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章 昔日裡(三合一)(1 / 1)

從盒而來 顏涼雨 19221 字 6個月前

大橘大利電話機打斷了“深海手工時間”。

“隊長,隊長!”傳到耳內的武笑笑聲音前所未有急切,儘管聽得出她想努力保持冷靜。

羅漾立刻回應:“怎麼了?”

“有怪物襲擊我們的房子。”武笑笑打這一通電話過來並不是求救,她清楚知道羅漾這邊已經進了入侵樹,情況必定比安全屋這裡更凶險,她隻是想確認,“你們正在入侵樹裡做什麼?會不會我們兩邊的動靜是有關聯的?”

如果是羅漾等人在入侵樹裡的行動導致安全屋遇襲,那麼反過來,安全屋這邊的行動說不定也會影響入侵樹,所以武笑笑才第一時間跟自家隊長確認,倘若兩條陣線的對應關係屬實,他們說不定還可以相互配合。

“什麼時候發生的?現在怪物還在?”羅漾簡明扼要問重點,因為想確認對應關係,兩邊發生事件的時間必須卡得嚴謹。

“一分鐘前開始有怪物撞門、撞窗,現在還在持續。”武笑笑也沒囉嗦,最快給出羅漾想要的。

一分鐘前?

羅漾眉頭緊鎖,他們是多久之前來到海裡的?不算上失去意識漂泊深海的時間,從蘇醒到遇見巧奪深海再到這位手工大章魚拿出盒子,黃帽鴨甚至還親自體驗了使用感——這一係列下來少說已經過了十多分鐘。

然而這並不是完全否定兩條陣線的關聯。

“我們是在入侵樹裡遇見了……一些事情,可是十幾分鐘前我們已經離開了那裡。”羅漾不想細說,每次眼前閃回最後碰到方遙手臂的畫面,身體裡都會竄起一陣神經性的刺痛,從大腦到心臟。

深吸口氣,他儘量平靜情緒:“時間不是完全嚴絲合縫,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這種猜測,安全屋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電話機那頭安靜半秒,才說:“我們頂得住,隊長,不用擔心。”然後很快問,“你們怎麼離開入侵樹了?不是要破壞最高中樞嗎?現在在哪裡?”

羅漾:“破壞行動沒成功,我們現在在海裡。”

雖然這是一個誠實的回答,但“海裡”這個地點還是過於超綱了,好在電話那頭不是愛大驚小怪的於天雷,而是自我消化能力極強的武笑笑,愣了一下就立即道:“那隊長你們繼續,我隔一段時間就會電話聯係,保證咱們兩邊信息暢通。”

顯然她把“深海”當成了羅漾這邊戰線的一環,以為自家隊長還在“升級打怪”的路上,不想讓自己這個電話耽誤這邊太多時間。

羅漾卻趕在她著急掛斷之前,說:“給我聽一下環境音。”

武笑笑猝不及防:“什麼?”

羅漾聲音沉下來,前所未有的嚴肅:“我要聽你們那邊的環境音。”

瞬間,武笑笑明白了什麼,連忙道:“隊長,安全屋真沒事兒,你們繼續你們的。”

她要不強調還好,這反而讓羅漾印證了自己的直覺,先前被自己問安全屋的情況,電話那頭安靜半秒才說“我們頂得住,隊長,不用擔心”

,那不是安靜,是遲疑。

“笑笑。”羅漾一字一句,沒有正式喊全名,卻透著一樣不容敷衍的態度。

武笑笑沉默,不敢再搪塞。

很快,電話裡帶著回響的孤獨女聲,變成驚心動魄的環境音——

“啊啊啊啊——”

“怎麼辦,門要被撞開了——”

“哭個屁,都他媽給我頂住!”

“砰!砰——”

“嘩嚓——”

“啊啊窗戶又破了一個!”

“拿東西擋住啊——”

“能用的都用完了,啊啊它們進來了!”

“我想回家嗚嗚嗚嗚……”

哭泣,尖叫,驚恐,絕望,一片末日般的混亂裡,最鮮明的卻是怪物的粗氣與嘶吼。不是一隻,而是一大群,所以哪怕還沒大開殺戒,它們的動靜就足以蓋過屋內所有的活人。

“我現在立刻回去。”這是羅漾對著電話機說的最後一句。

武笑笑不想因為安全屋的變故耽誤他們這邊的重要進程,可羅漾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夥伴了。

“我的天啊,你們還在等什麼!”聽見羅漾說安全屋有危險,黃帽鴨直接從盒子裡跳出來,催他們速歸。

至於“繼續留在海裡會不會還發生什麼有助於摧毀入侵樹的重要奇遇”,黃帽鴨不假思索:“彆癡心妄想了,我敢說大章魚已經是這片水域裡公認的智慧塔頂端,他都隻給了我一個破盒子,其他小魚小蝦絕對變不出什麼好東西,如果夏夏……”公鴨嗓落寞下來,“如果夏夏還在,他會直接馱著你們飛回去,在他心裡沒有什麼比同伴更重要。”

羅漾隻和武笑笑說“我立刻回去”,但最終得知情況的太歲神、燒仙草、Smoke、勃朗寧都同意回去,即便海裡可能還蘊藏著什麼重要劇情,大不了支援完那邊再回來繼續。

可是怎麼回去成了問題。

“咳咳。”被遺忘多時的巧奪深海總算有機會彰顯存在感。

旅行者們這才記起,這隻大章魚的觸手可以抵達裡世界的每一片水域,無論是重汙染區的泥漿深潭,還是安全屋附近森林裡的沼澤水坑。

每個人“喜提”一條章魚觸手,任它在腰間蠕動最終牢固卷住自己,那觸感柔軟又堅韌,帶著深海的神秘與戰栗。

八爪章魚剩下二條觸手,一條輕鬆勾起黃帽鴨,另外兩條用力“蹬水”,整個龐大的身體便猶如噴氣式飛機,帶著“乘客們”在海裡疾馳。

海洋的流速模糊了羅漾幾人對於時間的感知,視野也變得渾濁,直到他們察覺周遭的觸感有了變化,原本冰涼的海水變得溫熱而黏膩,一直以來自如的水下呼吸也開始發生困難,眼耳口鼻好像都漸漸被那溫熱黏膩的液體堵住。

五人本能開始掙紮,下一秒他們腰間的觸手便驟然發力,將他們猛地舉高。

距離安全屋不遠的樹林裡,一汪沼澤的平靜被打破,幾條褐色觸手陸續從沼澤裡伸出,將卷著的旅行者們舉出

水面。

空氣驟然清新,旅行者們陸續睜開眼,在大口呼吸中抹掉臉上泥漿,久違沐浴到了樹葉間隙透下來的藍色陽光。

“這裡離屋子還有很遠,但已經是我能找到最近的水域了。”巧奪深海在沼澤裡露出半個腦袋,說話還帶著咕嚕嚕的水泡音,謙虛表達自己沒能將人送到大門口的遺憾。

觸手緩緩將旅行者們送到沼澤邊的地面,確認每個人都安全降落,才一條條鬆開。

“已經很感謝了。”太歲神真心道。

Smoke不解看著依然卷在觸手裡的黃帽鴨:“你不下來?”

黃帽鴨搖頭:“我要再去入侵樹。”

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許無儘夏還在那裡。

五人要去救夥伴,黃帽鴨也要去尋找自己失蹤的夥伴。

羅漾沒問黃帽鴨能不能等等他們,儘管支援完安全屋,大家再一起重返入侵樹勝算更大,可就像他迫不及待要去救安全屋裡的夥伴,黃帽鴨也不可能在尋找無儘夏這件事上多等一秒。

“小心點。”他認真看向黃帽鴨,叮囑。

“放心吧,”黃帽鴨優雅一笑,“我現在可有大章魚特製的安全盒子。”

夏日燥熱的風拂過沼澤邊的花叢,羅漾轉身之際,腳下忽然踩到什麼東西,低頭一看,竟是半條被斬斷的褐色觸手,上面還留著幾個乾涸的泥腳印,分明是在被羅漾踩之前很久,已經有人踩上過好幾腳。

“怎麼了?”發現羅漾動作遲疑,燒仙草湊過來,然後就看見了那半截觸手。

後者眯起眼盯了半秒,忽然抬腳踩到觸手表面其中一個乾涸泥腳印上——鞋底嚴絲合縫。

羅漾:“?”

燒仙草:“??”

“你們乾嘛呢,不著急回去支援了?”勃朗寧奇怪看過來,一眼瞄見“足跡配對”,可比足跡更吸引他關注的是那半截觸手被斬斷的切口。

走到觸手邊蹲下來,勃朗寧拿出自己的短刀,在切口上比對兩下,略顯茫然抬頭:“我乾的?”

燒仙草的腳印,勃朗寧的刀,也就是說這條觸手既被前者踩踏過,又被後者斬斷過,問題在於兩位“行凶者”對此卻全無印象。

此時Smoke環顧四周,忽然問:“燒仙草,這裡是不是之前你差點被拖進沼澤的地方?”

還真是。

真不見底的沼澤,大片大片的花叢,可不就是他們離開屋子後踏入的那片樹林裡,接連遭遇小怪物和沼澤藤蔓襲擊的地方。當時無儘夏和黃帽鴨還解釋,這些藤蔓不怕蟬鳴,但以前也不主動攻擊人,現在突然這麼危險很可能又是能量汙染變異。

儘管那藤蔓像怪物觸手似的,顏色也是褐色,但無儘夏與黃帽鴨都認得那是裡世界的植物,且觸感也與真正的觸手有些許不同。

可你要說不同,當時那根藤蔓的遭遇——先被勃朗寧斬斷,再被燒仙草泄憤似的狠踩——與眼前地上這半截觸手殘留的痕跡,詭異地符合。

“彆

管這些了,”羅漾當機立斷,把觸手撈起來搭到肩膀上,“沒時間浪費在這裡,先回安全屋支援,過後我們再慢慢研究它。”

“等一下!”忽然醒悟到什麼的燒仙草,死死盯住羅漾肩上那半截觸手,甚至還拿手指頭戳了戳,末了問,“你們覺不覺得它從顏色到質地都很熟悉?”

一語吹散迷障。

二秒鐘後,五個旅行者緩緩轉頭,看向沼澤裡打算“目送他們”以至於還沒離開的巧奪深海和黃帽鴨。

黃帽鴨:“?”

巧奪深海:“不是趕著去救人嗎,快去呀~”

去個屁!

那條還卷著黃帽鴨的觸手與地上被斬斷的半截觸手,不要太像!

“當時襲擊我的是你?!”燒仙草可算找到罪魁禍首了,那時候如果不是勃朗寧的刀夠快,他現在已經屍沉沼澤,飄向大海。

“怎麼可能,”巧奪深海毫不猶豫否認,語氣那叫一個哀怨,“不能因為我的觸手跟藤蔓像,你就冤枉我啊。”

“哈,”燒仙草無語,“我們剛才都沒提過藤蔓,你怎麼知道是藤蔓襲擊?”

巧奪深海:“……”

羅漾、太歲神、Smoke、勃朗寧:“……”破案了。

但章魚罪犯負隅頑抗,嘩啦啦從沼澤裡伸出健全的八條觸手:“如果真是我把觸手偽裝成了植物藤蔓襲擊你們,又被你們斬斷,那我現在就應該是七爪!”

燒仙草:“你一個手工達魚,都能把觸手偽裝成藤蔓,給自己安一個逼真假肢有什麼難度!”

就是一句氣憤下的順嘴抬杠,可巧奪深海突然就語塞了,支支吾吾,再沒了囂張氣焰。

羅漾、太歲神、Smoke、勃朗寧:“……”深海動物的心理抗壓力與身體抗壓力成反比嗎!

黃帽鴨聽到這時,才明白怎麼回事兒,不可置信看向巧奪深海:“真是你?”

深海大章魚繳械投降:“那海裡沒東西吃嘛,我餓極了就隻能伸爪出去東找找西找找,然後發現這裡有怪物動靜,也沒再仔細聽就憑本能捕獵了,哪知道還有你們,再說我也付出了一爪的代價嚕嚕嚕嚕——”

話沒說完,大章魚已經帶著黃帽鴨沒入沼澤,八成是彙向深海。

……溜了??

五個旅行者面面相覷,這輩子沒見過這麼無恥的逃跑。

但也沒時間計較了,這一插曲又耽擱了他們幾分鐘,加上樹林這裡距離安全屋還有挺遠,等他們氣喘籲籲跑回去,連戰場的尾聲都沒趕上。

安全屋裡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血跡和怪物屍體,玻璃儘碎,門洞大開,門框和門板成了地上一片碎木渣。

武笑笑和一匹好人正在安撫受驚嚇的幸存旅客,夢黃粱正在將一個個怪物屍體拖到房外。

羅漾找了半天,才看見牆邊的於天雷,正在給一具旅客屍體蓋上床單。

“死了二個。”見他們回來,夢黃粱沒覺得意外,將拖到門口的怪物屍體丟垃圾一樣扔

到外面,輕描淡寫說著死亡數量——不是怪物的,是火車旅客的。

可羅漾知道對方已經儘了最大努力,身上的累累傷痕與血跡便是證明。

“既然回來了,就說說情況,你們不是去入侵樹嗎,怎麼又到海裡了?”夢黃粱的語氣難掩暴躁,迫不及待想得到羅漾他們這邊的信息,儘快抵達車票上那該死的終點站。

所有人終於重聚到一起,隻是曾經的十個,變成了九個。

勃朗寧主動攬過了“信息交換任務”,講述他們六個離開安全屋一路去往入侵樹又輾轉深海的過程,包括六人變五人的、方遙的意外。

武笑笑和於天雷一開始甚至沒信,那可是方遙,強悍如BUG般的存在,誰發生意外都不應該是他啊。

但羅漾的沉默已經說明一切。

壓住震驚與難過,武笑笑也給自家隊長講了戰鬥結束的來龍去脈。原本安全屋已經淪陷了,他們的道具用完,怪物卻越聚越多,短短幾秒鐘就咬死了二個旅客,照這麼下去,他們全部陣亡隻是時間問題,不成想地板下突然冒出一株詭異“人形植物”……

Smoke:“人形植物?”

一匹好人:“對,兩米多高,就像是一個人被密不透風包裹在荊棘藤裡,比我們之前見過的所有怪物都恐怖。”

“但它是好怪,”於天雷著急忙慌給“人形植物”正名,“我們那時候已經彈儘糧絕了,本來以為這家夥是怪物那一邊的,可它一出現就把前面那些怪物都收拾了。”

“你確定?”燒仙草不可思議皺眉。

太歲神緊接著道:“我們在剛踏上入侵樹周邊範圍重汙染區時,也遇見過一個怪物,跟你們描述的這隻完全相同,荊棘密布裡一個人形怪,但它對我們可沒什麼善意。”

如果不是方遙及時出手,羅漾估計已經被那怪物吃掉了。這後半句太歲神用餘光看了看羅漾,沒講明。

當初被救的人還在,救人的人卻沒辦法再跟著他們一起回來。

武笑笑不知還有這一段,隻是隨著太歲神的話再次確認:“你們遇見的那個怪物,也是人形植物?就是其實也看不清裡面是不是人,都被荊棘遮住了,勉強能看出有頭顱有四肢……”

太歲神剛想點頭,卻聽見夢黃粱糾正:“不是四肢,我跟那玩意兒近距離接觸過,荊棘裡的東西少了一條手臂。”

太歲神、燒仙草、勃朗寧、Smoke都沒注意過這個,但當時和人形怪距離最近的羅漾的確發現了,隻是沒放在心上,如今被夢黃粱重新提起,他猛然抬起頭,在意的點卻並非兩條陣線遭遇的植物人形怪是不是同一隻,而是……斷臂。

“天雷,笑笑,”羅漾定定看向自家夥伴,眼裡燃起某種熱切希望,“那個人形植物怪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對啊,”兩人不明所以,“就從地板裡。”

“你們確定它是來幫助你們的?”羅漾又問。

“當然,”於天雷毫不猶豫,“它一出現就把前面那些

表皮像被溶解了的野獸怪物弄死了,而且弄完就回了地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壓根沒碰我們和那些旅客一根手指頭。”

“而且特彆奇怪,”武笑笑補充,“它回到地下以後,地板就像沒被破開過一樣,恢複得完好如初。”

“一樣,”勃朗寧越聽越確定,就是他們在重汙染區沙礫地裡遇見的那隻,“襲擊完我們之後,那個人形植物怪也是縮回地底下,沒留一點痕跡。”

“不是襲擊。”羅漾緩緩搖頭,第一次認真回顧了當時的種種,半晌後,看向那一刻在場卻並不一定知曉真正情況的燒仙草、太歲神、Smoke、勃朗寧,“它隻是一直追著我不放,但沒有攻擊動作,說不定它隻是想幫我擋住那些表皮溶解的怪物。”

四人總算見識到什麼叫強行解釋了。怪物都追著你不放了,還不叫襲擊?再說如果怪物沒有襲擊意圖,方遙過去揍它乾什麼?然而思緒就在這裡頓住,四人幾乎同一時間福至心靈,也看懂了羅漾眼中那熱切的希望。

來自裡世界深淵的人形植物。

裡世界深淵是裡世界的時空黑洞。

墜入時空縫隙的方遙。

少了一條手臂的“植物果實”。

方遙留在地上的斷臂。

“羅漾,你該不會……”這聯想太大膽,以至於儘管似乎有那麼一點可能性,但四人依舊覺得荒誕到匪夷所思。

“為什麼不會?”哪怕變得面目全非,至少證明方遙還活著,羅漾好不容易抓住這根希望稻草,不願放開,“他是和那些被咬斷的笛謬觸手一起墜入時空縫隙的,那些觸手在裡世界深淵裡異化成‘荊棘’,纏住他身體,甚至與他共生成一種全新存在,這都是有可能的!”

“羅漾,如果這個人形植物怪是方遙,那你怎麼解釋在重汙染區,方遙和這個怪物面對面交手過?”太歲神冷靜發問,“難道有兩個方遙?”

“說不定真是兩個,”一直思索著的勃朗寧,無預警倒戈到羅漾這邊,“我們第一次在火車上遇見無儘夏和黃帽鴨,他們救了我們,第二次在安全屋裡遇見無儘夏和黃帽鴨,他們又救了我們,但第二次救我們的兩個盒裡生物,卻不記得曾經在火車上救過我們,如果他們不是失憶,說明這段火車旅程裡至少有兩條時間線,那麼有兩個方遙也很正常。”

羅漾關心則亂,大腦都被方遙和人形植物占據,忘了還有無儘夏和黃帽鴨“疑似失憶”這件事,經勃朗寧這麼一提醒,“方遙活在裡世界深淵裡”的可能性瞬間從萬分之一提升到正無窮,連帶著看勃朗寧都順眼起來。

但安全屋這邊的四人已經聽懵了。

夢黃粱:“什麼跟什麼?”

一匹好人:“兩個方遙?”

於天雷:“羅漾彆嚇我,你說那個‘植物人’是方遙?”

武笑笑也想說話,卻忽然看見門口多了一個身影,她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喊的卻是羅漾:“隊長——”

羅漾順著她的視線回頭,下一秒大腦完全空白。

方遙

就在門口,渾身遍布荊棘割傷的血痕,少了一條手臂,臉比平日裡更白了,近乎透明,薄薄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隻那雙眼睛和從前一樣漂亮,像淺棕色湖面落了點點冰藍色的雪。

“真是你?”燒仙草第一個走過去,圍著進門的人看了半天,長舒口氣,“靠,什麼時候從時空縫隙裡逃出來的?算了,回來就好,不然羅漾隨便看個怪物都覺得是你。”

“那株植物?”方遙淡淡挑眉,“是我。”

燒仙草的話頭卡住,連表情都不知道該擺哪個。

方遙卻越過他進屋,徑直走向羅漾:“那個時空縫隙就是裡世界深淵,我在裡面和笛謬的觸手融成一體,產生了變異……”

羅漾隨著對方的聲音冷靜下來:“那裡的時間線是混亂的?”

“嗯,”方遙已經來到羅漾跟前,眼眸微垂,視線裡仿佛隻有面前這一個人,“所以我可以出現在自己還沒到達入侵樹前的重汙染區,作為怪物和過去時間線上正常的方遙面對面。”

羅漾問:“救了安全屋的也是你?”

方遙:“也是。”

羅漾:“那你是怎麼從裡世界深淵逃出來的?”

方遙:“我也說不清,可能是剛剛我強行離開深淵出現在這裡,造成了能量失衡,等我再回到深淵,感覺自己正在和那些荊棘分開,接著就自由了,心裡想著回到這裡,人就出現在了大門口。”

羅漾動了動嘴,想再說什麼,卻看見方遙身後,正悄悄靠近的勃朗寧。

柔軟小白花似的前送你上路社長,手裡藏著一抹寒光。

刀鋒出鞘。

捕捉到危險的方遙迅速回頭,卻沒來得及躲過捅進後心的一刀。

羅漾默許了這一切的發生。

真正的方遙不會那麼乖地有問有答,就算回答,也總是能簡短就簡短,全然不在乎自己有多氣人,更不可能像剛剛那樣詳細講述自己如何從深淵逃回地面。

“他不是方遙。”儘管篤定,儘管默許,可面對與方遙有著同樣外表的“東西”,羅漾還是聽見自己聲音裡的顫。

“我也覺得不是。”勃朗寧用力抽出刀,愉快看著鮮血染紅“方遙”後背,“如果是,他早該讀到我的殺心。”

從這個“方遙”出現在安全屋門口,勃朗寧耳邊就莫名回蕩起那句黑影忠告:殺掉方遙。

這一連串發生得太快,其他人根本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驚喜回歸”的“方遙”被勃朗寧洞穿心臟,血濺當場。

“殺、殺人了——”剛從怪物襲擊中死裡逃生的幸存旅客,經不住第二次驚嚇,再次尖叫起來。這跟怪物殺人不同,這是同物種之間的殺戮,是內部的崩裂,誰知道行凶者如果殺紅了眼,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

“方遙”在這一片騷亂中,轟然倒地。

勃朗寧擦掉刀鋒上的血跡,好整以暇等待著“殺掉方遙”這一忠告執行完畢後能獲得怎樣的“獎勵”。

不料面朝下倒地的方遙,後背

忽然裂開,噴湧出一大團絢爛又粘稠的不知名物質,它們在半空不斷膨大,每一個角度都縈繞著不同光澤,裡面又有無數碎裂,像顯微鏡下迅速分裂生殖的細胞,又像直視異世界的萬花筒。

安全屋開始劇烈搖晃,幸存旅客的身影、尖叫、連同周遭屋內的陳設都變得模糊。旅行者們想離開這裡,腳下卻動不了,哪怕地面已經那樣顛簸,想從“方遙”怪異驚悚的“屍體”上移開視線,卻也做不到,哪怕所有直覺都在預警,不能繼續看了,那粘稠絢爛的流光溢彩裡是不可想象的黑暗深淵!

羅漾見過這東西,在逐漸喪失的理智中,他掙紮著讓記憶回到騰格裡沙漠,回到月亮湖營地。

那一晚,被笛謬神經元侵襲的唐猛,在他面前身體裂開,就是噴出這樣的東西!

周遭的景物在旅行者們眼中徹底變了,幸存旅客和安全屋統統消失,變成滿牆密密麻麻的晶體,然後一層層向上,最終看到了塞滿裡世界失蹤生物的“養料空間”。

——他們回到了入侵樹頂層的最高中樞!

“方遙”連同他身體裡噴出的不明物質也消失了,旅行者們瀕臨崩潰的理智在這一刻回籠,羅漾、燒仙草、太歲神、Smoke、勃朗寧環顧不久前才離開的地方,一時不確定這是真的“空間瞬移”還是“能量幻象”。

都不是。

高速公鹿看著後台的能量波動,迅速厘清了情況——入侵樹,或者說那個偽裝成入侵樹的異星生物,偽裝成“方遙”的假身被羅漾和勃朗寧識破後,主動或被動使用自己的能量,將旅行者們帶回了“曾經的時空”。

這是方遙和無儘夏湮滅於時空縫隙,羅漾五人和黃帽鴨被帶到深海後的入侵樹。

現在,九個旅行者置身於這個時空,像“遊客”一樣,圍觀著曾經發生的一切。

而在他們面前,洛勒和兩個組員帶著方遙留下的斷臂從時空縫隙合攏的入侵樹一層來到最高中樞所在的頂層,親手將那條斷臂送儘“養料空間”!

羅漾想阻止,卻撲了個空,才發現自己根本碰不到這個空間裡的任何東西。

他們並不屬於這裡。

九人隻眼睜睜看著方遙手臂在養料空間裡一點點消失,就像生物被分解。

然後聽著洛勒與組員之間的對話——

“組長,你確定這麼做沒問題嗎?”其中一個組員看起來很擔心。

“彆忘了我們留在這裡的任務。”洛勒神情堅定。

明明他們說著雲星語,甚至每一個古怪音節都很清晰,可偏偏這回高速公鹿聽懂了。

從監控屏上旅行者們的表情看,羅漾九人應該也聽懂了,雖然他們並不知道原因。

高速公鹿在後台持續的能量波動裡看出端倪——還是那個外星生物。

偽裝成“方遙”被識破的它,用自身能量將九人送回“曾經時空”後,又用能量擔任起了“翻譯職責”,以便九人更好地圍觀曾經發生在最高中樞的一幕幕。

“我倒

覺得組長讓笛謬融合方遙基因的這個點子真是絕妙。”相比擔心的那個組員,另外一個組員有不同意見,“你也看見了,剛才方遙的能量幾乎喚醒了笛謬,要不是我們及時讓笛謬再次陷入休眠,局面很可能已經失控……”

“就是說啊……”

“彆急,聽我說完,但這也證明方遙可以與笛謬產生能量共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什麼?”

“意味著哪怕笛謬隻融合方遙一點點基因,都可以用自己無限複製分裂的神經元,將方遙的精神感知力繼承。組長,我說得對不對?”

“沒錯。”洛勒看著方遙斷臂的最後一點生物組織消失殆儘,雙眼都在放光,“我們在這裡進行的一切的觀測、記錄、數據分析,終極目的都是找到讓笛謬成為最強戰爭機器的方法,而現在,已經找到了……”

“你們感受到笛謬剛剛蘇醒後散發的能量了嗎,那不是單純向食物狂奔的欣喜,而是一種更近乎本能的、不可抗拒的吸引。就算把這顆落後星球上的所有生命都拿來給笛謬當養料,也抵不過一個方遙,因為他之於笛謬壓根不是食物,而是可以能量共生的同類……”

“但怎麼可能共生呢,一條手臂根本無法與笛謬強大的精神能量抗衡,結果隻會是笛謬單方面融合掉手臂上的方遙基因,在無限次的神經元分裂中複製方遙的力量……”

洛勒閉上眼,沉醉般地深吸口氣,似已看到美妙的未來:“笛謬原本的情緒吸食加上方遙那全雲星都望塵莫及的精神感知,你們知道這樣的戰爭機器有多恐怖嗎。”

“有多恐怖,真令我好奇……”一個聲音忽然出現,伴隨著一團巨大、混沌、晦暗不明的物質。

不是觸手,不是神經元,而是那個被稱為入侵樹最高中樞的、笛謬的腦本體!

旅行者們和高速公鹿當然不認得這玩意兒,但洛勒和兩個組員認得,二臉驚駭是他們最直接的反應。

“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你應該在頂層休眠,隻保留進食意識!”

顯然,笛謬超出了他們的掌控。

“然後就可以隨便你們擺弄,我還真是悲慘。”

戲謔嘲諷的語氣,卻不帶一絲生物質感,也不過耳,而是直達大腦,刺穿靈魂,仿佛來自地獄的惡魔之音。

不是雲星語,也不是地球語,羅漾甚至不確定自己聽到的是否屬於某種語言,可奇異地,這種生物仿佛能將自己的意誌強行傳遞給這宇宙裡的每一個生命體。

如果說雲星人的精神感知是或多或少地讀取黑暗圖景,那麼毫無疑問,笛謬這一物種的精神能量更強大,入侵性也更恐怖。

“說來,我還要感謝你們的突發奇想,那條手臂的確很好吃。他的記憶,他的情緒,他的感知,讓他的生命細胞裡蘊含著遠超你們的巨大能量,而現在,這些都歸我了……”

說著,笛謬的腦本體緩緩飄動。

那隻是一團無法形容的巨大,可當它在半空蠕動,羅漾九人分明感到有某種無機質的恐怖視線,攜帶著巨大壓迫感,籠罩自己。

“可惜,融合的時間太短,沒騙過你……”

果然,笛謬的下一句話是對著羅漾說的。

明明處於不同時空,笛謬竟然能淩駕在時空之上,與來自不同維度的他們對話,且不用點名,就能清晰讓旅行者們感知,它的話是對著誰說的。

驚愕之餘,勃朗寧不忘申明:“還有我,刀可是我捅的。”

笛謬嗤笑,不知是不是錯覺,它的聲音似乎隨著時間流逝,融合方遙基因的時間變長,越來越像個人了:“如果沒有黑影忠告,你什麼都不是,但他憑自己意誌識破了我。”

這家夥連黑影忠告都知道?

不僅可以越過時空與他們對話,甚至有著全知全能的視角?

細思極恐的猜測讓旅行者們不寒而栗。

羅漾卻隻想問:“為什麼裝成方遙騙我們,方遙在哪?”

“這是兩個問題,”笛謬幽幽道,“其實第二個問題不用問我,你不是已經猜出答案了嗎,那個來自裡世界深淵的人形植物,不過這些可與我無關……好吧,也有一點關係,畢竟撕開時空裂縫,我在無意識中被喚醒的能量也出了份力……”

“至於第一個問題,稍後我們再來聊,”那團物質蠕動著轉向,似乎又將注意力回到了洛勒和兩個組員身上,“先把你們二個解決了吧,看著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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