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值人員的工作很枯燥, 每天幾乎都是那些活，檢查外加測試。

有的輪值人員輪了一段時間就會進入睡眠艙，換其他人輪值，聞知不願睡覺, 就一直在輪值。

第一次遭遇危險是在航行兩年後, 一顆體積很小的行星碎片擊中了一艘飛船, 報警聲瞬間響起。

從聞知這艘飛船上根本看不到被擊中的那艘飛船, 她申請了外出救援, 獲準後馬上駕駛太空飛船趕往被擊中的飛船。

好在飛船受損部位不是主要引擎，經過緊張的維修, 這艘飛船勉強保住了, 上面損失了三分之一的乘客。

飛船外殼能夠自動再生，聞知把失去生命信息的人從睡眠艙裡挪出來，自動運輸車把這些人全都帶走了。

帝薩人沒有安葬族人的習俗，這些人都會被回收，變成營養液和生物能量，聞知默默的看著。

和她一起過來救援的人也都很冷靜, 大家面容肅穆, 沒有特彆悲傷，好像在處理一件極正常的事。

很快又遇到了類似的危機, 這一次損失了兩艘飛船, 上面的人沒一個存活，聞知他們能做的就是去回收，並且把這兩艘飛船的殘骸也都分解回收了。

聞知開著太空飛船，機械的捕捉，抓取，收回。

等到回收殘骸結束, 回收人員返回自己的飛船，太空車裡的所有東西都被自動拉走了。

聞知前往休息室，大家基本都在。

沒有酒，隻有唯一一種飲料，聞知要了一杯，送上來的是一大杯，聞知第一反應是搞錯了。

旁邊的人道，“沒錯，我們不是回收了那麼多物資回來麼，現在，寬裕了。”

聞知沒有吭聲，往日覺得很好喝的飲料也變得酸澀起來，大家的情緒都很低落，但是沒有人崩潰痛哭。

隻要女王還在，帝薩人就不會絕望。

宇宙裡的危險無處不在，陌生的航道，突如其來的意外，哪怕時刻警醒都避免不了出事。

為了和帝薩星保持聯係，船隊一路走一路放下通訊設備。

從中聞知也了解到，帝薩星的熱泉在他們離開後就沒有產出熱泉菌，有不少女王選擇了石化沉眠。

聞知站在甲板上，從她的角度看去，船隊依舊恢弘龐大，但是為了節省能源，飛船上的燈光並不明亮，那麼龐大的船隊看起來就像幽靈船隊一樣，在太空裡靜悄悄的航行。

輪值者換了幾輪，聞知一直不願進入睡眠艙，她的生理特征穩定，也就沒強製她進睡眠艙。

一路航行，除了通訊基站，飛船還會放出不少無人探測器，就是想要探測是否有宜居星，很可惜，什麼好的消息都沒有。

聞知所在的飛船也遇到過危機，好在損失不大，大家及時救下了飛船，這一次裡聞知的功勞最大，她憑借經驗，比智腦都快的發現了危機，飛船提前做出了躲避行為。

航行第八年，聞知已經習慣了飛船上的生活，閒暇時在全息模擬環境裡渡過也不算難熬。

船隊的損失在預計範圍內。

隻是隨著時間推移，聞知的心情越發沉重複雜。

不管帝薩船隊經曆了多少艱難困苦，都改變不了他們的行為，那就是侵略。

而聞知什麼都做不了，她知道這裡的水星不是她的故鄉，她所在的也不過是一個副本，但是她不能無視所有鮮活的生命。

如果因為這裡的副本，她就可以肆意妄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那麼聞知也早就自取毀滅了。

莫蘭也曾經疑惑過，“女王陛下說你有基因傳承的記憶，所以你關心水星人，但是你的關心毫無意義，他們也不會感激你。”

聞知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我知道啊，但這並不能阻止我難受！”

就好像一個人失戀了，知道再也無法挽回，難道下一刻他或是她就能徹底遺忘和戀人的過往，然後立馬轉身奔向新歡或是新生活？

如果有這種人，那麼他/她的分手就稱不上失戀，隻能說是解除合作關係，在這段戀情裡那個人也並未付出過感情。

聞知清楚知道自己和這裡的水星毫無關係，但她也做不到無動於衷，這就好像出國多年遇到同胞，你和對方無親無故，但是相同的膚色，共同的來曆背景，自然就會拉近距離。

這種情況下寒暄幾句，說上兩句話也不過分，總不見得像是遇到仇人一般，或是冷漠的互不理睬，聞知不能阻止帝薩人的行為，還不許她難受，這是個非人的要求吧？

沒過多久，船隊遇到了航行以來最大的危機，他們從短途躍遷中出來時迎面碰上了一大片隕石群，船隊根本來不及避讓躲閃，直接撞進了隕石群中。

帝薩飛船隻能進行短途躍遷，一來是技術能量限製，二來要確定航道，哪怕破解了水星的位置，因為距離太遠，隻能一邊走一邊矯正航道，如果是長距離躍遷，離開躍遷空間後發現南轅北轍了，那就不是笑話而是要命了。

短途躍遷 ，船隊也有幾次結束躍遷後發現方向錯了。

聞知也看到了漫無邊際的隕石群，船隊瞬間進入警戒狀態。

根據分析，離開這個隕石帶，需要大約數十個小時。

全員緊急會議，聞知也參加了會議，她看到了女王。

女王並未發言，隻是在傾聽其他人的計劃。

根據他們製定的計劃，最好的結果是損失一大半飛船，確保女王所在的飛船順利離開隕石帶，最壞的結果就是全員覆滅。

船長們紛紛提出自己願意當開路先鋒敢死隊。

聞知看著全息視頻裡的隕石帶，她在星際的時候帶領過船隊，也遇到過類似的隕石帶，她不能說百分百保證把大家帶出去，五六分可能性還是有的。

但是女王會答應讓她領航嗎？

帝薩人的會議沒有辯論，定下方案後大家就準備開始執行，這時候女王開口了，“聞知，你的建議呢？”

聞知愕然。

大家都看向全息視頻裡的聞知。

女王道，“我想聽一下你的建議。”

聞知想了想，“我的計劃是，讓我當領航員，派出戰鬥機進行清障，隕石帶裡情況複雜，大家一定要聽從指揮。”

沒人開口。

女王看著聞知，“你當領航員，你來指揮，你向我下達命令，我替你傳達命令。”

女王能感知自己子民散發的所有信息素，其他人的信息素都是毫不猶豫奉獻自己的生命，隻有聞知考慮的是如何活著出去。

也隻有女王才能在最短時間內聯係上每一艘船的船長，因為她可以組建信息素平台。

船長們隻是深深的看著聞知，隻要女王作下決定，他們全都會無條件服從。

聞知來到了女王所在的西婭一號飛船，她進入主控室，面對著隕石帶，下達了第一個命令，“清障隊，出發！”

無數戰鬥機列陣出發，前面亮起了一朵朵閃亮的無聲焰火。

龐大的船隊在聞知的指揮下改變陣型，變得細長了。

智腦監控到的數據在屏幕上狂刷，聞知不停的發布著命令，指揮清障隊對特定目標進行打擊，隨時改變船隊的隊形，以避開龐大的隕石塊。

警報器不停的閃爍，再周密的計劃也不能保證飛船不受任何影響，維修人員幾乎人人都在飛奔。

每艘飛船上都喚醒了不少後備隊員，醒來的人直接投入工作。

聞知全神貫注，不敢分一絲的心，女王陛下果真做到了無縫傳達命令。

很快聞知額頭上滾下了大顆的汗珠，她整個人幾乎都泡在自己的汗水裡。

女王陛下向她釋放著安撫激勵的信息素。

如果沒有精神力，聞知根本撐不下來，現在她在主控室一步都未挪動。

終於，曙光出現了，船隊看到了隕石帶的邊緣。

當第一艘飛船脫離隕石帶，整個飛船上的人都歡呼起來，緊接著一艘艘飛船相繼離開了隕石帶。

西婭一號停了下來，後面的飛船也一一停了下來，直到最後一艘飛船脫離隕石帶，大家開始計算損失。

損失很大，但是聞知的成績斐然，西婭一號船長忍不住高興，“比原來的計劃損失少很多！校官，您很了不起！”

聞知暗啞著聲音，“我們一共損失了多少？”

“五分之一左右的飛船，已經很不錯了！”

聞知點點頭，“我們在隕石帶裡飛行了多久？”

“三十七個小時！”

這三十七個小時裡聞知不眠不休隻喝了一點能量液，如果不是改造過的體質，她可能早就倒下了。

接著是派出回收船，能回收的物資都得帶回來。

所有人都露出了劫後餘生的笑容。

聞知剛想退下，就看到了航行星圖，目的地那顆熟悉的星球就在她眼前，差不多是近在咫尺了。

聞知愣住了。

此刻，她在西亞一號飛船，她是總指揮，她可以向水星發出警告，告訴水星人，他們要來了！

根據計劃，帝薩船隊得兩年後才能到達水星，兩年的時間，水星可能組織不了有效的抵抗，最起碼他們不會在睡夢中被驚醒。

這時有人想請聞知下去休息，女王阻止了他，女王靜靜的看著聞知，神情平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聞知轉身離開了總控室，她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警報。

女王那雙深邃的眼睛一直看著聞知，哪怕聞知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女王還在凝視，好像在虛空中看到了聞知。

船長感受到了女王信息素的變化，疑惑的看著女王，“陛下，您怎麼了？”

女王站起來也離開了控製室，“沒什麼，我隻是在感歎。對了，不要打擾聞知，讓她好好休息。”

聞知睡了長長一覺，醒來時回收工作已經完成，船隊也已經開始了正常航行。

智腦進行了物資計算，在剩下的行程裡，物資確定是夠用的，於是喚醒的人就不再進入睡眠艙了。

飛船上熱鬨了很多。

聞知想要回到自己的五號飛船，莫蘭把她留了下來。

莫蘭道，“根據計算，我們還有一年八個月到達水星，你想加入和水星人的交涉團嗎？”

聞知愕然，想了想，她還是搖了搖頭，“我就不參與了。”

頓了一下聞知開玩笑道，“你一直說我對水星人有特殊感情，讓我加入，你就不怕我明著偏袒他們？”

莫蘭道，“我不擔心這點。你如果不加入，我們對水星人的處置你以後也不能乾涉，你如果真的對他們有特殊感情，更應該加入交涉團，以減少他們的死亡比例。”

聞知一下子無話可說了，好一會兒道，“你們以前，還想滅掉所有水星人，為什麼這一次卻希望我加入交涉團呢？”

莫蘭道，“是女王的提議，她覺得你會需要這樣做。”

聞知詫異，她想了想，“原本你們準備如何交涉？”

莫蘭道，“全頻道提出我們的意見，給他們半個月時間搬離我們劃定的區域，然後建造隔離帶，清除逗留人員。”

聞知，“……”按照莫蘭的做法，她已經看到了戰火紛飛屍橫遍野，而且核戰基本也會發生。

無奈之下，聞知隻能加入。

她當然知道，即便她加入，她努力減少水星人的傷亡，也不會得到水星人的感激。

接下來的時間裡聞知開始做交涉計劃，她當然不希望像莫蘭那樣粗暴。

她的計劃是基於帝薩人的要求進行的。

當然，裡面夾雜了聞知一點點的私心，比如帝薩人需要水星的一半，那麼到底選哪一半？

對於在極端環境下都能生存的帝薩人來講，水星無論哪裡都是好地方，他們隻要一半，無所謂哪裡。

聞知就定下了西南半球，理由是，這裡的人口相對少，撤離人口也能快一些，這一條通過。

西南半球的陸地面積沒有北半球多，但是帝薩人的數量現在也少，占據一半足夠了。

然後是給出多少撤離時間，半個月肯定來不及，半年的話帝薩人不願等，聞知傾向於三個月到四個月。

接下去就是要不要幫助水星人撤離，以及建造安置點。

聞知當然是希望幫助的。

莫蘭也乾脆，給出了幫助的標準，聞知看著這個標準歎氣。

其實吧，就是把西南半球的人都移到東北半球，也不是塞不下，但是東北半球的原住民肯定不願擠壓自己的生存空間，這就會造成矛盾。

而西南半球的原住民，根據聞知的印象，他們的生活水準是高於另外一邊的，這讓他們怎麼接受？

好吧，這些聞知都不需要考慮，她隻要考慮怎麼儘量減少水星人造成的傷亡就行，至於傷害，這個無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