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牧從第一條規則上嗅過, 最後停在了一邊，乖巧地吐著舌頭賣萌，沒有一個字被標紅、劃掉。

也就是說這條規則是真的。

葉汐不禁皺眉。目前在她的印象裡, 這是在怪談裡第三次遇到和小孩子有關的規則。

第一次是在遊樂園，總規則裡有一條是：“本遊樂園為成人遊樂園，園方向您保證, 園中絕對不會兒童。如果看到兒童, 請無視並直接走開, 切勿與ta對話。如果不幸與兒童發生對話，請按照要求陪ta玩遊戲。”

這個環節葉汐自己在副本裡並沒有遇到, 後來看17號的怪談報告才知道肖冷遇到了。

按照肖冷在報告裡提到的細節，這條規則本身是真的，遇到小孩的確需要陪他玩遊戲。但玩遊戲並不是必死局，在遊戲開始時會觸發一套新規則, 隻要按照規則拿出“大人陪小孩玩遊戲”的心態陪他玩一會兒就能無傷過關，難度並不算特彆高。

第二次是在悅心醫院規則怪談裡，門診樓有一條規則是：“門診樓沒有兒科, 也不接待未成年患者。如在門診樓內遇到未成年患者向您求助，請帶他們尋找家長”。

這條規則葉汐同樣沒有觸發, 但由於規則本身存在明顯矛盾，對於她這樣經驗豐富的參與者來說屬於一眼就能判斷虛實的那一類, 完全沒有踩坑的可能。

——“門診樓沒有兒科，也不接待未成年患者”, 可以理解為這裡根本不該出現未成年患者。那麼“在門診樓內遇到未成年患者求助”, 對方就顯而易見地存在問題。如果當時觸發了這條規則，葉汐大概會選擇無視，並不會按照規則寫的幫他尋找家長。

而現在他們遇到的規則是：“本區域經常有小孩子迷路, 如果遇到迷路的小孩，請帶ta前往區域正中央的生命之樹”。

這條規則雖然本身並不存在矛盾，但“前往區域正中央的生命之樹”和“請帶他們尋找家長”存在相似性，因此葉汐看到這條規則時猜測這條規則或許是遊樂園規則和醫院規則的結合體，也就是前半截是真的，的確會出現“迷路的小孩”，但後半段的解決方法是假的，不能帶他去生命之樹，要想其他辦法解除危機。

可現在【鑒彆犬】說整個規則都是真的，道具不會騙人，葉汐也隻能相信。可經驗和隻覺都在告訴她，“迷路的小孩”可能還是存在危險，隻是在簡明扼要的規則裡無所體驗，要在實際操作中才會知道。

她一時陷入沉吟，肖冷有所察覺，猜到她正在使用道具。

他輕咳了一聲：“第1條規則，可能是假的？”

葉汐抬了抬眼，平心靜氣地回答：“我覺得是真的，因為‘前往區域正中央的生命之樹’雖然看上去神神叨叨，但規則本身並不存在矛盾。單是‘神叨’這個元素，在規則怪談裡不能作為依據。不過……”她頓了頓，“實際操作是不是簡單的‘前往生命之樹’就不太清楚了，萬一遇到了還是謹慎點好。”

這番回答讓肖冷楊歌任寧寧都心領神會，準確get到了她的驗證結果和疑慮。

楊歌接著又道：“那第3條呢？就是緊急通知那條，你怎麼想？”

“我也不太清楚……”葉汐的【鑒彆犬】還有一次主動驗證的機會，不是不能驗證這條，但她考慮了一下，告訴楊歌，“從措辭上看‘迷路的小孩’和‘怨女花’都隻是有概率遇到，但‘迷路的小孩’在正式規則裡，‘怨女花’是‘緊急通知’，可能觸發概率更低？等遇到了再說？”

楊歌腦內翻譯了一下：萬一這玩意兒大概率碰不上，就先彆浪費驗證機會了。

楊歌覺得很有道理。這個怪談目前的存活率已經很讓人挫敗了，道具這種能扭轉局面的東西必須用在刀刃上，尤其是能讓真假規則一目了然的【鑒彆犬】，最好一次機會都不要浪費。

然而王利顯然沒get到他們這種“心領神會”的交流方式，見剛才分析得頭頭是道的葉汐在這裡卡了殼，他豪情萬丈地開口：“沒事沒事！我有【打假器】，我來驗一下！”

葉汐：“……”

楊歌：“？？？”

怎麼會有人在怪談裡當著所有人的面直接暴露自己的道具啊？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楊歌神情複雜地看他一眼，也不好阻攔，隻能說：“行……”

王利立即開啟驗證，幾秒後給出答案：“假的！這條規則肯定有一部分是假的！但具體那一部分是假的……”他啞笑撓頭，“我就不太清楚了。”

“……”楊歌再次無語凝噎。

【打假器】作為【鑒彆犬】的平替，的確隻能籠統地告知真假，但如果是假規則，不會明確標注假的部分。可他剛剛驗證的這條規則是“近日，本區域有幾株怨女花不慎遺失。怨女花具有很強的攻擊性及敏銳的神經，請各位遊客注意安全。如不慎與怨女花正面相遇，請待在原地，等待工作人員救援”，假如前半段是假的，就意味著這兩行字完全是一段廢話，因此假的部分明顯是後半段的解決方式——“如不慎與怨女花正面相遇，請待在原地，等待工作人員救援”。

楊歌對此儘量耐心地進行解釋，王利恍然大悟：“有道理啊！”

楊歌心下腹誹，可不唄，哥們兒，您能活到現在全靠“祂”高抬貴手網開一面吧？

肖冷沒有在意王利智商掉線的問題，注意力仍在葉汐身上，見葉汐盯著規則沉默不語，輕聲詢問：“你在想什麼？”

“嗯？”葉汐回過神，抿了抿唇，“我在想，就算那個解決方法是假的，是不是也意味著這個區域真的有工作人員？”

如果壓根沒有工作人員，這條規則就假得太明顯。而如果有工作人員……那對她來說就很重要，意味著帽子先生的吊墜在這個區域可以使用了。

“另外，還有。”葉汐頓了頓，“‘怨女花’明明應該存在於鮮花區裡，為什麼會跑到禽鳥區來？我想知道這裡面有什麼隱情。”

“……這思路牛逼啊！”智商不大在線的王利一臉驚異，“你這麼一說好像是不太對勁。彆的不說，就說這個花鳥市場裡四個區呢，為啥它們隻來禽鳥區？”

餘瑩反駁：“也沒說隻來禽鳥區啊？這不是還有倆區咱也沒去麼？搞不好也有呢？”

“倒也是……”王利訕訕閉上了嘴。

葉汐沒說話，但其實心裡覺得這回餘瑩大概想多了。她猜怨女花的事應該隻有禽鳥區有，而之所以在禽鳥區應該有點特彆的原因。就是具體原因不太好猜。

“先往前走吧。”葉汐籲氣道，說完便先行提步往前走去。

面前的樹林彙成一片濃綠，林中霧氣氤氳，鳥啼回蕩林中，有些空靈。尤其是四聲杜鵑的聲音，抑揚頓挫得格外靈動。

在林中的地上縱橫交錯著許多岔路，看起來四通八達。剛走沒多久大家就看到一塊路牌出現在一個三條小路交叉的路口，但隻指向“衛生間”“餐廳”“生命之樹”“商店”這些地方，並沒有直接指向出口的。

葉汐在看到心裡一沉，心下開始擔心離開這個區域的方式也是謎題之一。

但不等她細想，數米外的半空中突然閃現一道黑影。

接著那個黑影緩緩下降……熟悉的黑袍、熟悉的鐮刀，居然又是那位死神！

等到死神在地面上落定，王利的吐槽實在沒繃住：“How old are you？！”

“？”眾人扭頭看他。

——還沉浸在高考幻境裡沒出來是吧？！

死神字正腔圓：“I'm 5，370，021 years old.”

眾人：？？？

怎麼還陪他練上口語了啊！！！

王利滿臉黑線：“不是，我是說，‘怎麼老是你’！”

死神不知是不是尷尬了一下，忽略了他的問題，抬手拂袖，幽幽地拋出問題：“遠道而來的朋友，如果要從中挑選一種鳥類永遠與我為伴，你們會選擇哪一種？”

說著又是與剛才如出一轍的白光一閃，但這回白光落穩後，出現的兩株半人高的小樹。每棵樹上站著一隻小鳥，一隻是大家熟悉的鸚鵡，另一隻……

另一隻好像是隻雞，但有六個翅膀六條腿，讓葉汐想起孩提時代刷到的互聯網謠言，說肯德基為了節約成本給雞打激素，他們吃到雞腿雞翅都是這樣長出來的。但其實那個謠言極為拙劣，因為如果稍微細看就會發現那六個翅膀六條腿都長得一模一樣，屬於P圖都不走心的類型。

不過與謠言不同的是，這隻雞還有六隻眼睛六張嘴，掉san程度瞬間比那個拙劣的謠言圖翻了很多倍。尤其是那六隻眼睛，一邊三隻整齊排列在那個正常大小的雞頭上，底下緊跟著就是六個尖嘴，惡心程度不亞於眼睛更多的百目花。

從進入副本就在不停遭受密恐暴擊的葉汐抱著胳膊又打了一針哆嗦，咬著牙憤恨地想：這什麼玩意兒……是給變身狀態的哪吒做全家桶使的嗎？！

肖冷看著死神：“我們商量一下。”

死神大方道：“請便，我的朋友。”

十幾個人像剛才一樣不約而同地聚到一起，竊竊私語。

鄧藍藍：“這什麼情況？上一關好歹是結尾才出現這種選擇題，大家有的分析。現在咱剛進來，啥都沒遇到就來這個，這怎麼選啊？”

任寧寧推測：“那或許就是按照常規思路留下長得正常的？不然這題沒法做啊！”

餘瑩：“也可能應該留下長得不正常的呢？剛才咱們留下月季，他說咱們‘膚淺’哎！”

任寧寧：“可我們留下百目花，他還說我們‘虛偽’呢！”

大家一陣沉默。

然後有人開始另辟蹊徑。

楊歌隊伍裡的李鶴道：“有沒有一個可能，這個關卡可能選什麼都行，不論送誰留誰都沒危險？”

“可是圖什麼呢？”楊歌語中一頓，“我是說，如果送誰留誰都沒危險，那‘祂’設置這個題目，圖什麼呢？”

“很顯然，迷惑咱們啊。”李鶴攤手，“咱們拿不準這個題到底怎麼做，就會一直琢磨它。這樣一來是不是很分神？既然分神了，是不是就更有可能踩彆的雷？”

大家又一陣沉默。

主觀來說他的思路好像太想當然了，但如果順著他的思路想——他們不得不承認，由於死神剛才的迷惑行為，他們的確都費了不少精力思考他究竟什麼意思。

而理論上來說，這種分神也自然會導致他們更容易踩中彆的坑。

所以李鶴的思路好像有點離奇，但又有點靠譜，至少沒辦法全盤否認。

任寧寧：“那……真就隨便選嗎？”

“隨便選咯。”李鶴聳肩，“不隨便選，咱也沒有可以用來分析的線索啊。你們要是不敢，我來！”

他說完很自信地上前，實則是他這輪攜帶了道具【傀儡娃娃（2級）】，可以為他抵擋兩次致命傷害。假如死神真的要弄死他，他也可以扛過去。

李鶴走到隊友與死神之間，很輕鬆地告訴死神：“我們留下鸚鵡，你把那個六眼雞帶走吧。”

死神得到答案，再度拂袖，那隻掉san雞瞬間化作一縷白光消失不見。

死神再度發出標誌性冷笑：“嗬，膚淺的人類。”

然後徑自化為一道黑煙，就不見了。

就不見了……

眾人無聲靜立了半晌，對於又被死神嘲諷了一回的事情很無語、很受傷。

“特麼……有病吧！”鄧藍藍暴躁道，“就他不虛偽，就他不膚淺！他找到死神這份工作之前，怕不是互聯網杠精吧？！”

“高低杠都沒他杠。”朱玥翻白眼。

葉汐又看了眼身側的路牌，提議說：“要不咱們先找商店？”

規則裡說了，每個區域都要進行一次消費。大家對此當然沒意見，紛紛點頭：“行啊！”

於是大家按照箭頭指示的方向，順著當前的小路往左行，路上依舊鳥啼不斷，四聲杜鵑的叫聲依舊是其中較為獨特的一種。此外大家還見到了一種長得有些詭異的鳥……它體型很大，足有一米多高，不一定是什麼顏色，但都長了一張很像人類男子的臉，而且每每出現都是在色澤鮮豔的花叢中，讓它也顯得格外刺眼、格外嚇人。

任寧寧隻是看了兩眼，就覺得自己已經被恐怖穀效應嚇到了。葉汐卻沒顧上，因為在剛剛提議先去商店之後，她產生了新的疑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禽鳥區的規則太少讓她覺得反常，她現在有點疑神疑鬼。開始覺得在總規則裡明確提到“在每個區域，您均需完成一次消費”的前提下，每個分區規則還都強調“離開本區域前，請務必進行一次消費”似乎有點多餘。

因此雖然這兩條規則並不衝突，反倒還在互相印證，她也在疑神疑鬼中浮現了新的思路，比如說……會不會總規則那條本身就是假的，而分區規則裡的這一條有真有假？

總結一下就是，會不會在部分區域必須購物是真的，但並不是“每個區域”。有一些區域的購物是必須完成的任務，在另一些區域則是死亡陷阱？

否則的話，似乎真的沒有必要在每個分區規則裡都重申這個規則。

這份疑慮一直持續到大家找到商店。

禽鳥區的商店是一家正經的“商店”，不是鮮花區那種自助販售機，而是個造型挺清新的林間木屋，透過玻璃還能看到裡面有兩名店員，一名站在櫃台後負責收銀，另一名正在貨架間無所事事地踱步，看起來像是負責講解商品的工作人員。

看到外面有顧客到來，貨架間的那名店員立刻走到門口推開門，十分熱情地迎接他們：“歡迎各位光臨，那個……本店面積有限，為了保障大家的購物體驗，每次進店的人數不能超過4個人哦！”

“另外，每名遊客隻能進店一次，請大家先商量好！”

每次不能超過4個人，現在他們一共13人。葉汐在心裡迅速算了一下，他們可以按4-3-3-3的分組進入。

正好！

她當即拉住楊歌和任寧寧，同時眼睛看向肖冷：“咱們四個先進去，幫大家探探路？”

其他隊友對此並沒有意見。

幾次風波下來，肖冷這邊的幸存者都認定葉汐和肖冷是能力最強的，楊歌那邊的幾人也覺得楊歌和任寧寧最厲害。

至於他們四個為什麼會“默契結伴”，大家都下意識地認為大佬之間自有雷達，一個眼神就能認出誰是有實力的隊友，和他們這些菜雞不一樣。

楊歌則略微一滯。

她也在第一時間想到了4-3-3-3的分組方式，但按她的設想，應該每一組都有一個17號成員帶領，以此保證安全。

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肖冷已然點頭：“我覺得可以。”

楊歌不明就裡，但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四個人一起走進店門，葉汐直接悶頭走向最裡側，有心避開店員。

肖冷跟在她的身後，在她停下時詢問：“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是。”葉汐轉過身，楊歌面露了然。

她複雜地看了眼肖冷，一邊感歎肖冷和葉汐挺默契，一邊又覺得都這麼默契了，他還把感情的事處理成那種德性……簡直離譜。

葉汐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剛才為他們開門的那個店員。

店員很識趣，看出他們有話要說就沒有跟過來，給他們留出了足夠的空間。

葉汐又理了下思路，一口氣將剛才產生的疑慮說清楚。說完之後，任寧寧看楊歌、楊歌看肖冷，肖冷凝神：“一般而言……如果兩條規則指向同一件事，並且兩條規則相悖，其中一條一定是假的；而如果兩條規則不存相符，大概率是相互印證。”

葉汐點頭：“我知道。”

肖冷：“但你說得也對。這個副本裡的基礎規則加分區規則，應該至少會有五份。如果四份都在反複提及同一句話，的確很畫蛇添足。”

“就是這個意思！”得到認可的感覺讓葉汐不自覺地笑起來，“所以我想把【鑒彆犬】的最後一次主動使用機會用在基礎規則的這條上，你們看行嗎？”

“我覺得可以？”任寧寧若有所思，“我的【打假器】還有兩次使用機會。如果你的【鑒彆犬】驗證那條規則真的是假的，我就用【打假器】驗證分區規則，這樣就知道在哪個區不能購物了。”

“嗯！”葉汐一邊點頭一邊又看了看肖冷和楊歌，見他們都不反對，便啟用了第三次【鑒彆犬】，

——然而，那條規則是真的。

“在每個區域，您均需完成一次消費，在您離開市場前會有相關工作人員進行檢查。”

整條規則沒有一個字的標紅，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就是說他們的確要在每個區域都進行消費，分區規則的反複強調並不是畫蛇添足。

……是她想多了？

葉汐對這個結果有些意外。其實她原本也做好了是自己多心的心理準備，但現在真的看到這個結果，她莫名地更覺得不對勁了。

可是道具又不會騙人。【鑒彆犬】說它是真規則，它就必須是真的，否則大家都不用玩了。

任寧寧看著她眉頭緊鎖的樣子以為她是因為分析錯誤心情不好，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她的肩：“沒關係，規則怪談嘛，搞清楚真假最重要了，你彆覺得浪費了道具哈……因為有理有據地懷疑而使用道具，不存在浪費的。”

“我知道。”葉汐點了點頭，心裡的疑慮並未減少，但想不出個所以然，也隻能把問題放下，“先看看商品？”

“好。”任寧寧含笑，說完大家一起看向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商品。

他們很快發現，這其實是家“二合一”的商店，一部分商品一看就是禽鳥區特有的，比如一些與鳥類相關的擺件、飾品，另一部分是道具商店的商品，和先前的“線下店鋪”一樣擁有折扣價。

葉汐看著那個自己買不起的道具擴展包直吞口水，心裡瘋狂安慰自己“快了快了馬上就夠了”，同時意識到另一個問題：“我猜在這個區域，如果購買道具是不算數的，必須買禽鳥區的‘伴手禮’才算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