她面不改色地路過褚漾身邊,瞟都沒瞟一眼,褚漾立在原地,還是禁不住露出了笑意。
然後她伸手去夠薑未的手腕,輕而易舉地把女人細嫩的手腕攏到了掌心裡。
褚漾輕聲:“擦乾淨了。”
薑未不出聲,隻是留給她一個後腦勺,站在原地不動,一副對峙到底的倔強模樣。
褚漾心頭一軟,禁不住指尖輕撚,一點點往下滑過薑未柔嫩如牛奶一般的手指,然後慎之又慎地一一插入她指縫間,做成十指相扣的姿勢,分外親密無間。
鑽戒摩擦她掌心,硌得慌,但褚漾卻渾然不覺般,清冷的臉上笑意越發生動。
薑未在生她的氣,可是還在本能地維護她送的戒指。
旁人多說一句話都要思量半天的明月,卻心甘情願為自己的一個圓圈套牢,一轉頭,又在她面前肆無忌憚地展露小脾氣。
這樣
的薑未,實在是太可愛了。
盯著薑未飽滿的後腦勺,褚漾心頭一陣眩暈,想象著她櫻紅的雙唇,很有一種想吻上去嘗一嘗的衝動。
身後還有外人,不好黏黏糊糊,褚漾隻能先放開她。
不料薑未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瞪了她一眼,滿是惱意。
發怒的美人,越發風情萬種。
褚漾用隻有她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輕聲,委曲求全地哄:“後面有人,到車上再哄你好不好?”
不提車字還好,一提到車,薑未臉上多了幾分寒意,如同滿地清霜,讓人頓生涼意。
她彎唇微笑,溫柔而又禮貌,與對工作人員的態度截然不同,卻又殊途同歸:“不必了,怎麼來的,我就怎麼回去。”
褚漾知道這是不能三言兩語哄好了。
眼看到門口隻有幾步距離,品牌方安排接送的車輛也近在咫尺,褚漾不敢再動手,隻能長話短說,簡潔有力地解釋:“我被耽誤了,沒有準時來送你,對不起。”
薑未置若罔聞,瞥她一眼臟兮兮的大衣和淩亂的發絲,整個人都狼狽得像是泥水裡打滾過,和從頭到腳都精致的自己格格不入。
到底還是忍不住,她嬌聲叱問:“你掉泥坑裡了?”
褚漾浮起低低的笑意:“差不多。”
她不是太喜歡居功的人,在車門都打開了,薑未一隻腳都跨進去的時候,才輕聲說:“拍攝正好遇上火災現場……”
場面一度混亂至極,本來拍攝的是另一個新聞,結果剛采訪兩句,隔壁樓棟就起了火。
把采訪對象和攝影器材一塊安頓到安全地點,周圍群眾已經圍起一大片,消防車還沒來,消防栓還打不開,所幸旁邊有條河,一時間居民紛紛不顧安危,抄起臉盆水桶就往房子上潑。
風吹火長,那點水完全就是杯水車薪,很快火勢越來越旺,但畢竟殃及的是自己的房子,做不到不管不顧,哪怕是小區其他樓棟的,也有不少熱心群眾參與其中。
按理說記者是沒有義務救援的,隻需要保持客觀理性的立場,記錄下真實的一幕就行了。
更何況,定好的去接薑未的時間已經快到了。
但現實緊迫,並沒有給褚漾太多考慮的機會。
她把攝影器材再三保護好,近乎本能地拿到了一個水桶,跟其他救火的居民一起為杯水車薪進行著添磚加瓦。
一直堅持到消防車來。
不知道是不是前期的救火有點作用,火勢最終被控製住,又被消防車成功撲滅。
人群四散,該乾啥乾啥,褚漾抓住時間進行了拍攝,一直到上了車,才意識到自己渾身已經狼狽不堪。
昂貴的大衣早已經被打濕,有些地方被火舌燎到,一股蛋白質燒焦的氣味,皺巴巴的,慘不忍睹。
鞋子被踩了不知道多少腳,頭發也濕漉漉的滴著水,手上有一小片被燙到,又腫又麻。
對著後視鏡看了片刻,褚漾幾乎沒從自己身上看出以往
那個清冷禦姐的風範。
她苦笑,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是薑未的未讀消息和未接電話,而剛剛她感覺到了特殊的鈴聲,但無暇他顧。
這個點,薑未估計都快拍攝完了。
自己這個樣子,薑未肯定以為是丟下她了吧。
褚漾心裡一緊,一向潔癖的她,顧不得收拾自己的形象,隻匆匆拿濕巾擦了擦眼鏡,就驅車前往拍攝地點。
卻在下車那一刻,望著鏡頭下美麗至極的薑未,一時間自慚形穢。
乃至於不敢走到她身邊去,生怕讓她被人恥笑,有這樣一個突兀的“朋友”。
隻是,薑未果然還是生她的氣了。
褚漾薄唇緊抿,並沒有希冀自己這句話能讓薑未回心轉意。
她救火是她的事,沒道理讓薑未體諒,薑未當然有權生氣,想怎麼鬨怎麼讓她賠罪都行。
隻是或許是因為剛剛薑未對戒指的維護,褚漾心裡還是隱隱約約生出些不該有的期望。
比如說,薑未主動跟她說沒關係,甚至誇獎她做了好人好事。
但薑未隻是略微點了點頭表示聽見了,隨後輕描淡寫留下句“知道了”,另一隻腳也早已踏入車內。
高檔的剪刀腳車門緩緩降下,車輛一騎絕塵,轉眼就已經消失不見。
隻留下褚漾在原地,格外可憐可笑的模樣。
她定了定神,臉上依然是格外平靜的模樣,看不出喜怒哀樂,仿佛世間諸事都與她渾然無關。
隻有褚漾自己知道,孤孤單單坐在車裡那一刻,有多寂寞。
她想薑未想得發狂,甚至委屈得想哭。
……
明明隻是晚了幾分鐘出發,褚漾卻姍姍來遲。
站在防盜門外,她甚至沒有勇氣摁下門把手。
她怕打開門,看見的是一個空空蕩蕩的家,她怕薑未早就連人帶東西悄無聲息地離開,隻留給她一個旖旎幻夢。
然而老是在家門口徘徊也不是辦法,褚漾輕咬了一下下唇,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這些年已經失望過很多次,習慣就好。
然而在開門那一瞬間,還是不可抑製地緊張了起來。
心怦怦狂跳,不知道是在期待走向腦海裡的哪種結局。
室內一片安靜。
空曠,寂靜,褚漾的心先冷下來幾分。
她遲緩地走到餐桌前,想喝口水,卻看見桌上放著一碗薑湯,還冒著熱氣。
她迷茫地端起碗喝了一口,下一秒就差點沒給吐出來。
太辛了。
一般來說,為了口感,薑湯或多或少會加點紅糖乃至可樂,但這一碗卻是乾乾淨淨,除了薑什麼都沒放。
很純正的一碗薑湯,無辜地在那裡冒著熱氣,似乎存在的作用就是為了辣死她。
很顯然出自某位小心眼的,同樣姓薑的女人的手筆。
褚漾深吸一口氣,不動聲色地一口氣全喝了下去,腹中頓時感覺有一團火在燒,火辣辣的,讓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座沉寂多年的火山,再也按捺不住想要爆發。
打開臥室門,薑未不在,但被子是亂的,化妝台是亂的,空氣中彌漫著沐浴露的甜香味。
走進浴室,浴室裡水痕未乾,顯然剛剛被使用過。
熱水器開著,已經燒熱了,而乾淨的衣物就掛在門把手邊。
不太巧的是,這件過分性感的睡裙,是薑未的。
仿佛是薑未不小心落在浴室似的,但褚漾心裡明鏡似的,知道是給自己留的。
褚漾不禁啞然失笑,生個氣也就罷了,還那麼彆出心裁地整這麼幾出,實在是讓人又愛又恨。
享受完薑未特意準備的熱水澡,褚漾心一橫,換上了薑未的睡裙。
這件是薑未半夜衝動消費的手筆,但很顯然,她們並沒有性生活,這樣的睡裙自然也沒有絲毫的用武之地,隻是買來擱著,從未見薑未穿過。
誰料到,竟然是褚漾不得不率先穿上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