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原月的手指握上杯柄, 抬眸對上渡邊嘉浩的目光。她半舉著茶杯，誠懇問道：“對於亞瑟而言, 最明亮的前路, 是什麼樣的呢？”

渡邊嘉浩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道：“基督教認為上帝創造了世界，伊斯.蘭教認為真主安拉創造了世界, 佛教認為眾生業力形成了世界。”

說到這裡，他發出一聲輕蔑的笑：“這就是所謂的世界三大宗教, 可在我看來，這些理論簡直一文不名！”

柳原月順著他的話問道：“嗯？渡邊校長的意思是？”

渡邊嘉浩的語氣染上幾分狂熱：“昨天在聖餐儀式上，柳原小姐已經對我教有不少了解, 那也應當知曉, 我教信奉的是奧美之主。而我們的奧美之主！他所創造的何止是這麼一個小世界，他所創造的——是這廣袤無垠的宇宙！”

“真是位令人驚歎的神祇。”柳原月知道他今天的目的絕非隻是重複星野紗織曾經說過的話，主動引著他將下文說出, “那麼這位神祇在人世的化身, 想必就是渡邊校長您了。”

聽到這句話, 渡邊嘉浩讚許地看她一眼，緩緩擊掌道：“我果真沒有看錯柳原小姐！”

“不瞞您說，近年來，我始終會感知到奧美之主的召喚, 祂告訴我, 世界將面臨極大的災害，而東京首當其衝, 會成為率先失落之地。”

為了證明他並非空口胡謅，渡邊嘉浩提起道：“月初時，東京市內發生了一起地震災害, 不知道柳原小姐可有了解？”

“有所耳聞。”

東京市內地震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尤其震感不強、震級不高的地震就更沒人會多加談論，況且她那時正在京都，回來東京後這件事也早已被其餘熱訊覆蓋。

渡邊嘉浩繼續道：“這次的地震，就是一次預兆。”

他喝了口茶，看著對面少女天真茫然的眼神，沉聲道：“而想要從這場災害之中幸免，唯有依靠主的庇佑。隻有主的意誌為眾人所知，主的存在為眾人所仰，主的信徒才將得以平安，靈魂才能得到救贖！”

柳原月儘力維持著傾聽者的神情，但心中卻忍不住提出疑問：所以渡邊嘉浩不僅是想要邀請她加入奧美教，還希望她能幫忙傳教？

她沒有想通，但依然很配合地附和了幾聲。

聽者的專注神色完美滿足了渡邊嘉浩的表現欲，他滔滔不絕道：“像亞瑟這樣的孩子，您也知道，他與生俱來的天賦是無數普通人都望塵莫及的，而這樣的天才，正是主所珍視的！孤獨症隻是他靈魂深處的微小瑕疵，但隻要給亞瑟足夠的時間，主一定會將他打磨成為這個世上最璀璨耀眼的寶石！”

感知到他此刻的激昂，柳原月趁機問道：“那麼亞瑟的治療方案？”

渡邊嘉浩自覺將她說服，也不再繞圈子，將準備好的內容展示出來：“一般來說，孤獨症孩子的乾預方向主要在於對非生命物體的依戀、溝通障礙、過度敏感、自傷他傷，以及偏執行為。在這兩天的測試和觀察之下，我和老師們都認為亞瑟需要進行的乾預不多，他所表現出來的對於非生命物體的依戀遠不及對您，與旁人的溝通沒有太大障礙，沒有暴力傾向，目前也並未發覺刺激他的五感的事物，唯一一點需要注意的就是偏執行為。”

“偏執行為？”柳原月皺起眉頭，“亞瑟並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渡邊嘉浩搖頭道：“是您沒有注意到。柳原小姐，您對亞瑟過於溺愛，他對您的依戀程度遠高於普通兒童對家長的依戀程度。據我觀察，在短時間內找不到您甚至會令他緊張不安，引起他情緒的強烈起伏，這足以被歸為偏執行為。

“根據現行理論，針對偏執行為的乾預療法主要為刺激褪除法和差彆強化法，但這兩種方法都需要您控製與亞瑟的相處時間。也就是說，在亞瑟提出需求之時，您應當逐漸延長滿足他的時間，並且儘量減少滿足的程度。”

柳原月坐直身體，反問道：“渡邊校長的意思是，我要和亞瑟保持距離？”

她並不等待答複，拒絕得果斷：“抱歉，亞瑟是我最重要的人，這點我無法做到。”

“柳原小姐，您不要著急，這隻是第一種方案。”渡邊嘉浩安撫她道，“第二種方案，我們認為可以放任亞瑟的這種行為，您是他的姐姐，他對您的依戀並不會影響您的身體和心理健康，是可以不進行乾預手段的。但儘管如此，對於他的教育也需要進行一定引導，例如挖掘他的興趣方向，數學、物理、化學、醫學……柳原小姐，亞瑟的智商如此之高，您相信我！我有信心，我會讓亞瑟綻放於世界之頂！”

柳原月沒有著急，問道：“還有第三種嗎？”

這個問題正中下懷，渡邊嘉浩笑道：“是的，還有第三種方案。它與第二種一樣，但在後者的基礎上，我個人代表奧美教為柳原小姐和亞瑟追加了一份小禮物。您知道，我們教中不乏行業尖端的人物，在找到亞瑟的天賦方向後，我會讓亞瑟跟著他們學習，用最快的速度讓亞瑟獲得成功，成為最優秀的人，讓您能夠放心！”

等他說完這三個方案，柳原月聽出來他的意思，給出對方最期待的答案：“渡邊校長費心了，我選第三種。”

“是的，柳原小姐，您的選擇是正確的。”

渡邊嘉浩的語速緩下來，望向她的眼睛，如同洗腦般一遍又一遍地對她重複：“您知道的，主將幫助亞瑟，主將拯救他的信徒。”

“主將幫助亞瑟，主將拯救他的信徒。”似是被他說服，柳原月的眼睫垂下，喃喃道，“隻要能夠幫到亞瑟，我願意皈依主，我將成為主的信徒。”

渡邊嘉浩心滿意足地看著柳原月，目光之中是難言的喜愛。他的身體前傾，握向她的手：“柳原小姐能夠有如此覺悟，實在是我教一大幸事！亞瑟的事您不必擔憂，主定將降下恩澤！”

柳原月的餘光注意到他的動作，沒有直接避開，但握住杯柄的手卻像是力氣不足而發生了輕微的顫抖，溫熱的茶水沿著杯壁灑落，順著桌子邊緣滲進了地毯內。

“呀！”她像是突然驚醒一般，整個人直接從座位站起來，抽了幾張紙巾將手指沾到的水漬擦乾，才抱歉地看向站在對面的男人，“真是不好意思，渡邊校長，剛才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竟然忘了還端了杯茶，沒有弄臟您的衣服吧？”

從神態到言語，她的表現都太過自然，渡邊嘉浩感到心中的那點不滿才冒出頭就被她的道歉壓了下去，讓他不願意再去計較這些小事。

他看向那杯被舉了半天的茶，對於一個柔弱的女生來說的確太過沉了一些，再想到她是因為自己的引導和暗示才導致了這種情形，所剩無幾的那點不悅也都散開。

“沒關係。”他的話音剛落，就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

星野紗織的聲音同時響起：“教主，您在裡面嗎？”

渡邊嘉浩看向掛在牆上的鐘，對這個時間感到怪異，但還是應了一聲：“請進。”

門是從裡面上鎖的，外面無法直接推開，而渡邊嘉浩嘴上答應，人卻沒有往門邊走的意思。

柳原月看出他的傲慢，及時說道：“我去開門吧。”

她快步走到門邊，剛剛將門打開，手就被人抓住。

當著渡邊嘉浩的面，柯南沒辦法說出太多，隻能通過緊緊攥住她的手指表達自己的心情，口中喊道：“姐姐。”

星野紗織在一旁解釋道：“今天上課遇到了一些意外，隆太和蒼介都受了傷，課程暫停。其他孩子都被接回去了，聽說柳原小姐在教主這裡，我就帶亞瑟過來了。”

她朝渡邊嘉浩稍稍欠身：“希望沒有打擾到教主和柳原小姐。”

“沒有關係。”柳原月知道是自己通過對講器發送的信號嚇到柯南了，她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哄道：“亞瑟是想我了嗎？”

她注意到男孩挽起的袖口，沒有多問，隻不著痕跡地側身遮住了後方的視線，接著向渡邊嘉浩告辭：“渡邊校長，您說的我都已經明白，亞瑟看起來有些累，又受到驚嚇，我想先帶他回房間休息。”

渡邊嘉浩看著兩人親昵的互動，暗示道：“柳原小姐，第一種方案您也可以再考慮考慮。”

“好的，我會認真考慮的。”柳原月沒有和他再談下去的打算，說道，“如果還有關於亞瑟的治療事宜，也麻煩您多多聯係我。”

渡邊嘉浩沒有留下她的理由，點頭道：“那是當然，亞瑟就像我的弟弟一樣，還請柳原小姐不要過慮，注意休息。”

“謝謝您的關心。”

柳原月的手搭在柯南的肩膀上，半掩著他朝外走。到了門邊，她停住腳步，回頭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對了，渡邊校長，您說的災難，會是哪天降臨呢？”

渡邊嘉浩露出一個惋惜而無奈的笑容，告訴她道：“二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