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純白火焰灼燒著的靈魂成為了晶瑩的顆粒,在光的照射下,像是流動的璀璨星河。
星河之中白色的光點升起,慢慢飄向虞荼的眉心。
那是.......能量。
除了與人締緣,除了時間遺跡形成的舊庭,這是虞荼第一次在沒有簽訂任何契約的情況下,從他人身上獲得能量。
之前埋藏在心裡的疑問,在此時終於忍不住破土萌芽———
能量.......究竟是什麼?
皎月或許知道,但她再也無法回答。
白色的光點儘數沒入虞荼的眉心,灼燒後形成的星河依舊璀璨,虞荼用一個精美的盒子將它裝了起來。
這些白色的光點,這些能量......就是皎月留給他的禮物嗎?
皎月送給他的能量不像舊庭的能量,還需要他進一步提煉,剔除掉雜質以及能量上所附帶的囈語與記憶,這些能量雖然數量少,但卻很純粹,像是由極度的感激與景仰演變過來的。
虞荼忽然生出了探究的心思。
他拿著裝有皎月骨灰的木盒,能量湧動,給出了他應去的地方———記憶碎片中海邊的小漁村,那個皎月與百裡相旬初遇的地方。
虞荼抬起手,能量勾勒出小型的傳送陣,銀白夾雜一點淺綠的光點懸浮在空中,緩慢地順時針旋轉,形成了一個能容人通過的門。
虞荼進到了門中,視線有一瞬的黑暗,在黑暗裡,他聽到了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音,聞到了海邊特有的鹹腥味。
下一瞬,視線豁然開朗,他出現在一片廣闊的沙灘上,一隻螃蟹在他面前橫著爬過去,“噗通”一聲掉入海中。
虞荼在自己身上套了個屏蔽場,才從沙灘邊慢慢走向記憶碎片中的小漁村。
曾經的小漁村,是低矮的四面土坯牆,或是生了黴或是稀疏的茅草作為遮風避雨的頂蓋,土胚牆的側面支著草棚子,裡面堆著缺了角的鍋、破了邊的碗、開裂的木筷,屋前的空地上支著許多高低不同的木樁,上面晾曬著縫縫補補的漁網,每家每戶都散發出強烈的魚腥味。
而現在,小漁村擁有了寬闊的馬路,氣派的綠化帶,還有各種風格的二層四層的小洋房,精美的外牆雕飾、明亮的落地窗、氣派的羅馬柱.......美得宛如用來度假的海邊彆墅區,昔日那個貧窮破敗的小漁村,再也找不到一點影蹤。
虞荼在街上慢慢地走著,看到人行道上有父母牽著孩子,有情侶在散步,有小朋友在跑來跑去的打鬨,自留的庭院裡,許多花穿過圍欄,熙熙攘攘地盛開。
虞荼在這裡看不到安心藥業的店鋪,進到片區域的藥店中,藥架上也看不到安心藥業的產品———就算安心集團倒閉,他們的產品也不會那麼快全線下架。
這裡找不到一絲一毫安心藥業的影子,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皎月的影子。
虞荼轉完了居民區,憑借著直覺走向荒僻的野外,說是野外,其實也有人開鑿出
的道路,地上鋪著打磨平整的青石板?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青石板的表面光滑,或許曾經有很多人走過這條路,隻是現在少有人行,於是大部分台階都布滿了青苔。
虞荼沿著這條青石板路向上走,青石板路的儘頭,是一座小小的、朱漆斑駁的廟。
這座廟很舊很舊,但似乎還有人打理,門口的塵土掃得很乾淨,屋簷下與大門上都沒有什麼蜘蛛網。
虞荼推開門進去,廟的內部和外面一樣破舊,正中間供奉著一尊石雕,石雕是一位女性的形象,雕刻有些粗陋,但眉目之間依稀能看出些許皎月的影子。
石雕前有一張供桌,供桌上放著一束盛開的鮮花,鮮花旁有兩個白瓷碟子,一個碟子裡擺著滿滿一盤紅櫻桃,另一個碟子裡擺著個造型精美的小蛋糕。
地上的蒲團邊緣顏色已經褪去,看起來有些年頭了,虞荼蹲下來摸了摸,上面還帶著人的體溫———擺上這些東西的人還沒有離開太長時間。
這座小小的舊廟有兩條路,來時的路上虞荼沒有看到人,於是他決定繞過廟前的供桌與供奉的雕像,走向另一條同樣可以下山的路。
雕像背後的牆壁上,有一扇和大門同款的門,隻是體積略小,虞荼推開它,門扉發出“吱呀”一聲響。
他看到了大海。
舊廟所在的位置很高,目光所及處沒什麼遮擋,很適合看海,抬頭遠眺,碧藍的海洋翻卷著白色的浪花一次次拍打在岸上,海浪退去,沙灘上便留下大海的贈禮。
虞荼看到下山的路上有一個背影,杵著拐杖,走路慢騰騰的,動作有些艱難。這個背影的頭發全白了,但白發卻規整地在腦後盤成一個髻,衣著也收拾得很乾淨。
虞荼悄悄地跟上了她。
這條路上也有青苔,但比上條路要好太多,這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先是將拐杖放實,然後才慢騰騰地抬腳下去,她的手肘挎著一個無紡布的長方形袋子,藍色的,上面印著某某某商城,應該是個贈品,袋子現在輕飄飄的,裡面好像沒什麼東西。
她下山的動作很慢,虞荼就靜靜跟在她身後,在她有可能打滑的地方就悄悄附上一點能量,就這樣走了好一截,這位老人忽然停住了步伐。
“誰?”
老人的臉上已經有許多老年斑了,她的容貌比她的背影看起來更加年邁,但她的眼睛依舊清澈明亮,有種嬰兒般的純粹,她看向的是她身後二步遠的台階,在正常人的視線中空無一物,但卻是虞荼所在的位置。
虞荼確信老人並沒有看見他,但卻能肯定他的存在,即使他開了屏蔽場。
他沒有出聲,老人回頭盯著那個台階看了一會兒,又慢慢地拄著拐杖往下走,隻是這次她不像剛剛那樣安靜,而是嘴裡輕聲地絮叨:
“這次給你桌上放的是個大飽滿的櫻桃,我從一袋子裡面一顆顆挑的,都很紅,吃起來肯定甜,蛋糕是我孫女給我買的,叫什麼巴斯克,現在很流行,你嘗嘗好不好吃?我現在老了,也學會種花了,這二朵開得最好,我拿過來給你看看
......”
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除了今日供桌上的東西,還有前幾日的天氣,變來變去的物價,絮絮叨叨間,都是些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人間煙火。
她一邊說一邊走,直到走到山腳下,藍色無紡布的袋子在他的手肘間晃蕩著,像是一隻拍打著翅膀,找不到歸途的鳥。
“老夥計們都走了,我也越來越老了,也許有一天,我也不能來了.......”老人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她回望著那山林之間小小的陳舊神廟,眼裡帶著濃鬱的眷戀,“皎月姐姐,真希望你是傳說中下凡曆劫的神仙,如今功德圓滿,就重新回到了天上。”
下山的路上,她總覺得有人在跟著她,跟著她的人似乎沒有惡意,她走過的每一處青石板都不再打滑。
多年前,百裡誠說皎月嫌棄管理安心藥業這一大攤子事太累,所以將所有的事物都交接出去,自己去天南海北地旅遊,但在旅遊的途中不幸遇難。跟隨了皎月很多年的人,大多數都不相信這荒唐的結果,她也不相信。
他們覺得蹊蹺而奇怪,可卻找不到任何證據,他們試探著百裡誠相要找出真相,卻屢次不了了之。
時間一年年流走,大家都老了,陸陸續續陰陽兩隔,最後隻剩下她一個,而她......也感覺自己的時間快要到了。
或許是人老的時候總喜歡回憶過去,她總是想起很多很多年前。
那年皎月姐姐出現在他們小漁村時,她還是個隻有幾歲的孩子,家裡窮得不行,父母商量著要把她送人來減輕負擔,她嚇得整夜整夜睡不著,在她要被送人的前一天,皎月帶著滿載的漁船歸來,向小漁村宣布———從今天起,由她接管小漁村。
那時候的她逆著陽光,整個人閃閃發亮,就好像從天而降的女神。
皎月來到小漁村,她的命運也隨之改變,家裡能吃飽穿暖,開始有小有積蓄,於是不用再舍棄任何一個孩子。她開始讀書認字,見識到更廣闊的天地,從此走出這片小漁村。
那時的小漁村人人信仰著她,人人崇拜她,他們為皎月建起了廟,覺得她就是海洋派來拯救他們的女神。
再然後......人心易變,曾經香火繚繞的廟慢慢冷落,繼而廢棄,最後變得少有人打理。
他們之前雇人打理,後來等他們退休,就由他們自己打理,這座廟已經不再是廟了,也是他們的精神寄托。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靈,那皎月一定是這世間最好的神靈。
老人長久地注視著這座廟,最後露出一個微笑,她拄著拐杖,手肘間挎著袋子,慢慢地走向了回家的路。
虞荼沒有再跟著她,但他感知到了,有一點白光從老人身上飛起,像風箏一樣越升越高,最後沒入到了舊廟的石雕之中。
———那是信仰。
虞荼重新回到了那座舊舊的小廟,他將手放在石雕上,那一點白光從石雕內部飛出來,輕輕地落在他的掌心。
這和他慣常使用的、被茶館契約處理好的能量一模一樣。
能量等於.......信仰?
虞荼一直知道能量與靈力截然不同,能量比靈力更好用,但他從來沒有往這個方向去猜測過。
因為這個猜測一旦落實,就意味著漫畫的目的大概率是———
引導著不夜侯,成為人造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