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出口越來越近, 四周圍的攤位逐漸減少，喧鬨的也逐漸減淡。

又走了大約20分鐘，熟悉的拱門終於出現在不遠處。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隻要走過那道門，副本應該就結束了。

然後並不讓人意外的意外，就出現了。

……通體全黑的袍子從半空中緩緩落下, 又說出了那句經典台詞：“遠道而來的朋友, 如果要從中挑選一個物種永遠與我為伴, 你們會選擇哪一種？”

死神這回提供的選項是一隻狗一隻貓。貓看起來是蘇格蘭折耳貓，長了一張憨憨的臉, 慵懶地趴在地上。

另一隻是個隻有巴掌大的小白狗，從落地開始就在轉著圈的追尾巴，看起來智商不太高的樣子。

上一輪李鶴自以為掌握了答題邏輯貿然作答，結果差點被死神帶走。這回大家都學乖了, 看到這兩個選項雖然心裡各自有了答案，但誰也沒敢直接說出來，而是慫巴巴地跟死神說：“我們商量一下……”

死神一如既往的大方：“當然可以, 我的朋友。”

8名幸存者立刻聚到一起，就連被懷疑受汙染的葉汐也沒被排除在外。鑒於她之前一輪又一輪的發揮, 覺得她受汙染的餘瑩既擔心她瞎帶節奏，又忍不住地想聽聽她的分析。

但葉汐有心避嫌, 沒有主動開口，打算先聽聽彆人怎麼說。

王利遲疑道：“如果按上一輪的邏輯……那應該貓。”

鄧藍藍：“為什麼呢？”

王利探手：“你看, 上一輪非洲大蝸牛是外來物種, 這輪這個貓，也是外國貓吧？我記得我國傳統上沒有這些品種。”

鄧藍藍無語了一下：“可是……非洲大蝸牛的重點不是‘外來’，而是‘入侵’啊！入侵物種會破壞生態環境, 造成難以逆轉的傷害，但這貓和狗……”鄧藍藍的視線越過王利的肩頭，看了眼兩隻在乖巧等選擇的狗，“雖然物種不一樣，但明顯都是寵物，會不會造成破壞全看主人怎麼養，不能和非洲大蝸牛放在一起說吧……”

“那我就不知道怎麼選了。”王利脾氣挺好，被反駁也不生氣，索性等彆人的分析。

餘瑩說：“我也覺得是選貓？因為‘狗是人類的朋友’嘛。也有可能選誰都不行，因為據說現在能作為寵物的貓和狗都是人為馴化的結果……並不完全算大自然的產物？”

這兩個答案都有點道理，也都不太有道理，更重要的是說了跟沒說一樣。

肖冷看著葉汐：“你說呢？”

葉汐一怔，看了看他，低下眼簾：“我覺得……選C。”她給出的說法很含糊，隻讓大家知道是貓和狗以外的選項，但完全沒解釋“C”是什麼。

隊友們不禁困惑：“你說啥？”

葉汐頷首：“現在我有受汙染的嫌疑，所以不說分析了。”

“好，那我來說。”肖冷一哂，轉頭向身後的死神拋出一個問題，“死神先生，能告訴我們那隻狗的年齡嗎？”

葉汐羽睫顫了顫，心弦鬆下來，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死神坦然地告訴他：“三歲。貓和狗一樣，也是三歲。”

葉汐長聲舒氣：他們也都猜對了。

肖冷轉回臉：“三歲，對無論什麼品種的狗來說，都絕對是一個已經成年的年紀。”

事實上，如果按狗糧計算成年與否，絕大多數寵物犬從半歲開始就可以吃成犬狗糧了。

“但那隻白色的狗還那麼小，說明是一個不正常的品種。”他邊說邊看葉汐。

他真的很喜歡看她分析。

葉汐因為他說了一半已沒必要繼續避嫌，察覺他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接過了話茬：“雖然我沒太見過，但我覺得這隻狗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茶杯犬’。茶杯犬因體型小到能裝進茶杯而得名，是一個絕對的人工改造產物。”

“由於一味地追求小體型，因此茶杯犬有嚴重的基因缺陷。很多茶杯犬腸胃、心臟都不健康，有的隻是快跑幾步就會犯心臟病；還有的由於頭骨過小，眼球一不留神就會掉出來。”

“至於那隻貓，是折耳貓。”她的視線在隊友之間劃了個來回，“折耳貓的事情傳得比較廣，大家應該都聽說過一點吧？這本身是基因突變，在貓咪繁殖過程中雖然會自然出現，但是概率極低。因此後來大量出現的折耳貓和茶杯犬一樣，都是人為追求的結果。”

“而折耳貓也和茶杯犬一樣，存在基因缺陷。”

“用網上的話說，養個折耳貓就和養個先天性白血病的孩子一樣。它的一生不止需要不停地吃藥、就醫，而且一輩子都很痛苦。是人類為了追求‘折耳’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彆致和可愛，強行造就的這個物種。”

她說到這兒，兩個物種的問題已經很清晰了。

不過餘瑩還是沒明白：“那選項C是……”

楊歌get到了：“你是想選‘人類’吧？”

葉汐沉了沉，無聲地點了下頭。

這個環節對她來說有很強的戲弄感。在這個時候讓她說選人類，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汙染了。

……這種自我懷疑讓葉汐摸出【純淨水】，狠狠灌了半瓶。

可是死神呈現的題目，好像也隻能是這樣。

“哎。”楊歌輕歎，舉起手，“我同意。說實話，地球上確實難以找到比人類更缺德的物種了。”

她這話聽著也活像被汙染了似的。

任寧寧點頭表達讚同：“確實。而且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去想，人類早就的惡果，不應該讓已經承受痛苦的小動物承擔，該死的確實是人類……”

——要不是楊歌和任寧寧的寵物都還跟在身邊，葉汐估計會覺得他們達成了受汙染者三缺一的狀況。

肖冷釋然一笑，抬起頭，直接望向死神：“死神先生，我們一致覺得在這兩種面前，更該死的是人類。如果可以的話，請你把造成這種物種悲劇的人類帶走吧。”

他給出答案，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雖然剛才大家分析得有理有據，而且基本達成了一致，但萬一錯了，鬼知道這個答案會不會讓死神把他們都帶走。

短暫地沉默了一下，死神開口：“看來，有些人類還是心懷坦蕩的。”

“謝謝你們的選擇，我的朋友。”

“我沒有資格帶離那些罪惡的人類，但感謝你們的清醒和善良。”

說完，死神手中白光閃現，落在那一貓一狗上。

折耳貓的耳朵立起來，眼睛也變亮，整個精神狀態都有所好轉，成了健康的樣子。

茶杯犬的體型一圈圈地放大，最終變成一隻正常大小的小狗，衝大家汪汪叫。

然後貓咪竄到附近的樹上，狗狗歡快地奔向了眾人身後熱鬨的集市，死神拂袖，消失不見。

“這回應該結束了吧……”李鶴回望狗狗遠去的背影，重重舒氣。

大家再度舉步前行，走了三四分鐘，終於走出了拱門。

一個紅衣工作人員迎上前，熱情而禮貌地道：“各位顧客，前面就是荒郊花鳥市場的出口了。按照規則，我需要檢查一下各位的購物記錄。”

他邊說邊打量大家。

每個人手裡都拎著一盆明顯的花，聽到他的話，大家又紛紛翻出禽鳥區買的“伴手禮”和觀賞魚區的魚食袋子，再加上從寵物區帶出來的各種寵物，剛好證明了四個區域的消費。

工作人員滿意點頭，但注意到葉汐的時候，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這位小姐，你在寵物區……”

“喏。”葉汐掏了下口袋，摸出一個項圈，項圈上還掛著一個圓圓的牌子，上面寫著“毛毛”，下面刻著一根狗狗最喜歡的骨頭。

工作人員重新釋放笑意：“這樣就可以了，各位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顧客們一臉冷漠，無人理會他的“歡迎下次光臨”。

走到大門口，17號四人組默契地放慢腳步，讓另外四名參與者先離開怪談，然後開始在大門一帶安放離子彈。

這次研究所一共為他們準備了8枚升級版的離子彈，安裝方式和先前一樣簡單，隻需要往牆上一貼就可以，引爆方法也和先前一樣是用app操作。

至於“升級”，一方面是爆破技術方面的提升，這個葉汐看了一遍研究所提供的資料，但閱讀體驗是：每個字我都認識，但放在一起就成亂碼了呢！

另一方面，是從app上確認引爆之後添加了兩秒的延遲，對負責引爆的隊員而言多了一些安全性。

於是在離子彈安裝完成後，葉汐和楊歌、任寧寧便先走了，安心將引爆任務交給肖冷。

葉汐邁出大門的瞬間門，熟悉的白光籠罩天地。葉汐直到此時才徹底放鬆：可算結束了！

提示隨之彈出來：“恭喜您通過‘花鳥市場規則怪談’，獲得道具獎勵。您可以選擇對原有道具進行升級，也可以抽取新的道具。”

葉汐在進入這次怪談之前賣掉了【預言家】，手裡的【鑒彆犬】和【提詞器】又剛好都升到了滿級，於是果斷選擇了抽新盒！

以4*3規格排列的12個小盲盒被擺到葉汐面前，雖然從外表完全看不出裡面都有什麼，但葉汐還是糾結了半天才做出選擇，點選了右下角的那一個。

確認選擇後，其他的盒子旋即消失，被她選中的那個緩緩移到視野中央，然後盒子打開、出現光效，在光效消失後，浮現在她面前的道具形象是一個看上去有些驚悚的小醜面具。

下面寫著道具描述：

【偽裝假面】在規則之境中啟用道具，你會被所有怪物、土著人、NPC視作副本原住路人，每次副本可啟用1次，有效時間門1分鐘。

嗯？

葉汐覺得這個道具有點神奇。

所謂的“原住路人”其實應該既算NPC又算土著人，但是相比二者，“原住路人”幾乎沒有存在感，也沒有自己的任務和使命，屬於怪談世界的“路人甲”。

比如在剛才的花鳥市場裡，最後一關那些晃來晃去的“顧客”，應該都屬於“原住路人”。

“被所有怪物視作副本原住民”——這意味著如果她在怪物出現時啟動道具，在那短短一分鐘內，她會被怪物視作“自己人”。那麼按照經驗，一些因為她違反規則觸發的特殊怪物可能會直接放棄對她的攻擊，既不會弄死她也不會汙染她，相當於提供了一次護盾。

“被所有NPC視作副本原住民”——這意味著她可以利用那1分鐘向NPC打聽事情，雖然短短1分鐘時間門用來聊天好像太短，而且NPC也不一定正好知道她想問的問題，但多個機會總比沒有要好。

至於“被所有土著人視作副本原住民”……葉汐首先能想到的用法，是在自己懷疑某個參與者是土著人的時候啟用道具，然後去詐他，讓他承認。等到道具效果結束，她再通過“識破原住民”的機製將其擊殺並獲得積分。

所以總的來說，這個道具雖然隻有1分鐘的時效，但是在這1分鐘內她進可攻退可守，就像吃了無敵星星的馬裡奧一樣，一個大寫的牛逼。

……這種道具，如果拿去賣，應該很貴吧？

嘿嘿，不賣。

葉汐滿意地關掉道具界面。

“恭喜您，在‘死神考驗’環節中得到‘良好’評價，獲得積分25分。”

在積分提示彈出之後，白光開始迅速消散，葉汐懸在半空的雙腳緩緩落回地面，在她站穩的同時，最後一抹白光也不見了。

眼睛慢慢視線周圍的光線，葉汐逐漸分辨出周圍的景象——這就是他們進入規則之境前所在的那個鄉間集市。但在確認開啟副本後，17號的後勤人員已經按照計劃進行了疏散，加上現在天色晚了，山林裡安靜得讓人心裡發空，幾米外幾個暖黃色的燈泡幽幽地照亮圍在四周的警戒線，看上去很像恐怖片的經典氛圍。

“哎嘛……”楊歌和任寧寧也先後出來了，留下負責引爆離子彈的肖冷稍稍遲了一點。

至於先一步離開的餘瑩、鄧藍藍、李鶴、王利，應該是從附近其他入口進入的怪談，所以離開副本也被送回了原先的位置，沒有出現在他們附近。

確認自己已回到現實世界的楊歌渾身一鬆，不管不顧地坐到地上：“這副本可真折騰人啊！”

“是啊，尤其禽鳥區那個環節，簡直不講武德。”任寧寧歎息，“怪不得存活率這麼低，也太虐了。”

他們初始人數24人，活著離開的隻有8人，存活率33.33%。如果不算他們四個17號成員，那就是進去了20個人，存活4個，存活率隻有20%。

對17號來說，結果這麼慘烈的行動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五分鐘後，接到消息的其他隊員抵達現場，驅車接他們離開。

由於天色已晚，當地的分隊在附近安排了酒店，讓他們先行休息。酒店叫“金獅大酒店”，名字很氣派，而且據說是附近幾個村鎮中規格最高的一家酒店。

但事實上，“金獅大酒店”的內部設施也就勉強能跟B市最便宜的快捷酒店打個平手，裝修和家具都已經很陳舊了，不過好在電吹風、空調這些都還能正常運作。

在酒店辦入住的時候，前台服務生說空房還有很多，可以把他們的房間門都安排在一起。但楊歌立即表示讓肖冷自己住二樓，她們三個女生要在三樓夜聊，怕酒店隔音不夠好，被肖冷聽到會尷尬。

葉汐一聽這話就猜到自己大概會成為這次八卦座談會的中心，但她對此並不抵觸。

……這大概是女生之前的一種特殊感情。隻要大家的關係還不錯，就誰都不會介意把自己身上的八卦貢獻出來，供姐妹們開心一下！

於是三個人約好先各自回房間洗漱，洗完去楊歌那邊聊天。在洗漱速度這一點上，經過警校訓練的楊歌和任寧寧明顯比葉汐快一大截，等葉汐洗完澡過去敲開門的時候，她們兩個不僅已經完成了洗漱，而且還到樓下的小賣店買了趟零食，這會兒正一起盤坐在床上大吃特吃。

“來，吃薯片！”任寧寧打開門，葉汐剛抬頭就被楊歌迎面扔了包樂事，她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心裡已經準備好開始八卦討論，然而楊歌撣了撣手，說出的卻是，“先聊一下工作哈，就一點小事！”

她邊說邊抽紙巾擦了擦沾了薯片粉末的手指，然後劃動手機屏，邊翻記錄邊告訴她們：“肖隊剛發來的消息，這回進入副本的其實不止咱們四個，1隊那邊也進去了。”

1隊，就是張昭代領的隊伍，楊歌的小男友陳登宇也在那邊。

兩隊沒有相遇，說明這個副本應該同時存在多個平行空間門，就像遊樂園規則怪談那樣。

有那麼一瞬，葉汐被楊歌的話搞得有點緊張，下意識地替她擔心陳登宇遇到危險。但仔細看了眼楊歌的神情，葉汐就打消了這種顧慮。

人肯定沒事。

楊歌繼續道：“咱們出來的時候應該都拿到了死神考驗的額外加分，對吧？肖隊說他和張隊那邊對了一下，發現咱們這邊是‘良好’，但張隊那邊是‘及格’，隻給了10分。”

任寧寧“哎？”了一聲，坐回床上：“他們給的答案是什麼？”

楊歌：“前兩輪跟咱們差不多，基本是漫無目的地瞎選。第三輪他們也選錯了，死了一個隊友，主要區彆在第四輪……”楊歌頓了頓，“他們也發現了物種基因缺陷的問題，但沒想到這種問題上該死的是人類，所以把兩個物種都交給了死神。”

葉汐對此有點意外：“我還以為那樣選過不了關，原來也可以？隻是影響額外獎勵？”

如果這麼說，死神還怪寬容的哈。

楊歌點點頭：“然後肖隊的意思是，既然兩種答案都可以，寫報告的時候就彆把話說死，把另一種情況也提一下。這樣萬一當地隊員偷懶隻看一個隊的報告，也能了解兩種解決方式，多少能多攢點經驗。”

說完，楊歌的視線在兩個人之間門一掃：“——那麼問題來了，這次的報告，誰寫？”

一時間門任寧寧看葉汐，葉汐看任寧寧，三秒後，任寧寧回過味兒來：“肯定是我唄……汐汐說好的年後才開始上班，這回出任務都算加班，你問得好假！”

“我就喜歡你有自知之明！”楊歌對此表示非常滿意。邊說邊回複了肖冷，然後蠕動到床邊，伸手拽葉汐：“來來來，說正事……”

葉汐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楊歌一臉興奮：“你和肖隊到哪一步啦？”

“嗯……就那樣。”葉汐坐下來說。

就這麼一句話，足以讓楊歌和任寧寧的表情全垮下去。

楊歌沉重歎息：“唉！我就知道他在這事上不靈，二傻子一個！”

葉汐想了想，又道：“不過……我覺得挺奇怪的。”

任寧寧淺怔：“什麼‘挺奇怪的’？”

“就是……”葉汐擰起眉頭，“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就是……我感覺在現實中，他真的很‘笨拙’，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讓他變得很彆扭。但是在怪談裡，反倒就、就很自然。”

在規則之境裡，他就像是被按下了什麼開關，甚至就連她的心態也變得不太一樣，兩個人之間門還會有一種沒由來的默契。

他們可以不謀而合地分析出同一種結果，然後再一唱一和地把這個結果告訴隊友們。偶爾有一件事一個人想到、另一個人沒想到，大多時候隻要說到一半，對方也能立刻跟上思路。

……入侵物種那種冷知識除外。

葉汐不知道肖冷是如何看待這種默契的，但每每出現這樣的情況，她都會有一種說不清的欣喜，事後還會忍不住回味。

不僅如此，這次她還發現，在規則怪談裡，他還可以把對她好的事情也做得非常自然。

在她受到克係兔子的密恐驚嚇的時候，他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給她帶來一份安心；在她獨自進入診室很有可能造成汙染的情況下，他也能理所當然地讓其他人先走，獨自陪在她的身邊，如同一位沉默的騎士一樣守護著她。

雖然當她戳破這件事的時候，他欲蓋彌彰地表示他並沒有為她做什麼，但她依舊感受到了他的心。

而且，她其實也有被打動到，否則她就不會勸肖冷那樣做沒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