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雲鎮山清水秀, 常年氣候溫和適宜。
午後的天氣晴朗,莊園裡面簡淮亦陪著季文清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他把這一周老師講的重點還有自己的筆記上面的知識點都劃了出來, 講給季文清聽。
直到日暮漸落。
簡淮亦看著外面的日頭西斜,他說:“我該回去了。”
季文清道:“我讓你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簡淮亦擺了擺小手說:“我家其實離這邊很近的,今天外婆帶著我弟弟一起去田裡摘果子去了,我正好順路去田裡找他們。”
季文清便沒有堅持:“好。”
簡淮亦是個很有禮貌的小朋友,他站起身來的時候甚至把自己剛剛用的小板凳放回了原處,他一邊朝外面走,一邊向他揮手說:“那我先回去啦,下周見!”
季文清看著他離開。
房門被關上後,室內又恢複了一片寂靜。
他側目看向床畔不遠處的窗戶, 目光落在那一片花海上, 直到那片花海中的小徑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日落的黃昏將天空染成一片金黃色,穿著白色襯衫小馬甲的男孩走在其間門, 快要走到儘頭時, 他卻頓住了腳步, 轉過身看向了他房間門的窗戶。
時隔的很遠。
簡淮亦站在陽光下,又衝他揮了揮手。
接著他才轉身離開,慢慢的消失在小徑中, 晚霞將整個花園染上了另一種色彩, 季文清的目光依舊落在花海上, 好久才收了回來,他又看向旁邊的袋子,那裡面放著簡淮亦說要送給他的禮物,之前他說過, 要讓他等他離開後拆開看。
季文清的手蒼白而無力,前幾天持續發作的病痛讓他的血管都很清晰,那修長白皙的手拿起了袋子,看到了裡面放著的一個小小的黑色盒子。
盒子被打開。
絲絨的盒子裡放著一個白色的貝殼,貝殼圓潤光滑,形狀像一顆星星。
最下面還有一張卡片。
季文清拿起卡片來,看到上面清秀好看的字跡:【這是我的幸運貝殼,以前我病重的時候,在海岸邊撿到的,後來我的病就好了,現在我要把它送給你,把我的幸運借給你,希望你也能早早的健康起來,我們就可以一起在天台吃飯了】
小卡上的字跡寫的滿滿的,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講季文清空蕩荒蕪的心也逐漸填滿。
身後的門傳來輕微的聲響。
管家走進來恭謹的說:“查爾斯醫生來給您複查。”
季文清淡淡道:“請他進來吧。”
很快的,一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從外面進來,金發碧眼的醫生是從國外帶過來的,他先是從季文清的手腕抽出了半管血留著回去檢測後,然後用儀器快速的檢查了一番他的身體情況,又盤問了幾句日常後,才道:“您的情況還是比較穩定的,現在采取保守治療是最好的辦法,我建議您沒事可以出去多轉一轉,良好的心情最重要。”
季文清道:“嗯。”
醫生將儀器收拾起來,便道:“來的時候伯爵先生和太太還反複向我叮囑要照看您的身體確保您一切無憂,勞我多問一句,您這邊有什麼需要的嗎?”
這話基本是老生常談了。
基本上季文清來到這邊的兩個月從來都沒要過什麼,平時最多吩咐的也不過是一些需要的書和資料。
然而這一次。
季文清的目光卻終於從窗外的花海收了回來,他看向醫生說:“我需要一架鋼琴。”
醫生愣住了,他道:“您想學鋼琴?”
“不。”季文清拒絕,卻不想多言,隻道:“但一周之內我要看到它。”
醫生道:“需要為您找一些優秀的音樂家來演奏嗎?”
季文清道:“不需要。”
他已經有了最優秀的鋼琴家,不需要其他人。
……
一周後
當簡淮亦再次來到莊園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按門鈴大門就打開了,管家從裡面迎接出來,單手搭在心臟處鞠躬:“請進。”
簡淮亦:?
有些驚疑的人邁步走進了莊園。
莊園還是和以前一樣乾淨而繁華,隻是這一次,他走到客廳的時候,沙發上卻坐著一個人,穿著簡單黑色襯衫的男孩坐在最主的沙發上,他帶著有些大的黑色的眼鏡,正在捧著一本厚厚的書看,見到他來了,季文清就放下了書。
簡淮亦走近有些驚喜的說:“你能下床啦?”
季文清點了點頭:“嗯。”
“太好了。”他的笑容恍若天上明月一般燦爛又皎潔,白皙稚嫩的臉龐上目光澄澈,滿滿的欣喜:“那你身體好多了嗎?”
季文清說:“好多了。”
管家在一旁道:“需要為您安排早餐嗎?”
簡淮亦看向季文清,有些疑惑道:“你還沒有吃早餐嗎。”
季文清道:“沒有胃口。”
生病的人口味隻能吃清淡的,而清淡恰恰是最提不起食欲的。
簡淮亦看向不遠處的餐桌,他想了想,看向季文清說:“那我帶你出去吃彆的?”
季文清詢問他:“什麼。”
簡淮亦笑了笑說:“我外婆家隔壁的早餐店老板蒸的包子最好吃了,每天阿伯都會起很早很早發面捏包子,你想吃嗎?”
季文清沒有吃過,可是他看著簡淮的笑容,卻莫名的有一種想要去嘗試嘗試的衝動。
管家在聽到簡淮亦的建議後下意識認為一定會被拒絕,他知道季文清的挑食程度,而且平時他的飲食都是精心挑選的,怎麼能吃不知名小店鋪的東西?
卻不想。
季文清點頭說:“好。”
管家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為了能讓季文清多吃東西,遠在國外的兩位絞儘腦汁的送大廚到莊園來,每天想著辦法的做東西吃,季文清卻都沒有食欲,怎麼勸都不會吃太多,可就是這樣執拗的人,因為一句話就被說動了。
簡淮亦看向管家,臉蛋稚嫩的小朋友抬頭說:“叔叔,他能吃嗎?”
管家說不出話來,其實季文清的病隻要過了發病的那些天,其他時候其實都和正常的小孩差不多,如果隻是吃包子這些普通食物的話也沒什麼問題,隻是他擔心季文清吃不慣,而且也擔心那些食物乾不乾淨,會不會有問題。
然而。
這些話在對上季文清幽幽的眸子時又隻能活生生的咽下去,管家隻能微笑且恭謹道:“沒有問題。”
簡淮亦這才鬆了一口氣,對著季文清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來,他說:“太好了,那我們一起去吧,現在伯伯的早餐店還沒有關門,但是人又不多,他肯定會給我們留一個好位置的。”
季文清說:“好。”
兩個人從莊園離開。
其實從來到這個小鎮子後,季文清是簡單的逛過這裡的,隻不過那個時候他是一個人漫無目的的閒逛,走到哪裡看哪裡,當時也隻是單純的覺得風景好而已,而今天再次走在小路上,身邊多了一個人後,感受就完全不同了。
簡淮亦輕聲的給他介紹說:“這條街已經有幾百年的曆史啦,這個小樓也是,阿婆的祖祖輩輩都住在這個小樓裡面,你看那塊木頭,外婆說上面的雕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老祖宗留下來的……”
他輕聲的和他講著。
季文清也耐心安靜的聽他說話。
兩個人最後終於來到了那家早餐店,老板是個中年男人,熱情又好客,遠遠的看到兩個人過來的時候就打招呼說:“布布,帶著朋友玩啊,吃飯了嗎,來大伯這裡吃包子!”
簡淮亦露出微笑來,白皙的臉龐溫潤清秀,他乖巧的應聲說:“好。”
因為路口的車有些多。
簡淮亦自然而然的牽住季文清的手,那雙明亮的眸子望著他,拉著他往前邁步說:“走。”
季文清從來沒有被同齡的孩子牽過手,平時的他排斥與人接觸的太近,卻從來不知道,原來有人的手可以這樣的軟,這樣的暖和。
簡淮亦拉著他在包子店門口停下來,他微笑的說:“我們要兩籠包子,一籠葷的一籠素的,然後要兩碗米粥。”
大伯爽快道:“好嘞!給你們多放一些啊!”
兩個孩子都長得格外俊俏,站在店門口像是一道漂亮的風景線。
大伯的妻子從裡面忙活出來,看到這一幕後忽然笑著說:“呀,布布來了呀,前幾天我剛和你大伯商量著,我們想在店牆上做一個顧客牆,放一些顧客的照片呢,你們兩個娃子願不願讓我來給你們拍張照呀,如果能行的話,這兩籠包子算我們請你們的!”
簡淮亦有些疑惑的眨眨眼,他倒是沒有什麼,拍張照片而已,於是他側目看向季文清。
季文清更無所謂,他本來就是當做出來散心而已。
簡淮亦接收到了他的意思,便對店老板展開了笑容來,他乾脆利索的點頭說:“好,謝謝伯母!”
老板娘大喜,她從後面拿出了老款的翻蓋手機來,對著站在門口的兩個孩子打開拍照模式調整了一會說:“那你們倆站的近一些?”
季文清站在店門口,穿著黑色襯衫的清瘦少年看起來格外的清冷貴氣,身旁白色襯衫短褲的男孩白皙又清秀,簡淮亦果斷的靠近了一些,他的身上帶著股淡淡的桃花香氣,驟然靠近了季文清的身旁,伸出手臂比了個耶,笑容滿面的看向鏡頭。
老板娘哢嚓的按下快門,微笑的說:“好嘞,好啦!”
簡淮亦小步的走過去看著手機裡的合照,然後回頭對身後的季文清說:“快來看,我們的合照拍的真好看。”
季文清慢步的走過來垂眸看向手機裡的照片,其實拍的很一般,但是畫面中的兩個孩子依偎的很近,身後是煙火氣十足的包子鋪,陽光灑落下來,溫馨又和諧,他看了好一會才說:“還不錯。”
隻是那時他實在是年少。
還不知道。
有些當時還不甚在意的東西,會在歲月的長河裡,成為最珍貴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