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不要鎖喉(二合一)……(1 / 1)

兵荒馬亂 九階幻方 18228 字 8個月前

那人動作微滯。

時隔多年, 他身上有了那麼多變化,遮成這樣,許知意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趁這個機會, 被壓在地上的向衍掙紮著脫身,從地上爬起來,吼:“你是誰?為什麼打人?”

他嘴唇滲血,一邊的臉已經開始隆起來, 估計要腫好幾天了。

許知意上前幾步, 下意識地去拉寒商的胳膊。

“沒事。他是我姐夫,過來找我姐的。”

寒商轉過頭。

許知意現在看清藏在兜帽下的那雙眼睛了。

記憶中的這雙眼睛,因為回憶了太多次, 一遍又一遍, 就像反複描摹一副褪色的畫,原本的樣子反而被衝淡了,模糊不清,現在就在眼前, 又猛然鮮活起來。

寒商垂下眼睫, 目光冷漠地落在許知意攥著他衣袖的那隻手上。

許知意立刻鬆開。

寒商站起來, 盯了向衍一眼, 向衍嚇得馬上往後退了幾步。

寒商沒再看許知意, 越過她上了台階, 拉開前門進去了。

向衍抹了一把嘴角滲出的血, 莫名其妙:“他誰?他是不是有病?”

“他是房東。他沒病。”許知意說, “是你隨隨便便想闖進他家,他當然不高興,隻揍你兩拳算是客氣的了。”

向衍自知理虧,沒再吭聲。

許知意的腦子已經完全不在向衍身上了。

“我姐好像住在外面, 不是酒店就是度假村,我也不知道具體在哪,你自己去找吧。”

悉市和周邊的酒店和度假村少說起碼有幾百家,不知他要找到什麼時候。

許知意說完,也轉身進門,把前門反鎖了。

走廊沒人,寒商已經回房,主臥的門緊閉著,門縫沒有亮光的,他竟然連燈都熄了。

許知意不客氣地直接扭轉門把手。門從裡面反鎖著。

手機震了,是寒商。

【我記得告訴過你,不要隨便開我房間的門】

他沒睡。

想也知道,就這兩分鐘,怎麼可能說睡就睡了。

許知意望著那條消息出神。

當初舊的微信號上,最後一條還是當初他走後,許知意鼓起勇氣發的:【寒商,你在哪?】

消息被拒收了。

來澳洲後,她用本地的手機號碼注冊了新的微信號,名字和頭像也換了。

所以一種可能是,他確實在招房客,她加他好友,問租房的事時,他並不知道她是誰。

接下來,搬過來住在一起,他才終於認出來了,又不想跟她上演異國重逢的戲碼,才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可如果那麼不想見她,為什麼不乾脆找個借口,把她趕走呢?

哦,他有。許知意心想,那麼變態的合租條例,也許就是存心想趕人。

不過還有另外一種更大的可能性。

回想一下,雨夜搬家的那天晚上,她看到的應該就是寒商,也許他也看見她了。

然後處心積慮,讓她搬進他的房子裡。

否則悉市那麼大,也未免太過湊巧。

生活又不是小說,哪有那麼多陰錯陽差的巧遇,九成九的巧遇都是處心積慮。

隻是有一點,許知意不太明白。

如果他願意幫她的忙,為什麼不大大方方地站出來幫忙,非要這樣遮遮掩掩的,不肯見人?

當初明明是他,連聲招呼都不打,說走就走,拉黑大家,走得杳無音信。

那些年的往事在許知意腦海中翻湧浮現。

無論怎麼想,都想不出會讓他表現得這麼奇奇怪怪的理由。

許知意沒再去動他的門,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住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

【寒商,我隻問一個問題,你沒有真的生病吧?】

過了好久,久到許知意覺得他不會回複時,手機才響了。

【沒有】

那就好。

許知意回房後,完全睡不著。

就在離她的床兩米不到的地方,是牆,牆的那邊,就是主臥。

許知意搬家的那天,曾經看過一眼主臥的布局,裡面有張單人床,放在側邊的窗前,離這面牆大概隻有兩米遠。

也就是說,寒商就睡在離她不到四米的地方。

寒商。

隔著牆,還有黑暗,都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許知意看了一會兒那面牆,給裴長律發消息:【寒商來澳洲了嗎?】

他上次一口咬定寒商在德國。

這種時間,裴長律竟然回了:【啊?有嗎?不知道,沒有吧。】

這個人在撒謊。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許知意乾脆爬起來,開門去廚房倒水。

客廳裡黑著燈,黑暗中忽然有人歎了口氣。

許知意脊背發涼,仔細一看,才發現後院門大敞著,樂燃正盤膝坐在門口。

他頭發上包裹著塊黑底白色印花的布,整顆腦袋圓溜溜。

許知意走過去,“你好像個偷地雷的。”

樂燃端坐著,一動不動,“這叫頭巾,懂不懂?”

許知意好奇:“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兒乾嘛?參禪嗎?”

樂燃安然答:“我在看鳥。”

鳥?

許知意把後院門關好,在他旁邊的台階上坐下。

“鳥都睡了吧。”

後院沒有開燈,大樹沉在陰影裡,這棵樹冬季不落葉,層層疊疊的枝葉是鸚鵡們的家,白色的羽毛在黑暗的密葉間仍然依稀可辨。

樂燃說:“是啊,這會兒都睡了,剛才還嘰嘰呱呱呢。看見左邊大樹枝上那一對沒有?傍晚那會兒在吵架,你啄我,我啄你,鬨了半天彆扭,現在又靠在一起睡著了。”

許知意懂了,他這是吃瓜看戲來了。

許知意一點睡意也沒有,坐在台階上,對著大樹發怔。

“樂燃,你以前有沒有過那種,明知道他可能不會真的喜歡你,就算有一點點的喜歡,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可還是忍不住喜歡他了呢?”

“當然了,誰都有吧。”樂燃說。

他說:“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就像這些鸚鵡,天一亮就飛走了,現在睡著的時候,我才能好好看看它們。真的喜歡的話,不用靠近,也不用摸到,隻要能這樣看看,就已經很高興了。”

許知意想了想,點頭,“你說得對。隻要能看到,就已經很高興了。”

與其想那麼多,不如過好能看到他的每一天。

第二天一早,許知意黑著眼圈洗漱完,從衛生間出來時,迎面遇到了寒商。

他終於不再全副武裝地捂著了,隻穿著貼身的短袖黑T和長褲,大冬天的,也不嫌冷。頭發還有點亂,毛沒理順,胡亂支棱著,大概才剛起床。

許知意定在原地。

他在狹窄的走廊上和許知意擦身而過,胳膊蹭過她的肩膀,一絲布料摩擦的輕響,微不可察。

寒商的腳步完全沒停。

“你盯著我乾什麼?我臉上有花?”他越過許知意,又往前走了兩步,才說。

許知意:“……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沒有毀容……”

寒商回過頭,一臉無語。

搬家那晚隻模糊地看到半張臉,他這些天包得那麼嚴實,許知意實在有點不太放心。

不過現在看得很清楚,他的臉完好無損。

不止完好,和六年前相比,輪廓仿佛更分明了。

也又長高了。

許知意還記得,以前平視時,眼睛剛好看到他的胸肌上沿,現在看到的地方又往下挪了一點。

他人更高了,肩也更寬了,身上多了種許知意不熟悉的新鮮感覺,是獨屬於成熟的雄性動物的進攻性和威脅感。

許知意追問:“為什麼收據要用化名?”

叫什麼奧斯卡秦。

“什麼化名?”寒商說,“那是我的德文名和我媽媽的姓。我現在的所有證件上都改姓秦,平時簽名也是這麼簽的。”

他進了洗手間,毫不客氣地在許知意面前關上門。

“這!就!是!咱們房東?!”

是樂燃,他從樓上下來了,高高地站在台階上,驚奇地看著這邊。

“這也太帥了,我還從來沒在現實中見過長成這樣的活人,這就叫建模臉吧?所以他不見人,是怕彆人騷擾他嗎?”

許知意嘀咕:“誰敢騷擾他?那是活得不耐煩了。”

許知意和樂燃在廚房吃早餐的時候,寒商從浴室裡出來了。

他一言不發地走到廚房,在許知意面前抬起手。

食指和拇指間捏著一根長長的微帶棕色的頭發。

手指一鬆,頭發飄然而下,落在許知意面前的廚房台面上。

“十刀。”他說。

許知意從昨晚到現在魂不守舍,洗漱後沒仔細檢查地面。

寒商明明已經露臉了,還要堅持他的合租條例。

許知意抓狂:難不成幾年不見,他真把自己弄成一個變態了?

不然就是在故意找彆扭。

樂燃在旁邊看他倆的熱鬨,正在興致勃勃時,寒商抬眼看向他。

“衛生間洗手池前的地上還有一根你染過色的頭發,我懶得撿,記得自己收拾,收完轉賬。”

樂燃:“……”

房東大人大殺四方,一個都不放過。

寒商說完,迤迤然轉身就走。

樂燃馬上把他叫住:“秦哥,你罰我,我沒意見,但是我很想問一句,你定的條例,該不會你自己違反的時候,想取消就取消吧?”

寒商轉過頭,淡淡答:“當然不會。”

樂燃追問:“也不會故意加上什麼投機取巧的補充條例,讓它名存實亡吧?那可就太不公平了。”

寒商說:“不會。”

樂燃認真地點頭,“好。我信你。”

寒商回房間了,許知意納悶,問樂燃:“我們樓下衛生間裡為什麼會有一根你的頭發?”

“我就是昨天晚上看鸚鵡的時候,懶得上樓,圖省事用了一下。”

許知意:“你不是包著頭巾嗎?”

樂燃委屈:“我摘掉了,你不是說我看著像偷地雷的麼?”

他舉起兩根手指頭,神情鄭重,“我發誓:從今往後,就算憋死我,我也不用你們倆的衛生間了。”

他用手耙了耙,努力把他霧霾藍的頭發全都抓到頭頂。

“你說我有沒有可能像你一樣,梳個小揪揪?”

許知意坐火車去學校的時候,一路都在走神,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車,怎麼走到學校,怎麼進教學樓的。

中間就像失憶了一樣,再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自動走到了教室門口。

今天是門新選的主課,三維動畫,一進教室,許知意就被大家嚇了一跳。

一排排電腦前沒人,所有人,包括老師,都躺在地毯上。

大字形的,S形的,各種妖嬈的姿勢。

老師是個金發碧眼束著馬尾的年輕男生,一看見許知意進來,就招呼:

“嗨,你今天過得好嗎?俺叫伊森,你叫啥?過來一起躺下吧。”

從昨晚起,生活就好像進入了不太正常的癲狂狀態。

和大家排排躺在一起,許知意才弄明白,原來這是要體會人體的姿態,然後琢磨各種姿態表現的情緒。

等大家都在地毯上滾夠了,伊森才指揮所有人回到電腦前,打開動畫軟件,擺弄上面的模型小人兒。

要用鼠標拖動小人兒,把她擺成連續的三個姿態,最重要的是,姿態需要表達情緒。

原來要從最基礎的學起。

許知意自學動畫很久了,自己也做過短片,不過還是乖乖地和大家一起從頭開始,擺弄小人。

伊森在電腦之間巡來巡去。

“姿態是情緒的直接表達,一個悲傷的人會蜷縮四肢,懷抱枕頭,讓自己變成嬰兒在母親身體裡的狀態,一個放鬆的人可能會舒展他的胳膊和腿,眼睛閉著,像在冥想……”

他停在許知意身後。

許知意正在熟練地拖動小人兒的關節,讓她的一條腿高高地架在另一條腿上,翹著腳,雙手舒適地枕在腦後。

小人兒是浮空的,連腦後的馬尾巴尖兒都沒有垂下去,被許知意拉得向上彎了一個小勾。

伊森老師俯下身,望著屏幕感慨:“看來你今天是真的很開心啊。”

許知意點頭,一字一頓慢慢地說:“是啊,非常非常開心。”

--

當初大一時,一起去看瀑布的那天,大家放好行李從酒店出來,許知意依舊坐在大巴的第一排座位。

隔著茶色的車窗玻璃,許知意看見,學姐去買水了,裴長律正在跟寒商說什麼。

想也知道,這是在跟寒商談條件,讓他把“許知意”男朋友這個身份演到底。

兩人談完,寒商上車了,無比自然地在許知意旁邊坐下。

他一落座,就說:“香水?”

許知意:“嗯?”

“水果糖味的。”

許知意低下頭劃手機,八風不動,“哦,不是。是洗面奶的味道。”

寒商偏偏頭,“很好聞。”

他好像很喜歡。

許知意自己也喜歡。至少身上的糖果味蓋過了車裡奇奇怪怪的味道,好受多了。

許知意眼睛停在手機屏幕上,隨口問他:“你幫裴長律,他答應給你什麼好處?”

“哦,”寒商說,“他說請我吃飯,可我不太想吃飯。我的條件是,他隻穿內褲在學校籃球場跑二十圈。”

許知意忍不住抬起頭。

玩這麼大,真的不會被保安當成變態抓起來嗎?

大巴駛離酒店,直奔峽穀景區。

許知意這次很爭氣,完全沒吐,堅持到下車。

這裡遠離市區,和熙市不同,是秋天了,仍舊滿山綠葉,峽穀間山澗清澈,沒有完全開發,路不太好走,所有人踩著錯落的石頭溯溪而上。

小導遊生龍活虎地舉著小旗子,走在最前面,在大大小小的石頭之間蹦蹦躂躂。

“我們從這裡上去,往前走大約半小時,就能看到瀑布了!”

一行人裡有好幾對情侶,在跨過石頭灘的時候牽著手,攬著肩,膩膩歪歪。

明希學姐從一塊石頭上跳到另一塊石頭上,還沒來得及落地,裴長律就已經摟住她的腰。

許知意也往前蹦過去。

寒商在一兩步之外,隻等著她,並沒有拉她一把的意思,雙手都悠閒地抄在褲子口袋裡。

許知意問他:“怎麼忽然就想看瀑布了呢?”

“想就想了,所以來了,沒有什麼為什麼。”寒商說。

這是他的風格。

聽裴長律說,寒商來明大這兩年,每天過得隨心所欲,想去上課就上,不想去就躺著,連床都不下。

他爸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也許是想補償,不止讓他無限製地刷卡,還特地派了公司兩個人常駐楓市,專門照顧寒商。

衣服不必他自己洗,有人會每隔幾天來學校收走臟衣服,再把洗完熨平的乾淨衣服送回來。

吃的東西更不用說,隻要他開口,楓市無論什麼犄角旮旯奇奇怪怪的美食,都會第一時間專程送到。

寒商不想單獨住在外面,喜歡寢室熱鬨,全寢室就跟著他一起沾光。

明大家裡條件不錯的同學不少,不過一般都很低調,很少見到他家這麼誇張的。

寒商對他爸的這些照顧泰然受之,既不感激,也不拒絕。

一行人沿著山澗向上。

越往裡走越陰濕,水中臥伏的石頭表面貼著一薄層綠色青苔,被水打濕後,更像是一層綠色的油脂,黏膩滑溜。

大部隊一路往前,許知意蹦著蹦著,腳下一滑。

掉下去也沒什麼大事,頂多濕了鞋而已,可是許知意落地的勁用寸了,右腳腳踝橫著崴了下去。

許知意立刻坐倒在石頭上,起不來了。

右腳踝像被人挑斷了筋一樣,疼到飆淚花。

淚眼模糊中,許知意看見好幾個人過來了,眼前多出一個破了洞的膝蓋,因為蹲下來,膝蓋快從洞裡跑出來了。

學姐的聲音在頭頂上,“好像扭得很厲害,要不要去醫院?”

許知意抬起頭,“沒事,不用。我這隻腳小時候崴過,有舊傷,現在一不小心就會再來一次,歇一陣就好了,你們繼續走吧。”

圍著的人答應著,漸漸都繼續往前走了,隻有牛仔褲洞洞裡的膝蓋還在那裡。

“你也走吧。”許知意說,“我坐一會兒就好了。”

寒商直言不諱,“我覺得你的腳不會那麼快好,坐著沒用。”

右腳踝已經開始腫了,明顯比左腳踝粗了不少。

許知意說:“沒關係,我就坐在這兒,等著你們回來。”

寒商挑了下眉,環顧四周。

“你打算一個人坐在這兒等?你還真敢想。”

不是旅遊旺季,峽穀兩邊都是高山和樹林,幽深的林子浸在洇濕的水汽裡,層層密葉墨油油的,一眼見不到底,四下半個人影都沒有。

寒商站起來,“我扶你回下面的停車場,想辦法找輛回市區的車,送你去醫院。”

他這麼上心,可見欣賞裴長律裸奔的誘惑力不小。

許知意:“可是瀑布就在前面,沒有幾步路就到了,你特地這麼遠過來,不就是想看瀑布嗎?”

“無所謂,昨天很想,現在又覺得,倒也不是非去不可。”

他一臉無所謂,並沒有任何為難。

這人說要去看瀑布,立刻就要出發去看瀑布,現在突然又要回去了,也是說走就要走,心中一點掛礙都沒有。

許知意抬起頭,看向其他人消失的方向,兩山間溪流奔湧,幾乎能聽到前面瀑布的嘩嘩的水聲。

他不在乎,許知意卻有點遺憾。

這麼遠過來,還暈了次車,現在就隻差一小段路而已。

寒商看了看她,“你磨磨蹭蹭的,是不是還想去看瀑布?算了,我帶你上去。”

他忽然俯低,一條胳膊穿過許知意的膝彎,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人就騰空了——

他把她抱起來了。

這輩子有記憶以來,許知意還從來沒被人這樣打橫抱過。

許知意有點慌,兩隻手完全不知道該往哪放。

寒商也不在意,抱一袋大米一樣平端著她,往前跨過一塊石頭,然後停下來了。

許知意:“太重了對吧?不然算了。”

這一段路是順著溪流往上,等於是在爬山,又都是石頭,很不好走,抱著一個人,更加不容易。

“那倒不是。”

寒商小心地把她放下來,攙著她,讓她單腳站穩。

“這麼抱著,會擋住我的視線,我沒法低頭看路。”

他在她前面彎下腰,“手搭上來,我背你上去。”

許知意遲疑了片刻,搭住他肩膀。

他指揮:“抱住我。”

許知意的雙手無措地找了找,牢牢地摟住他的脖子。

他凸起的喉結硌著她的小臂。

寒商默了默。

“不要鎖喉。”

許知意趕緊挪開胳膊,把手搭在他胸前。

是陌生的觸感。

她不太好意思,寒商卻並不跟她客氣,兩隻手牢牢地扣住她的腿,把她背起來,往上顛了顛,調整好位置。

寒商問她:“你沒被人背過?”

許知意老實答:“小時候可能有,不記得了,長大後就沒有了。”

寒商說:“高中上體育課,老師經常讓我們男生這邊互相背著往返跑,你們女生那邊的項目可能不一樣。”

這回穩當多了。

被人背著的感覺和抱著一樣新鮮。

寒商的肩背結實,許知意一低頭,就能看到他的發旋,還有後頸上剛長出來的細碎微卷的小絨毛。

寒商背著個人,全不當回事,跨過一塊塊溪水間的石頭,一路往上。

許知意高高地趴在他身上,努力低著頭往下,幫他看著石頭和溪水。

“但願咱倆彆掉下去……”

話音未落,寒商腳下就是一個趔趄。

長著青苔的石頭又圓又滑,寒商身上背著個人,遠不如自己走的時候那麼靈活,一腳踩進水裡。

許知意下意識地一把摟住他的脖子。

寒商死死穩住,才沒帶著許知意一起趴下去。

不過水流湍急,深到小腿,寒商的鞋徹底泡了水,牛仔褲也濕了半截。

許知意後悔不迭,“早知道就不讓你背了,你全濕了,放我下來吧。”

寒商並不在乎。

他說:“有什麼關係?不就是濕了而已。這樣也不錯,反正已經掉下來了,就不怕再濕了。”

他不再理會石頭,索性趟著溪水,背著許知意,泰然自若地繼續往上走。

溪底比石頭平坦好走多了。

事已至此,許知意也不再緊攥著他的衣服低頭看路了,抬起頭。

幽穀蔥蘢,濕汽氤氳,如同墨跡未乾的山水小品,除了前面隱隱的水聲,就隻有藏在林間枝頭的鳥,有一句沒一句地漫聲叫著,回音空靈。

再往上走一段,濕意越來越重,前面豁然開朗。

一道白色的瀑布順著深色的崖頂一瀉而下,一天一地都是飛濺的白色水霧。

其他人都到了,正在看瀑布。瀑布的水點潑濺出來,一陣陣的,人人都尖叫著,嬉笑著,向後閃躲。

大家看見許知意和寒商他倆了,有人起哄,“呦——”

明希學姐笑吟吟的,裴長律看向他倆的眼神很心虛。

寒商沒理他。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許知意鬆開胳膊,撐住寒商的肩膀,低聲說:“已經到了,放我下來吧?”

寒商沒鬆手,“離得這麼遠有什麼意思,當然要去近一點的地方。”

其他人都怕被水點濺到,遙遙地站著,寒商卻背著許知意,越過眾人,頂著水霧繼續往前。

到處都是石頭,路不好走,寒商一手箍住許知意的膝彎,騰出另一隻手,扶著濕漉漉的岩壁,利落地往瀑布近處攀爬。

水霧越來越重。

許知意生平從來沒有離瀑布這麼近過,滿天都是水珠,下雨一樣,細細密密地落在寒商的發絲上,飛上許知意的臉頰。

兩人的衣服轉眼就淋透了,濡濕地貼在身上。

今天慘到家。先是暈車,然後崴腳,寒商踩進了水裡,現在兩個人從頭到腳都濕了,狼狽到不能更狼狽。

可最壞,也就是這樣而已。

沒什麼好擔心的,也用不著焦慮。

寒商什麼都不管,堅決地一路向上,背著一個人,竟然比所有人爬得都高,終於來到離瀑布最近的石崖旁邊。

噴濺的水點雨一樣落下,密密匝匝,打得人睜不開眼。

許知意用手去抹睫毛上的水滴時,聽見寒商說:“許知意,看前面。”

許知意抬起頭。

天空中雲層錯開,金色的陽光灑落,瀑布前白茫茫的水霧中,倏然現出一道彩虹。

許知意生平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美景——

絢爛到極致的彩虹,幾乎就架在眼前觸手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