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兩種選擇 晉江獨家(1 / 1)

冰尖美玉[花滑] 祝鳶 4766 字 6個月前

紀和玉當然明白克裡斯是什麼意思, 從克裡斯的態度裡,他看得出對方對新創作的兩支華國風格的曲目很有自信,但這也隻是以他藝術家的眼光和身份來評判的, 真正到了國際大賽的賽場上, 誰也不知道結果究竟會怎麼樣。

對紀和玉來說, 拿出一支華國風格的曲目作為短節目就已經夠冒險了,就更不用說連自由滑都是這樣的風格, 克裡斯將選擇的權利交給紀和玉, 也是對紀和玉的尊重。

“這兩支華國曲風的節目編排, 我可以先給你們看看,”克裡斯將大致編排和初步剪輯出來的音樂直接發給了紀和玉, 絲毫不擔心他是否會泄密,畢竟, 這支曲子本來也是他為紀和玉專門打造的,”反正距離大獎賽還有好幾個月, 不需要今天就答複我,你們可以商量一下。”

這個“你們”,指的自然就是紀和玉以及他的教練團隊, 甚至還可能包括華國滑聯的負責人,以及體育總局裡和他們對接的工作人員。畢竟,紀和玉可是華國現在熾手可熱的花滑新星,正處於事業冉冉上升的關鍵時期,新賽季的選曲絕非兒戲,尤其是轉換風格、打破常規這樣的“大動作”,更不是紀和玉一人就能夠決定的。

“當然,也還有一種選擇,就是你看了我給你排的這支曲子, 要是不能下決定的話,還可以另找一位編排師,隻要對方不介意就行,”克裡斯輕笑一聲,補充道,“當然,前提是你不會看不上其他人編排的節目。”

克裡斯這番話是用打趣的語氣說出來的,作為圈內所有選手,甚至是葉甫蓋尼等頂尖選手都趨之若鶩的編排大師,克裡斯敢這樣說,自然是有他的資本的,克裡斯有那個自信,在和他合作過幾次之後,紀和玉的眼光一定也會變得無比挑剔,很難再看得上彆人的作品。

要知道,以自己的水平和地位,其他選手哪怕開出高價,自己也不一定肯合作,而他跟其他選手合作的時候,可是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的,現在肯為紀和玉做到這一步,已經相當給紀和玉面子了。

克裡斯覺得,紀和玉雖然年紀小,但眼光非常好,情商也很不錯,應該不至於想不通這點。

“我知道了,感謝您,克裡斯先生,”紀和玉很有禮貌地說道,“我會好好想想的,很謝謝您願意為我考慮這麼多,也願意抽空了解我們華國的文化。”

紀和玉點開了克裡斯發給他的文件,陳長興與駱溫明就坐在他的身邊跟他一起看,一開始幾人都還算平靜,但隨著紀和玉的翻頁,幾人的目光也漸漸變得灼熱。

克裡斯所編排的短節目和自由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前者柔和、靜美,展現的文化中內斂溫和,但又美麗到令人驚心動魄的一面;而後者剛勁、躍動,展現的是文化中的堅不可摧,是靈魂與肉.體最直觀的碰撞。

紀和玉首先點開的,是短節目的編排表。

這支短節目的選曲雖然采用了華國音樂,但風格與紀和玉之前演繹的節目有些類似,曲風偏向柔美,對紀和玉來說不算太難把握。

令紀和玉驚喜的是,這支名為“皎月”的短節目,並非一支披著華國傳統音樂外皮的普通曲目,它其實具有相當深厚的精神內核,這支曲目的構思,取材於紀和玉演繹的那兩分半的前半場,展現的是有如皎月般美麗明亮的女性力量,溫和、包容、內斂而又光華灼灼。

雖然這支短節目的選曲采用的是華國音樂,而非裁判與觀眾偏愛的西方傳統音樂,但紀和玉覺得,想讓世界各國的觀眾都能夠欣賞這支曲目並不困難。克裡斯不愧是圈內頂尖的編排大師,哪怕第一次接觸華國音樂,也創作出了一支充滿了美感的曲目。

接著,紀和玉的目光在自由滑的動作編排表上停留了很久。

毫無疑問,這是一支充滿震撼力的節目,哪怕還沒有點開音頻文件,紀和玉都能想象出這支曲目的視覺衝擊力和感染力。

哪怕紀和玉曾有一世登頂花滑冠軍的經驗,已然演繹過無數曲目,也欣賞過無數曲目,也鮮有一支像這曲自由滑一樣,能夠輕而易舉地就調動起他的情緒。

更重要的是,這支曲子雖然是剛勁的、充滿力量的,但又不能單純地被定義為“很有力量”的曲目,在躍動中保有了一絲平靜溫和的沉重,在激越中暗含了一絲觸人情腸的悲壯,即便是以節目的力量感著稱的葉甫蓋尼,恐怕也很難演繹出這樣複雜的感覺。

老實說,雖然紀和玉覺得葉甫蓋尼難以撐起這支曲目,但他自己,同樣也沒有多少把握。這並不是一支糟糕的曲目,相反,這支曲目的編排相當驚豔,這種驚豔並不是體現在技術難度有多高,而是體現在其強大的情緒衝擊力上。雖然這是一支華國風格的曲目,但這支曲目的情緒衝擊力,從某種層面上看,早已超越了國家的界限。

自由滑的曲名,叫做“旭日”。它的故事性並不像紀和玉之前演繹的《純白》那樣強,在沒有直白的文化傳說支撐的情況下,單憑選手的表達,觀眾其實很難真正進入狀態,很難讀懂節目的主旨和內核。這樣的節目是抽象的,不僅對紀和玉來說是一種挑戰,對克裡斯而言,同樣是一種挑戰,甚至對所有觀眾和評審都是一種挑戰,沒有人知道最後會有怎樣的呈現結果,包括紀和玉自己都不知道。

然而,紀和玉卻沒能舍得放下這幾頁紙。

但是看著文字的描述,他的腦海裡就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了大漠上的千裡孤煙,浮現出了山嶽間的巍峨長城,浮現出了含光掠影的鐵馬冰河,華夏文明上下幾千年的璀璨曆史,儘皆熔鑄在這支金戈鐵馬的曲目中,如一輪亙古長明的朝陽,足以照亮這世間的每一寸角落。

克裡斯或許不懂得華國文化,但一定懂美,懂得紀和玉。短短幾天的接觸並不能讓克裡斯準確地切入華國文化的精髓,卻能讓他蔥絲紀和玉之前那看似漫無邊際的、抽象且隨性的演繹中,抓住了流淌於所有華國民眾血脈深處的東西。

懷著一點隱秘的敬畏,紀和玉點開了克裡斯發送給他的音頻。

才剛聽了一個開頭,紀和玉就知道,其實克裡斯直接將節目發給他任他選擇,不止是因為信任他,更是因為,恐怕除了華國選手,根本沒有人能駕馭這樣的風格,即便是同樣出身東亞的藤原野瑤也不行。

如果說,對於克裡斯編排的短節目而言,沒有一張標準而驚豔的東方面孔,就無法應和絲竹之聲的柔和與美;那麼對這支自由滑選曲來說,沒有一腔奔湧而滾燙的華夏民族特有的熱血,就根本不能撐起琵琶、古琴和長笛相撞時的鐵骨錚錚。   這簡直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兩套曲目,從自己那短短兩分半的演繹之中,克裡斯雖然沒能真正觸及華國文化的靈魂,卻已然觸及了自己的靈魂,觸及了審美的核心地帶。

沒有任何一支曲目能精準無誤地表達博大精深的華國文化,這是紀和玉早就做好的心理準備,因此他的預期,其實沒有多高,至少暫時還沒達到這樣的深度,而事實也的確如此,脫離了這兩支曲目的任何一支,這樣的文化表達都是不完整的。

比起“短節目”與“自由滑”的關係,這兩支曲目更像是“上”與“下”、“前”與“後”的關係,就像是文化的兩面,雖然單看任意一支曲子,完成度都足夠驚人,但當他們聯係在一起的時候,效果簡直是驚天動地的。

想要通過表演來弘揚文化,聽上去像是天方夜譚癡人說夢,而事實上,在比賽中,也從沒有選手采用過這樣的形式,但如果,當觀眾們看到了第二天的自由滑的時候,能夠想起前一天的短節目,這場節目就必然會空前成功。

……前提是他能夠通過第一天的短節目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

想到這裡,紀和玉聽見了自己的心臟狂跳的聲音。

“陳教,溫明哥,你們怎麼看?”問句出口後,紀和玉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啞得厲害,簡直像是好幾天沒喝水一樣,情緒劇烈激蕩之下,就連氣息都有些不寧。

而一旁的陳長興和駱溫明,其實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那天紀和玉在接受克裡斯的“考驗”時,他們也在現場,自然也知道紀和玉的演繹內容,因此,現在看到這兩套節目時,心情同樣難以平靜。

沒有一個花滑人會不希望自己國家的文化登上世界的賽場,可也沒有一個花滑人會希望自己國家的運動員在賽場上失利。J國和藤原野瑤失敗的嘗試是給所有試圖邁出這一步的運動員的警醒,無時不刻不在向東亞國家洋洋得意地宣告西方文化的高傲以及西方文明的排外。

想成功很難,哪怕他們對紀和玉有足夠的信心,也不能保證最後的結局究竟會如何,畢竟,當初藤原野瑤完成了那支J國風格的曲目時,應該也同樣充滿了信心。

一陣壓抑的沉默後,出乎紀和玉意料的是,第一個回答他的不是更加“相信”自己的駱溫明,而是一向嚴肅、保守甚至有時候有些古板的陳長興——

“隻要你想,隻要你敢,小玉,我們就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