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並不是好惹的。

賀堪光是這麼遠遠看上一眼就十分確定, 賀堪更確定現在這片天地十分古怪，詭氣太過於濃鬱了，植被也與記憶中的不同, 更加古老了，雖然也有些相似可賀堪心中還是有一個聲音。

這裡是那個詭異的世界，又不是那個詭異的世界。

死氣太多了。

更像是死後的世界。

賀堪心中有一個這樣的猜測, 這個猜測太過於荒繆了，這個詭異的世界連生與死的界限都不明朗，為何還會有一個死後的世界。

可是賀堪又不得不相信, 他下意識的環顧四周，目光最終停留在旁邊死氣彌漫的戰場上。

古戰場, 這一片十分突兀的地方。

彆的地方，蠱坑、園子、神廟，這個都可以解釋, 賀堪一開始就認定自己很可能不小心闖進了一個遠古蠻荒時期的遺跡。

賀堪曾經與戚昭明聊過關於那個時代, 因為這片天地普通人活下去就已經很難了, 詭士也不過是好過一點, 大部分的書籍都是在世家藏書中, 賀堪正是從戚昭明的話語與監天司分藏書閣中知道那個藏在神秘陰影中的遠古時代。

那個遠古時代準確的說是神靈在還地上行走, 部落中的巫祭祀神靈，神靈護佑部落, 人神共治的年代，那是個更加殘酷, 更加血腥, 更加蠻荒的時代，除了自己的部落以外，其他的所有部落都可以當成血祭的祭品。

那些因為祭祀與他的詭技十分吻合, 賀堪當時與戚昭明聊天的時候就想著多了解一些這個世界的秘辛，萬一觸類旁通呢？指不定這個世界的獻祭能給他不小的靈感。

正是因為如此賀堪對於這個世界的祭祀也有所了解。

比如說這些俑人——

賀堪目光停留在俑人身上，這些俑人身上雖然沒有任何土痕，可賀堪卻十分肯定這是一群陪葬的俑人，這片死亡的天地應該就是那個遠古時代的吉光片羽，至於古戰場應該是這方天地實在太過久遠了，死氣一直都圍繞不散，不停接引著那些死去的詭異。

古戰場也因此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賀堪心中排除了古戰場是出口這個可能夠，他又看向了其他三個地方，看來看去，心目中就已經有了答案，最不可能的答案就是最可能的答案，這個世界出去的出口很可能就是在那座古老的神廟當中。

神廟是人與神溝通的建築，生與死的界限在神廟中就會弱化很多，這裡倒是也說得通。

至於俑人們現在乾得是什麼？

恐怕是在祭祀吧？賀堪目光十分複雜得看著神廟中的俑人，神像完全沒有他預料中那樣反擊，明明在這種死氣盎然的世界，神像中的神孽絕對占據優勢，萬萬沒想到，祂竟然什麼動作都沒有。

俑人一顧自的用瓿將神像脖頸處流下的金色神血裝起來。

神像依舊十分安穩，神像中的神孽似乎完全是懼怕的模樣，竟然一絲都不敢動。

“吱呀——”

僵硬的腳步聲響起，隻見那一直都抬著盒子的俑人往前方走，恰到好處的停留在這裝好神血的俑人身旁，這俑人動作穩定的將裝好的泥瓿放在盒子中，正好與剛剛被宰殺的腦袋與身體分開的蠱王身旁。

泥瓿光亮一閃。

不遠處蠱王的腦袋原本還十分警惕對著泥瓿發出威脅的聲音，在光亮閃過之後，那蠱王就像是遇到天敵一般，瞬間安穩了不少，泥瓿也十分平靜。

俑人們也好像完全沒發現這點，或者說，他們完全不在意這一點，他們遵循著某種規矩，做完這一切後，他們朝著賀堪的方向走過來了。

一步一步，步伐十分緩慢。

“……？”賀堪一開始看俑人們轉過來的時候還不在意，等俑人們真的走過來的時候，眼睛都瞪大了，他可不想成為新的祭品，賀堪退後一步，環顧四周，他後面就是古戰場，賀堪確定自己躲得很好，這群俑人絕對不是朝著他過來了。

有了，賀堪又看了看邊緣，他收斂氣息，悄無聲息的如同一隻真正的蜘蛛朝著更靠近神廟的方向過去了，神廟與園子的交聯處有一顆參天的古樹，真的可以參天，賀堪剛剛感覺自己頭頂十分昏暗就有這古樹的功勞，這還是古樹死後的樣子，枯樹，沒有任何樹葉，可想而知，這古樹活著的時候有多麼茂密。

賀堪悄無聲息的往古樹前行，陰影在他腳底下穿梭，這個世界又太多比他強的存在了，賀堪不敢用陰影藏得太深，隻能在地表層形成一層小小的，淡淡的蜘蛛網，他現在就是這張蜘蛛網上的蜘蛛。

也不知道是陰影蛛網與賀堪這個主人十分契合的緣故，還是賀堪的確全程都十分小心。

俑人們竟然真的沒有發現。

賀堪也竟然真的躲藏到古樹的後面，賀堪一到古樹後面就迫不及待的收起了陰影，更加收斂自己的氣息，安安靜靜的看著俑人們接下來的動作。

俑人們繼續朝著古戰場的方向前行。

“咿咿嗚嗚——”賀堪正看著俑人們的一舉一動，突然就感覺自己肩膀上好像有什麼東西，還在扯他的頭發，賀堪頭都沒抬就知道是誰。

賀堪低頭一看，他衣服上的陰影還沒有散開，再轉過頭一看正好就看見小泥人正拽著他的頭發，直直的盯著不遠處的巨大俑人。

雖然這小泥人臉上的五官十分簡陋，然而，就衝著這個一動不動，眼睜睜看著，莫名就會讓人想起一種【崇拜】的情緒。

“……”賀堪無語的片刻，看著自己的小泥人還在看著那些巨大的俑人，不止是肩膀上的這個，地面的陰影處還有更多蠢蠢欲動的動靜。

“彆看了。”賀堪戳了戳肩膀上的泥人，低聲說了一句，他的聲音很小，又用陰影包裹住了，確認傳不出去，賀堪這才開口，說完之後，賀堪又示意小泥人下去，回陰影裡面，聽話一點。

現在都什麼時候啦，這小玩意兒還有心情崇拜這些俑人，也不怕俑人也啊啊他們給抓了。

“嗚嗚——”小泥人在賀堪肩膀上被戳的晃悠了一下，差點沒站穩從肩膀上掉下去，站穩之後，小泥人就有些惱怒的衝著戳自己的手指叫了幾下，還好，還記得他們現在在危險的地方，叫得聲音不大，傳不出去。

做完之後，小泥人才又傳情緒給賀堪。

賀堪眉頭緊皺，感受小泥人們傳遞過來的情緒之後，他眉頭緩緩鬆開，十分疑惑的開口道：“你說得是感覺這些俑人對你們有巨大的誘惑？”

因為賀堪也是第一次捏泥人，泥人們不僅是從開始就有喪晦之氣，還有各種屍泥，捏成的小泥人，一開始賀堪就是將這群小人偶當做殺手鐧，他總有打不過的人，打不過就扔人偶，破了他的觀想圖，後來這群小人偶因緣際會，一直吃，一直吃，吃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

有些東西賀堪都覺得古怪詭異，他們照吃不誤。

直到現在，賀堪都舍不得將他們扔出去了，太稀奇了。

特彆是來到這個世界，肉眼可見的，小泥人們聰明了不少，小泥人們說俑人對他們有誘惑，賀堪還真信了，不管怎麼說，這兩者也算是同源了。

誰知，小泥人聽了賀堪的話，先是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又拽了拽賀堪的頭發。

賀堪眉頭一跳，開口道：“你說你也不清楚是什麼？隻知道十分親近與害怕？”

小泥人這才又點點頭。

看來，小人偶們自己都搞不清楚想要什麼，不過小泥人不想進陰影，賀堪卻理解了，雖然賀堪命令的話，小泥人肯定是聽話的進陰影，可是賀堪卻是不想讓小泥人們失去機緣。

小泥人怎麼說都是救過他的。

賀堪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有下命令，隻是默認小泥人就站在他肩膀上，不過，他也沒有更靠近，他隻是給小泥人一個機會，可讓他冒著生命危險，那也不行，他必須要活下去。

其實賀堪也有一點猜測，他進這個地方很可能與他的天賦有關，遠古祭祀天賦進入到遠古祭祀的詭異遺跡，這不是很合得來嗎？他主祭祀，他捏出來的泥人自然也就帶了幾分他天賦中的氣息，也就是祭祀？

祭祀的泥人，是不是很熟悉？剛剛好就與面前這群俑人合上了。

小泥人們感覺到崇拜很可能是本能，他們也需要學習，熟練的，他們就像是一張張白紙，走在陌生而黑暗的道路上，各種摸索，現在，俑人們的出現差不多就是給小泥人們一個明示，告訴他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本能在讓泥人們下意識的跟俑人學習。

“………”總感覺自己的小人偶越來越不學好了？賀堪想到這裡，心情越發的複雜，光是他們吃下的那些稀奇古怪，之後再跟這些俑人們學？能學出了什麼東西？賀堪已經不敢想象了。

這俑人看上去平平無奇，賀堪懷疑他們才是這方天地最邪的東西。

小泥人不知道賀堪的複雜心理，在得到賀堪的允許之後，興致勃勃的開始看起了俑人們的一舉一動。

“轟！！！”

巨大的聲響從古戰場的方向響起來幾乎是在俑人們到底古戰場門口的那瞬間，這聲響就迫不及待的響起來似乎是威脅，又像是在防備。

一隻白骨狀穿著盔甲的巨大身影從古戰場中站起來，他渾身都帶著濃重的死氣，手中還提著一柄鏽跡斑斑的大劍，在看見俑人的那一刻，他毫不猶豫的劈了一劍，巨大的黑光夾雜著死氣衝向那些俑人。

隻可惜，古戰場邊緣的枯樹在攻擊中穩穩不動。

黑光在快要超過這些枯樹的時候，這黑光就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俑人們動作僵硬的抬起頭，他們抬頭看向高大的巨人白骨，他們口中發出一種莫名的聲音，這些聲音十分神秘，十分飄渺，還又帶著一絲寂靜，這些聲音就像是高懸在天空中的青銅鈴鐺。

神聖，高遠。

聽上去就如同一雙無聲寂靜的大手，又像是一個懷抱，冰冷而安靜，響徹的那一刻就想到了死亡。

“……這個聲音……有點怪！”賀堪聽見俑人們發出的聲音，先是一愣，同源的他很快就沉浸在俑人們發出的聲音當中，佛骨魔蛛的另一個名字就叫做守墓鬼蛛，他們參悟的就是死亡，賀堪雖然沒到那地步，血脈中帶出的力量卻還是讓他很容易就沉浸進去。

當然，他很快就蘇醒過來。

他感知到自己觀想圖也開始慢慢活躍起來了。

這也是賀堪說這個聲音有意思的原因。

好東西啊！！賀堪眼睛一亮，他總是思考自己的觀想圖太過於安靜了，明明秘密那麼多，偏偏安靜得可以，害的他頭疼，要是這些聲音一直響，肯定能助他修煉。

“多學點！”賀堪又戳了戳肩膀上的小泥人，希望自己的人偶也能學會這種聲音，俑人他是不指望了，他自己做的小人偶學會還有點希望。

“嗚！！”小泥人十分堅定的點點頭，更加認真的看向俑人們的一舉一動，試圖學會那種聲音。

俑人們發出了神秘寂靜的聲音，他們相互靠近了一點，此起彼伏的聲音又響起了。

他們看著古戰場上的巨大白骨人影，上下打量，似乎在考慮這隻獵物合不合適，他們就如同看向一個祭品或者是在外面的四牲。

“………”最終是為首的俑人下定了決心，發出堅定的神秘聲音。

其他俑人也同意了。

他們進入了古戰場。

古戰場中那巨大的白骨將軍十分憤怒暴躁的發泄這一切，他周圍的氣勁不斷的衝擊著四周。

俑人們動作變都沒變，絲毫不畏懼這不可一世的巨大白骨。

下一秒。

巨大的幻影從地面上站起來，與這巨大白骨將軍差不多的大小，隻不過更加死板，更像是俑人一般。

俑人手中揮舞著石頭製作的長戈，遮天蔽日，不斷的衝著不遠處的巨大白骨將軍揮舞。

那長戈不知道是何物，十分的古怪，那白骨將軍乃是古戰場中生出來的奇物，白骨連死亡的寂靜都磨滅不了，這千萬年的煞氣也不過才在白骨上留下輕微的痕跡。

可長戈就直接留下了一個個深深地痕跡。

俑人們十分的有章法，即使傷得再多，這白骨將軍也沒有散開。

俑人們還時不時發出那種神秘寂靜的聲音。

慢慢的，白骨將軍的動作緩慢下來，他似乎感受到了可怕的動作，又像是看到了什麼畏懼的東西。

那頂天立地的脊骨也慢慢佝僂下來。

他成了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