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哮喘和支氣管舒張劑, 沒有過人的節目分和放水的技術分”這兩句話什麼意思，簡直是不言而喻，矛頭直指的, 就是奧本海默自己！

因為M國花滑實力強大, M國本身也是西方強國的緣故，在國際滑聯中簡直有說一不二的地位, 凡是申報“哮喘”等疾病的運動員，基本都能獲得用藥審批許可，在賽前可以“合法嗑.藥”。不止花滑這一個項目, 這樣的情況還出現在許多其他項目之中, 而奧本海默正是獲益的選手之一。

說完這番話，紀和玉聲音壓低了些, 但話語裡的氣勢卻是絲毫不減，一字一頓道：“希望您能對華國放尊重一些。”

奧本海默不懂華文，當然聽不懂紀和玉在說什麼, 但他倒也不是不會察言觀色，從紀和玉冷然的臉色和語氣裡，他自然能夠判斷出紀和玉說的不是什麼好話。

就是不知道紀和玉說華文是不敢讓自己聽懂，還是想為華國正名。

很快，奧本海默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紀和玉停頓片刻，用英文將這番話原封不動地複述了一遍，就見奧本海默臉色一陣發漲，望向紀和玉的目光也多出了幾分凶戾。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這樣說！”仗著冰場上沒有什麼敢報導對M國不利的媒體記者，奧本海默向紀和玉湊近了些, 從他的表情裡，紀和玉毫不懷疑他隨時都要動手。

紀和玉向側邊滑了兩步，拉開了自己與奧本海默的距離。

“哢嚓”的快門聲接連響起, 在場的幾位記者根本顧不上當事人是否會發現他們的偷拍，光顧著將這一幕趕緊記錄下來。

就連標題他們都已經想好了。

“華國新人不自量力挑釁美國名將”——一聽就很有爆點。

紀和玉神色冷然，完全能想到在西方媒體的報導裡會怎麼編排自己，眉頭微微一皺。見狀，原本瀕臨暴怒的奧本海默倒是平靜了下來，愉悅又惡劣地一笑：“好啊，好啊，我倒要看看華國選手究竟有什麼實力。”

“希望沒有哮喘和支氣管舒張劑，沒有節目分和技術分的華國選手不要讓我失望啊。”

說完，奧本海默冷冷地看了紀和玉一眼，目光中的嘲諷意味不加掩飾。

他雖然答應了邢宇·李要讓紀和玉難堪，但他並不蠢，還是在乎自己在大眾視角裡的名聲的。奧本海默並不在意自己在圈內糟糕的風評和人緣，反正他的實力和名氣在這裡，對廣大冰迷來說，他的地位仍舊說一不二，因此，他今天之所以敢挑釁紀和玉，就是因為和他地位相仿又和紀和玉較為熟悉的葉甫蓋尼等人不在，場上的媒體又都是親M國的，自己不必擔心有不利於自己形象的報導發出。

現在引出了紀和玉說那番話，差不多就能“坐實”今天的事是紀和玉主動挑釁自己，哪怕滑聯要追查起來，也奈何不了他，而媒體又是慣會捕風捉影大肆渲染的，這事的報導一出，紀和玉在比賽裡又沒能拿到好成績的話，人氣肯定會大受影響，搞不好心態都要因此一蹶不振。

紀和玉面色微沉，顯然也明白奧本海默的想法，但今天的事，根本就是騎虎難下，由不得他選擇。

如果硬要在忍氣吞聲地承認華國花滑無能、不配登上世界賽場的冰面與華國新人不自量力挑釁M國名將中做個選擇，紀和玉寧肯是後者。

若是選擇了前者，受累的可絕不止自己一人，而是整個華國花滑，甚至不止男單，其他項目的選手保不準也要受到影響，在本就局勢複雜的世界冰壇上，華國更是要大受嘲諷，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大好前路都要跟著夭折。

而他選擇後者，不管怎麼說，主要累及的也就是自己的名聲罷了，而且——

“挑戰”失敗那叫不自量力，但如果成功，就是胸有成竹了。

雖然這裡是M國的賽場，自己的身份無疑為他登上領獎台造成了極大的困難，但如今箭在弦上，也容不得他多想，唯有拚儘全力，儘力一試了。

更何況，他可未必會失敗。

“多謝您的關心，不會讓您失望的。”紀和玉毫無懼色地抬起下頜與奧本海默對視，語氣極為平靜。

他雖然比奧本海默矮了大半個頭，身形也要纖細一圈，但此時與奧本海默對視時，氣場根本就不輸奧本海默半分，脊背筆挺宛若一支剛勁鋒銳的翠竹，根本就不會彎腰低頭！

“好，你很好，”奧本海默冷笑一聲，“我也希望你能一直這麼好下去。”

說完，他再度冷冷地看了紀和玉一眼，轉身離開，就連冰場都下了。

估計，是想和那些記者交流一下，怎麼“客觀公正”地報導今天的事了。

紀和玉定了定神，歉意地滑向了駱溫明所在的方向，道：“抱歉，溫明哥，今天的事我有點魯莽了，估計要給咱們隊添不少麻煩。”

駱溫明揉了揉他的發頂：“胡說什麼呢，你隻是做出了最對的選擇，做出了所有華國花滑人都會做出的選擇。”

“現在彆想這些了，奧本海默總算走了，快去好好試滑吧，我們也不用提心吊膽了，大不了回去以後，我和你一塊挨罵。”

“是，謝謝溫明哥！”紀和玉總算笑了。

沒了身後的乾擾，紀和玉總算可以做一些難度更高的動作的訓練，雖然此時冰場上除了他也還有帕朗尼一人，但帕朗尼雖然剛剛還目睹了這場“好戲”，卻是沒有半點要摻和進來的意思，始終離紀和玉遠遠的，紀和玉也終於能安心試滑了。

大概是為了配合M係選手普遍的力量型的特點，並且從一定程度上削弱那些技巧性選手的優勢，M國國家滑冰場的製冰習慣偏厚偏硬，製冰時摻雜的牛奶比較少，對紀和玉這樣體能和力量都不占優的選手來說尤其不友好。

雖然這樣的製冰習慣並未違背標準賽場的規格，普通人更是根本察覺不到什麼，但對頂尖選手來說，這樣一點細節就可能對比賽產生巨大的影響。在更硬的冰面上，想要維持身體的平衡，同時保證用刃的深度，就需要更大的力量投入，也會造成更強的體能消耗。而對跳躍來說，更硬的冰面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選手起跳的難度，紀和玉的4Lz本來就還不穩定，在這樣的硬質冰場上，成功率更是會降低不少。

加上這裡是M國的賽場，自己的國籍和身份在這場比賽裡必然討不了好，想要登上領獎台簡直是難上加難！

紀和玉深吸口氣，暫時不去想這些東西，開始在冰上進行跳躍練習。他先是上了幾組難度較低的4T和4S進一步感受跳躍時冰面所給的反作用力，稍微熟悉了一下之後，才慢慢過度到4Lo，接著是4F。

這些跳躍紀和玉的熟練度早已頗高，因此雖然冰場質地不太利於發揮，他也穩穩落冰了，接著，就來到了他最不熟練的4Lz。

紀和玉4Lz的成功率隻有五成，4Lz+3T的成功率更是隻有成，這樣的成功率放在圈內其實並不算低了，畢竟4Lz是除了被認為不存在的4A之外難度最大的跳躍，除了幾位頂尖選手外，圈內掌握了4Lz的選手也算寥寥無幾，哪怕是波爾卡諾，成功率說不定也沒有紀和玉高。

但紀和玉卻不這麼想。

五成的成功率意味著在比賽中隻有一半的可能成功，而這一般的可能所相差的分數，至少意味著5分，5分的分差對頂尖選手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尤其他的目標是登上領獎台，必須要將所有分數儘可能攥在手裡才行。

冰面上，紀和玉以左後外刃向後滑行，右腳做好起跳準備，踩著腦海裡為自己預設好的節奏，右刀齒輕盈點冰，高高躍起！

較硬的冰面對起跳來說是一大阻力，想要達到紀和玉所習慣的起跳高度就必須在起跳時全身發力更大，紀和玉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高度緊繃，自右刀齒點冰的那一瞬間門開始就協同收縮發力，控製著他的身體軸心高高躍起。

一周、兩周、周、四周——

“啪”的一聲悶響，紀和玉摔倒在了冰面上，哪怕他在落冰的時候極力調整了自己的姿勢和軸心位置，在右後外刃著冰的那一刹那，還是不受控製地一側倒去，紀和玉隻來得及稍微調整一下自己保護最容易受傷的膝蓋。

腳踝和小腿磕在冰面上，一陣悶痛沿著神經傳入紀和玉的大腦，令紀和玉不由走神了一瞬，接著才扶著冰站起身來。

一旁看著這一幕的駱溫明被嚇了一跳，趕快衝上來查看紀和玉是否受傷。

“抱歉溫明哥，剛才有點走神，落冰的時候沒調整好，”紀和玉在冰面上小心走了幾步，剛才那一陣痛來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已經淡了許多，“沒事，就是摔了一跤。”

駱溫明不放心地拉著他到了椅子上坐下，將他的褲腳卷起一節，就見右踝有點發腫，雖然紀和玉現在不痛，但也怎麼看都像是扭傷的前兆。

“我就知道，M國站不是什麼好地方。”駱溫明面色一沉。

不然，怎麼會上次在這裡比賽因為邢宇·李的緣故扭到了腳，這次又因為奧本海默的緣故摔了一跤。

雖然這一跤是紀和玉自己摔的，但駱溫明也已經把它算在了奧本海默頭上。如果不是奧本海默整這一茬，以紀和玉的穩健心態，怎麼會在落冰失敗的時候走神沒有保護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