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的時候,那具面門已經被虞荼砸的稀巴爛看不出人樣的屍體,終於緩緩消失了。
它消失的那一刻,虞荼渾身脫力地癱坐在地上,同樣被砸得失去了他應有功能的凳子“哐當”一聲跟著滾落在地。
那具屍體行動緩慢,反應遲鈍,隻要扛過了最初的驚嚇,哪怕不能將它打跑,也不至於在它手中喪命。但虞荼心中隱隱有憂慮,屍體會一直這樣弱嗎?
鬼怪類任務裡,據說鬼怪能力最強的便是頭七,按正常邏輯,它會越來越強,但虞荼的實力不會在這短短幾天內便得到質的飛躍,他畢竟隻是個普通人。
虞荼沒有忘記,D級任務血嫁衣,E級任務舊樓,兩個任務都開啟了,糟糕的是,收集了一部分舊樓的資料,這似乎也是個與鬼怪有關的任務。
虞荼靠在床角,皺著眉細細思索,如果都是鬼怪類任務,兩個任務之間會有關聯嗎?兩個任務的核心是互相劃地盤,還是會一起合作呢?
變故來得太快,反而讓線索都模糊不清。
昨天那具穿著新郎官服飾的屍體應該是馮偉的孫子馮聰,既然能繞過幾條街道準確地找到他所在的位置,馮家的靈堂,會不會出現新的變化?
想到這些,虞荼用手撐著地面想爬起來,但他砸了一夜“地鼠”的手一直在發著抖———他的雙手脫力了。
虞荼將手按在心口,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碰到了那顆珠子。再睜開眼時,他便自上而下地俯視著自己。
他切了馬甲。
他不知道這個馬甲具體擁有什麼力量,但切換後他的五感都有了大幅度提升,動作也自然而然變得敏捷。
虞荼伸手調整了一下單片眼鏡的位置,然後捋起袖子,把窗台收拾了一番,安置好自己的本體後,他前往了馮家。
或許是當時三青給他測靈力屬性時這顆珠子有了響應,虞荼頂著馬甲行走在樹木多的地方時,隻要他不刻意引起彆人的注意,彆人就會自然而然地忽略他,就像忽略一朵花,一棵樹。
虞荼走到了馮家的位置,白色的花圈依然擺在門口,隻是多了三男兩女的紙紮人,大門開著,露出裡面的豪華單人棺材。
按理來說,在頭七前,靈堂裡必須日夜有人守著,但現在整個大堂裡空無一人,隻有燭火在慢悠悠地搖曳,不知道是不是虞荼的錯覺,他覺得那些白蠟燭上的火焰不是橙紅色,而是泛著一種幽幽的綠光。
虞荼確定除他以外再沒有旁人後,迅速進到靈堂裡,他伸手推了推棺材蓋,隻輕輕一用力,那棺蓋便向一側劃開,棺材裡靜靜躺著一具面部稀巴爛的新郎服飾屍體,雙手交疊在腹部,緊攥著紅綢的一端,但他的身側,穿著紅嫁衣的新娘消失了。
虞荼瞬間頭皮一麻。
D級任務血嫁衣,一聽就知道任務核心在新娘身上,一個新郎就已經夠難的應付了,更彆提大白天都能行動自如的新娘。
虞荼看著那口半開的棺材,正在猶豫著要不要翻看一番時,提升了五感的馬甲捕捉到了幾聲極輕微的、由遠及近的聲音,宛如人的雙腳在地面拖行,十分怪異。
他立刻將棺蓋還原,躲到了大堂裡密密麻麻的花圈之後。借著花圈的縫隙,他先是看到了一雙穿著紅色婚鞋的腳,那腳怪異地扭著,然後是鮮豔的紅嫁衣,嫁衣之上,新娘長長的黑發從前面垂下來,擋住了整張臉。
她似乎對視線很敏感,虞荼的目光才剛落到她臉上,她就若有所覺地轉頭,頭上的釵環發出急促的碰撞聲,像某種不安的前兆。
她在原地站了會兒,然後緩緩調轉方向,朝靈堂裡擺放的花圈位置,慢慢地、慢慢地走過來,紅色的婚鞋與地面摩擦著,發出與剛才相似的響動。
在離虞荼藏身的花圈還有一步的地方,她站定,脖子向前傾,黑發落在白色花圈上,像蟄伏的蛇。
虞荼與她隻隔著一個劣質的花圈,他屏住了呼吸,儘力控製自己的心跳慢慢沉寂下來。
新娘在這裡站了許久,虞荼憋氣憋到胸腔生痛時,她終於收回了前傾的脖子,慢慢轉過身,拖行著雙腳走了回去,虞荼沒再盯著她,怕引起她的注意,直到一聲沉悶的、棺材合攏的聲音傳出後,他才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氣———新娘已經回到棺材中了。
虞荼從花圈後走出來,經過剛剛一嚇,他不敢繼續在靈堂中停留,決定暫時離開,走出馮家靈堂的時候,他發現花圈裡藏著的幾個紙紮人似乎有點不對勁。
虞荼多瞄了一眼,寒氣從腳底一直升到頭頂。
———花圈裡一共有五個紙紮人,紅男綠女,眼睛的位置都多了一雙紅色的小圓點。
紙人點睛。
*
出了馮家的靈堂,陽光灑落在身上時,虞荼仍覺得背後有股揮之不去的寒意。
顧鴻影說過,他們這種剛剛覺醒靈力又沒有自保的人在鬼怪眼裡就和唐僧肉一樣,這可能就是昨天那個新郎繞過幾條街過來找他的原因,但新娘呢?
昨天那一夜,新娘去哪兒了?
他進入馮家的靈堂時,雖然沒有見到馮家人,卻也沒有在他們家感覺到死氣。
新娘死後的怨氣達到了D級任務的標準,不可能不對罪魁禍首進行報複,除非......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對於新娘來說,還有什麼比複仇更重要的?
虞荼一邊走一邊思索,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有舊樓的那條街。舊樓佇立在這條街的末尾,從外表上看,舊樓的柱子上雕刻著各種精美的花紋,什麼百子千孫圖、麒麟送子圖、榴開百子圖、連生貴子圖......但無論刻的是什麼精美的圖樣,上面都隻有男孩,不見女孩。
虞荼細細地辨認了一番,確實一個女孩都沒有。
他站在舊樓的門口,門檻是一塊槐木,可能是過去常年被人踩踏,門檻不僅表面光滑,還深深凹下去了一截。
虞荼盯著看了一會兒,又蹲下/身,用手指撚了撚門檻下的的一縷線,若有所思。
這時日頭漸漸升高,舊樓在陽光下也沒有那麼陰深攝人了,虞荼猶豫了片刻,還是跨進了舊樓的大門。
邁步進去,灰塵撲面,眼前驟然一暗。
陽光似乎根本透不進這棟樓,樓裡處處是看不清的陰影。
陰影裡,似有什麼東西在爬行蠕動,一個、兩個、三個......越聚越多。
它們像黑色的浪潮,緩慢且洶湧。
虞荼見勢不對想要退出去,卻有什麼冰涼的東西纏上了他的腳踝———像是無數隻細小的手。
隨後,他被抱住了。
虞荼低下頭,看到了紙紮人紅色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