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1)

秦知微敲響審訊室的門,示意孤寒羅出去,她把夜總會那幅畫拿過來放在桌上,隨後拉開椅子坐下。

看到進來的是女警,李寶福臉上沒有絲毫變化,依舊不肯配合。

秦知微姿態放鬆手肘抵著桌子,一隻手托著下巴,“我們來聊聊藝術吧?我對畫畫不怎麼了解,但是我覺得你的畫有點眼熟,是哪一派的作品?”

她側頭打量畫作,裝作在欣賞的樣子。

李寶福抬頭看了她一眼,身板下意識挺直,身體前傾,抗拒的姿態在慢慢舒展,“他想要色彩明豔的,我就想到薩賀芬的花葉畫。”

“你擅長的是抽象畫,為什麼會接這個單子?”秦知微衝他一笑,“改變畫風是很困難的事情。香江鬼才畫家陳福善在62年改變畫風,遭遇重大打擊。一般人很難下這個決定。你怎麼會突然改變畫風?”

李寶福似乎找到知已般閃閃發光,“我一開始不樂意接。可是馬王頭說我畫了這麼多年抽象畫,一直沒闖出名堂。或許我在花葉畫上面有天份。我一想也有道理,所以就接了。”

“你想成名?”

李寶福靦腆地笑了,“誰不想呢?我想讓我的作品掛在藝術館裡供世人瞻仰。”

秦知微點點頭,“好誌氣!”她話峰一轉,“我記得薩賀芬畫畫的顏料是自己調配的?你也是嗎?”

李寶福臉色唰得變了,與秦知微四目相接,空氣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不動。

監控室的盧哲浩等人面面相覷。

孤寒羅百思不得其解,“顏料很特彆嗎?我看他臉色都不對勁了。”

盧哲浩語氣有些沉重,“薩賀芬畫畫顏料是自製的,用白油漆,草汁……”他頓了頓,胃裡一陣翻滾,“雞血或豬血混合而成。”

張頌恩反應顯然慢半拍,眼裡有些許疑惑,“可是他每月一號才會出門采購。十八號那晚淩晨三點也出過門,但是那時店鋪早已關門了。雞血這些東西得要現買才行吧?他後面又沒出去過……”

她還沒說完,瞳孔睜大,腦海有個可怕的念頭。不會吧不會吧?他不會這麼喪心病狂吧?

盧哲浩打破她的奢望,衝石化中的孤寒羅道,“你帶法證再去一趟李寶福的家,看看他畫畫用的顏料裡面有沒有人血?能不能驗出DNA?再把之前的那些畫全都拿去驗。”

孤寒羅表情有些沉重,他做了這麼多警探,還是頭一次碰到腦回路這麼清奇的凶手,真的是大開眼界。他打開門,一溜煙就跑個沒影。

審訊室重新有了聲音。

“你逃跑的時候,拎著那麼多畫,隻要隨便刮一些下來也能檢測出人血。法證那邊也可以化驗出DNA,如果與死者一致,哪怕你不承認,也會被定罪。這隻是時間問題!到那時你的畫一文不值。”

短暫的交鋒後,秦知微主動打破這靜謐,她好似看不到李寶福越來越扭曲的表情,依舊態度很好地給他指條明路,“如果你主動交待犯罪過程,法官可能

會輕判。在監獄,你可以繼續畫畫,憑你的才華,你很快就能成名。”

這當然是糊弄他的。她問過知名收藏家,李寶福的畫沒有靈氣,更多的是技巧,許多人都可以複製。畫界要求的是與眾不同。他成名希望很渺茫。

或許是對自己太過自信,或許是猜到自己無路可去,李寶福在經過短暫的掙紮後,終於點頭承認,是他殺的人。

所有人都沒想到,李寶福居然如此輕而易舉就承認了。

張頌恩瞠目結舌,剛剛孤寒羅在裡面審了一個多小時,嘴皮子都快磨破了,Madam才進去多久,對方就招了,這也太快了吧?

盧哲浩好似知道張頌恩所想,也樂意教這個好學的下屬,“Madam戳中了他的軟肋。他最不能忍受的是此生不能再畫畫。”

張頌恩點點頭,她還是想不通,“Madam怎麼會想到畫的顏料是人血?”

打死她,她都想不到這點。她剛剛還以為他們抓錯了人。

盧哲浩剛剛也被秦知微的天馬行空所震撼,平生頭一次開始體會到知識的力量,他笑道,“可能犯罪心理書上有教過這些吧?她看問題的角度更直白,而我們的腦子被許多條條框框框住,有點死,我今天也算是受教。”

審訊室裡的秦知微可不知道這兩人在佩服她,她依舊在繼續,“你為什麼殺他?”

李寶福垂頭,“我聽人說馬王頭把那幅畫賣到一百萬。我就想多畫幾幅,乘勝追擊揚名。但是我怎麼都找不到靈感。我整夜整夜睡不著,我很崩潰。好不容易有一晚,我來了靈感,畫了一幅畫,我很滿意。想讓馬王頭幫我拿出去賣。馬王頭不在家,我給他留了紙條,他來找我,我就把我的作品拿給他看,他卻嫌棄地踢到一邊把畫踢毀了。那可是我辛辛苦苦畫的作品。我真的好生氣。”說到這裡,李寶福眼裡全是淚,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抱怨著馬王頭的壞,“我那麼努力,他卻給毀了。他辱罵我的作品。”

秦知微怎麼也沒想到李寶福殺馬王頭不是因為對方給的錢少,也不是因為洗錢傷了他的自尊,居然是對方弄壞了他的畫。她突然想起李寶福的鄰居,那師奶還在記恨李寶福因為小孩弄壞畫作打他兒子,現在來看,這已經是李寶福手下留情了。

他哭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平穩情緒後,他突然瞪大眼睛,瞳孔閃著幽光,就像藏在深潭裡的魚浮出水面不錯眼地盯著秦知微,連聲調都變了,“所以我就給他下了藥,綁了他,他不是侮辱我的畫嗎?我就用他的血作畫。嘿嘿……”

這笑聲配合他的表情顯得有幾分詭異。

秦知微不動聲色動了動手指,這人怎麼有點神經質?在對方看過來時,她示意他繼續說。

“也不知怎麼回事,用了他的血,我腦子裡砰砰砰全是靈感。”他雙手比劃著,好似炸開的煙花,“我一連畫了好幾幅作品,絕對是曠世佳作。可是他卻生病了。沒辦法,我隻能殺了他。”說到這裡,他雙眼圓睜,似哭似笑,一會捶打桌子,一會又哭起來。也不知是發泄,

還是在遺憾,嘴裡嘟嘟囔囔著,“我隻畫了二十幅作品,還差五幅,我就能舉辦小型畫展了。”

他一連說了三次“開畫展”,眾人一陣沉默。殺了人,他卻隻想著辦畫展。Madam說得沒錯,這人是瘋子。

秦知微又追問,“你把凶器藏哪了?”

李寶福報了地址。原來他在拋完屍後,又將車開到其他地方,將凶器等物品掩埋。後來他又將車子從裡到外全部清洗一遍。沒留下痕跡。

秦知微從審問室出來,疲憊席卷全身。

盧哲浩衝她道了聲謝,“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們,你快回去吧。”

秦知微點點頭。

一個小時後,盧哲浩帶人從郊區挖到李寶福藏凶器的位置。不僅有凶器,還有死者睡過的床板以及地下室沾了血的泥土。

這晚秦知微做了兩段夢,這應該是李寶福從童年就開始做的美夢。

李寶福小的時候不愛說話,父母帶他去親戚家做客,他總是害羞地躲在大人身後,母親總是歉意地向客人解釋,“他害羞。”

於是他越來越害羞,不愛與人交際,隻想待在家裡。他喜歡畫畫,喜歡畫筆揮灑在畫紙上的隨意豪邁,那是他最暢快最自由的時刻。父母省吃儉用買畫筆給他,還為他報各種繪畫班。可惜他畫得很普通,沒有出彩的地方。老師看不過眼,委婉勸他父母放棄走這條路。可是他不肯,堅持要畫畫。父母拿他沒辦法,隻能繼續供他畫畫。

由於他長時間沉迷畫畫,其他課程成績很差,理所當然考不上大學。中學畢業後,他不能再以上學當借口,隻能出去找工作,但是他身體瘦弱,沒什麼力氣,也吃不了苦,找工作接二連三被辭退,他承受一次又一次打擊,到最後他父母都放棄了。他隻能在家當個啃老族,繼續他的畫畫事業。

他父母看著這樣的他發愁,擔心他未來養不活自己。老兩口隻能拚命賺錢。

外人瞧看他們辛苦,就勸他們讓兒子出去打工。

夫妻倆也隻是笑笑,“他喜歡畫畫,將來一定能當畫家。”

外人也不好說什麼。

可惜命運總是無常,夫妻倆不到五十就相繼離世。給他留下兩套房子。

他的世界從此變得很安靜,沒有父母的照顧,同時也沒了父母的嘮叨。他謝絕親朋好友來往,一個人待在家畫畫,他一定要當個畫家。

畫面一轉,香江藝術館,這裡齊聚全世界的名畫作品,每位畫家都為作品能出現在這裡而自豪。

這是個高雅、充滿藝術的殿堂。參觀者全都穿著得體的衣服前來欣賞畫作。

這些客人不自覺走到中心,這是整個藝術館最亮眼的地方,它掛著一塊紅綢,看不清畫作本來面目,但是隻看畫的邊框也能看出它的珍貴。

當鐘聲敲響時,香江最有名的主持人走到聚光燈下,熱情洋溢為大家介紹,“這是香江有史以來最具才華的大師李寶福的作品《愛》。”

隨著他的解說,紅綢墜落,露出畫作本來

的面目。

上面是一男一女兩個人扛貨的畫面。那是他父母工作時的樣子。也是對他的愛。

“有請香江天才畫家李寶福!”

聚光燈照過來,李寶福一改之前的靦腆害羞,他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踩著蹭亮的皮鞋,身姿筆挺,在眾人仰望的目光緩緩走上台,衝大家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

底下無數人為他鼓掌,歡呼,甚至有女人大膽拋媚眼。

秦知微下了床,她掏出自己的筆記本,開始記錄這個夢。

民眾認為絕大多數的殺手在殺完人後會後悔。但是這個後悔更多的是害怕。不是殺了人害怕死人報複,而是害怕自己坐牢,為自己的處境擔憂。

而少部分的殺手則像李寶福,他們情感淡薄,隻會反思自己做事不謹慎,讓警察抓住把柄。根本不會後悔,更不會害怕。

翌日,法證這邊送來了報告,從木板和泥土中鮮血中檢測到死者的DNA,那刀正是殺人凶器。再加上李寶福的口供,案子隻待最□□審就能正式告一段落。

孤寒羅做完報告,主動跑去彆的科室借筆記。

查案時,他們所有人都沒去聽Madam的課。已經缺了好幾堂課程。

擦鞋高等人看到他在奮筆疾書,湊過來一看,紛紛讓他快點寫,“回頭把你的筆記借給我抄抄。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外面警員打打鬨鬨,盧哲浩在辦公室聽到這邊的動靜,走出來詢問他們爭搶什麼。

其他人都知道盧哲浩的心結,之前浩哥打賭輸給Madam,他們全組都去聽了Madam的課。後來遇上案件,再也沒去過。現在他們主動抄Madam的課程筆記,這就是上趕著聽課,浩哥知道會不會生氣?

隻有張頌恩不了解狀況,笑嘻嘻道,“他們在抄犯罪心理筆記。我們這幾天沒去聽課。Madam已經講到第四章了。他們缺了好幾堂課。”

張頌恩說的時候,大家齊齊給她使眼色,奈何媚眼拋給瞎子看,她愣是沒看到。

等她說完,擦鞋高怕盧哲浩生氣忙往回找補,“我們就是覺得課程是免費的,不上白不上。所以……”

盧哲浩抽了抽嘴角,這種占便宜的話換成孤寒羅來說還有可信度。換成擦鞋高,總有點貨不對版的感覺。他輕咳一聲,“好好抄!你們抄完也借我抄抄。”

眾人皆是眼睛一亮,浩哥這意思是他們以後可以天天去聽犯罪心理課程了?

“浩哥,我就知道你是個大度人。”

盧哲浩翻了個白眼,“不是我大度,是你們把我想小氣了。我對Madam從來沒意見。我隻是對犯罪心理這門課程反感。現在我想通了。課程沒問題。是之前那個專家有問題。他不能將知識與案件融會貫通,隻會耽誤我們查案。Madam就不一樣了,她是名副其實的專家。”

上一個案子,就像秦知微所說,她根本沒用到犯罪心理學的知識,隻是女警的身份就能撬開目擊者的嘴。但是這樁案子不一樣。他們一起

得到的報告,甚至他們比Madam還更先一步到達犯罪現場,但是Madam用出色的專業知識先是確定死者職業,後又根據法證和法醫的報告給出凶手畫像。再到昨天她根據審問過程就精準判斷出凶手的殺人動機。他輸得心服口服。

其他人接二連三點頭附和,“對!Madam確實厲害!”

“昨天我和孤寒羅一塊審李寶福,孤寒羅都那麼激他了,他卻一點都不生氣。我們一直沒找到證據。當時我的心真的很慌,我以為這次又抓錯了人。”擦鞋高全程參與審問,他當時心情如過山車,一開始勝券在握,後來忍不住懷疑自己,再到震驚三觀,“隻有Madam堅信自己沒抓錯。她一眼就看出那幅畫的古怪之處,真的好犀利!”

擦鞋高這次真的不是拍馬屁,因為正主壓根不在。他是真的很欽佩對方。

“是啊。我也沒想到。”張頌恩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我昨天看她審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說實話Madam審案一點也不凶,但是當她詢問顏料那一瞬間,張頌恩敏銳發現李寶福處變不驚的臉出現了裂痕。那一刻她有種直覺--凶手就是他,不會是彆人。

許多人都見證那一幕,大家無不表示讚同,正說笑著,外面有人敲門。

4時到了,馬夫強的小弟過來接人,進了重案組就大聲嚷嚷,一副頤指氣使的囂模樣,“你們這些警察隻會冤枉好人。我大哥可是一等良民,每年我們納稅人養你們這些廢物!”

馬夫強簽完字出來,還沒等離開,就被盧哲浩攔住,“你確實沒有殺馬王頭。但是你不肯交交代二號至十七號去哪裡。我們就去查嘍。”

他嘴角勾起一抹壞笑,馬夫強和小弟隻覺得滲人,剛準備離開,就見從外面走進來一組人,看到他們,馬夫強和小弟臉色驟然大變。

盧哲浩臉上含笑給他們介紹,“你們應該認識吧?這是掃黃組的。你之前跟你老板跟蛇王偷渡一批大陸妹到香江。掃黃組已經找到那批大陸妹,她們已經招認,是你們將她們偷渡過來。請你們去掃黃組配合調查吧!”

馬夫強和小弟急得額頭冒汗,“誤會!全是誤會。我根本不認識什麼大陸妹,她們自己偷渡來香江,我們隻是可憐她們,給她們一口飯吃而已。”

他們為自己辯駁,可惜掃黃組的督察根本不聽他們解釋,直接反手扣住他們,將人往外推,“走吧!有什麼話到掃黃組再說!”

兩人隻能耷拉著腦袋,灰頭土臉被掃黃組警察推搡著離開。

等這兩人一走,A組警員齊齊樂開了花,“太好了!早該收拾他們!賺皮肉生意還敢這麼囂張!”

擦鞋高眼巴巴看著盧哲浩,“浩哥,我們是不是可以放假了?上次總督察說我們可以放雙倍假。”

盧哲浩示意他們快點把手頭工作做完,“回頭我去彙報工作,他也能快點批。”

聽到能放假,所有警員都動起來。

擦鞋高做了個OK的手勢,“馬上搞定。”

孤寒羅也喜滋滋道,“我現在就去法證那邊催報告。”

張頌恩立刻站起來,“我去法醫那邊拿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