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春喜 宋昭 9536 字 6個月前

七月初的北京已經能窺見夏天的影子。

車窗降下一截,風從四面八方灌進來,熱潮滾滾,惹得夏竹連連皺眉,沒一會兒就關上窗,彎腰湊到中控台,尋找空調按鈕。

這個點正是堵車的時間,車子開出學院路沒多久就堵在了高架橋上。

許默像是早習慣了這樣的場面,熄了火,不急不躁地看著搗鼓空調的夏竹。

見她不小心打開了前擋風除霧,許默傾身湊過去,尋找到空調按鍵,指著它說:“這個。”

兩人靠得很近,近到夏竹能夠聞到許默身上的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有點像茉莉和橙花的混合香,不濃,但是吸引人。

夏竹哦了聲,在許默的注視下摁了一下空調按鍵,裹挾著熱氣的風從風口鑽出來,吹得夏竹耳朵一燙。

許默看她不好意思,身子不動聲色地退回座椅。

恰好堵塞的車流開始有動靜,許默重新啟動引擎開始往前走。

夏竹撇撇嘴,也跟著坐回副駕駛。

熱氣吹拂沒多久,終於有冷氣,吹得人舒服又安逸,夏竹緊繃的肩膀鬆懈兩分,主動跟許默搭話:“去哪兒吃?”

許默盯了眼前頭又堵住的白車,蘇A開頭,外地車牌,又偏過腦袋,望著夏竹精致的小臉不緊不慢回她:“周肆的場子。什刹海附近的四合院。”

夏竹驚訝:“啊?三哥那套四合院不是他外祖父留給他的?”

許默收回視線,不慌不忙解釋:“上半年重新裝了一遍,如今改成私人招待所了。”

夏竹哦了聲,環著手臂,繼續問:“那今晚三哥也在?”

許默想了想,模棱兩可回她:“沒問,估計不在。”

夏竹不解:“怎麼去那兒吃?”

許默偏頭看一眼夏竹,嘴角噙著淡笑:“他那兒的食材新鮮,羊肉都是從內蒙古現運過來的,肉質好。”

“環境不錯,沒什麼人打擾。”

夏竹不禁豎起大拇指,這格局,誰有啊。

許默裝沒看見夏竹陰陽怪氣的表情,目光落在高架橋上堵得不成樣的車流,淡淡開腔:“餓壞了嗎?”

夏竹其實已經餓過頭了,反而沒之前那般餓得想咬人的衝動,她也知道堵車這事兒怪不了誰,所以抬抬眼皮,搖頭:“還行吧。”

許默沉思片刻,撈起手機翻找號碼:“我給經理打個電話,讓他先煮著,待會兒咱到了直接吃。”

夏竹本想說不用了,結果許默已經撥出電話,對著電話裡的人客氣禮貌地詢問能不能先煮著。

電話掛斷,夏竹望著神色自若的許默,輕飄飄問:“你今晚睡哪兒?”

許默:“……”

這麼著急問他住哪兒?合適嗎?

久沒見回複,夏竹睨一眼人,挑眉:“問你話呢。”

許默正了正身形,眼神坦蕩道:“吃完回趟大院。”

夏竹剛要開口,許默似是看

出她想說什麼,中途截斷她:“咱倆慢慢來,不著急。”

“我在玉淵潭那邊有套房產,不如作為咱倆的婚房?你搬過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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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著急了?

夏竹也就嘴皮子硬,真要論刀論槍,她誰也打不過。況且還是許默這種心眼多的人,她更搞不定。

玉淵潭那邊的位置倒是還行,就是……搬過去跟他同居?

夏竹眼裡閃過一絲狡黠,故意惡心他:“你也一起搬過去?咱倆同床共枕?”

許默:“……”

他穩了穩方向盤,自動忽視她的調戲,冷靜自持地回她:“咱倆現在是合法夫妻。一起住不是很正常?”

夏竹反而忸怩起來,猶豫著回他:“容我再想想。”

許默淡淡掃她一眼,沒接茬。

開出堵成狗的高架橋,許默直奔什刹海附近的四合院,一路上迎著華燈初上,氣氛說不出的和諧。

不知道是不是經理走漏了風聲,許默的車剛開進胡同口,周肆的電話便毫無征兆地進來。

他站在廣亮大門門口,一邊打電話,一邊朝緩緩駛進來的紅旗h7打招呼。

夏竹最先瞧見周肆,她降下車窗跟周肆喊了一聲,轉頭提醒許默:“結婚證藏好了啊,彆讓三哥發現了。”

周肆老在許默的車裡翻東翻西,有時候翻到一包香煙,有時候順走一打火機,反正看到啥新奇的,總是會被他以各種理由要走。

許默也習慣了他的作風,每次都任他順,隻是次數多了,他就不怎麼放東西在車裡了。

聽到夏竹的提醒,許默拉開扶手箱,將那兩本結婚證隨身揣進口袋。

夏竹不小心瞄到,忍不住在心裡給許默豎了個大拇指。

一如上次那樣,車子開到四合院正門,自然有泊車小弟負責停車。

車剛停穩,夏竹便迫不及待扯下安全帶,推門下車,站在門口的青石板跟周肆搭話:“三哥,你怎麼在這兒?”

周肆穿了身休閒服,插兜站在門口,懶洋洋開腔:“這不是聽經理說你倆晚上過來吃涮羊肉,正好在附近辦事兒,過來跟你們一塊兒吃。”

夏竹瞄了眼半闔的廣亮大門,窺探到一角灰牆,抬頭問:“妍妍呢?”

周肆側身讓出一點位置:“在裡頭準備甜點。”

話說到這,周肆瞧著從駕駛座下來的許默,突然問:“你倆今兒怎麼趕一塊了?”

夏竹腳步一頓,下意識扭頭掃向許默,眼神提醒他不要走漏風聲。

許默收到夏竹的刀眼,嘴角抽搐一下,輕描淡寫揭過這茬:“她在附近開會,正好碰到了。”

周肆也沒多想,領著兩人進四合院。這是私人場所,他倆一進去就有人關了大門。

夏竹頭一遭過來,對院裡的擺設還挺新奇,路過活水魚池,瞧見幾條顏色豔麗的魚,夏竹還問了句什麼品種,怎麼不像錦鯉。

許默離夏竹半步遠,細聲講解:“泰國鬥

魚。也稱五彩搏魚,一般呈紅棕色。興奮時身上散發著大小不一的紅色或者藍色斑紋,體表發出金屬光澤。”

他聲音壓低,咬字清晰,透著股磁性,莫名的性感。

夏竹也就聽清前兩句,後面隻顧聽他的聲音了。

周肆走在最前頭,回頭見兩人挨挺近,似乎在講小話,他隨口問了句:“聊什麼呢?”

夏竹嚇一大跳,立馬與許默拉開一段距離,表示什麼都沒聊。

這樣反而適得其反,許默看著做多錯多的姑娘,想說你這樣心虛,恐怕更容易被發現。隻是話到嘴邊,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進了東院,果真銅鍋裡已經煮上了。鍋底煮得咕嚕咕嚕直響,桌上擺滿羊肉和配菜,瞧著就飽了。

沈妍聽見動靜,端著新做好的糕點拿給夏竹品嘗,夏竹撚了塊塞嘴裡,都沒吞下就開始誇沈妍手藝好。

旁邊的許默見了,沒眼看。

人到齊,大家擼起袖子就開始乾。

當然,擼袖子的就夏竹一個,許默向來重規矩,就脫下西裝外套,解了領口兩顆襯衫紐扣。

經理特意進來幫忙燙菜,被周肆打發下去了,說是自己人,用不著。

餐桌上其樂融融,周肆一個接一個的樂子冒出來,逗得倆姑娘哈哈大笑。

夏竹肉吃膩了,想吃青菜,青菜距離她有點遠,她剛想起身,許默已經不動聲色地夾了兩箸青菜在銅鍋裡。

夏竹咬著筷子,無聲無息看著許默體貼的舉動。

沈妍見夏竹咬著筷子不動,突然開口問斜對面的許默:“四哥,你上回相親是怎麼回事兒?”

許默動作一滯,嘴上輕描淡寫反問:“什麼怎麼回事兒?”

沈妍用手輕輕捅了下埋頭苦吃的夏竹,巧妙問:“那姑娘怎麼就拒絕你了?”

許默想到那天的場面,嘴角勾出一抹淡笑,開玩笑:“能怎麼,看不上我,自然拒絕。”

“嫌我太死板?跟那女同誌氣質不搭?”

說到這,許默自己都忍不住好笑。

好像是第一次,被人這麼明晃晃的嫌棄。

沈妍還以為中間有什麼曲折的故事,結果就因為這個,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話。

青菜滾一圈就可以吃了,夏竹當沒聽見兩人的對話,夾起幾根青菜放碗裡,燙得她隻能用牙齒輕輕咬。

許默看她吃得直皺眉頭,默不作聲地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水送到夏竹手邊。

夏竹看他在眾目睽睽下這麼囂張,忍不住瞪了眼人,提醒他彆太過火。

周肆心思沒這麼細,轉而跟許默聊起了股票行情,說他準備投資一家房地產公司,問許默可行不可行。

聊到正事兒,許默也放下筷子,跟周肆提議讓他先考察考察,說最近行情不是特彆好。

兩個大男人聊公司、聊股票、聊市場,倆姑娘大眼瞪小眼,最後沈妍瞄了眼夏竹手邊喝了大半的茶杯,率先開口:“竹兒姐,你今天不對勁

。”

夏竹一口青菜差點噎喉嚨,她眨眨眼,滿臉懵逼:“我哪兒不對勁。”

沈妍探究地看了眼夏竹,有些模糊:“我也說不清,就是覺著你不對勁。”

夏竹挑挑眉梢,咬著青菜頭否認:“沒有,你看錯了。”

沈妍半信半疑:“真沒有?”

夏竹舉手發誓:“真的……”

聊著聊著,周肆突然問了句:“許叔最近沒找你?”

夏竹也不動聲色放下筷子,餘光落在神色散漫的許默身上。

許默不願聊這個,沉默搖頭,換了話題。

夏竹沒聽見想聽的,撇撇嘴,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茶,咽下心裡的疑惑。

一頓飯吃到尾聲,各自回家。

沈妍約夏竹明天有空一起看電影,夏竹歉意地笑了笑,說過兩天圍讀劇本,她改劇本,恐怕沒時間。

沈妍也不勉強,問了幾句她的新戲,說後面有機會去探班。

夏竹欣然答應,說拍攝地在青甘一帶,要有可能,去那邊待幾天旅遊旅遊也行。

出了四合院,夏竹當著周肆倆的面兒,裝模作樣地跟許默搭話:“麻煩您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去。”

周肆聽了,一個勁地笑,說他倆什麼時候這麼客氣了。

連一旁站著的沈妍都忍不住皺眉,隻是她想的是,明明四哥在飯桌上還給竹兒姐斟茶倒水,怎麼這會兒這麼疏離?

許默見她扮上癮了,無聲瞥了她一眼,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讓她上車。

夏竹鑽進車廂還不忘跟許默說謝謝,那姿態好似在說:“我就是把你當司機,彆想多了。”

直到駛出胡同,看不見周肆夫妻了,夏竹才沒骨頭地癱在座椅裡,滿臉疲倦地吐槽:“妍妍眼尖,差點就瞧出來了。”

“要不是我機靈,恐怕她都問出底細。要讓三哥知道,整個大院都知道了。我爸要是知道我偷偷摸摸把證兒領了,估計得把我腿打斷。”

許默靜默地望著毫無形象的夏竹,想說她的把戲太幼稚。若不是周肆夫妻倆因為他倆幾年前的事兒鬨得太大、太狠,恐怕不會主動聯想他倆的關係有可能更近一步,否則今日早露餡了。

過了這麼多年,他以為她成熟不少。

走近了才發現,還跟從前一樣單純,隻不過是前段日子裝得太好,以至於他都騙過去了。

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夏竹瞥了眼導航,見方向是往定慧寺那邊走,夏竹撇撇嘴,陡然開口:“你不是要回大院?”

許默不緊不慢道:“先送你回去。”

夏竹抽了張紙巾,撕成幾條不停擺弄著,過了會兒,她說:“直接回大院吧,我也回去。順便看看我爸。”

許默在下一個紅綠燈路口改了導航目的地,徑直開向公主墳附近的大院。

吃飽喝足,困意襲來,夏竹眼皮闔著闔著就睡著了。

她睡眠淺,隱約能聽見外界的動靜,隻是眼皮沉重得睜不開,搖搖晃晃中忘記了要說什麼。

一覺睡醒,已經到大院門口的街道。車子停在馬路邊沒熄火,打著雙閃。

夏竹迷迷糊糊爬起來,鬆開安全帶揉了揉眼睛,視線溜達一圈,發現許默站在樹下抽煙。

這塊有兩顆路燈壞了還沒來得及修,光線昏暗,他身形隱匿在暗色中,自然而然蒙上了一層清冷的色調,指間猩紅的煙頭成了唯一的亮色。

夏竹腦袋暈暈沉沉,她揉揉酸澀眼角,推開車門走下去。

男人聽見動靜,側過腦袋望向發聲處,嗓音低沉問:“醒了?”

夏竹慢慢走到許默面前,抬頭看向他,夜色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夏竹卻敏銳地覺得他此刻心情不好。

她搓了搓手指,低聲問他:“你不高興嗎?”

許默頓了下,掐滅煙頭,聲音裡透著意味不明的笑意:“怎麼會。”

夏竹咬了下嘴唇,神色認真問:“那你跟我結婚會後悔嗎?”

男人靜默片刻,上前一步,與夏竹隔空對視兩秒,給出答案:“不後悔。”

刹那間的篤定與自信,令誰都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