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燃把堯堯放下, 小聲慫恿:“你爸要吃光了,快去搶雞腿!”
堯堯炮彈一樣嗖地衝過去,一把搶過他爸手裡啃了一半的雞腿。
夏苡安爸媽看見許知意他們從後院回來了, 不再繼續話題,不過還是總結陳詞:“你想想,這可是你親弟弟。”
許知意:是她親弟弟沒錯, 可不是她親兒子。
一家三口吃完晚飯,上樓休息去了,隻留夏苡安一個人在樓下收拾餐桌。
許知意和樂燃看不下去,也一起動手幫忙。
許知意低聲說:“苡安,你可千萬彆答應他們。”
夏苡安把吃剩的雞骨頭扔進垃圾桶,動手擦餐桌, 歎了口氣,“就算我真想答應, 也沒那個能力。”
她自己又是打工,又是上課, 已經很不容易了, 根本沒法再帶一個那麼小的弟弟。
那家人很早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 樓上就傳來一聲尖銳的嚎叫。
“嗷——”
許知意被一個激靈嚇醒, 披上衣服,開門探頭出去。
寒商也從隔壁出來了, 不知他是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一副剛從床上起來的樣子, 隻穿著短袖和長睡褲,頭發有點亂,眼睛沒睡醒一樣半眯著。
許知意忍不住盯著他瞧。
寒商隨便她看,靠在門口,懶洋洋地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樂燃從樓上下來, 也睡眼朦朧的,低聲抱怨:“哥,你為什麼不給夜裡保持安靜那條加上罰款?罰他個幾百刀。”
寒商答:“因為我有時候夜裡要開會,不能保證沒有聲音。”
他和歐洲的公司那邊開會,因為有時差,時間都很奇葩,通常是傍晚到半夜。
不過他從來不開外放,自己說話的聲音也壓得很低,許知意住在隔壁,也隻是有些時候才能隱約聽見一點半點。
堯堯媽媽從樓梯上下來了。
她對大家笑道:“沒事,堯堯做噩夢了,不好意思啊,把你們都吵醒了。”
許知意卻覺得不是什麼做噩夢。因為堯堯正在樓上咚咚咚地蹦,蹦得一樓的天花板都在打顫。
他一邊蹦一邊哭喊:
“我要烤雞!我要吃烤雞!!我就要吃烤雞!!”
昨天晚上不好好吃,現在又鬨著要吃,心思十分難琢磨。可是現在才早晨六點,這裡的烤雞店起碼要十點才開門。
鬨成這樣,許知意有點心虛——
這是她朋友的弟弟,也是她主張弄進來的租客。
寒商倒是沒說什麼,去了次洗手間,就晃回他的房間。
樓上一直吵個沒完,沒法繼續睡覺。
許知意索性起來畫畫,畫到七點多,出來吃飯的時候,樂燃也下樓來了。
樂燃笑嘻嘻,從耳朵上拿下一對耳塞,給許知意看:“這是上次那對小夫妻在的時候買的,超級隔音防噪,我現在全身都是神裝……”
正說著,有人敲門,是夏苡安來了。
她掛著黑眼圈,端著幾盒冷凍披薩,拎著奶酪絲和意大利紅腸,打算加在披薩上,烤一烤給全家當早飯,然後帶他們出去玩。
滿廚房披薩的香味,夏苡安爸媽和堯堯都下樓來了。
堯堯還沒鬨完,不過不嚎也不跺腳了,板著臉,誰也不理。
夏苡安爸媽對著夏苡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過鑒於許知意他們都在,不好說什麼。
夏苡安把烤好的披薩拿出來,先分給許知意和樂燃。
許知意:“我不用,我消化不好,早晨吃不了這麼重的東西。”
樂燃也拒絕:“我也不要。我攝入的熱量精打細算,今天的要給晚上的油燜蝦留著。”
夏苡安把披薩端上桌,對她爸媽說:“今天我帶你們去海港那邊,要是有時間,就再去一個有名的沙灘……”
夏苡安爸媽明顯不是想來玩的,一眼一眼地看許知意和樂燃。
這是覺得他們在旁邊,說話不方便。
許知意站在廚房裡,吃著吐司,假裝看不懂他們的意思,就是不走。
夏苡安也很堅決,繼續安排行程,“明天就去動物園和水族館,堯堯肯定喜歡。”
夏苡安媽媽沒辦法,隻得勉強答應,給堯堯喂披薩。
堯堯原本一動不動,沉著臉坐在椅子上,看見他媽把披薩送過來,突然劈手奪過那片披薩,對準他姐甩過去。
“我不吃披薩,我要吃烤雞!!”
夏苡安下意識的一閃,披薩掠過她,拍在地上,軟黏的奶酪和醬汁四濺。
許知意忍不住:“你乾什麼?!”
堯堯沒想到有人敢吼他,順手摸起另一片披薩,對準許知意丟了過去。
不知道這孩子的技能點是怎麼加的,攻擊速度奇快,毫無征兆,許知意完全沒有思想準備,眼看著一塊披薩朝自己拍過來。
有人從背後把她一拉,險險躲過攻擊。
許知意回過頭,是寒商。
寒商冷著臉,臉色陰沉得嚇人,盯著堯堯。
他人長得高,身材結實,一看就是打架的好手,一臉殺人放火的表情時,誰都害怕。
不止堯堯傻了,連他爸媽都愣住了。
寒商冷冷開口:“撿起來。”
滿屋子瞬間低氣壓。
堯堯嚇得縮在椅子裡,不扔東西了,也不叫喚了。
他媽媽愣了半天,想起來打圓場,假裝嗬斥堯堯,“怎麼能亂扔東西呢?”起身打算去撿。
寒商說:“讓他自己撿。”
神鬼怕惡人。堯堯媽凝固在原地,堯堯爸爸張了張嘴,可是沒敢說話。
堯堯沒有爸媽撐腰,沒辦法,隻得磨磨蹭蹭地從椅子上下來,磨磨蹭蹭地走到廚房,撿起地上的披薩。
寒商看了眼許知意。
許知意卻在看夏苡安。夏苡安滿臉無地自容的尷尬。
寒商沒再說什麼,隻對堯堯說“扔進垃圾桶”,就轉身回房。
一會又回來了,把一張紙撂在餐桌上。
“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矩,小孩不認字,大人總認識吧。”他走了。
是打印出來的熟悉的合租條例。
堯堯媽看了一遍,和堯堯爸對視一眼,他們也知道房子難找,兩個人都沒說話。
堯堯媽這回站起來,幫忙用紙巾把廚房地板擦乾淨,對許知意說:“孩子不懂事,對不起啊。”
許知意心想:你還知道啊。
許知意說:“沒關係。”
夏苡安也把另一塊披薩也扔進垃圾桶,收拾乾淨,過來挽住許知意的胳膊。
許知意回握住她的手。根本就不是她的錯,她用不著內疚。
這房子裡有寒商這個“大惡人”在,堯堯沒再鬨騰,吃了半片披薩,他們全家就出去玩了。
等許知意下午下課回來的時候,堯堯他們也回來了。
“你們今天去海灘了?”許知意問夏苡安。
夏苡安等他爸媽上樓了,才低聲說:
“沒去成。最後還是找了幾個公立小學問了問,學校說,每年學費要一萬三千刀上下,中學學費更多,小學中學學費加起來就要一百多萬,這還沒算生活費,我媽英文不好,怕我蒙她,讓人家學校的人把錢數寫下來。她算了算,嫌貴。”
這倒是好事,許知意問:“那他們不來了?”
夏苡安苦笑:“不是,他們讓我想想辦法。我能有什麼辦法?”
堯堯爸媽跑了一天,先回房間休息,把夏苡安也叫上去了。
沒多久,就聽見樓上聲音大了起來。
這回卻是夏苡安的聲音。
“聊什麼聊?我為什麼要跟那種不認識的人聊?”
她媽媽的聲音小一點,聲線更柔和,像兩方打仗,在對著對面敵人的戰壕勸降。
“聊聊吧,聊一下總沒壞處,多認識個朋友不好嗎?”
夏苡安:“用不著。”
她爸說:“人家雖然長相一般了點,但是男人嘛,在乎什麼長相。小趙人不壞,家裡條件特彆好,你都快奔三的人了,再不結婚都生不出小孩了,你看不上人家,人家還未必能看得上你呢。”
夏苡安氣得聲音都抖了,“我用得著他看上嗎?”
她媽媽說:“聽說出來留學的女孩都嫁老外,咱們可不能。爸媽給你找個家裡條件好的,多好。他們家裡說了,結婚以後,你要是不願意回國,他也可以跟著你一起到澳洲來,人家願意。”
夏苡安的聲音反而鎮定下來了。
“我懂了,這是看見我要留在澳洲了,他想跟著過來。你們知道外面商婚移民的價格麼?一百萬,有價無市,他家願意給你們多少錢?可彆賣虧了。”
他爸媽突然同時不出聲了。
他爸半天才囁嚅著說:“爸媽又不會害你,是真的看你這麼大歲數了都沒男朋友,給你介紹一個。”
夏苡安說:“我忙著讀書,馬上又要上班了,哪有那個閒工夫?你們替我決定這個那個,結婚是我結,生孩子是我生,以後離婚也是我離,為什麼都沒有人聽我說話?你們聽清楚,我說了,我不要!”
這一天天的,像唱戲一樣。
許知意端著杯子從房間裡出來,迎面碰上寒商。
他也出來倒水,指指熱水壺,“剛燒好的,要麼?”
他知道她要泡茶。
樓梯上有人噔噔噔地跑下來,是堯堯。
大概他覺得他姐和爸媽在樓上吵架,很無聊,跑下來玩。
他衝下樓梯,第一眼就看見寒商,瑟縮了一瞬,緊接著鼓起勇氣,惡狠狠瞪了寒商一眼。
寒商不跟小孩計較,瞥他一眼,沒理他。
堯堯看見這個昨晚凶巴巴的大惡人竟然沒什麼反應,立刻得寸進尺。
他掃視一圈,抓起廚房台面上放著的一把叉子,嗖地朝許知意和寒商扔過來,扔完轉身就跑。
他人小,力氣卻不小,鋼製的叉子暗器一樣斜飛過來,寒商一把抄住。
寒商放下叉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竟然沒有追上去。
許知意略感奇怪。
這也未免太不像他的作風。
堯堯大概累了,夜裡平安無事,第二天一大早,夏苡安就過來帶他們出門。
他們玩了一天,又是晚上才回來,這次倒是真的去了動物園和水族館,堯堯拎著一隻毛絨海豚,不停地用腳踢它。
夏苡安冷著臉,很沉默,估計還在跟他爸媽吵堯堯過來讀書的事,要麼就是相親的事,不過轉眼就被支使出去了——晚飯少年皇子又不想吃烤雞了,要吃麥當勞。
堯堯爸媽在樓上收拾行李,準備坐晚一點的飛機飛凱市,接下來兩天玩大堡礁。
難得清靜,許知意坐在外面餐桌旁吃外賣,寒商也出來了,靠在廚房台面前慢慢喝水。
家裡多了這麼個混世魔王,連後院的大白鸚鵡們都消停了不少,不像平時那樣嘰嘰呱呱了,遠遠地躲著房子,不敢過來。
沒一會兒,就看見堯堯悄悄溜下樓。
他昨晚成功地甩出一把叉子,膽兒明顯肥了不少,看寒商的眼神都囂張多了。
寒商瞥一眼樓梯,安靜地站起來。
他無聲無息地往前走了兩步,堯堯立刻警惕地退後幾步,一副隨時打算尖叫逃跑的樣子。
奈何小孩的步子遠沒寒商大,速度也沒寒商快,寒商已經到了他面前。
可寒商的表情並不像昨晚那麼可怕,甚至有點半笑不笑的。
堯堯畢竟人太小,還沒腦子摸清寒商的路數,不知道笑面虎其實更可怕,仰頭疑惑地盯著他“和藹”的表情,在跑與不跑之間遲疑不決。
寒商彎下腰。
他說了幾句什麼。
堯堯的眼睛馬上大了一圈,滿臉都是被嚇到的驚恐。
許知意坐在餐桌旁,離得遠,聽不清,有這種熱鬨看,不再嚼東西,立時三刻努力豎起耳朵。
寒商還在低聲跟堯堯說話。
“……想告訴你爸媽?就你爸媽那慫樣,打得過我麼?”
他爸媽人都不高,比寒商至少矮一頭,一看就不是寒商對手。
寒商繼續說:“這是國外,可沒有警察叔叔。你敢跟你爸媽告狀,我就連你爸媽一塊宰了。”
他從牙縫裡出聲,慢悠悠,冷森森:“切掉你們三個的腦袋,身上的肉剁成餡,看見外面那個紅蓋子的大垃圾桶沒有,裝進垃圾袋,扔到裡面,誰都找不著。”
寒商說完,直起身。
全程連碰都沒碰小皇子一下。
堯堯足足站了好幾秒,沒出聲,也沒動,瞪著眼睛盯著寒商,最後歇斯底裡地狂叫了一聲,轉身就往樓上跑。
寒商回身抄起許知意的飯盒,對她比了個手勢,示意她趕緊溜。
許知意的房間離得最近,兩人火速躲進去,輕輕掩上房門。
隔著門板,能聽見樓上的動靜。
是堯堯媽的聲音:
“怎麼了?堯堯?這是怎麼了?”
堯堯不尖叫了,放聲哭嚎:“我要回家!我不在這兒待了!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