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知一直在機械般的工作, 她努力不去想任何問題，因為她沒有能力去阻止這個計劃，也沒有立場。

即便是人類, 在知道自身快要滅亡的時候也不會放棄希望，如果人類找到了類似的宜居星, 他們也會遷徙過去，也會和那個星球上的土著發生戰爭。

聞知驚覺，她好像成了阿Q, 不停的在給自己的無能懦弱以尋找借口！

這天，夢露校長過來尋找聞知, 她現在也是聞知的助手。

夢露校長神情平靜, 工作彙報的井井有條，“……我們提早完成了第一階段的任務, 可以進行下個階段了。”

聞知和她交流完工作，忍不住道，“你對尋找水星計劃有什麼想法嗎？”

校長茫然, “不尋找的話，再過五十年我們都要死了，整個帝薩族群就不存在了, 自然要去啊。”

聞知道, “我們的基因……有一部分來自水星，我們過去, 將給他們帶來戰爭，你覺得你能接受嗎？”

校長眼神堅定，“我們一定會贏得，我相信我們的族人！”

聞知，“……我們也有一部分是水星人。”

校長不以為然, “我不這麼認為，我們和水星人根本不一樣，我們的基因組成更偏向於帝薩人，是女王陛下給了我們生命，如果水星人會給我們讓出地盤，我想，戰爭也不一定發生，但是他們會嗎？”

聞知默然，當然不會！

校長道，“原來你一直在矛盾這個，真的很奇怪，你根本沒有見過水星，隻是在文獻資料上了解到了一些水星的信息，你這麼向往成為水星人嗎？”

這個問題很犀利，聞知無法回答。

校長點開了一個視頻，裡面是人類的影像，“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這些，你自己比比看，我們和他們哪裡一樣？”

視頻裡水星人身邊出現了帝薩人，水星人是一男一女，帝薩人也是一男一女，西婭女性光身高就比水星男性高了一大截。

而且西婭女性的臉部輪廓非常分明，比沉睡魔咒裡的魔女還要有棱角，眼睛顏色也是帶著金屬光澤。

帝薩男性和水星男性的差異更大，何況帝薩男性還有不同形態，那差異更是天壤之彆。

校長繼續道，“我們經過基因改造後，體質更偏向帝薩人，水星人和我們截然不同。 ”

聞知看著這個視頻道，“水星人能進行基因改造嗎？”

校長道，“恐怕不能，我們從繁育所出來時已經帶有一部分帝薩人的基因，那是我們能生存的關鍵因素，所以才能進行後續基因改造，原始的水星人基因無法進行帝薩人的基因改造，基因鏈會崩毀的。”

校長離開後把這個視頻留給了聞知。

半個月後的一天，聞知正在工作，忽然沒緣由的，她心裡湧出一股喜悅，臉上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聞知抬頭，幾乎同時，光腦開始閃爍，點開一看，新的女王誕生了！

所有人都喜氣洋洋，互相祝賀，“女王萬歲！”

“女王萬歲！”

今天慶賀新女王誕生，聞知下班後分到了一小塊芨獸奶酪，據說這玩意隻供應女王。

聞知笑道，“每個人都有？”

發放奶酪的人也跟著笑，“怎麼可能，校官以上才有，校官以下有芨獸肉和其他物資分發，共同慶祝女王誕生。”

芨獸奶酪口感清甜綿潤，是聞知在這裡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沒過幾天，聞知接到了莫蘭的通訊，告訴她明天新女王會來視察。

聞知，“女王陛下剛出生沒多久吧？”難道不該是個小嬰兒？

莫蘭笑道，“你看到就知道了，隻是通知你一聲，不用刻意迎接她，還有，我們的女王陛下是六十四族的新女王，她的稱呼是帝薩一世，我們隻要稱呼她帝薩女王就行。”

聞知應下，倒是對女王陛下多了幾分好奇。

聞知把這個消息通知下去，下屬們十分興奮。

第二天聞知上班，空氣裡好像還彌漫著興奮的因子，聞知一開始也有些期待，後來工作太多太忙，她的心思也就全放在工作上了。

直到下午，聞知差點都忘了這件事，忽然心有感觸，抬起頭，就看到莫蘭等人陪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過來。

整個辦公室裡的人都很興奮，每個人都是眼睛閃閃發光的看著女王陛下，女王陛下一路走來，不停的點頭，面帶微笑。

聞知眼神好，早就看到了女王的容貌。

帝薩女王比身邊的莫蘭等人還要高一個頭，她身材纖細，整個人有著很明顯的非人特征，臉部棱角突出，額頭好像還有一對沒發芽的尖角，她很美，她的一雙眼睛是銀色的，瞳孔是豎瞳。

女王來到聞知身邊，聞知低頭以示敬意，抬起頭，聞知看到女王的瞳孔變圓了，像貓一樣。

女王開口道，“你很特殊。”

聞知眨巴眼，不知道怎麼回答。

女王陛下繼續道，“其他人見到我都很興奮很高興，情緒高昂，他們的情緒反應我很遠就能感覺到，而你，你的情緒很平靜，沒有特彆高興，你的心跳也很平緩。”

聞知道，“可能因為我不是一個完全的帝薩人。”

所以沒有受到信息素太大的乾擾.

女王看著聞知，“我能感覺你心有疑惑，你想問我什麼問題嗎？”

聞知愣了一下，“我可以嗎？”

女王陛下道，“當然可以，你是我的子民，還是我的校官，你有權問我任何想問的問題。”

聞知道，“我的問題可能有些敏感，我能私底下問您嗎？”

女王陛下道，“好的，下班後你可以來找我。”

下班後莫蘭過來接聞知，聞知打量他，莫蘭道，“看我乾什麼？”

聞知道，“我怕你怪我向女王陛下多嘴多舌。”

莫蘭道，“這是你的選擇，我怪你乾什麼，女王陛下也不會怪你。”

女王在會議廳接見聞知。

聞知向女王行禮，女王道，“來吧，你想問什麼。”

聞知看著高大的女王，猶豫了一下，“您，一出生就能長這麼大？”

女王哈哈大笑，瞳孔變的又大又圓，“母親剛生下我的時候，我隻有拳頭般大小，直到完全成熟，又過了一段時間，我才破殼而出。”

聞知滿足了好奇心，又道，“您完全了解尋找水星計劃嗎？”

女王點點頭，“完全了解。”

聞知抿住嘴唇，過了一會兒道，“陛下，我們將有多少人會遷徙到水星？”

女王道，“一共兩億七千八百六十三萬餘人，路途中或有損耗，預計到達水星，我們將會剩下一億五千萬左右。”

損耗差不多一半！

聞知想問值得麼，後來覺得這太多餘，隻要還有一個人能順利到達水星，那就意味著種群能夠延續，那就是值得的。

聞知問出了最想知道的問題，“我們將如何面對水星人？”

女王道，“戰鬥無可避免，水星人不會願意和我們分享資源。”

聞知道，“按照您說的，我們隻有接近兩億的人會在水星定居，水星人的數量可能比我們多得多，您會把水星人全都……殺掉，還是會留下一部分當奴隸？”

女王的眼睛有內眼瞼和外眼皮，現在聽到聞知這個問題，她的內眼瞼和外眼皮都在眨動，聞知甚至能聽到女王眨眼睛的聲音。

女王道，“我們不需要奴隸。”

聞知看著女王，“那您的決定是殺掉所有水星人嗎？為了自己族群的生存，滅掉另一個種族？”

女王沉默了一會兒，“我想不出不這樣做的理由。”

聞知深吸一口氣，“陛下，我並不知道現在的水星人科技什麼樣，戰鬥力怎麼樣，可能我們千裡迢迢過去，不敵水星人……”

女王陛下打斷聞知的話，“沒這種可能，我們研究過那艘飛船，推測過他們的科技，我們的科技比他們要高的多，每一個帝薩人都是戰士，而水星人並不都是戰士，我們的身體優於他們，科技高於他們，我們不可能失敗。”

聞知道，“好吧，我們一定會贏，但是水星人即便不敵我們，我覺得他們手裡一樣會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不一定會對我們造成危害，但是會對水星的生態係統造成無可挽回的傷害，我們因為資源匱乏離開帝薩星，總不願意看到新家園被毀吧？”

“如果，我是說如果，水星人發現他們已經走向滅亡，最終將失去所有，於是義無反顧使用那種武器，寧願毀掉水星也不願讓給我們，這是您希望看到的嗎？”

帝薩女王不停的眨眼。

聞知繼續，“還有，我們的戰士們都想擁有一個西婭女性當伴侶，目前西婭女性一直供不應求，水星上應該有很多女性，您不需要她們嗎？”

“如果您希望水星女性成為我們將士們的伴侶，那麼您就不能對所有水星人趕儘殺絕，水星人……和我們不一樣，我們全都來自您和您的母親，而他們，有自己的父母，他們對父母親人的感情和我們對您的感情一樣，如果看著父母親人被殺害，您還想讓水星女性成為我們將士們的伴侶，這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帝薩女王看著聞知，“那麼，你的建議呢？”

聞知深深吸氣加吐氣，打開了水星的全息圖，“您說過我們將會有不到兩億人到達水星，這麼多人也用不了水星所有的資源，我們可以劃分區域，這裡歸我們，那裡歸水星人，水星物資豐富，能養活我們所有的人，這樣一來，我們不用擔心水星人毀掉自己的家園，也能得到源源不斷的水星女性。”

女王看著全息圖，然後她轉頭看著聞知，“你，也有來自基因的傳承？或者是記憶？”

聞知面露疑惑，女王道，“我一出生就知道我是誰，我的使命是什麼，我雖然沒見過母親一面，但是母親在基因裡已經告訴了我所有的一切，而我，擁有六十四個母親，我有六十四個部族傳承的所有信息，你出生在這裡，對於水星的一切全來自學校的教授，你不應該對水星有這麼複雜的感情，可是你偏偏在努力替他們尋找生存下去的路，所以，你有基因傳承的記憶？”

聞知面露苦笑，“或許吧，我確實對水星的感情比彆人來的多，我也不希望看到水星人全體滅絕，文明……誕生不易，毀滅，卻很容易。”

“陛下如果采納我的建議，我會辭去一切工作！”

女王露出疑惑的模樣，“為什麼呢，我答應你的建議隻是因為你的建議可行，和你辭去工作有什麼關係？”

聞知尷尬，“我是覺得……您可能會認為我利用職權背叛帝薩，或是提前警告水星人，讓他們有充分的準備。”

就像三體一樣，人類做了四百年的準備，雖然功虧一簣，但人類也沒有放棄。

女王看著聞知，好奇道，“那你會嗎？”

聞知，“……我不會！”這是承諾，也是……無奈的決定。

女王道，“那就行了，我願意采納你的決定，如果到時候水星人依舊會對我們造成威脅，我們依然會選擇戰鬥到底！”

這個就是聞知無法阻止的事了。

聞知向女王告辭，離開前，她道，“我很感謝您的仁慈！”

女王陛下看著聞知，“是你說服了我，水星人應該感謝你，但他們依舊會恨你。”

聞知苦笑了一下，“但求問心無愧吧。”

女王做的決定很快就發到了將領們手裡，大家都要進行相應的計劃改動，夢露校長過來找聞知，“這一定是你的建議！我早就發現你對水星人有著異常的好感，你可真傻！”

聞知道，“拯救了一個文明，難道不好嗎？”

校長面色不善，“我不知道你了解水星人多少，我看過他們的所有資料，我覺得他們不配得到拯救！”

聞知道，“你看到的資料也有偏頗，不能以偏概全。而且，我隻是做出建議，采納是女王陛下的決定，她這樣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你若是覺得不對，可以去找女王陛下理論。”

校長有些生氣的離開了，聞知歎氣。

為什麼航行時間隻有十年呢，要是有二十年，加上在帝薩星的十年，聞知就能離開這個副本，不去管帝薩人到達水星後的事了，偏偏路途隻有十年，那麼聞知還得在水星上生存十年。

想到這個聞知就情緒低落。

她完全能預測水星人的態度，她也不想去面對這些憤怒的眼神。

聞知不停給自己暗示，“這隻是副本，這隻是副本……”

好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