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橈悄默默轉身,沒敢抬眼瞧他,還在琢磨剛剛的突發狀況。
沈問埕原打算解釋兩句,想了想,以兩人的身份和關係,沒解釋的立場。
“沈總。”薑橈率先打破僵局。
沈問埕一抬眼,瞧她。
對於人情世故和為人下屬的覺悟,薑橈雖沒特助的老道,但故作鎮定還能做到的。“陽台風挺大的,幫您把門關上?”她權當什麼都沒發生,體貼地問。
沈問埕點了下頭,把文件夾扔到小林總身旁,等林涇深睡醒看。
剛送文件的是他和林涇深的老同事宋一琳,現在和林涇深是平級的副總,管理著另外一個自主開發遊戲。沈問埕和她的緣分是當年集團裡一個資曆老的董事硬拗出來的——當年,董事聽說沈問埕單身,硬是熱心腸地安排了一個飯局,正正經經地給兩人牽線。他本想拒絕,被林涇深攔下來,宋一琳是集團董事長的親戚,連飯都不吃就拒絕,這面子過不去。“你又不是大姑娘,陪人家吃頓飯怎麼了?”林涇深如此勸說,“萬一真有緣,成了呢?”
這是他和林涇深剛開始成立工作室的那年,進入集團的事。
後來見過面,吃了飯,算是全了介紹人的面子。隨後的邀約,沈問埕一律以工作忙推掉了。不知怎的,這一頓飯被傳成了他和宋一琳開始約會,甚至婚期都被傳得有模有樣的,最後這段“美事”自然是虎頭蛇尾,不了了之。不知誰說了句,沈問埕其實有個秘密的、私下的、不公開的女朋友,還隱瞞情況和宋一琳約會……總之,這位當年的青年才俊有了不太好的名聲。
沈問埕對這些莫須有的流言雖無奈,卻沒當回事兒。女孩子的名聲更重要,兩人關係傳成這樣,不好收場,最後把錯都丟給他挺好。至多每次高層聚餐,被扔軟刀子調侃兩句,無傷大雅。
花邊閒話都是小事,隻有一點確實讓他頭疼了。
在北京他收到通知,這個昔日被傳的沸沸揚揚的緋聞女友直接調到了他的手下任副總。調崗消息還沒正式公布,宋一琳已經以新下屬的身份,直接飛到了南京彙報工作。
……
“沈總,”薑橈關上陽台門,見他神色不悅,猜想,是不是剛撞破的事讓沈問埕難辦了,“我要不要先回房間?都在一層,你有需要隨時電話我?”
她想掩飾的潛台詞明明白白的:想解決私人誤會的話,我回房間,您趕緊去。
“不需要。”沈問埕直白地說。
語氣包裹著的潛台詞淺顯易懂,他看出來薑橈想多了。
薑橈思緒斷了一秒,接上後,瞬息明白,對面站著的這位可是管著上萬人的總裁級人物。年少創業,到如今的成績,早就是一萬個心眼子的千年老妖級彆了。怕是她剛想表現“善解人意”,人家早就想到自己要說哪句話了。
論心眼子她比不上。但從前男友的身上,她至少學到了,和這種人在一起最好的方式就是:涉及到人情世故,隻有七個字準則——簡單點,有話直說。
“剛剛,”她小聲問,“我沒給你惹麻煩?”
沈問埕瞥見林涇深的手動了下,他心下了然,怕是那小子酒醒了。
“好了,”沈問埕走近,低聲說,免得被床上人偷聽到,“不是什麼大事。”
“還以為是你……”她聲更輕了,配合著,雖然並不曉得為何如此偷偷摸摸對話,“女朋友,怕給你惹麻煩。”她想抬頭,發現劉海碰到了什麼,似乎是他的下頜。
他低頭,氣息從她的頭頂落下。
薑橈沒敢動彈,回憶今晚面前的男人喝了多少,判斷他是不是因為醉酒,忘了同事之間最禮貌的距離……
沈問埕稍微停頓了會兒,說:“想太多。”
其實沒喝多少,照他的酒量來說。這太危險了,成年人之間的危險距離。
沈問埕抬手,抽走她右側卡槽裡的門卡:“你老板醒了,倒杯熱水給他。”
他果斷結束了令人遐想的對話場面,繞過薑橈,襯衫袖子擦過她的手臂外側。薑橈敏感地避了一下,心跳得快了。
門被打開,複又關上。
“小薑啊,”林涇深不得不順水推舟翻了個身,喃喃著,“渴。麻煩你,熱水。”
“等我燒水,”薑橈答應著,說,“馬上。”
她強行拉回注意力,開始手忙腳亂地照顧起了這位酒量極差的老板。小林總因醉酒話密程度加倍,和她從畢業後到工作,聊到大學生活,再到高考,時間線一路往前推……薑橈撿不痛不癢的回話,深感這位直屬老板在做背景調查。
特助買了解酒藥,和沈問埕回來時候,倆人對話正進行到:
“咱們公司沒有禁止談戀愛的規矩,”小林總笑嗬嗬地說,“沈總特助,老婆就是另一個事業群的,年會認識的。”
……
特助在配合小林總,還是讓自家老板早點兒休息的兩個念頭之間,選擇了後者,於是公事公辦地說:“小薑先回去吧,麻煩你替我在這兒照顧了。”
“好,那我走了,”薑橈立刻拿起背包和手機,開心,“林總,你早點兒休息,”說完,感激對特助說,“有事隨時給我微信。”
最後,她眼睛對上了沈問埕的……原想說“沈總,再見”,話到嘴邊,直接改成了:“大家晚安。”
沈問埕沒說話,略微一點頭。
薑橈象征性地對他笑了笑,迅速離開。
她一走,房間裡有了奇怪的安靜。
特助早看出小林總急切想和沈問埕閒扯的欲望,尋了個借口,識相走了。門才剛關上,林涇深馬上拿起枕頭,擺到床頭,舒舒服服往上頭一靠:“交代吧,沈總?”
沈問埕從小冰箱裡拿出冰桶,開了瓶可樂,實在懶得理他。
“一開始面試人家就自己安排,”林涇深笑著問,“怕有隱情吧?”
“早和你說過,”沈問埕坦然回答,“我打算每個工作室都找個助理,直接和我彙報。”
對於遊戲開發,沈問埕一直最注重的就是用戶體驗。但以他如今的職務,要管的太多了,每天審批的項目報告、大小預算表都看不完,再加上從早到晚排滿的會議,屬於自己的時間太少。所以,一上任就準備在各個遊戲工作室物色助理,定期體驗遊戲,直接向他彙報。
薑橈是他看中的其中一個。
“彎彎繞繞不用給我說,”林涇深笑起來那個亢奮勁兒,像極了他高中送女神回家後,衝到沈問埕家樓下傾訴的模樣,“認識你二十幾年了,從小到大,不知道你小子嗎?男未婚,女未嫁,”他單刀直入,“有感覺就培養起來,談戀愛不丟人。”
沈問埕喝了口可樂,慢悠悠地說:“少摻合不該摻合的。她有男朋友。”
林涇深意外:“你問過?直接問的?”
“可能嗎?”沈問埕實在不想回答他這沒腦子的問話。
剛認識幾天,他不可能追著一個女孩兒問這種私人問題。
知道這件事是個巧合。在北京談蔡深的時候,蔡深說了句,好像兆赫資本的合夥人王和硯去南京,一個原因就是陪女朋友。當然,這是花邊閒話,恰好蔡深說出了那位女朋友的名字,就是薑橈。“我師兄和我悄悄說的,說他們有次去長白山旅遊,碰上了。要不是真人撞上,藏得挺深的,大家都不知道。”蔡深如是說。
林涇深沒料到這一出,意興闌珊地念叨了一句“沒意思”,隨手把總開關關上了。屋子裡的燈光瞬間消失。
沈問埕正喝著第二口可樂,被氣笑了。他放下玻璃杯,索性不喝了,準備洗漱。
“你管她有沒有?”床上的林涇深再次翻身坐起,“搶過來。”
……
“咱就不講武德了。”林涇深強調。
回答林涇深的,是洗手間門被關上的聲響。
***
薑橈洗了個澡,裹著浴巾趴在軟綿的被子堆裡,毫無困意。她潛意識不想深究失去睡意的根本原因,兩手握著手機,想聽歌。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上了遊戲,在微信好友名單裡一劃拉,隻有一個在線:客尋酒。
兩人沒加上遊戲的好友,還不能對話。當然,她也不敢在這時候找他聊天。
快天亮了,為什麼在線?
難道是早上要開會,被小林總酒醉折騰到快天亮,索性等著開會,不睡了?她漫無目的聯想著,隨手開了訓練場。
訓練場,是她特彆喜歡這款遊戲的一個地圖。有時候無聊了,進入訓練場,到靶場把一一個個槍的型號都試過來,各種武器,各種遠近射擊鏡頭……
沒想到大半夜的,還有人和她有相同的愛好。她走到擺滿了槍的桌子前,看著不遠處端著槍對著活動靶射擊的一個男人背影。
好準,一槍倒一個,還是最遠最遠的那一排的活動靶子。
她為了能看清,走近了一點兒。
“沒睡?”突然,男人的聲音傳入耳麥。
窗簾閉合的黑暗房間裡,清晰低沉的嗓音,像人就在身邊、耳邊問的。
看清對方遊戲名字的一刻,男人又問:“還是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