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放心吧聿哥,這事兒保證給你辦穩妥了。”
把要緊的說完,掛了電話,剛把老爺子的座機擺回原位後,周聿也餘光中就瞥見他提著一個播音機步伐蹣跚地出了小賣部門口。
他收了收書包帶子,出門把自行車推出來後,就看到老爺子已經站在樹下面開始打著太極,播音機放著悠揚沉緩的曲子。
他將自行車的腳撐停車架踩了下來,偏過身子,先對著樹底下的老人不高不低地招呼了一聲。
“爺爺,我先走了。”
周爺爺微閉著眼睛,全身心都投入了到了這裡面,聽見聲音也隻低應了聲,讓他騎車子去學校的時候注意點安全。
看著全神貫注打著太極的自家老爺子,周聿也忽然想起了自己前幾天第一次去萃仁的時候,遇見那個正在學打太極的女孩,那個姿勢和眼前相比吧。
有相聯性,但沒一點可比性。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一聲,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神情懶散。
說起來,還真沒見過把太極打得那麼醜的人。
此刻已經六點多鐘,柳南巷人很少,多是白牆磚瓦,空氣泛著潮濕,自行車輪胎碾過的都是青石地板,路邊有早起出來擺攤賣菜的。
但這一片挨著學校近,學生也多,這附近的老居民樓在這個點就已經有很多房亮起了燈。
喻時懶懶打了個哈欠,洗漱完從臥室出來後,坐在餐桌旁,先把放著英語聽力的耳機塞進耳朵裡,才開始吃早餐。
唐慧是初中畢業班老師,因為帶著畢業班,每天都起的很早,給喻時做完早飯後就出門去學校,盯著學生去早讀備課。
母女倆兩人一天之中最多的交集可能也就晚上回來睡覺那會了。
“這幾天天氣越來越熱了,小心彆中暑了。”
在喻時把耳機摘下來的時候,唐慧就先說了一聲,然後又問了一句:“你們什麼時候考試?”
喻時喝了一口牛奶,托著腦袋慢慢說道:“七月十號吧,學校一考完就放假。”
“不出成績?”
唐慧眉頭皺了起來。
喻時桌子下的腳踩著拖鞋抬起來,踢了踢前面的空氣:“先不出,大概等到八月份。”
那時候也應該是確定文理的時候了。
後半句她沒說,但她知道,就算她不說,她媽也會知道。
這一頓早餐聚話並沒有聊多久,幾句過後就結束了話題,唐慧因為學校那邊要上早讀,便早早離開,喻時也收拾好,準備今天早點去學校。
在她下了樓,推著自行車往外面走的時候,正好碰見了打太極打在一半的周廣平。
老人雖然上了年紀,但步伐穩健,神態沉穩,無論是往前推掌,還是腳下探步,都很是標準。
這完全就是教科級彆的二十四式太極拳!
想到自己那中道崩殂的體育期末考核,喻時推著自行車的腳步就立刻停了下來。
她抿了抿唇,眉眼發亮,目不轉睛地盯著周爺爺全套的動作,一邊看一邊忍不住在心中嘖嘖稱讚。
師傅何愁哪裡找?這不就在此眼前!
喻時眼裡的笑意又亮了幾分。
眼瞅著周爺爺也快打完了,她乾脆就在這兒等了幾分鐘,等他一打完,就連忙快步走上前,邊鼓掌邊給他豎著大拇指,黑漆漆的瞳仁夾雜著純粹的笑意。
“周爺爺,您打得真好!”
周廣平面容舒展,笑了幾聲,把播音機關掉之後便看向喻時:“喻丫頭這是要去學校了吧,我孫子也剛離開不久,不然啊,你們就可以一起走了。”
孫子?
喻時心頭有些疑惑。
周爺爺怎麼忽然冒出來一個孫子?
她在柳南巷住了這麼多年,可以說自打有意識起,就見周爺爺一個人住在這裡,開著家小賣部,這麼長時間以來,她都沒見過周爺爺有什麼親人來看望他,更彆談什麼孫子了。
看出了喻時的不解,周廣平笑了一聲,給她解了惑:“他啊,之前一直都住在北市,因為轉學到萃仁,這才來了懷城,這兒人生地不熟的,不如乾脆就讓他來我這兒住。”
那他的父母呢?
喻時張了張口,下意識就要問出這句話,但想到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不好探問過多,便止住了這個話頭。
再加上她的心思都落在彆處,轉了幾圈,一雙眼宛如浸了水的軟黑葡萄,漆黑盈亮的,磨磨蹭蹭地跟在老爺子跟前,明顯還有話想說。
等周爺爺慢慢坐在旁邊的石椅上休息的時候,她這才蹭到跟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周爺爺......那個......我能不能...我能不能.....”
“是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喻時閉了閉眼,腦子中忽然響起了自己小時候看過的那些武俠裡面,主角拜師那一套的做法。
她揪緊背包的帶子,用力咽了咽口水,對著周廣平的方向猛然鞠了一躬:“周爺爺,我想拜您為師,學習太極拳!”
啊對,書裡面還提到,拜師是要有拜師禮的。
她連忙把背包扯到前面,拉開拉鏈,從裡面掏了掏,卻隻掏出幾本單薄的習題和卷子,一陣無語,最後狠了狠心,把掛在拉鏈上的小兔子玩偶扯了下來,遞給了周廣平。
“一點拜師禮,不成敬意,還請周爺爺收下愚徒!”
被她這一本正經卻又莫名添了幾分滑稽的作派成功逗樂的周廣平也不遮掩,拍著石桌就笑了起來:“喻丫頭,這是乾什麼,你想練太極跟著我這老頭子練就成了,何必講究太多!”
喻時搖了搖頭,正正經經咬著字眼道:“周爺爺這自然得講究,您是長者,長者既為長,又為傳道授業解惑者,自然禮數不可廢,該受人尊稱為一聲師。”
說到這裡,她難得紅了紅臉,有些靦腆地撓了撓耳邊的碎發:“再加上這個......我生性對這方面有些愚鈍,所以可能就需要周爺爺您多費一些功夫。”
這麼多莊文繁語,總歸還是為這最後一點打鋪墊。
畢竟,隻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四肢多麼有自己的想法,
“行,既然喻丫頭都這樣說了,那周爺爺就好好教你!”
見她這樣說,周廣平笑嗬嗬著便承應了下來,接過她遞過來的那個玩偶。
有了周廣平的這一層保障,喻時前幾天因為體育考核一直變得不順的心也頓時舒坦了不少,騎著自行車去學校的路上還是哼著小歌去的。
等進了學校,喻時在停車的時候,忽然記起早上那通電話,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通訊錄上並沒有添加新朋友的紅點,她有些想不通那個男生為什麼那麼早給她打電話,卻到了現在這個時間還沒加微信。
應該是去睡回籠覺了吧。
她在心裡念叨了一聲,但也沒有細究,停好車後,就去了教室。
一進教室,人還沒挨在座位上,就被趴在桌子上補覺的陳望聽見動靜,眼睛都沒有睜開,手裡面的題倒是先拍在了她的桌子上。
“來看看,這個題是不是這樣解的?”
喻時低頭隨意瞥了一眼,卻不由得目光在那上面凝滯了幾瞬,她搬開椅子坐了下來,拿起陳望的那個題,上下掃了幾眼,最後才偏頭看他。
“這是你解出來的?”
陳望摸了摸鼻頭:“也算......是吧,找了外援。”
喻時不出意料地笑了一聲:“那讓我再猜猜,你請的這位外援,是不是競賽班這次新排出來的那個第一,陳敘?”
陳望喪了氣:“這不是個人就能猜出來唄,我哥不幫我還幫誰?不過這次那個轉學生去了,不知道我哥還能不能排第一......”
陳望和陳敘是堂兄弟,這還是她上了高中才知道的。
陳敘比陳望大了一歲,因為小時候發了一場高燒便延誤了一年上學時間,於是便乾脆退下來和他弟一屆。
隻不過沒想到當時初中她和陳敘一個班,現在上了高中和她弟又成了一個班。
她跟這兄弟倆倒也算有緣。
不過,喻時此刻的注意力已經被上面的解題步驟所吸引,沒仔細聽他的嘀咕聲。
她給陳望的原題是一道幾何題,來證明三組線段比值相等。這類題無非是兩種解題思路,運用前向法和後向法都可以解決。
她當時做的時候是用傳統的解析幾何法,通過勾股定理進行表示,但陳敘這兒用的是歐幾裡得幾何學中的特殊定理,比起她用的方法更為巧妙一些,但她看到這裡,很快意識到,還可以利用一個特殊的例子進行來拓寬解題的思路。
不過這個思路,還有待商榷,她需要抽個課間去和陳敘再說一下這個題。
“喻時,我覺得吧,你現在這個水平完全可以進北市一中的,當初你考來萃仁就已經夠讓我哥吃驚的了,沒想到你連一班也沒有進,更讓他出乎意料。”
陳望實在有些想不通喻時的打算究竟是些什麼,背書背到一半便出聲問了一句,在桌子下的腿也跟著抖了抖。
雖然她的成績的確佼佼,可他總覺得她學這些的時候其實挺沒勁兒的,每天就像個提線的木偶人一樣去學各科。
你說她努力吧,喻時她的確很努力。
但是這份努力,不是用在了她最想使勁兒的地方,那這份努力,便會變得無滋無味。
女孩握著筆寫字的手一頓,隨後不鹹不淡的嗓音從前面傳過來:“又不是每個數學好的人都必須要走數競,況且,走高考不也挺好的?”
“可是你喜歡數學啊。”
喻時轉過身,面色淡淡看向他。
“喜歡又能怎麼樣?”
她又沒有選擇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