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花終於又開了 季文清番外結束(1 / 1)

季文清不知道簡淮亦到底是怎麼闖入他的生活的。

等他發現的時候, 生活裡已經滿滿都是他的影子,他們一起在天台吃飯,他會在他生病在家的時候給他彈琴聽。

簡淮亦彈琴很好聽, 他不會彈很多複雜的曲子, 但是他彈的曲子都是安靜悠揚, 聽著會讓人感到無比的放鬆, 每次聽他彈琴的時候, 就好像是簡淮亦這個人一樣,星光落滿身時, 他是其中最柔的一抹月色, 令人忘卻現實的痛苦。

音樂是有生命的,我們隻需要安靜傾聽就能感受到。

這是簡淮亦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那天午後。

陽光正盛, 簡淮亦坐在二樓的鋼琴架前, 他已經演奏完了,側著身子與他聊天的時候,笑著說:“我以前生病難受的時候,就總喜歡聽歌, 音樂的力量很強大, 所以那個時候我就想, 如果我能痊愈的話,我要把音樂的生命帶到更多人的面前,讓音樂去溫暖和鼓勵大家都度過難關。”

他說話的時候, 好像渾身都閃閃發光。

那一刻。

季文清覺得, 真正強大的,是他面前的這個人,真正能夠鼓勵和溫暖彆人的,是簡淮亦本身。

盛夏慢慢的過去變成了晚秋, 他的生活裡出現了越來越多簡淮亦的身影,當今年的第一個冬天來臨的時候,一個特殊的日子,莊園的電話鈴聲響了。

管家熟練的走過來說:“是淮亦少爺的電話。”

季文清此時正坐在窗前作畫,他在畫園子裡一顆落滿了雪的樹,這副畫簡單卻又處處透露著些許的荒蕪感,寒假來臨後,他與簡淮亦見面的少了,簡淮亦的父母把他和他的弟弟接回了A市的家,他們已經有十多天沒有見了。

畫筆在紙上留下一抹痕跡。

季文清抬手,管家將電話放入他的掌心,他拿過電話後,就聽到了電話那頭帶著淺淺疑惑的聲音,試探的喊了一聲說:“文清?”

稚嫩清澈的聲音落下來,季文清的眸微動,他低聲:“是我。”

簡淮亦就笑了,他說:“新年快樂!”

季文清聽著他那邊很熱鬨,時不時會有鞭炮聲傳來,其實從今天早上開始,他們的莊園也隱隱能聽到一些聲音,但是他的房間隔音做的很少,不開窗戶的時候基本都是安靜的,莊園原本就是為了給他靜養改造的,這裡的位置距離小鎮子也有一些距離。

他知道今天是華國的新年。

他的母親就是華國人,有時候在Y國的時候,也會帶他去唐人街逛一逛,但是對他來說,這樣的節日也隻是尋常節日的一種,沒有特彆大的感觸。

電話那頭的人說:“我今天一大早就起來陪爸爸去剪窗花和貼門簾了,這會兒家裡在做大掃除呢,我們一會就要吃年夜飯啦,晚上就要陪著媽媽包餃子了,你呢,吃飯了嗎?”

季文清說:“還沒。”

簡淮亦問他說:“你晚飯吃什麼?”

季文清單手拿著畫筆,他一點點的描繪出庭院中小徑的紋理,開口說:“和平常一樣。”

電話那頭的人頓了頓。

過了好一會兒,簡淮亦才問他說:“那你今年過年是一個人過嗎。”

季文清想說自己其實也不是很在意這件事,但是話到嘴邊卻又不想多說太多,便道:“嗯。”

簡淮亦就沒說什麼了。

季文清原本以為這通電話就已經算是結束了,可是在晚上的時候,他的手機卻收到了一條視頻的邀約,在當時,能夠視頻的電話是很少的,簡淮亦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手機,給他發送了視頻的邀約,季文清隻猶豫了片刻就接了下來。

接著。

視頻的那頭就出現了簡淮亦清秀明亮的臉龐,他似乎還在適應,疑惑的喂了喂,然後在跳出他的身影時笑了笑說:“能看到嗎?”

季文清點頭說:“能。”

簡淮亦便立刻把鏡頭挪到另一邊,他說:“快看煙花!”

他們應該是站在院子裡,不遠處還有幾個人的身影,一對站在草坪上的中年夫妻,還有簡淮亦旁邊站著一個有些胖乎乎但是臉龐白皙可愛的小男孩,院子中間的煙火被點燃,有些清晰的火花躥出去的聲音響起,接著,整片天空被炸響。

五顏六色的花在天空中綻放開來。

接著越來越多。

簡淮亦把鏡頭短暫的靠向自己,在這個熱鬨的夜晚,天空中的煙火投印出來的光斑駁的落在他的身上,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好像有明亮的繁星,對著手機那一邊的他問道:“好看嗎?”

季文清的目光落在屏幕裡他的身上,幽藍的眸子仿佛是最深的海洋,他專注的望著他,終於輕笑了笑,點了點頭:“嗯。”

他見過很多美麗的景色。

見過無數盛大的場面,見過很多壯麗的景觀。

卻都不如這個晚上,簡淮亦帶給他的,隔著屏幕的,甚至像素有些模糊的煙花來的記憶深刻,可煙花到底是否美麗已經不再重要,煙花轉瞬易消逝,但是簡淮亦明亮的笑容卻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永恒。

隆冬緩緩過去。

早春來的時候,院子裡面的雪慢慢的開始融化了。

季文清的病又發作了,這一次的發作來的比平時的晚,但威力卻依舊不小,他昏迷了好幾天,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睛外面正是午後。

查爾斯醫生對他說:“您醒了。”

季文清緩緩的適應了身體的麻木感才坐起身來,任由醫生給自己做檢查都沒有什麼反應。

直到查爾斯說:“您的朋友在樓下,這兩天您昏迷的時候他經常會過來。”

季文清猛地撩起眼皮看向他。

查爾斯一邊為他檢查,一邊笑著說:“您的這位朋友真的很不錯,他看起來很關心您,恭喜您在這裡交到了好朋友,我想先生和太太也會放心很多。”

季文清沒有理會他。

等醫生離開後,他才緩了好一會,又在管家的幫助下重新洗漱了一番,看起來沒有太糟糕後才見了簡淮亦。

進來的人眼眶都是紅的。

簡淮亦看著他許久,才輕聲道:“我以前不知道你的病這樣的嚴重。”

季文清說:“不嚴重,時不時會發作一次。”

簡淮亦坐在他的床畔,他看著季文清,昏睡了好幾天的季文清看起來有些瘦弱和蒼白,他的五官深邃下顎淩厲,一雙眼睛幽藍而深邃是有神的,即便他已經表現的很平靜了,但是簡淮亦依舊忘不掉,他遠遠看著他的時候,昏睡中的人疼的渾身都在顫抖的模樣。

生命是那樣的珍貴,卻又脆弱。

簡淮亦輕輕的伸出手,他的小手最後落在季文清手腕處的針管留下的青紫痕跡上,他垂眸輕聲說:“外婆說,等月底的時候,山上的花就都會開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吧。”

季文清低低的應了一聲,對他說:“好。”

四月初的時候。

春天的腳步果然來了。

季文清的身體已經好多了,早春第一批花開的時候,他和簡淮亦一起上了山。

望雲山並不高,但是風景秀麗,兩個人邁過一層層的台階最後在山腰的亭子前駐足,從這裡看下去,山下的桃花粉白一片,鬱鬱蔥蔥的,風吹過的時候,落英繽紛。

簡淮亦靠著亭子的欄杆看下去說:“哇,好漂亮呀!”

季文清被他的情緒感染,也點了點頭。

春天是萬物複蘇的季節,代表著欣欣然的朝氣和無儘蓬勃的生命力,滿山的樹葉抽出了新芽,桃花灼灼,甚至有不少的花瓣落在了亭子裡。

簡淮亦目不轉睛的看著景色,他側過臉來看著他,微笑的說:“真的好美,以後我們每年都過來看!”

每年。

簡淮亦的話就像是一塊石頭落在了空蕩的空間,一點點的砸出了回響。

從前,季文清從來不覺得死亡是可怕的,對於他的病也早已看開,他原本早就打算順應生命的長流走下去,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年,他就會結束生命的旅途,可是這一刻,當他看著簡淮亦期待的眼眸時,莫名的,他卻忽然升騰起了對活下去的渴望。

他不願意等待生命對他的宣判了。

他忽然活下去了,不需要很特彆的理由和原因,他想陪簡淮亦看桃花,不是明年,不是後年,是每年。

早春的花盛開的明豔。

季文清點頭,他聽到自己說:“好。”

後面的事情仿佛就是水到渠成的,查爾斯醫生早就提議過被否認的提案被季文清重新提了出來,這個手術越早做成功的概率就越大,即便成功率本就微小,可他依舊願意一試,很多事情在很久以後回憶起來時,覺得造化弄人。

離開望雲鎮的那天。

他親手給簡淮亦寫了一封信做了一個貝殼風鈴,那枚幸運的貝殼是陪伴簡淮亦度過很多困難時的精神支柱,未來他不在的時候,也許簡淮亦還會遇到很多的困難,所以他從全世界各地收集來了這些同樣形狀的貝殼,希望哪怕他不在他的身邊時,他也能有幸運貝殼的陪伴。

這是季文清第一次來到簡淮亦的家。

清晨的霧氣還沒有散,他將信封和貝殼都放在了門口的信箱,抬頭看了一眼樓上的窗戶很久才轉身離開。

臨走的時候。

他又去大伯的早餐鋪吃了早飯,鎮子最前面有一輛車準備前往機場的車等著他,而他卻在鎮子的街首,遇到了一個在擺攤的女人。

女人模樣很年輕,她說:“小朋友要不要算一卦,嬸嬸這裡不管是吉凶還是姻緣都是最靈驗的喔,我看你我有緣啊!”

季文清頓住腳步,年輕的男孩站在街邊,臉色平靜的說:“不用,我不信命。”

女人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說:“太可太遺憾啦,不過我看我們實在有緣分呀,說不定以後還會見面呢!”

年少的季文清不信命。

直到很多很多年後,他再重新來到望雲鎮,早已經物是人非,簡淮寧和江望等人抽紅繩時,他又重新站在了這個攤子前。

攤主對他笑了笑說:“先生,你也要買紅繩嗎?”

季文清才回憶起很久很久的那一天。

有很多事情他以為自己已經記不清了,後來才知道,自己記的那樣清楚,他冷靜理智,鮮少有後悔的事情,唯獨的一件,卻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算命的先生說,他執念太重。

季文清不願意承認,但歲月匆匆流逝,望雲鎮的桃花卻始終在他的心頭盛開著,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時,查爾斯醫生依舊在他的身邊,他安靜的躺在病床上,能夠感覺到生命的流逝,心中卻異樣的平靜,甚至隱隱的,有種放鬆感。

隱隱的。

他聽到查爾斯醫生說:“山上的花要開了呢。”

季文清緩緩的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卻依舊是多年前漫山遍野的落英繽紛,還有身邊的人明亮的笑顏,他似乎還是站在那樹下的亭邊,從不曾改變。

花終於又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