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汐的無情吐槽讓車裡的安靜了半天。直到三個紅綠燈之後, 張立平的電話打到肖冷手機上，葉汐同時接到王心冉的電話。

兩個人離得太近，一起接聽難免互相乾擾, 而且這樣的巧合裡透著一股是為同一件事情找他們的味道。

“你先接。”肖冷說完直接按下了掛斷, 葉汐接通王心冉的電話，打開免提：“喂心冉，怎麼啦？”

“葉汐，你現在忙嗎？”王心冉口吻急切, “城北高速臨近沙江收費站的地方發生連環車禍，你在地圖上應該能直接看到位置, 不忙的話就過去吧。”

“車禍？”葉汐一愣, “這不是應該交警管嗎？”

王心冉說：“交警已經去過了, 但是那些車主都消失了，因此才發生連環相撞。”

“所以交通部門把事情報到了17號，丁部長讓調集所有現在有空的隊員去那邊。”

所有？

肖冷眉心一跳：“這麼嚴重？”

葉汐睇他一眼，問王心冉：“張立平給肖隊打電話, 也是因為這個嗎？”

王心冉說：“對, 我們都正好在隊裡加班, 正準備出門。”

葉汐說：“你告訴他不用打了, 我和肖隊一起過去, 我們現場見？”

“好，現場見！”王心冉說完就匆匆掛斷了電話。肖冷探手點觸車前的電子屏，打開地圖，縮放了兩下, 在城北高速上果然找到了擁堵路段。

……那是一段很長也很嚴重的擁堵，地圖上標注的深紅色一般意味著寸步難行，同時旁邊還顯示了兩個標簽, 一個寫著“20.4公裡，1小時42分鐘”，這是這段路在目前狀況下的預計通行時間。

另一個寫著“交通管製”，是在提醒司機們這條路已經不能走了，情況允許的話建議提前繞道。

肖冷目光凝固，打卡副駕前的櫃門，拿出警燈遞給葉汐：“幫我放到車頂上。”

“好。”葉汐打開警燈開關，按下車窗，伸手將警燈推上去。

這種便攜式的警燈是他們必備的，可以直接吸附在車頂上，專供緊急任務使用。隨著警燈閃耀，沿途經過的車輛紛紛讓道，兩個人以最快的速度上了高速。

在上告訴之前葉汐一直很緊張，因為20公裡的擁堵路段上如果全是車禍，恐怕要有上千輛車，就算每輛車都隻有司機一個人，也有上千人進入了怪談。

但上高速之後不久，她反倒輕鬆了些，因為她發現那段嚴重擁堵的路段是包括了交通管製的。交管部門在沙江收費站以南的兩個收費口都提前設了卡，將正前往沙江收費站的車輛提前疏散，已經離錯失兩個收費站的車輛也在人為安排下調頭駛離，一時間其實井然有序，隻是因為事出突然，車輛又多，難免發生擁堵。

肖冷車頂上的警燈很快引起了交警注意，一位交警騎著摩托車迎過來，肖冷打開車窗給他看了工作證，交警立刻協調車輛避讓，給他們讓出一條前往事發地點的路。

前後耗費半個小時，前面終於完全見不到其他車輛了。一片濃重的霧氣出現在視線之內，在那之前有幾頂臨時搭建的藍色帳篷，帳篷外有警察協調秩序，葉汐偶然看到正往帳篷裡走的人是楊歌，就告訴肖冷：“楊歌在……這是17號的帳篷，我們靠邊停車？”

“好。”肖冷左右看了看，將車停到道路一旁的安全島，和葉汐一起走向帳篷。

兩個人進去的時候，楊歌正在吐槽：“把司機拉進怪談？祂越來越過分了！”

葉汐對這句吐槽深表讚同。

先前祂肆意將人們拉進怪談，一旦進入生死不明，本身就很過分。但現在專搞司機，造成大規模車禍，導致了更多的混亂和經濟損失。

楊歌說完注意到有人進來，扭過頭一看：“你們來啦！”

葉汐開門見山地問：“什麼情況？有多少人進去了？”

“不太清楚。”楊歌搖頭，“如果按車數算的話，前面大約7公裡都是，少說也有幾百輛吧。”

肖冷蹙眉：“這些車是同時相撞的？”

“那倒不是。”楊歌說，“距離第一起事故到現在，得有三個小時了吧。”

肖冷又問：“那怎麼現在才找我們？”

楊歌苦笑：“因為最初肯定是找交警，可是交警到附近也消失了，大家一時搞不清狀況。後來連環車禍越來越多，第二撥交警抵達現場，即將進入霧區的時候有人發覺出了這麼多車禍，但路上竟然完全沒有人影，覺得反常，才聯係的我們。”

一般來講，假如出現嚴重車禍，車上的司機、乘客無法自行下車，當然隻能留在車上。但不太嚴重的車禍，司機大多時候都會第一時間下車，查看損壞情況。

幾百輛車同時相撞但路面上見不到人確實很詭異。

葉汐點點頭：“也就是說，那7公裡的相撞車輛裡，一個被留下的人都沒有？”

“還不太清楚。”楊歌歎息，“情況混亂，一旦進入霧區就可能隨時被吸入怪談，無法進去檢查。但按照之前的經驗，祂應該會把未成年人和老人留下，所以裡面應該會有老人和小孩。”

肖冷問：“什麼時候行動？”

楊歌說：“丁部長的意思是等一個小時，能來多少隊員就去多少，從這片區域四周分組進入，按照以往的經驗，如果這個怪談是數個平行副本的話，大家這樣進入就可以儘量分散在不同的副本裡，力求保護更多人出來。”

“不過這次是完全未知的副本，內容、形式我們都不知道，死亡率也可能更高，所以……”楊歌頓了頓，看著葉汐說，“大家有權利拒絕進入。”

肖冷平心靜氣：“讓我去。我先到附近檢查一下，到時見你喊我。”

所謂的“有權利拒絕進入”，是考慮到隊員們也有家人，所以在人手足夠的情況下，丁部長給大家提供了選擇權。

可他沒有家人，他比任何人都適合冒險。

葉汐沉了沉：“我也去。”

對她來說，如果可以選擇永遠不進怪談，那她立刻拒絕進入，免除一切風險，也避免爸爸媽媽為了她而承受痛苦。

可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如把拒絕的機會留給彆人。她至少擁有大家都認可的實力，讓她去冒險，就意味著更高的存活率。

語畢她看看肖冷：“走吧，我也出去看看。”

兩個人並肩離開，楊歌看著他們的背影直咂嘴：“還沒在一起嗎……”她小聲咕噥，“看著明明就很像夫妻檔！”

葉汐和肖冷走出帳篷，繼續前行二十多米，看到了警戒線。警戒線這邊是絕對安全的，過去之後走多遠會觸發怪談入口不大好說。

他們站在線外張望，線內不遠處就是霧區，濃霧裡依稀可見撞得亂七八糟的車輛，葉汐凝神：“大多數情況下，怪談入口的地點和怪談主題直接相關……你說這次會是什麼主題？高速路規則怪談？公路規則怪談？還是收費站規則怪談？”

肖冷笑笑：“猜有什麼用？進去再說吧。”

頓了頓又說：“我在想，祂為什麼要造成這種大規模車禍。”

葉汐一怔，側首望向他：“什麼意思？”

肖冷道：“不論是什麼主題的怪談，都可以在平和狀態下把人拉進去吧？哪怕是高速路、公路主題，也完全可以在停車場抑或堵車區域這樣的地方開啟。可祂專挑正在疾馳的車子上的司機，你有沒有覺得有點故意的成分？”

“是有點。”葉汐頷首，沉吟了一會兒，猛地抬頭，“那祂會不會……”

肖冷側首回視她的震驚：“我猜，你想得跟我一樣。”

葉汐一陣窒息，讓人心驚的猜測讓她不寒而栗：“祂……祂在怪談世界能全方位掌握參與者的心理狀態、在現實世界又能隨時降臨怪談，那為什麼在現實世界不能掌握大家的心理？如果是這樣，那……”

她聲音噎住，肖冷薄唇微抿，拿出手機，邊翻通訊錄邊說：“我打給丁部長，你跟他說，怎麼樣？”

葉汐：“你怎麼不說？！”

肖冷撇嘴：“我說，他會覺得我隻是想替彆人承擔風險。你在他心裡的形象更理性，比較容易說服他。”

葉汐：“……那行。”

肖冷按下通話按鈕，電話隻響了一聲就立刻接通了。丁部長開口就問：“肖冷，你到現場了？”

葉汐啟唇：“部長，是我，我是葉汐。”

“哦，小葉啊……”丁部長對於她拿肖冷的手機打電話的事情有點意外，一時雖然在為新狀況感到緊張，語氣也還是變得有點耐人尋味，“什麼事啊？”

葉汐沉了沉：“我想跟您申請，減少這次進入怪談的17號隊員人數。”

丁部長一怔：“為什麼？現在已經有很多人被吸入怪談了，雖然事出突然，我們並不確定隊員進入後是否能和他們處於同一副本，但原則上來講我們還是要儘量加派人手，保護他們的安全。”

“我知道這是17號的行事原則。”葉汐屏息，“但我懷疑，製造這種大規模車禍，是祂有意要對17號隊員展開圍獵。”

“……你說什麼？”丁部長滯住。

葉汐緩緩道：“這種情況從來沒有出現過，但一旦出現，由於事關重大，17號必定格外關注，很有可能會傾巢而出，到現場進行檢查。”

——在這一步上，丁部長已經很謹慎了。他雖然讓隊員們都趕來集合，但沒有讓他們直接進入現場，否則現在恐怕已經有幾十名隊員處於怪談之中。

葉汐繼續說：“部長您仔細想想，17號之前的任務模式，是不是不可能讓祂僅僅利用一次怪談就對我們造成重創？”

——之前的大多數怪談，17號都隻會派出不到十人的小隊去執行任務。最大的一次行動是“遊樂園規則怪談”，可因為事先了解了情況，丁部長有足夠的時間慢慢安排，最終也隻調動了幾十人。

葉汐又問：“那這次呢？”

——這次事出突然，大規模的車禍導致高速擁堵，大量人員同時消失，也足夠引起輿論關注。因此不論讓誰來處理這件事都會想“速戰速決”，加派足夠的人手進行飽和式營救，是“速戰速決”的必要因素。

所以葉汐沒猜錯的話，丁部長不僅會安排大量隊員進行怪談執行任務，還會把清理道路的工作暫時從交管部門接過來。這樣在清理損壞車輛的同時一旦被吸入怪談，17號成員的存活率總比交警要高不少。

可是，“祂”萬一也是這樣想的呢？

丁部長沉然詢問葉汐：“那你的意思是？”

葉汐說：“我認為飽和式營救不可取，至少第一輪不可取。您看可不可以先派少數隊員進去探探路，等我們把裡面的情況摸清楚帶出來，再進行下一步安排。至於清理道路的事情，如果可以就儘量推遲一些……我知道這會帶來很多不便，但是人命關天，先等等我們的結果吧！”

“假如是我想多了，那是最好的。但如果我想得沒錯，這個副本真的難度極高、高到幾乎不可能通關……我們至少可以避免更多傷亡。”

她沒有把話說得過於直白，但無論丁部長還是她自己都明白，如果副本裡的情況真的符合她的猜想，那就意味著現在已經進入副本的普通人、以及第一批被派進去的17號隊員，都隻能被放棄掉了。

這是很殘忍的事情，可他們沒的選。如果17號真的在這次任務中被徹底擊潰，整個C國在怪談應對問題上都會陷入更深的被動。

丁部長沉默半晌，跟葉汐說：“讓肖冷接電話。”

葉汐看了眼肖冷，下意識地退開半步：“我建議您直接進行人員安排，不要找他。”

肖冷一記眼風掃過，伸手就要搶回手機。

葉汐側身一避，聽到丁部長問：“為什麼？”

葉汐拚命地繼續躲肖冷：“因為他一定會不讓我去。但是部長，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我參與過的怪談的平均存活率，目前17號最高的！”

“葉汐！”肖冷目光陰沉，葉汐抬了抬眼皮，終於把手機還給了他。

肖冷黑著張臉，大步走遠，不知和丁部長說了些什麼。

過了將近一刻鐘他才掛斷電話折回來，臉色變得比剛才更難看：“丁部長說，第一次進去六個人。你、我、張立平、王心冉，還有楊歌和任寧寧。”

也就是3隊、7隊和8隊三支隊伍的隊長及副隊長。

同時這六個人裡除了王心冉，其他人都是3隊出來的老搭檔，本身擁有更高的默契值，有助於提升存活率。

肖冷說完，不看葉汐一眼，提步走向帳篷。

“哎……”葉汐小跑著追上他，有點心虛，“生氣了？彆啊！理性分析，我就是存活率比較高啊！”

肖冷腳步停住，靜了靜，口吻無奈：“你明明知道我在擔心什麼。”

“我知道……唉。”葉汐低下頭，“我也希望自己能活著。不過，我更想讓更多人活著。”

她頓了頓：“我猜，你也是。”

肖冷搖頭：“我們不一樣。”

“都一樣。”葉汐正色，“我是有父母記掛。但你……”她躊躇了一下，語重心長，“你父母是不在了，但也還是有很多人記掛你啊！比如……我就並不希望你死在怪談裡，也並不喜歡看你在這種事上不管不顧地往前衝。”

說到這裡，她發覺自己的話好似有些歧義，斟酌著加以解釋：“……我是說，你奮不顧身地想救彆人挺好的，但我不想看你抱著這種送死的心態去執行任務。人都會受心理影響，心裡想著‘我要活下去’，總比想著‘我死了也沒關係’要好一點。”

肖冷沒說話，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葉汐抿唇：“我說明白了嗎？”

肖冷突然發笑，撲哧一聲。

葉汐正一愣，他已大步流星地繼續往前走了，葉汐又跟了兩步：“笑什麼？”

“嗯……我後悔了。”肖冷幽幽。

葉汐：“啊？”

肖冷一臉認真：“我剛才應該跟丁部長說，葉汐可以去，我就不去了，有人記掛我，我以後要好好活著。”

“……”葉汐停住腳步，嘴角抽搐。

她就多餘勸他！

這個人不能聽好話，說兩句好話他就開始不要臉了！

他們再走進帳篷的時候，楊歌剛剛接完丁部長的新指令，看到他們，一臉驚悚：“你們的推測是當真的？”

葉汐反問：“你覺得有沒有這種可能？”

楊歌說不出話。

這種被圍剿的感覺太可怕了。那是一個未知的超自然力，擁有他們摸不透的能量。

現在祂開始針對他們，讓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塊被按在案板上的肉，早晚要涼。

葉汐看她臉色發白，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害怕了？”

“……不。”楊歌緩了一下，面露怒色，“我就想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能有機會乾死祂！他媽的，一個侵略者還挺橫，花活兒還挺多！我操他二大爺！”

之後近半個小時的等待裡，楊歌差不多問候了“祂”一族譜的親戚，連帶著把之前出場過的火紅狐狸和死神都罵到了。

帽子先生因為送給葉汐過高級道具而得以幸免於難。

張立平和王心冉是在楊歌罵到一半時到的場，張立平拉了把椅子坐下就開始玩手機。等楊歌罵完，張立平舉起屏幕給她看：“我發現你對親戚關係真的很熟嘿！不像我，好多親戚我都算不清。”

他的備忘錄上，記了滿滿一屏楊歌剛剛提到過的親戚。

楊歌：“……”

葉汐和王心冉繃不住笑了，緊張沉悶的氣氛終於輕鬆了一點。研究所的工作人員走進來，神情複雜地告知了一個消息：“……我們監測到副本入口了，在7公裡的路段中一共兩個，每個都是持續存在的入口，而且面積很大、能量很強。”

他語中一頓：“我們之前從未監測到過能量這麼強的入口。方所長先前研究發現，入口的能量強弱和怪談的時長存在直接關係，所以這個怪談，時間可能會很長。”

罵累了正坐在那兒喘氣的楊歌抬起頭：“有多長？能估算出來嗎？”

對方搖頭：“我們隻能監測到它能量很強，但具體的數值無法量化，所以不好進行具體估算。但我個人覺得……”他的聲音輕輕打顫，“可能副本內的時間至少在10天以上吧。”

幾名隊員都神色一震。

10天以上的副本，他們的確都沒經曆過。

而且“以上”這個說法聽起來上不封頂，是11天還是20、30天甚至一年半載？都不好說。

單看這個時間，這個副本的難度就不小。

葉汐心裡忿忿，她已經攢夠了買道具欄的積分，隻要讓她遇到一次商店，她這次就能多帶一個道具進場了。現在偏偏就讓她在隻能帶一個道具的情況下遇到這種高難度副本，很難講是她運氣差還是祂在故意為難她。

又等了大約十分鐘，任寧寧也趕到了。

六人小隊聚齊，一同步入霧區。

霧區裡濕氣很重，五顏六色的車子橫七豎八地鋪在路上，但又沒有人，場景看著活像喪屍片。

按照研究所探測的結果，最近的一個出口離在離警戒線不到一千米的位置，他們很快就走到了，但在附近徘徊了很久都無事發生。

肖冷按下對講機，詢問外面的工作人員：“確定這裡還有入口？”

“確定。”對方篤定地回複，“我們一直在布控，入口沒有關閉，位置也沒有變化……你們沒進去嗎？”

“暫時還沒有。”肖冷道，“幫我們看一眼我們的具體位置？”

對方看了眼定位器顯示的他們的坐標：“你們現在應該就站在入口上，每個人都在入口的能量範圍內……所以不應該啊？？怎麼會進不去？？？”

“……會不會是要開車？”王心冉做出推測，“剛才消失的人，普通人應該都在車裡，交警騎摩托過來也屬於機動車。這個怪談是不是要靠機動車觸發，步行無效？”

嗯？

肖冷挑眉想了想，再度按下對講機：“我們現在往外撤離，你先幫我聯係一下丁部長。”

對方：“乾什麼？”

肖冷：“問問丁部長，能不能幫我調一輛坦克過來。不行的話，多用途裝甲車也行。不用配司機，我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