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荼在茶館裡一連呆了一周,這一周裡,天衍沒有更新,虞荼的意識也沒有聯接上馬甲,不夜侯靜靜地沉睡在躺椅上,仿佛永遠也不會醒來。
小灰一周都沒怎麼吃東西,煤氣罐罐似的體型好像都小了一圈。
虞荼從一堆書中抬起頭來,頭發亂得像雞窩,眼下掛著青黑的眼圈,看起來有種睡眠不足、隨時隨地都會噶掉的危險。
他是真的沒辦法了。
因為在地上盤腿坐著的時間太長,虞荼的腿麻了,他一瘸一拐地爬起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將地上混亂不堪的書重新整理,放回到原位。
不夜侯這邊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但現在明顯解決不了,可他上學時要學的課程也不能落下,他這一周已經掉了不少要補的課了。
虞荼盯著躺椅中的不夜侯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移開了視線,他頗有些自暴自棄地想,反正茶館裡也安全,先這麼放著吧........
收拾好了茶館,又給小灰留下足夠吃很多天的口糧,虞荼蹲下/身,耐心地告訴小灰怎麼開糧袋,怎麼開鐵皮罐罐,怎麼將沒吃完的狗糧用封邊夾夾好這一係列問題。
小灰的興致不高,回答的聲音也有氣無力,在虞荼說完後,它跳上躺椅,將不夜侯冰涼的手壓到自己暖融融的肚皮下。
“汪嗚~”它很輕地叫了一聲,耳朵和尾巴都蔫蔫地耷拉下來。
鮫人骸骨盤踞在牆面的裝飾架上,怨氣服帖地纏繞著骨架,完全不像第一天那樣具有危險的攻擊性。
“我先走了。”虞荼推開茶館的門,“你們照顧好自己。”
在身後的雕花木門自己合攏之後,虞荼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一個嚴峻的問題。
一周前他出來得急,隻要了一張定位傳送符,現在要怎麼從表世界回去?從上學到現在,他也隻從學校的官方傳送點出來過一次,還倒黴地掉進了蛛巢。
那個官方傳送點離這裡,路程還挺遠的。
虞荼手裡掏出手機準備訂票,腦海裡還在想著回去之後要先銷假,接著將落下的課程都補上,看看有沒有什麼特殊魔法咒語和藥劑實驗要做,如果時間夠的話,再去學校的圖書館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有什麼線———
肩膀忽然被拍了拍。
虞荼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回頭,看到了......帝屋。
“嚇到了?”帝屋挑了挑眉,“膽子這麼小啊,荼崽?”
虞荼扒拉下他的手:“是族長你太嚇人了!”
“我嚇人?”帝屋不服氣道,“我這麼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英俊瀟灑才貌雙全玉樹臨風.......”
聽著帝屋一連串誇自己連氣都不換的自我褒獎,虞荼:“.......”
帝屋將自己誇完後,才不經意地問:“回家嗎?”
草木族雖然不怎麼和人接觸,但並不意味著他們的消息不靈通,在接到有關“草木族有個幼崽流落在外”
的通知時,關於虞荼的調查就提上了日程。
虞荼給帝休傳訊說要請假,即使他掩飾得很好,但聲音仍舊能聽出慌亂,不需要太過推敲,就能很容易猜到是那位神秘的不夜侯出了事。他們沒有刻意去打探秘密,但孩子一周杳無音訊,總歸還是擔心的。
帝屋看了一眼茶館緊閉的大門,又重複問了一遍:“今天回家嗎?()”
虞荼搖頭:我要回學校把掉下的課程補上,我缺課一周了。?()?[()”
在帝屋眼裡,剛成年沒多久的幼崽臉色慘白神情恍惚,還惦記著要回去上學。
帝屋:“.......”
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發出一聲不爽的“嘖”。
“回去上學可以,先回草木族睡一覺。”帝屋拎著虞荼的後衣領,宛如貓媽媽叼貓崽那樣精準,“晃”了幾下,虞荼就暈暈乎乎地變回了茶樹苗苗原型,“或者你也可以選擇用茶樹苗的形象去上課。”
帝屋看到茶樹苗苗擺了擺葉子,然後像突然斷電似的,“啪”地一聲向下栽倒,變成軟綿綿的一條。
帝屋將虞荼苗舉起來,樹苗軟得像根藤條在他的手中晃悠。
“都累成這樣子了,還回去上課呢。”帝屋一邊吐槽一邊掏出留影石哢嚓哢嚓一頓錄,“當心熬藥劑的時候直接栽到坩堝裡,變成藥水燉樹苗。”
*
虞荼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自己在草木族的房間,睡蒙了的茶樹苗苗用葉子掀開被子起床,蹦到了床下。
找出自己的腕表後葉動解鎖,虞荼驚恐地發現,他睡了一天一夜。
他已經欠了八天的課了!!!
茶樹苗嚇得渾身的枝葉都炸開了,然後“嘭”地一聲變回了人形,衣服一換,腕表一戴就準備開飛葉回去上課。
在手碰到門把手的時候,虞荼突然被一股溫柔的力道彈開,接著被包裹到了一個柔軟的泡泡裡,泡泡慢悠悠飄起來,粘到了房頂上。
不到一分鐘,臥室門被推開,貓貓揣的族長慢悠悠地晃了進來:“喲~荼崽醒了呀。”
他笑眯眯地問:“這是在玩什麼?樹苗吹泡泡?”
如果眼神有力量,帝屋現在已經在虞荼的目光下插滿了刀。
“不要這樣盯著我嘛,你都睡著了,難道我還能把你送回去上課?”帝屋仙氣飄飄的臉上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你也知道,我沒做手腳。”
帝屋確實沒有做什麼手腳,隻是用了點點巧勁讓虞荼變回了原形,人形的時候還能用意誌勉強壓下疲倦,變回原形後隻會地更多遵循本能,所以虞荼困到直接斷電。
“族長,我要回去上課了。”虞荼苦著一張臉,“我真的掉下了很多課程!”
顧鴻影他們每天都會給他發消息,除了關心以外,還有他們每天上課學了什麼,虞荼看到日漸增長的學習清單就覺得頭大。
“為什麼要這麼急呢?”帝屋臉上的笑容略微收斂,神色竟然看起來有些嚴肅,“學得慢也好,學得快也好,
() 都不能以透支身體健康為代價。”
在虞荼昏睡期間,他們給虞荼檢查了身體,除了靈力耗空感知疲憊外,精神力也有透支跡象,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會造成不可逆損傷。
“你是我們草木族的崽子,有什麼問題直接說出來,彆磨磨唧唧。”帝屋的嚴肅根本就沒撐過幾秒,“那麼操心乾什麼?又不是我們全掛了。”
“小小年紀給自己背這麼大壓力,小心永遠都是棵矮苗———唔!”
帝屋話還沒說完,就被禁言咒封了嘴,他扭過頭去,看到門外站著溫柔笑容中隱有殺氣的帝休,抱臂幸災樂禍的瑰玉,還有出門遊曆迷路到現在終於回來的芝淮。
帝屋:“........”
他認真勸誡的時候不來,嚇唬幼崽的時候倒是來了,都挑得什麼時候!
“族長。”帝休說,“如果你現在很閒,可以去處理一下和異處局對接的工作。”
氣呼呼的族長氣呼呼地出去了。
帝休抬手讓泡泡飄下來,泡泡在接觸到地面後發出輕微的碎裂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荼荼,族長並不是在怪你。”帝休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很擔心你,也很自責。”
沒有哪一個幼崽的童年過得像虞荼這樣充滿苦難,也沒有哪一個幼崽在剛成年不久心裡就充滿了要將自己壓垮的壓力。
帝休拉著虞荼的手將他帶到桌邊,打開了他提過來的粥碗,濃濃的香氣在房間裡彌漫,虞荼的肚子發出歡快的奏鳴。
他們以為荼荼回歸草木族,也在慢慢地對他們敞開心扉,有了一些信任,但遇到困難時,他卻還是選擇自己一個人面對。
他們不生氣,隻是心疼。
過去的十八年,虞荼或許已經習慣了什麼事都自己處理,所以“求助”這個想法,往往是第一個被排除的選項。
“我已經要長老你幫我在學校請假,準備定位傳送符了。”虞荼說,“你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總不能老為我操心。”
帝休把勺子塞給他,溫柔道:“家人之間,不會計較這麼多。”
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要求回報。
虞荼咬著勺子,熱騰騰的粥從喉嚨滑到胃裡,好像冰冷的四肢都隨著這點暖意熱乎了起來。
“其實沒什麼事。”虞荼小聲說,“我隻是有點累,睡一覺就好了。”
虞荼不願意說,帝休也沒有強求,他隻是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整理好的小盒子,盒子裡面是滿滿一遝定位傳送符,有可以傳送到米勒克爾的,有可以傳送到茶館外的,有可以傳送到草木族的,厚厚的一遝。
“拿著吧。”帝休說,“不夠的話,記得提前和我說。”
被愛著的人應該底氣十足。
因為愛是常覺虧欠。
......
虞荼吃了粥,拿了一盒子的傳送符,卻還是沒能成功返回學校。
他收到了異處局的的信,更確切一點說,是[鏡]的信,信上繪了古咒紋,隻允許虞荼讀取。
[鏡]詢問他不夜侯的現狀。
馬甲失聯是突然發生的事,[鏡]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詢問他?巧合?
仿佛有根無形的線,將一切都冥冥之中聯係起來,他奇怪的天賦、一生隻能服食一次的「靈魂鄉」、失聯的馬甲、停更的天衍.......
虞荼拿著[鏡]的信沉思了許久,最後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要冒充不夜侯知曉內情的後輩,來和[鏡]交流。
作為餌,回信可以不當人一點,謎語一點———
諦聽前輩,【洞悉萬物】不該是我的天賦,沒有時間了。
[鏡]可從來沒有告訴過虞荼,他是諦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