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何素芬耽誤不少時間,日頭西落,頂上的太陽已經沒那麼曬人。
微風拂面,帶著絲絲爽意。
薑棠挎著籃子出門,往田嬸兒家走去。
一路上村子裡的人都在用一言難儘地眼神盯著她。
看來大家都知道何素芬去找她的事了,也知道她任由親媽坐在地上撒潑打滾了兩個小時不理會。
薑棠讓自己目不斜視,這些視線如影隨形,有惡意的、看熱鬨的和指指點點的,她腳步快了幾分,近乎小跑地往田嬸家去。
索性離得不遠。
薑棠很快就到了,抬手敲院門。
聲音清潤如泉,“田嬸兒。”
靜靜等了一會兒,很快有人開了門。
田嬸兒一臉稀奇,“哎呦,薑棠同誌,你怎麼過來了。”
薑棠摸摸鼻尖,“家裡沒什麼菜了,想起嫂子家應該有,就想過來跟你買些。”
田嬸兒看了她手上挎著籃子,笑眯眯的將人迎進門,“快進來吧,你瞅瞅菜園子裡的東西,喜歡什麼都自己摘。”
現在看薑棠真有那和秦宵過日子的想法,更熱情了幾分。
薑棠進了院子,入目的是收拾得妥妥貼貼的田園,幾塊菜地也劃分清楚,種類繁多又有觀賞性,田嬸家的院子可比秦家光禿禿的一片好上太多。
院子裡架著瓜藤,豆架子,一壟一壟的白菜,都長得極好。
看著薑棠認認真真的模樣,田嬸兒看得欣慰,秦宵不容易,薑棠同誌要真原因和秦宵過日子,她也替秦宵高興。
田嬸兒讓她自行摘取,她也不客氣了,直接走進菜園子,仔細的瞅了瞅,挑著結得好的豆子摘。
斜陽灑在菜園裡,女孩精致瓷白的面頰都被覆上一層柔光,宛如一副精美的畫卷。
田嬸兒心裡是又歡喜又泄氣,這薑棠同誌不愧是被嬌養著長大的,長得好,就是不知道能堅持到幾時。
她歎了口氣,見薑棠正摘著菜,和薑棠招呼一聲,回了夥房。
家裡養了豬,她還得煮點豬食喂豬呢了。
薑棠摘得仔細,摘了些四季豆,兩顆白菜,又上瓜架子上摘了些佛手瓜。
才拎著籃子,進了夥房。
“嬸兒,麻煩你看看,這些多少錢。”
田嬸兒正拿著碗在豬食鍋裡唰了唰,聽見薑棠的話,把手裡的碗放在灶上,連忙擺手,“這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你儘管摘回去吃,哪能要你錢呢。”
薑棠不懂客套,隻拎著籃子上前,軟聲道,“嬸兒,初陽還在家等著我呢,你先看看多少錢,我拿給你。”
見她這樣,田嬸兒歎了口氣,也不用秤,直接估算,“這點東西,不多,你給我兩毛錢吧。”
薑棠笑眯眯的把兜裡的五塊錢遞過去。
田嬸兒手往圍裙上擦了擦,把灶上的碗放進碗櫃,才從薑棠手裡拿過錢。
“你等我會兒,嬸兒給你找錢。”
田嬸兒拿著錢離開夥房。
薑棠完全頓住了,剛才田嬸兒從鍋裡把碗拿出來,她看得明明白白的。
她盯著灶上的一大鍋東西,沒錯的話應該是煮的豬食才對。
但是田嬸兒……
把吃東西的碗放在豬食鍋裡唰了?又放回櫃子裡了?
記憶回到好幾天之前,她吃了一口田嬸兒送去的飯。
薑棠整個人都不好了。
臉皺巴巴的,胃裡翻湧著,十分不好受。
田嬸兒平時就是這麼洗碗的?
薑棠反複吸了好幾口氣,把翻湧地胃壓下去。
田嬸兒很快回來,將找好的錢遞給她。
薑棠接過錢,嘴扯了扯,“嬸兒,謝謝。”
田嬸兒擺擺手,“這做買賣拿來什麼謝不謝,你又不是白拿了。”
薑棠咬了咬唇,還是沒忍住,盯著鍋裡的豬食,“嬸兒,你這是煮的豬食呢?”
田嬸兒樂了,“可不是嘛,家裡豬頓頓都要吃,可比我們還精貴。”
現在村裡養豬已經是常事,不會有人說什麼,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會養上起碼一頭,過年就算不殺了,那也能買了賺點錢過年。
田嬸兒家裡就養了兩頭,每天都精細的注意著,生怕生了病,鬨了豬瘟就得不償失了。
薑棠沒在繼續問下去,拎著籃子就要走了。
田嬸要留她,薑棠隻說家裡秦初陽一個人,她不放心。
田嬸兒才送她走。
薑棠拎著籃子走了,心裡有些平靜不下來,那鍋豬食煮得再乾淨,她也難以接受,想著秦初陽都吃了好幾天了,她頓時覺得那臟小孩怕是不能要了。
又回憶起原主之前也吃過,薑棠覺得自己也不健康了。
田嬸兒這樣的方式估計是為了節約,省水省柴火,可能大家都是這麼乾的。
薑棠邊走邊喘氣,反複給自己洗腦。
這是正常的!
一路往家裡走去,還沒回到家,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院門檻上,撐著小下巴往外看。
薑棠覺得小臟孩洗洗還是能要的。
還知道等她回家。
薑棠拎著籃子過去,秦初陽耷拉著的眼皮抬起來,眼眸一亮。
急切地站起身,又一本正經的咳了咳,老神地回到家裡。
薑棠失笑,也進了門。
她進了夥房,先把籃子放在灶上,從兜裡把田嬸兒找開的零錢拿出來。
分了兩份,遞給小家夥。
秦初陽睜著烏黑的大眼睛,沒有接。
薑棠抬了抬手,“初陽,現在有零錢了哦,這是還給初陽的那一半。”
秦初陽雙手抱著胸,哼哼地瞪了她一眼,“我不要!你寄幾拿好。”
明明壞嫂嫂要把錢給他,秦初陽的小腦袋裡還是很生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反正就是不要!
小家夥一副氣性特彆大的模樣,薑棠挑了挑眉,沒有堅持,“那好吧,那就放在我這裡,以後給初陽買好吃的。”
秦初陽才是揚著小下巴,堪堪滿意。
薑棠失笑,把錢整理好,回到房間藏好。
才回到夥房,熟練的生起煙,小鍋淘米做飯。
夕陽西下,炊煙繚繚,夥房裡食物地飄香漸漸浸入鼻尖。
她用最後一點兒肉沫炒了四季豆,單炒了一個佛手瓜絲,才算完。
飯菜端上桌,秦初陽已經不用她喊,自覺的坐上長椅。
吃飯的時候,薑棠吃著嘴裡最後的肉味唉聲歎氣。
她瞧著小家夥吃得香噴噴的。
又是歎了口氣,“初陽,家裡可是一點兒肉肉都沒有了,咱們的苦日子要來了。”
嘴裡的米飯香氣濃鬱,軟硬適中,菜色飄香四溢,秦初陽吃的幸福地眯著眼睛。
聽見薑棠的話,他都沒放在心上,這幾天的日子已經是他覺得頂頂好的了。
沒有肉肉的佛手瓜也被薑棠做得清香爽口,特彆好吃。
所以他完全體會不到沒有肉的痛苦。
不過看她好像真的很難過,秦初陽皺起八字眉,糾結的說,“等鍋鍋回來,窩讓他給你買肉肉,但是你不許嫌棄鍋鍋。”
薑棠怕都來不及,慫噠噠的,哪裡敢嫌棄。
不過她也不指望不近人情的秦宵會給自己買肉。
她蹙了蹙眉,一臉為難,“初陽,你自己不能給我買肉肉嘛?”
大的她不敢,小的還這麼小,還能哄騙哄騙。
秦初陽囧著小眉毛,“那……那等窩再長大一點點,掙錢給你買肉肉。”
壞嫂嫂做飯好吃,他掙錢買肉肉回來,自己和哥哥也可以吃。
而且,秦初陽瞅著壞嫂嫂,她要是……要是一直這樣好,他也把錢錢給她。
薑棠滿意的翹起嘴角。
飯菜被吃得乾乾淨淨,薑棠收了碗筷,在鍋裡倒了熱水洗碗。
秦初陽乖乖的拿毛巾打濕了,踮起腳把飯桌擦乾淨。
薑棠看著小家夥努力的背影,欣慰極了,看這模樣,等年齡再大一會兒,以後碗就交給狼崽子洗。
把碗筷都收進碗櫃,鍋都刷乾淨。
轉身到門外拿了木盆,“初陽,回你房間把睡衣拿出來,該洗澡了。”
都不用她說,秦初陽已經邁著小短腿奔去房間,很快把他的“睡衣”拿出來。
說是睡衣,不過是薑棠選了一件料子較好的衣服當成了睡衣。
一點兒不正宗,小家夥也樂意得很,每次很積極,小臉上傲嬌著不樂意,其實比誰都主動。
薑棠調好溫度,才動手幫小家夥扒衣服。
夏日的天氣,炎熱曬人,光是一個白日,身上就滿是細汗,尤其還是農村,塵土飛揚,一天不洗都不行。
秦初陽乖乖的坐在盆裡,自己動手,薑棠給他洗頭,讓他閉眼就乖乖把眼睛閉得緊緊的。
洗完之後就自己坐在椅子上晃晃悠悠地等著頭發乾。
等薑棠給自己洗了澡之後,才把換下來的衣服放進盆裡,就著溫水拿著肥皂打了,隨手就洗了。
每到這時候,薑棠就無比想念現世的洗衣機,她從來沒有這樣勤快過。
熟練的抖開衣服,搭上晾衣架晾好。
半乾的頭發也全都乾了。
八十年代的晚間還是沒有什麼夜間活動,手上也不再有隨時不離身的手機,一點兒消遣地東西都沒有。
薑棠帶秦初陽進屋之後,也回到自己的房間,早早地就睡了。
磚廠,晚上近十點,磚窯裡的磚才被徹底搬完,工人們都熱熱鬨鬨的下工。
秦宵跟王其磊剛出磚窯就被張和田喊住,“宵哥磊子,娟兒做了飯,一會兒一起過去吃。”
張和田長相清秀周正,眉宇間有股斯文氣,比起跳脫的王其磊,穩重了不是一點,身上穿著軍綠色工裝服,二十二歲的年紀,已經結婚了。
跟秦宵王其磊是從小到大的兄弟。
三人一塊兒往磚窯外走,秦宵眉目中的冷漠褪去,沒有答應,“不用,我那還有乾糧,你們自個兒吃。”
王其磊自然也拒絕了,雖然是兄弟,但是和田成家了,肯定不比他一個人容易,偶爾吃一頓沒事,哪能頓頓這麼吃。
張和田和文娟不像秦宵他們住大通鋪宿舍,夫妻倆有自己的小房間,空間不大,卻也能做做飯,比秦宵過得舒坦。
兩人都拒絕了,張和田無奈,“宵哥,磊子我不擔心,他不會餓著自個兒,你可是把錢都留給初陽了,現在每天三頓一頓不落的蕎麥窩窩頭,硬得泡水才能咽下去,我不放心。”
來磚廠做工這麼些天,天天都這麼吃,身體怎麼受得了,遲早會出問題的。
秦宵面無表情,“我有分寸。”
張和田無奈,廠外文娟已經在等著了,見到秦宵他們,熱情的打招呼。
“宵哥,磊子,我做的飯菜真管夠,你們不要有顧忌。”
秦宵打定主意不同意,張和田泄氣的帶著媳婦走了。
盯著小夫妻的背影,王其磊有些羨慕,“嘖,宵哥,我什麼時候才能討個媳婦兒,隻要能跟我同心,我吃再多苦也願意。”
“娟兒姐和田哥可真好。”
說完才想起來他哥不久之前也結婚了,想起那操心的婚事,王其磊心裡躁動地情緒被壓下去。
算了,也不是人人都像田哥他們那樣好的。
也有完全不合適的。
兄弟倆往宿舍走去,迎著明亮的月光,跟著大部隊,王其磊沒忍住開口。
“哥,你怎麼沒想過把新嫂子一起帶來?”
秦宵粗黑地眉目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滿臉不耐,“帶她來乾嘛。”
粗硬的臉上一臉的嫌麻煩樣。
王其磊摸了摸鼻子,新嫂子那麼漂亮,比薑翠還要好看,怎麼他哥什麼時候都是一副不稀罕的模樣。
秦宵粗黑的眉目下雙眼幽深,那個女人最好是已經跑了,到時候他再找薑家人算總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