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1)

孤寒羅所在的樓盤在深水埗,這裡是香江人潮密集,老式唐樓擠擠挨挨,門口的街道是湍流不息的車水馬龍,時不時就傳來車主刺耳的喇叭聲。

秦知微和張頌恩坐在巴士,還沒到地方,前面道路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離他們要去的地方隻有一站路,兩人不想耽擱,隻好下車步行過去。

原以為前面是出了車禍,不得不等交警過來主持公道,誰知兩人經過包圍圈時卻聽到女人的慘叫。

秦知微和張頌恩對視一眼,兩人齊齊扒拉開看熱鬨的人群。

隻見裡面有個男人手裡拿著棒球棍正肆無忌憚踢追著一個女人打,他渾身充滿戾氣,似乎與那女人有深仇大恨。

可是秦知微聽觀圍人群議論,才知道這女人是男人的老婆。

有的說老婆偷人,丈夫才會打她。

有的說老婆賭錢,才會挨打。

各種奇葩理由,反正不是男人的錯。

秦知微哪裡能容忍這種事,在女人頭部挨了一棍子,鮮血順著臉頰流下,人群發出一陣唏噓聲,她終於擠進人群,掏出證件亮在男人面前,“警察!停下!不許打人!”

男人似乎在氣頭上,沒有搭理秦知微,依舊打個不停,“這是我老婆,我想打就打。警察管不著!”

張頌恩跟秦知微同一時間亮證件,見對方聽到她們的身份不僅沒有停止,反而又加重幾分。

張頌恩是個爆脾氣,立刻上前攔人,男人反推她一下,她一個趔趄倒退幾步,在街道柵欄處停下,後背撞上那尖刺疼得發緊。

秦知微立刻扶住她,“沒事吧?”

張頌恩倒吸一口涼氣,揉了揉後背,“我沒事。”

其實有事,但是當著這麼多市民的面,她不能嬌氣,這樣會丟警察顏面。

秦知微見男人不配合,上前攥住男人的胳膊,對方還想故技重施像甩開張頌恩那樣甩開她,她卻先一步鬆開他的胳膊,男人想踹她,卻沒想到秦知微退了半步後來了個空心腳,男人一腳踢空,卻被對方反踹,抱著那不可言說的部位蜷縮成蝦米。而那根棒球棍因為失手脫落,掉到地上,發出哐當一聲響。

圍觀群眾一片嘩然。

秦知微扶起被男人打得鼻青眼腫的師奶,“你沒事吧?”

她伸手進包包,想找出紙巾給師奶擦拭額頭上的血。

師奶身體瑟縮了下,側頭看向倒在地上的丈夫,扭頭犯狠地瞪了眼秦知微,破口大罵起來,“你乾什麼?你是警察就可以打人嗎?你要是把他踢壞了,我到警局投訴你!”

秦知微有一瞬間沒反應過來,掏紙巾的手頓住,眯眼打量女人。

她的眼神犀利中帶著三分殺氣,師奶隻覺得天靈蓋躥出一股涼氣,她下意識躲開她視線。

張頌恩擋在秦知微面前,盯著女人被打得青青紫紫的臉,怒不可遏,“你腦子有毛病嗎?我們為了幫你才阻止他打人,你不領情還倒打一

耙!你腦子沒事吧?”

師奶弱弱為自己辯解,“你阻止可以,但你也不能踢那個地方啊。踢壞了怎麼辦?”

秦知微發現查了命案後,脾氣都比以前好了一點。她看了眼師奶,又看了眼男人,“他襲警!你應該慶幸我沒帶槍,否則我槍斃他都是合法的。”

師奶如遭雷擊。躺在地上的男人哎呦喊疼的聲音都小了幾分。

這時兩個軍裝警終於姍姍來遲,詢問這邊發生什麼事。

師奶立刻拉住秦知微的袖子告狀,“她打人!”

秦知微和張頌恩亮出自己的證件。

張頌恩一五一十把情況說了一遍,她到底當過一年軍裝警,知道這種情況該怎麼理解對自己最有利,她著重強調,“我和秦督察是在告訴這位男士我們的警察身份後,並且命令他不許再打人。他依舊不聽,秦督察才出手的。”

一直看熱鬨的市民也紛紛站出來給她倆作證。

“對!我聽到了。她們說過自己是警察,但是那個男人不聽。還要打人,那個女警才出手的。”

這兩個軍裝警剛剛就覺得秦知微有點眼熟,看完證件,才知道自己果然沒認錯,對她露出欽佩之情。不過在交還證件時還是讓張頌恩提醒秦知微一聲,下次叫他們就行,彆再衝動。

秦知微配合完他們登記,男人和師奶似乎不滿意她的態度,叫囂著要去投訴她。

秦知微和張頌恩擠開人群往外走。

張頌恩揉了揉後背,窺探她臉色,小聲道,“Madam,我知道你很生氣,覺得好人沒好報,但是我勸你一句,我們警察在阻止犯罪時,先保護好自身。你就算再想幫助彆人,出手也不能那麼重。那個地方很脆弱的,萬一他到警局投訴你,以後你就彆想升職加薪了。”

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實在可愛。生怕傷了她的自尊心。

秦知微撲哧一聲笑了,“我沒生氣。”她聳了聳肩,“那個女人犯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這種人我見得多了。沒什麼好生氣的。”

張頌恩還是頭一次聽過這個。九十年代的香江對心理疾病並不了解。她立刻向她請教,“這種症狀怎麼來的?”

秦知微把情況大概解釋一遍,末了她又道,“在阻止他們之前,我們誰也無法判斷她是否有這個症狀。彆人可以置身事外,但我們警察不行,如果連我們都袖手旁觀,那些被丈夫家暴,被苦苦糾纏中的女人該有多絕望!”

張頌恩聽懂她的意思。如果下次她再遇到這種情況,她還是會阻止。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是犯罪心理專家,隻要我本職工作乾得好,領導還是會給我升職的。”

她授課對象是警察,市民投訴影響要比警察的反饋小很多。

張頌恩見她受了委屈不僅不在意,反倒寬慰自己,心下佩服的同時,又有些不解,“學過心理學,心理素質就這麼強大嗎?”

如果是她,被人投訴,肯定得大哭一場。甚至還會罵對方不識好人心。

可是秦知微卻半點不放在心上,這內心也太強大了吧?

秦知微有些好笑,“怎麼可能。我以前也經曆過這種事。”

她思緒似乎陷入情緒裡,“我有一個朋友,她父親喜歡家暴她母親。每次她放學回來都會看到母親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等媽媽傷好了,總會歇斯底裡地說‘我是為了你才不離婚’。我那個朋友很自責,她聽說當警察就可以阻止壞人,可是她年紀太小了。後來她聽說學武術可以保護媽媽。於是她偷偷到武館外面看人練武。誰知她還沒學成。母親又一次被父親打,送到急救病房,差點沒搶救回來。她在病房裡給媽媽磕頭,求她跟爸爸離婚。不用為了她委屈自己。”

說到這裡,她有點累,坐到旁邊的長椅上,繼續說,“她媽媽終於鼓足勇氣和爸爸離了婚。但是媽媽當多年家庭主婦,沒有經濟來源,養不活她,所以沒法帶走她。媽媽走後,她就成了爸爸的出氣筒。不過她比媽媽聰明,隻要爸爸打她,她就大喊大叫,鬨得全樓棟的街坊鄰居都知道,他們煩不勝煩就會過來勸架。有一天,她媽媽掙錢了,偷偷回來接她,卻被爸爸堵個正著。這次他下手很重,打死了媽媽。”

她媽媽被打死,她爸爸坐了牢,她心心念念想當警察的願望也落了空。後來她爸坐牢出來,還想找她贍養,她連面都不肯見。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回想過去,可是看到同樣的事情,她還是會被觸動。

張頌恩陷在這個故事中無法自拔,覺得喉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樣,難受又帶著刺痛,她的心也一抽一抽地疼,她雙眼通紅,既同情Madam的朋友,又可憐她媽媽被人渣毀了。好半天,她才擦擦眼睛,“她是不是後悔當初不該勸媽媽離婚?”

秦知微愣了一下,詫異看著她,“你怎麼會這麼想?”

張頌恩被她問懵了,正常人不都是這麼想嗎?

“我……那個朋友的確很後悔,不過她後悔自己沒能早點學武術。如果她早點學會,當媽媽第一次被挨打的時候,她就出來阻止,媽媽就不會被打死。家暴隻有O和無數次。隻要把男人打服了,讓他切身體會到打人很痛,男人就不敢再打女人!”

張頌恩被她的邏輯打敗了,可是仔細一想倒也有幾分道理。她怔愣半天,“你那朋友跟你好像啊。”

反正錯的不可能是她,隻會是彆人。Madam永遠都是這麼自信。

秦知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因為張頌恩隻是隨口一說,她側頭看著張頌恩,“這樣想不對嗎?”

難道真是她的錯?她不該勸她媽媽離婚?可是被打之後屈服的女人,由於情緒得不到宣泄,要麼會麻木,要麼會發泄到孩子身上。無論哪一樣,她的人生都不會光明。

張頌恩搖頭,“不是。你是對的。但是一般人在發生悲劇時都會懷疑自己。而不是堅持自己沒錯。”

秦知微頷首,“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需要心理醫生。”

她當心理谘詢師時看過各種各樣的心理疾病。她敢說喜歡家暴的男人多少都

有心理問題。

張頌恩:“……”

她看了眼手表,“哎呀,我們要晚了,快走吧。”

兩人急匆匆到了售樓處,最近香江房價在下跌,許多人選擇移民,打算賣掉手頭房產。售樓處冷冷清清。這反倒給他們多餘空間。

孤寒羅在聽完銷售員一番介紹後,並不急著購買,而是拿著宣傳單,表示回去好好想想。

擦鞋高跟其他人抱怨,“他就是買根蔥都得貨比三家,買房這麼大的事不跑幾十趟,肯定搞不定,我們下次還是彆跟來了。”

有這時間打打球不好嗎?非要陪他。

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轉眼又到了上工時間。

秦知微剛到警署,周姐就過來通知她,Falker讓她到辦公室。

秦知微以為那對夫妻真的來投訴她,誰知進來後,Falker卻告訴她,上頭領導經過多番商議後,決定提前兩年提拔她。

原本見習督察的考察期是三年,但是鑒於她接二連三破案,為警隊爭光。上級領導決定提前提拔她當督察。

“未來半年就是考察期,千萬不能被人投訴。否則……”不過Falker說完,又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是我想多了。你給重案組當顧問,又不親自走訪調查,應該不會收到投訴。是我杞人憂天了。”

秦知微心想:你還真不是杞人憂天。想到那對夫妻,他們要是來投訴,那她升職加薪的事不就黃了?早知道……早知道她也不可能給那對夫妻道歉啊。

正是怕什麼來什麼。她正胡思亂想時,房門被人拍響,Falker請對方進來。

這位還是老熟人,西九龍重案A組的陳督察。

對方先是給Falker行禮,隨後看向秦知微,“請問九月三號上午十點鐘,秦知微督察是不是與一對夫妻發生口角?你為了製住對方,襲擊對方睾1丸。”

Falker瞪大眼睛,撐著桌子站起來,不可思議看向秦知微。

剛說好給她升職加薪,她就捅出這麼大簍子。

秦知微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對方果真來投訴她了,她也沒什麼好說的,“對!是我。他當街拿棒球棍打老婆,我和張頌恩亮明警察身份,口頭警告不管用,張頌恩還被他推了一下,我又打不過他,想阻止他,我隻能出此下策。”

陳督察認真聽完,蹙眉問,“就是說這事屬實?”

秦知微一口氣差點堵在嗓子眼,不甘不願點頭,“對!”

想到張頌恩說過的話,她又補充,“這件事跟張頌恩沒關係。我一個人動的手。他們投訴我,我認了。”

不能因為她衝動,就連累張頌恩升不了職,那她就成罪人了。

陳督察深深看了她一眼,扭頭看向Falker,語出驚人,“這對夫妻今早被人發現死在油麻地寶靈街,死狀淒慘。最近與兩位死者有過糾纏的人就是秦督察和張頌恩,我們想請她回西九龍重案組協助調查。”

秦知微眼睛瞪得比牛鈴還大,“他們死了?”

Falker反應過來,西九龍重案組這是把她當成嫌疑犯,“你們懷疑她?”

“隻是請秦督察到西九龍重案組配合調查。”陳督察態度明顯嚴謹多了。

Falker思忖片刻點頭,“那就去吧。”扭頭看向秦知微,“我會通知周姐,暫時把你的課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