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下午短暫地睡了一會兒, 但徹夜不眠地熬到第二天早上，隊員們還是都熬得心力交瘁。

於是早餐時段顯得格外沉默，肖冷讓隊員們先吃飯, 自己和楊歌端著槍駐守在洞外，葉汐把自熱米飯裡多加了水變成粥, 將切碎的午餐肉和凍乾蔬菜攪進去一起吃，心裡暗暗感歎這個子副本的夥食水平在一眾規則怪談裡大概能排倒數。

王心冉歪在葉汐肩上，邊啃面包邊啃哈欠：“好困啊……這樣下去的話，雖然食物能讓咱們撐三五天都沒問題，但這麼熬到明天咱可能就要困懵了啊！”

“是啊。”葉汐也愁眉苦臉。

如果隻是單純的“48小時不睡覺”或者“48小時隻睡4到6小時”, 她或許還能忍受。但在這個副本裡，精神、體力、腦力都在持續消耗，他們白天要應對無窮無儘的廝殺，同時還要牢記規則，夜裡還不能睡, 這太虐了。

她沉了沉：“爭取今天通關吧。”

王心冉一愣：“……是什麼讓你有的這種自信？”

她滿打滿算, 在昨天大家都殺瘋了的前提下, 今天應該也還剩一大半人。如果想今天通關, 用昨天的戰術很難做到, 可是如果出去主動攻擊, 在能多拿人頭的同時，自身危險性也會提高很多。

葉汐思索道：“本來沒這種自信，但夜裡不睡會正常犯困，讓我覺得有可能了。還是那個道理, ‘祂’設計的副本在玩法上都是相對公平的，至少看起來公平。如果不睡覺會讓玩家‘精神力下降’，那熬到兩天以後, 通關就變得不可能了，相當於直接宣布死刑，這不是祂的風格。”

王心冉眉心微蹙：“你是說，你覺得有其他通關方式？”

“或許吧。”葉汐凝望洞外的茂密叢林，緩緩點頭，“楊歌這次選的道具是【製定者】，可以多顯示一條規則，如果有必要的話，一會兒可以讓她試著對紙條使用一下，或許能給一些關鍵信息。”

“行，那一會兒跟她商量商量。”王心冉道。

遠處突然響起喊聲：“彆開槍！彆開槍！！！”

洞裡的幾人悚然一驚，齊刷刷地向聲音來源處張望，洞口外的肖冷和楊歌更是神經緊繃，都舉槍指向那邊。

目光所及之處，有十幾人一起跑來，看樣子都是NPC，可他們都沒有拿武器，反倒高舉著雙手，好似有意向他們表明友好。

肖冷不禁皺眉，並未扣動扳機，但端著槍的手紋絲不動，隨時準備應戰。

那群人一直跑到離他們還有十幾米的地方，其中一個突然注意到對方的裝備，慌忙止步：“我們……我們就到這兒吧！”

同伴們回頭看他，原本想說繼續跑，但順著他的目光看到那把威風凜凜的AK-47，就和他一起停住了。

兩方人馬遙遙對峙，他們依舊維持著高舉雙手的姿勢，個子較高的一個人喊道：“彆開槍！我們保證不在這時候對你們動手！”

楊歌打量他們：“出什麼事了？”

……話音未落，她已得到答案。

在那些人跑來的方向，有一座小山，山比叢林高出不少，他們這邊的山洞地勢同樣高一些，正好能看到小山的上半截。

那座山離他們其實並不近，他們在這裡看不到太多細節，卻能看到山體的大致顏色。

楊歌看到那個原本被綠色覆蓋的山頭迅速轉灰，仿佛彩色的風景畫被P成黑白。

“灰色是死亡的顏色，遠離灰色。”

——這是一張字條上的提示。

她與肖冷相視一望，肖冷提高聲音：“這種灰色是隨機出現的？會持續多久？”

對面的NPC們互相交換了一下視線，無人作答。

顯然，他們現在雖然不會發起攻擊，但也不想為這些“活體KPI”提供太多線索。

“嘖。”肖冷輕笑，視線掃過人群，“你們有14個人，根據目前的角度……我大概用12發子彈就能乾掉你們所有人。”

這其實是不可能的。

AK-47是機.關槍，不是狙.擊.槍，掃射起來主打一個瘋，不大可能用少於目標數量的子彈數擊殺目標。

但這的確是一種有效的裝逼。

NPC們意識到對方受過專業訓練，不寒而栗，有人立刻做出了理智的決定：“彆、彆激動……這個灰色呃……從海島最外圍出現，每四小時增加一塊，逐漸往中間收攏，一旦變灰就不會恢複。”

“靠，毒圈啊！”喜歡玩吃雞遊戲的任寧寧脫口而出，“絕了絕了，一邊不讓睡覺，一邊還要跑毒，‘祂’彆是個心理扭曲的大廠策劃吧？！”

灰色特效在覆蓋了那一整座小山之後，停止了繼續往前蔓延。十幾名NPC不敢激怒他們，很識趣地往旁邊退開。

楊歌輕嘖：“再往前走一點，他們就要踩到地雷了，想想還有點可惜……話說咱為什麼不擊斃他們？”

反正隻是NPC而已。

肖冷放下槍：“我在想這些NPC對毒圈這麼緊張，是太入戲還是有彆的原因？”

“係統預設唄。”楊歌好笑，“就是人機嘛，咱們知道他們是NPC，但在他們眼裡，他們跟咱們是一樣的。”

“可副本允許的通關人數還是30人，而不是8人。”肖冷擰眉，“為什麼不要求我們殺死所有NPC再通關？30人的話，相當於有22個名額都是給NPC留的，我們作為副本參與者隻占一小部分。”

“殺到隻剩咱們，太難了吧……”楊歌給出的解釋倒也很合理，“300人的本，剩30個，那是殺90%。隻剩8個，那可就是……”

她卡了殼，她覺得這應該是個很驚人的比例，但奈何數學不好，算不出來。

王心冉：“97.33%。”

“……”楊歌啞了啞，往後一指，“你看，殺97.33%，這是人能完成的任務嗎？”

“也有道理。”肖冷微微頷首，但心裡還是覺得或許沒這麼簡單。

一些從前沒有深想過的細枝末節串聯起來，比如火紅狐狸曾經對他和葉汐發出過的“邀請”，還有怪談裡的特殊玩家，【土著人】。

【土著人】的存在其實很奇怪，並不能說他們是NPC，因為他們完全在扮演玩家身份，也要遵守規則。但同時，他們又很清楚這是規則之境副本，並且在這種前提下依舊堅定地站在“祂”的陣營裡，為虎作倀。

可同時，【土著人】也怕死。

這就好像一個人身為遊戲製作方的一員進入遊戲，但也很怕在遊戲裡死去一樣，這個設計邏輯非常奇怪。

肖冷開始懷疑，會不會他們曾經見過的所有“土著人”、“NPC”，甚至怪物，在那個世界也都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他們或許並不會隨著副本的結束而消失，副本隻是他們的生活場景之一。就像普通人會去商場、會去學校一樣，這些在參與者眼裡被稱為“副本”的東西，或許本身就是那個世界的一部分。

如果真是那樣，就解釋了為什麼【帽子先生的吊墜盒】在規則之境裡那麼受NPC追捧。

他們一直把NPC對吊墜盒的反應解讀為“係統預設”，可如果所有人、所有副本都屬於那個世界，他們的反應可能是因為他們真的能獲得什麼。

對了，吊墜盒……

肖冷沉吟良久，轉頭看向葉汐：“帽子先生的吊墜盒，在這個副本裡是不是還沒用過？”

葉汐點點頭：“沒用過。”

“好。”肖冷思忖著跟她商量，“如果我們一會兒能找到落單的NPC，你能不能拿吊墜盒問問他，關於那個世界的設定？”

葉汐一愣：“什麼意思？”

肖冷聲音輕緩：“那個世界什麼樣，還有，他究竟是‘NPC’，還是那個世界的居民。這個副本的30人通關是不是對他也有什麼誘惑，所以他們才會這麼拚命。”

葉汐的神色隨著他的話，一分分地發沉。

旁邊的楊歌被他說得懵了：“……為什麼問這些？不如先問問怎麼通關這個副本？”

“也可以，但是以後如果有機會，還是要問清這件事。”肖冷道。

楊歌：“為什麼啊……”

在她看來，“那個世界”什麼樣根本不重要，他們作為17號的一員，共同的目標是把“那個世界”趕出他們的世界。

葉汐啟唇：“因為這是那個世界的運作機製。”

她定定地看著肖冷，一字一頓道：“我們早就該弄清這些……弄清那裡的人到底怎麼生活、弄清‘祂’究竟如何經營的這一切，我們也許能從中發現‘祂’的弱點，或者那個世界的弱點，事半功倍。”

一直以來，他們都認為這些規則之境是“祂”為了攻陷地球專門設的局，是一個個專門編織的陷阱，並不是那個世界的本身。

可也許他們錯了。

雖然……“一個用無數副本拚湊起來的世界”聽起來很奇怪，葉汐完全腦補不出那種世界究竟是什麼效果，可那並非完全不可能。

“那我們找找看吧。”楊歌望了眼遠處的灰山，“這裡離灰色地帶很近了，不太安全，我們往中心部分深入一下，順便看看能不能抓到落單的NPC。另外還有黎赫和於小萌……也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什麼情況。”

隊員們聞言紛紛點頭，迅速收拾好背包，一起離開山洞。

由於昨天的大幅減員外加現在時間還早，他們走了很遠都沒再遭遇其他NPC。一片寧靜裡，泉水流淌的聲音顯得格外悅耳。

大家身上的瓶裝水都有限，如果附近有可供飲用的泉水，瓶裝水就可以節省下來。眾人於是順著水聲的方向尋過去，在撥開一片遮擋視線的灌木葉後，他們看到了那片泉水。

……以及一束詭異的金光。

正常的陽光光束一般都是斜映下來的，但在這裡，一束直徑五米左右的圓形光束從天上垂直照射下來，不像自然界的光束，倒仿佛天幕上懸了一盞巨大的探照燈。

任寧寧眼睛一亮：“這玩意兒看著像遊戲裡的傳送門……就是換地圖的那種出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