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直安靜置在旁邊的手機忽然響起了一陣鈴聲,是大街小巷的小孩都耳熟的動畫裡面的歌。
“彆看我隻是一隻羊,羊兒的聰明難以想象……”
有些幼稚,但喻時覺得用的也挺趁耳,不過放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確有些突兀的滑稽。
她微閉著眼睛,把旁邊一直振動的手機摸了過來,然後把臉從桌子上側著抬起來些,懶懶地掀起眼,看了一眼手機屏幕。
打來的不光是個從未見過的陌生號碼,還是個座機號。
現在誰還用座機號啊……
喻時幾乎是立刻想到了一些推銷廣告的運營商,前不久她還接了一個類似的,問有沒有買房打算,現下正好有合適的樓盤,她一個中學生買什麼房?
一想到這裡,她就耐心全無,本就煩心的思緒又埋上了一層灰霧,淺黑色的眉梢推高,接起來後,放在耳邊語氣不善地迅速回答道。
“不買房,不買車,不買保險,統統都不買!”
吼完以後,電話掛斷了,心情也難得通暢了。
—
樓下的街道巷口已經變得行人稀少,下棋嘮嗑的老人婦孺也已經散去,現在這個時候的夏夜正是燥熱全都退去,涼爽增生的時候。
燈火亮起的小賣部門口,穿著寬鬆的淺褐色半袖和黑色短褲的男生躬身坐在門口的藤搖椅上,應當是剛剛洗完澡的狀態,氣質乾淨涼洌,兩條長腿鬆鬆垮垮地搭在椅腿子上的橫杆上,搖椅前前後後慢悠悠地晃著。
他也不著急,跟著椅子晃著,高瘦的身子倒卻很穩,懷裡抱著一個比較老式的黑色電話座機,手中還捏著電話筒,彎彎曲曲繞環著的電話線扭在半空。
屋裡頭電視機的聲音斷斷續續從裡面傳了出來,雖隻有幾句,但聽上去倒覺得熱鬨,伴隨著老爺子看得上頭而從屋裡面傳出來的幾聲大笑。
屋裡屋外雖隻坐著兩人,倒是也並不顯得孤廖。
除了這些聲音,男生自己耳朵旁邊放著的電話筒也沒落下,閒淡無聊地聽著電話那方傳來的年輕女孩的不耐煩的聲音。
直到掛斷,他都沒有來得及吭一聲乞兒。
“阿聿啊,電話打完了沒?打完就進來吃飯。”
男生沒有再繼續重撥,偏頭朝著裡面淡淡應了一聲,利索從藤椅上起身,把手中一直攥著的紙揣進了兜裡,便進了屋,順手把懷中的座機擱在桌子上。
等進了廚房幫周爺爺把晚飯都端出來後,這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沒打成,人家把我當成推銷的了。”
吃飯間隙,談起剛才的電話,周聿也咬了一口餅子,邊含糊說著邊忍不住說:“這家裡面就放著這麼一個座式機多少有些不方便,還是明天去商場給你買個新手機......”
“啪嗒”一聲,是周爺爺抬起筷子的另一端,不輕不重地敲打了一下他把著碗邊的手背,還順帶著瞪了他一眼。
“彆瞎花錢,懷城和北市可不一樣,這兒地方小,我在這兒生活了大半輩子,沒走幾步路就能遇見熟人,再說這座機我用了十多年了,都好好的,買啥新的?”
周聿也知道自家老頭子念舊,也犯拗,不然也不會擱著北市那大庭院不住,跑回來懷城這地方一住就是這麼多年。
他單手持起碗,喝了一口湯,也不和他倔,隻隨和地應了幾聲:“行,您用著,我明天去把自己手機的話費充了。”
要不是他發現自己的手機欠費停機了,也不會揣著他老人家的座機去打電話,還被這撬鎖的人誤以為是推銷的。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得把他自行車鎖的事情解決了。
說起這個,吃過飯收拾好了後,周聿也回到自己房裡,搭著腿半躺著,然後就把自己剛才揉成一團的紙從兜裡掏了出來展開。
借著外面映進來的冷白月光,他仰面看著白紙上面那一串電話號碼,漫不經心地輕“嘖”了一聲,然後抬起骨節分明的手指彈了彈那張薄紙,發出清脆的啵兒響聲。
不得不說,還是得虧撬他鎖的那位女大俠多少還有點良心,記得給他扯張紙留下聯係方式。
想來,他起身,踩著拖鞋出了外面,看了眼老爺子的房間,已經熄了燈,這歲數大了,人睡的自然也就早了些。
他往輕放了放腳步,把動靜放小了些,然後抱著座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後放在桌子旁後,這才打開了旁邊的台燈,把塞的滿滿擔當的書包拉開,掏出幾本題來,斂落下清俊的眉眼。
在動筆前,他忽然想起白天任秀華把他叫過去說的那些話。
“周聿也,我不知道你具體轉來萃仁究竟是什麼原因,可絕不會是自甘墮落!轉來萃仁這幾天,你沒有在學校上過一天課,你不要覺得就你的腦子最聰明,所以對待上課就這麼隨心所欲,搞數競的哪個腦子不聰明?距離九月份的高聯就剩下兩個月,這次考試將決定你能不能進入CMO,你應該清楚,這次考試很重要!”
他神色一頓,漆黑的瞳仁好似要與濃鬱的夜色融為一體,盯著壓在臂膀下的題,目光有些潮濕,但卻清清透透的,因為微垂著眼皮,上面的雙眼皮褶皺變成了淺淺的紋,眉眼處有些許的涼意,落在紙張上的筆道遒勁有力。
半個小時後,他直接把書合上,“哢噔”一聲,就把旁邊的台燈也順帶著關了,擱床上一躺,就閉上了眼睛。
他當然知道什麼最重要。
—
喻時是被電話鈴聲吵起來的。
她下意識去按鬨鐘,卻注意到鬨鐘沒有在振動,這才發現是來了電話。
“喂。”
她閉著眼睛,啞著聲音,還帶著幾分倦意說了一句。
“這位同學,基於昨天你認為我是推銷電話,所以今天特意選了這個時間給你打電話。”
電話那方,是聲線很淡的嗓音。
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男生。
說完那句話後,那個男生應當是頓了一下,應該是給她反應的時間,他又很快漫不經心地說道:“想必這個時間點,推銷的工作人員還沒有兢兢業業到這個點就開始上班。而且經過一晚上的時間,你現在應該也冷靜下來了。”
喻時忍著困意,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
早上五點。
比平時早了一個小時。
他還真是有心了。
“所以同學,現在來說說正事吧,你昨天把我自行車的鎖撬壞了,還畏罪潛逃,這件事怎麼算?”
原本還在打盹吐槽的喻時驀然聽到“畏罪潛逃”這四個字,“唰”地一下就睜開了眼睛,露出一雙黑澄澄的瞳仁,睡意這下徹底沒了,不過就是完全待機的大腦還沒徹底啟動。
自行車鎖......撬壞......畏罪潛逃......
不是,怎麼就畏罪潛逃了?
她攥緊手機,從床上用力坐了起來,把先前平躺著扣在胸前的電話舉在了耳邊,語氣驚詫道:“不是,這位同學,你見過畏罪潛逃的人還專門留下聯係方式讓你找到他嗎?”
“而且,明明是你當時把鎖掛在我的車前輪,我著急走所以不得法這才把你的鎖撬壞了。”
周聿也抓過毛巾,揉了一把自己濕漉漉的黑密短發,這才把放在旁邊的電話接過來聽,神色隨意,語氣散淡:“不管怎麼說,是我的鎖被你撬壞了,你還是先說說怎麼賠償吧。”
喻時剛想說些什麼,忽然聽見房門被敲響,唐慧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喻時,你是不是起了?起了就趕緊收拾好,出來吃早飯。”
她連忙把話筒捂住,朝著門的方向應了聲,這才又重新匆匆對電話那方的人說道:“我現在有事,你加我微信吧,直接搜電話號碼就成,我到時候直接轉賬給你。”
說完以後,害怕她媽等不到她直接進房間來,聽到這個電話問起緣由來她解釋不清楚,便沒等那邊回過聲來她就著急掛斷了電話。
被莫名其妙掛斷了兩回電話的周聿也:“......”
“不是,聿哥,那撬了你自行車鎖的妹子真就這麼說?”
周聿也套頭穿上校服,聽著把話筒晾在桌子上傳出來的自己以前在一中的老同學的聲音,沒在意他話裡的吃驚,有些隨意地應了聲,然後就走到桌子旁把自己的書包挎了起來。
剛和那個女大俠說完,大力就來了電話,聽說了昨天的情況,便開口問了問。
沒想到這一問,還真有點意思。
這大力難得是他在北市相處的還算可以的一個人,聽說他來了懷城,也不吝嗇一些同學之間力所能及的幫助。
周聿也前腳隨口說了一句應該需要一輛自行車,他隔天就給他弄了一輛捷安特,為了圖方便,還差人直接給他鎖學校裡了,不過沒想到弄出這麼一出。
得到他的回應,電話那方頓時爆出一陣大笑:“不是,我說這妹子知道和她通話的是誰不?該不會是早就知道你是誰,故意撬了你的鎖好有理由加你微信吧,聿哥,這剛去了懷城,就豔遇不淺呐......”
“滾。”
周聿也神色不變,從喉間溢出一聲散漫的輕嗤,整個人看上去懶懶散散的,表情很淡,身上的校服倒是穿的規整,人又長得高瘦,身形襯得挺拔修長。
他把丟在床上的手機放進了口袋裡,單肩挎著黑色的背包,站在門口處,但並沒有出去,而是單手舉著勾著電話線的話筒,眼皮有些耷拉,神色淡淡地說道:“我這邊收拾的差不多了,你這幾天就可以把功勳送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