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管家率先下車, 幫忙打開車門。
江栩這才拎著背包下車。
好久沒被人這般對待過,也好久沒坐過公交車和地鐵之外的交通工具,江栩一時間有些不適應,連忙向廖管家道了謝。
“你沿著這條路往裡走, 走到前台說找金先生, 服務員會帶你過去。”廖管家說,“我就不和你進去了, 等你要下山的時候, 我再上來接你。”
江栩聽得一頭霧水:“前台?服務員?這裡不是金先生的家嗎?”
“不是。”廖管家說, “這裡是建在山上的一個溫泉屋, 隻對這裡的業主開放,金先生特殊時期,不方便在家裡見你。”
家裡既有金家月的兩個父親,還有金家月的外奶奶, 要是被他們知道金家月在發情期喊一個alpha來和自己見面, 恐怕金家的房頂都要被鬨翻。
當然,管家也不讚同金家月把alpha叫到山上的溫泉屋裡見面,隻是轉念想到金家月已經是個奔三的成年人, 做事自有考量, 而且以金家月的情況, 和alpha相處不是什麼壞事, 他才聽了金家月的話幫忙瞞著家裡的另外三個人。
隻是這些話哪兒能說出來?
江栩也不方便細問,點了點頭, 又向廖管家道了聲謝, 轉身走進了小道裡。
這會兒天已黑了,山上比山下冷得多,夜風吹得道路兩旁的樹枝嘩啦作響, 不過道路兩旁的路燈一字排開,明黃的燈光照亮了江栩腳下的每一寸路。
江栩捋了下被吹得淩亂的頭發,大步流星地往裡走。
走了兩分鐘左右,視線豁然開朗,一棟有著日式風格的低矮建築映入眼簾,腳下的青石板路連上了建築的木地板外廊,往前是兩塊垂下的門簾。
門簾不能將裡面的場景完全遮擋,隱約可見中間的前台和坐在前台後面的服務員。
江栩站在外廊下面:“你好。”
服務員聽見聲音,小步地從裡面走了出來,第一時間拿了一雙拖鞋放在江栩面前的長廊上:“您好客人,請先進來,鞋子放在那兒就行。”
江栩有些無措地脫了鞋子,穿上拖鞋,他說:“我找金先生。”
“好的。”服務員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微微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請隨我來。”
光看入口的話,還不覺得這個溫泉屋有多大,但跟著服務員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走廊,看到走廊外面的假山流水和庭院風景,江栩才知道這個建在山上的溫泉屋面積相當之廣。
走了很久,服務生在一個獨棟小屋的門外停下。
她輕輕敲門:“金先生,您的朋友來了。”
說完,往旁讓出幾步,她又對江栩說:“金先生打過招呼了,門沒有關,您直接進去就行。”
江栩連連點頭:“好的,謝謝你。”
服務生走後,江栩抬手試探性地推了下門,很輕易地就將門推開了一條縫,隨著縫隙的加大,裡面的燈光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
不知怎的,江栩突然開始緊張,推著門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金家月了,想到金家月就在屋裡,想到他推開這扇門後就能看到金家月的臉,他居然感覺喉頭乾澀,不得不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一路走來明明不覺得有多冷,可這會兒凜冽的風吹得他後頸發寒。
金家月肯定在生氣。
不知道等會兒金家月會發多大的火……
江栩遲疑了有半分鐘的時間,閉了閉眼,終於豁出去似的用力將門一推。
屋裡沒有金家月的身影。
江栩微愣,一邊往裡走一邊喊:“金先生?”
話音落下,屋子的另一頭傳來金家月的聲音:“我在這裡。”
江栩把門關上,尋著聲音走過去。
獨棟小屋的裡面不是很大,除掉衛生間和洗衣房外,隻有一室一廳,還不是用牆隔斷,中間隻有一塊起不了太大作用的布做遮擋。
金家月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背對江栩。
江栩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走得近了,他才看清金家月穿了一身灰色的睡衣,隻是上衣領口的紐扣解了兩顆,露出通紅的脖頸和鎖骨。
他沒敢走得太近,就在躺椅的斜後方停下腳步,背包放在腳邊,沒什麼聲量地喊:“金先生。”
金家月扭頭看他,白皙的臉和他的脖頸、鎖骨一樣通紅,仿佛在一張白色底圖上染了一層薄紅,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裡也沾著一些若有似無的水汽。
然而金家月的表情冷冷淡淡,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在上面點著。
“今天是周一,明天你還要上課,怎麼突然想見我了?”金家月的語氣也沒什麼起伏,但仔細聽的話,能聽出他在刻意壓抑粗重的呼吸。
江栩昨晚在電話裡就覺得金家月的呼吸聲不太對勁了,現在一看金家月的模樣,當即猜到什麼。
“金、金先生……”儘管嗅不到對方的信息素氣味,江栩的臉也在瞬間變得滾燙起來,連說話都是燙嘴的,“你、你是不是……”
“我在特殊時期。”金家月雲淡風輕地接過了他的話。
江栩:“……”
這一刻,他的臉燙得活像要燒起來。
難怪剛才廖管家特意加重了“特殊時期”四個字,原來廖管家說的“特殊時期”是這個意思。
江栩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信息素分泌正常的話,也許就能嗅到這滿屋子飄散的omega信息素氣味。
之前他不覺得這有什麼,總是下意識地把男omega當成和自己一樣的男人看待,後來讀了很多關於ao的書,他對某些事的認知才被摧垮又重建。
孤alpha寡omega在深更半夜共處一室顯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何況這個omega還處於發情期。
可他人都來了,不把事情說清楚,難道掉頭就走嗎?
江栩還在糾結。
金家月開口:“那邊有椅子,拿過來坐吧。”
江栩驀地回神,順著金家月的目光扭頭,看到了放在角落的一張凳子,像是小朋友坐的凳子。
他猶豫片刻,走過去拿上凳子,坐在了一個和金家月有些距離的位置上,凳子太矮,他一雙腿無處安放,隻能微盤起來。
金家月歪頭看他:“說吧,找我什麼事?”
江栩想到自己要說的事,臉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溫度再次升騰起來,他把背包拉到兩腿中間,手指攪著背包的帶子,結結巴巴地說:“金、金先生,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金家月沒什麼表情:“知道什麼?”
江栩聞言,有那麼一瞬,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或者做賊心虛,但深入地想,他又不覺得年長了自己和徐子暉整整十歲的金家月是個好糊弄的人。
反正來都來了,不管金家月是否知道,索性直接坦白好了。
江栩的手在抖,呼吸也在抖,下意識地想要垂下眼皮,避開和金家月對視的目光,卻也隻有一秒,他又硬著頭皮和金家月對視上了。
“我、我不是徐子暉的事。”這句話說出來之後,江栩莫名有種輕鬆感,似乎壓在心頭的巨石卸下了一點。
當然,隻有一點。
後面迎來的不管是狂風還是暴雨,他都得受著。
可出乎意料的是,金家月居然沒有太大的反應,在接下來的沉默中,他隻是用那雙氤氳著水汽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江栩。
過了許久,金家月冷不丁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江栩終於受不住了,垂下眼皮,手指加速攪著背包的帶子,他掙紮著吐出兩個字:“江栩。”
但聲音模糊不清。
金家月也沒聽清楚:“再說一遍。”
“……”江栩抿了抿唇,一字一頓地說,“江、栩。”
“哪個jiang?哪個xu?”金家月又在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江南的江,栩栩如生的栩。”江栩暗歎口氣,他這層搖搖欲墜的皮算是徹底被金家月扒下來了。
“原來是這個栩。”金家月說,“難怪有人喊你小栩。”
江栩埋著腦袋,一副做錯事的模樣。
“你和徐子暉是什麼關係?”金家月問,“同學?”
江栩喪氣地點了點頭:“我們是室友。”
“徐子暉讓你代替他來見我的?”
江栩還是點頭。
“前面那幾個和你見面的omega,也是徐子暉讓你故意跑他們氣跑的?”
江栩隻有點頭,除了點頭還是點頭。
金家月像是笑了一下,笑聲意味不明,不知道是在生氣還是在嘲諷。
江栩感覺這屋裡的空氣都是凝固的,有幾條無形的繩子綁住了他的手腳,叫他動彈不得。
“金先生。”他低聲地說,“我很抱歉。”
金家月沉默片刻,似乎從躺椅上坐了起來:“你這麼遠地跑來這裡,就是為了向我道歉?”
江栩點頭,語氣真誠地說:“對不起。”
“你代替徐子暉和我相親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也可以暫時不把這件事捅到徐家那裡,免得你跟著遭了殃。”金家月站了起來,緩緩走到江栩面前。
江栩坐在低矮的凳子上,沒有抬頭,但能在餘光中瞥見金家月那高挑的身形,站著的金家月比他高出太多,遮擋了大半的光線。
“我現在隻想確認一件事。”金家月慢條斯理地說著,同時彎下腰來。
江栩的雙手還搭在背包上,身體已經僵硬到了極致。
他連頭都不敢抬一下,表情格外緊繃。
這一刻,安靜到落針可聞的屋子裡再次響起金家月壓抑的呼吸聲,呼吸聲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最後,呼吸近在咫尺。
一隻手伸來,手指彎曲,食指和拇指輕輕捏住了他的下巴,將他的下巴抬起。
然後,江栩對上了一張和自己的臉隻有五厘米左右距離的臉。
金家月眼皮半垂,有些渙散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這麼近地看,江栩發現金家月的臉其實非常紅,已經紅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在這麼冷的天裡,金家月的額頭上還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金家月的嘴巴微張,呼吸聲非常重,根本壓不住,像一座隨時都要噴發的火山。
冒出的火星子落到江栩臉上。
江栩臉頰滾燙,甚至燙出了某個臨界點,他心裡有一團火,真的燒起來了。
在明明滅滅的火光中,他隱約嗅到了一絲不同的氣味。
從未聞過的氣味。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形容,隻覺那像一根藏在空氣中的半透明的線,模模糊糊、隱隱約約、時有時無,線的這頭勾著他,而那一頭——
勾在了金家月的身上。
“我之前兩次跟你說過的話,都是認真的,我不是說給‘徐子暉’這個身份,我是說給頂著‘徐子暉’這副皮囊下的人。”金家月的目光往下沉了沉,落到江栩的唇上,片刻之後,才又往上看進江栩眼裡。
兩人離得太近,金家月每一次吐出的氣息,都撲到江栩臉上。
江栩保持著仰頭的姿勢,一動不動,宛若木頭。
“後面我說給你時間考慮。”金家月吸了口氣,勉強穩住帶著濃重鼻腔的聲音,“所以你考慮得怎麼樣了,江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