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人數確定, 本來還想數人頭的另外三人鬆了口氣，然後和楊歌一起不約而同地聚向剛剛報過“188”的肖冷。

任寧寧率先開口：“看來接下來就是咱們這些人組團行動了，大家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寧, 叫寧仁，是附近派出所的民警。”

葉汐點了點頭。

在已經確定哪三個人是隊友的情況下，“姓寧, 叫寧仁”, 那大概率就是任寧寧了。

楊歌立刻接口：“我姓葛, 叫葛洋，海洋的洋, 是來采風的美術生。”

“……”葉汐被她們這輪的起名規則搞無語了，緩了口氣，開口，“我叫席夜, 涼席的席，夜色朦朧的夜。”

肖冷含笑：“我姓葉。”

葉汐&楊歌&任寧寧：“……”

其他人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隻是在等下文。

肖冷頷首：“有姓就可以了吧, 還需要全名嗎？”

三名隊員：“……”

你就是懶得編了吧！

有他們起頭，其他人也依次做了一遍自我介紹。有些名字聽不出真假, 也有些一聽就是真的。葉汐想到之前開會時聽說這邊的怪談並不多，猜想這一輪的參與者可能大多沒啥經驗。

……不過, 好在怪談還有“新手副本”的設定。同樣是“沒啥經驗”，經沒經曆過新手副本還是很不一樣的。葉汐記得自己當初在圖書館規則怪談的時候整個人都很緊繃, 一邊鼓勵自己不要害怕, 一邊又畏首畏尾，現在回想起來那種狀態真是糟糕透了。

經曆過一次新手副本的人，至少不會是那種狀態。

在所有人完成介紹之後, 肖冷提議：“人太多了，遇到危險有團滅風險，我們分成兩組行動吧。”

——這是他們得知怪談總人數是24人時，在開會的時候做的決定。

但肖冷剛說完就有人個聲音粗獷的男人表示反對：“人多力量大，分組更危險吧？”

葉汐皺眉，剛要站隊肖冷，注意到說話的人是剛才在車上對肖冷流露過嫌棄的一個。

他們通過肖冷剛才對手機沒信號的疑問輕易判斷了他的實力，繼而覺得他出的主意一定不靠譜。

這樣一來單純的站隊力挺大概沒用。

葉汐把流到嘴邊的“我同意分組”咽回去，想了想，說：“我覺得還是分組吧。規則怪談裡的環境都和現實比較接近，那在花鳥市場這種地方，過道應該不會很寬。假如我們24個人擠在一起，遇到危險可能不僅不好逃命，還會發生踩踏，減少人數會好一點。”

這話很有說服力，連剛才提出反對的男人也忍不住點了點頭，接著大家就自覺地開始分組，每組12人。

小隊的4個人自覺分成了兩邊，肖冷和葉汐在一邊，楊歌和任寧寧在另一邊。

然後，大家一起走向荒郊花鳥市場的大門。

這個花鳥市場上露天的，四周用堅硬的木質圍欄圍住。漫天黃沙將這個市場都鍍上了一層暗黃，有點像TVB老電影的色調，也讓市場多了一點詭異恐怖的氛圍。

走到大門口，大家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第一份規則。

“歡迎光臨荒郊花鳥市場。”

“——為了您的購物體驗，請您認真閱讀如下規則：”

“1.本市場商品豐富，共分為四個區域，分彆是鮮花區、禽鳥區、觀賞魚區、寵物區；

2.在每個區域，您均需完成一次消費，在您離開市場前會有相關工作人員進行檢查；

3.無論您是什麼樣的人，在本市場內都請對自然界保持尊重和敬畏，請牢記這條忠告；

4.有些物種不該存在。當您面臨選擇，請做出正確的選擇；

5.明天與死亡不一定誰先降臨，但是您的決定會影響死亡；

6.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但偽善或許是惡的極致。”

葉汐斟字逐句地讀完，快速做了一下歸納總結。

隻有六條規則，在任何場景裡都算數量少的，但並不意味著這份規則背後的危險比其他規則少。

首先這六條規則中隻有前三條是真正清晰的“規則”，第4條也勉強，可以初步判斷在這場規則裡可能會讓玩家們面對“選擇題”，這條規則在暗示做選擇的方法。

但第五、第六條就很語焉不詳了，好像說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又好像隻是在灌雞湯，沒什麼實際作用。

另一個問題是，在葉汐看來，規則怪談裡規則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事。

規則多意味著細致，雖然其中也可能存在更多的假規則，但至少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講了一遍，讓大家能意識到風險在哪裡。

規則少，遇到突發事件可能就全靠急智了。

不過目前看來，也不用因為規則少太過緊張。因為規則說了，市場分為鮮花、禽鳥、觀賞魚、寵物四個區域，那麼按照經驗判斷，四個區域應該都有分區規則。

搞不好每個分區的規則都有十條八條呢。

在大家都讀完規則之後，“祂”為在場的所有特殊身份者彈出了道具選擇界面。葉汐這回選擇了【鑒彆犬（3級）】，因為這顯然是個設置很“傳統”的副本，大家都在同一起點開始、有具體的初始人數、有分區、大概率有分區規則，這種副本裡【鑒彆犬】一般都好用。

“走吧。”同樣選好道具的肖冷舒了口氣，率先走進大門。

大門內十米遠的地方，直接就是“鮮花區”。葉汐邊跟著人流往裡走邊默不作聲地打量鮮花區裡的景象，發現這裡和現實中的花鳥市場有很大不同。

在現實中，這種市場基本都是讓個體商戶入駐，每人一個櫃台或者門臉，將市場劃分成無數個大小不一的小方格。

但在這裡，鮮花區的格局似乎是一個整體。各式花草連成一片花海，當中隻有很窄的過道供遊客通行，如果硬要和現實世界比照，其實更像植物園，而不是花鳥市場。

在鮮花區門口，他們拿到了第二份規則。

“歡迎光臨百花盛開的鮮花區，請各位顧客認真閱讀以下規則：”

“1.由於本區域道路狹窄，為保證各位顧客的體驗，請嚴格按照箭頭指示方向順行；

2.美好的事物都值得溫柔以待，鮮花也一樣。請您在遊覽過程中儘量避免摘花等不文明舉動；

3.本區域隻銷售正常鮮花，不會有花精靈的出現；

4.如遇花精靈向您發出挑戰邀請，請在厲聲嗬斥後迅速離開；

5.如在本區域遇到讓您困擾的問題，請記住，答案或許就在您的眼前；

6.解決困擾後，請再次確認您的行進方向；

7.離開本區域前，請務必進行一次消費。”

不同於前面那份有一半內容都語焉不詳的規則，這條規則立即引起了大家的議論。

首先有人注意到：“總規則就說每個區域都要消費，這裡又強調在本區域要消費……這規則是不是假的呀？欲蓋彌彰？”

也有人注意到第4條：“花精靈？什麼情況？花精靈也算‘花’嗎？市場裡出現超自然生物，這合理嗎？”

周圍一陣哄笑，有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說：“花精靈當然算花啊，按古今中外的傳說應該都算花吧！”

又有個男生道：“規則怪談出現超自然生物……這不正常嗎？不出現才奇怪吧？”

“就是就是。”這話引起大家的紛紛附和，“我之前在新人副本裡還見過血屍呢！”

“我見過那種五官全沒有的怪物！”

“哈哈哈哈比起來花精靈已經很正常了，甚至還有一點點浪漫？”

嘰嘰喳喳的吐槽一時間讓氛圍變得很好，葉汐顧不上假加入這種好氛圍，對著第4條規則斟酌了一下，默默啟動了道具。

第3和第4條規則相衝突，一個說有花精靈，一個說沒有。但這種真假對比過於拙劣，就連其他經驗不足的參與者都沒當回事，一眼就知道第3條是假的。

所以她覺得這個明面上的衝突應該隻是個障眼法，真的坑在其他地方。

……合理懷疑這個區域會有花精靈發出挑戰邀請是真的，但“厲聲嗬斥後迅速離開”這個解決方法，八成是假的。

果不其然，在使用道具後，熟悉的德牧跑出來，將後半句話標紅、劃掉。

肖冷沒有選擇驗證類道具，簡單地讀了遍規則，目光再度看向鮮花區內。

入口這裡直接出現了三條岔路，每個入口都畫著向前的箭頭，看不出有什麼區彆。

他沉吟了一下：“我們隊走中間這條吧？”是打商量的口吻，並且在說話的同時掃過了隊友們，但無形中又透出一種篤然，讓大家下意識地服從。

楊歌很快用差不多的語氣說：“那我們走最左邊？”

“行。”

“也看不出區彆，聽你的吧。”

人群中響起稀稀拉拉地附和。

肖冷頷了下首，便帶隊走向中間那條路。楊歌也行動起來，領著隊友們一起往左邊走。

24名參與者至此正式兵分兩路，在走進通道十幾米後，已經完全看不見另一支隊伍的蹤影了。

葉汐安靜地觀察著四周，還有腳下。

分區規則第1條說“由於本區域道路狹窄，為保證各位顧客的體驗，請嚴格按照箭頭指示方向順行”，她的確看到了箭頭，畫在地上，但並不是很密集，二三十米才有一個，中間部分是沒有任何標識的。

而第6條說“解決困擾後，請再次確認您的行進方向”——假如這個困擾發生在看不到箭頭的位置，該如何確認方向？

她琢磨得出神，前面的一個男人突然往後一退：“我操！”

身後的遊客們來不及反應，整個人群都互相擠了一下。然後所有人都往前看去，瞬間理解了他的反應。

——道路在正前方左拐，於是路邊的鮮花正對他們。其中半人高的花，根、莖、葉都是暗紅色，葉片的脈絡形似血管，從正中間張牙舞爪地向外延伸。

被花莖頂在上面的花有一個巨大的圓形花盤，就像向日葵那樣，但花盤裡長的不是花籽也不是花蕊……

而是無數眼珠。

那些眼珠每一刻都圓溜溜，眼白上分布著血絲，虹膜部分或黑或藍，轉動著四處張望，互相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這畫面，太克了！！！

葉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其他遊客也沒好到哪裡去。肖冷定住身，正要快速從兩棵眼球花面前走過，兩棵花的花莖突然延長，向上伸展幾米後彎曲下來，壓向遊人。

“啊！！！”遊客們發出驚叫。人在恐懼中的想象力無限豐富，葉汐在花盤壓下的瞬間腦補無數眼珠在頭頂上爆漿，也有人想象明明不存在嘴巴的花盤突然張開血盆大口，將自己一口吞噬。

所有人都被腦補嚇得蹲在地上抱頭躲避，直衝而下的花盤在離人頭還有幾厘米時精準地刹住，然後開始幽幽地平移。

……就像娃娃機裡懸在娃娃們頭頂上的巨大金屬夾那樣平移。那些眼球依舊在滴溜溜的轉動，如果有人在此時大著膽子抬頭看，還會看到眼球之間分泌出的粘稠液體。

接著，兩個花盤又往下探了幾寸，直接探入人群，嚇得周圍的遊客又發出一陣叫聲。

它們在人群間梭巡，似乎對這些“外來生物”充滿好奇。很快，其中一個花盤探到了最後那名遊客身後。

那是個身材肥胖的男人，虛胖的人本來就容易出汗，再加上驚嚇，此時他的汗已經淌了滿臉，不需要湊近都能聞到濕鹹的味道。

百目花好像對這股味道產生了興趣，在他四周繞了一圈，然後回到他面前，一分分地朝他的臉逼近。

男人剛開始還在強撐，但在離得夠近的時候，由於四周萬籟俱寂，他連眼珠轉動時扯動神經的細微聲響都能聽到，本就在勉強壓製的恐懼便開始衝破防線，迅速升騰。

……偏偏在這時候，花盤正中央探出兩條暗紅色的纖長觸角。

因為它們是“花”，這個東西大概應該被稱為花蕊，但配合那些眼睛看起來就更像舌頭。兩條“舌頭”一點點逼近汗流浹背的男人，終於，那個尖細的舌尖觸及男人的額頭。

“啊——！！！”男人的最後一縷支撐被這種接觸擊破，一屁股跌坐在地，眼看花盤還在逼近，他什麼都顧不上了，連滾帶爬地轉身逃跑。

“站住！”肖冷厲聲喝止，但為時已晚，已經嚇瘋了的男人對此充耳不聞，肥胖的身體在驚恐中變得異常靈敏，一口氣竄出去十幾米。

與此同時，剛被胖子甩開的花盤被肖冷的聲音吸引，猛然扭轉方向，唰地逼到肖冷面前。

肖冷屏息，刻意地不去理會眼前的恐怖，目光依舊緊盯著胖子。

隨著胖子的腳步，道路兩側的花朵開始發生變化。

他現在逃跑的方向是他們的來路，兩側的花朵都是正常的，甚至都是很常見的品種。

但現在，那些花好像突然有了感知能力，不約而同地扭動起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高、花冠慢吞吞地探向胖子。

狂奔的胖子很快注意到這一點，一下子石化在那兒，在他做出更多反應之前，那些嬌豔欲滴的花朵猛地張開血盆大口，嘶吼著撲向胖子。

“啊！！！啊！！！”胖子慘叫著躲避，但花朵撕咬的力氣很大，讓他無法逃脫。

慘烈的叫聲令隊友們紛紛回頭，眼看著胖子身上被撕扯下一塊塊鮮血淋漓的肉。隻用了幾秒就露出白骨……然後白骨也被扯散、吃儘，地上隻餘一灘鮮血和些許殘留的碎肉。

每個人都不寒而栗。

緊接著葉汐耳邊又響起尖叫：“啊！！！”

她倏然回頭，身邊那位叫陳妤的女士滿目驚恐，雙眼死死地和花盤中的無數眼睛對視。

剛才……百目花那纖長細軟的舌頭，探進了她的脖頸裡……

胖子的慘死還在眼前，陳妤恍惚看到被群花撕咬的人變成了自己，雙腿發軟地也跌坐下去，不受控製地往後躲。

“不能逆行！”葉汐低喝，陳妤觸電般記起規則：請嚴格按照箭頭指示方向順行！

僅存的理智令陳妤迫使自己死死繃住身體，可是當那兩根花舌蜿蜒扭曲地再度朝她尋覓過來的時候，她崩潰了。

“彆過來啊！！！”陳妤觸電般彈起來，頭也不回地向前衝。

——好消息是，她真的沒有逆行。

但壞消息是面前正式拐彎的地方，她這樣沿路跑出去，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

在規則怪談裡，獨自離隊的隊友就算能活著回來，也不是什麼好事。

葉汐心裡暗暗叫苦。

她算是明白這個怪談之前為什麼幾乎沒有幸存者了。目前為止他們倒是還沒遇到很複雜的規則難題，但怪物直接刷到眼前也已足夠恐怖。

……還沒怎麼著呢，隊友已經-2。

“這樣不是辦法啊。”葉汐小聲跟肖冷說。

結果這句話又被那朵嚇跑陳妤的百目花聽到了。

臉盆大的花盤立刻移到葉汐面前，所有眼睛一起盯著她。

太惡心了……

葉汐忍住反胃，故作鎮定地跟它對視。

規則沒說不能和這些眼睛對視，那這個行為應該不至於直接弄死她。

她看著那些眼睛，那些眼睛也盯著她，幾秒的對視之後，無數眼珠開始向不同的方向轉動，似乎產生了一些疑問，想在族群間進行商量。

葉汐回思著規則，冷靜詢問：“請問……你是花精靈嗎？”

聽到她說話，所有眼球咻地又看向她。然後它竟然聽懂了，巨大的花盤猶如搖頭一般左右晃動了兩下。

它既然不是花精靈，那規則真的完全沒有提到它。

葉汐鬆了口氣，直接在它面前站起來：“那你要是沒什麼事，我們先走了啊？”

百目花從她的語氣裡嗅到一絲不耐，花莖向後縮了縮，眼珠子一起低下去。

……看起來垂頭喪氣的，還有點可憐。

“呃……”葉汐乾笑，“我沒彆的意思啊，就是想趕緊去買自己需要的東西。”

那個垂頭喪氣的大花盤聞言又抬起來一點，似乎心情有所好轉。

而後隔著整片人群，兩個花盤對望了一眼，延伸數米的花盤開始往回收縮，很快恢複到了初始的長度。

“……這樣就可以嗎？！”葉汐身邊的一個男生瞠目結舌。

“看起來，應該說可以了吧。”葉汐苦笑，“它可能本來也沒有惡意，隻是好奇。所以你看……自始至終它都沒攻擊過任何人。”

隻不過由於長相太嚇人，讓他們主觀判斷它不是什麼好東西罷了。

這麼一想……葉汐更為兩個隊友扼腕歎息。

.

數米外的另一條通道上，楊歌和任寧寧半蹲在地，屏住呼吸任由百目花審視，靠左側的任寧寧驀地掃見一縷寒光，沒來得及細看，自稱是私教教練的張炳已然用出道具，鋒利的刀刃一舉劃過百目花細長的花莖。

被割下的花盤瞬間失去氣力，垂直掉落在地，另一個花盤驚懼地飛速往回收縮，為同伴的離世發出嘶嘶悲鳴。

……下一秒，道路兩側的花朵快速躥高，五顏六色的花冠長開血盆大口，悍然襲來！

“當心！”楊歌眼見一朵幽藍色的玫瑰衝向任寧寧，一把將她撲開。

然而那朵玫瑰並不是衝著任寧寧去的。

它擦著楊歌和任寧寧的後背劃過，直衝張炳，鋒利的尖牙一口咬住張炳的脖頸。

張炳的動脈被咬破，獻血噴湧而出。

“啊……”人群發出驚恐的騷動，但在騷動同時，大家陸續意識到這些花好像對他們都沒有興趣，隻在攻擊張炳一個人，就連離張炳最近的三名隊友也沒有被誤傷分毫。

“……是總規則第3條。”楊歌怔怔自語。

基礎規則3: 無論您是什麼樣的人，在本市場內都請對自然界保持尊重和敬畏，請牢記這條忠告。

遇到不知名的生物就大開殺戒，顯然對自然界敬畏不夠。

衝動行事的張炳在十幾秒內被群花撕碎，隻流下一大攤鮮血緩緩擴大，在凹凸不平的地勢引導下流進兩側的花壇，浸潤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