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分家(1 / 1)

世婚 希昀 13881 字 6個月前

除夕在即, 延齡堂內外裝飾得富麗堂皇,廊廡下掛滿了綴著花穗的羊角宮燈,燈面繡著精致的圖案, 夜風習習,波光湧動,夫婦二人披著一身光暈跨入堂屋。

屋內的人不約而同站起了身, 各色目光打量過來, 有尷尬的,有討好的, 還有些複雜難辨。

沈瑤熟視無睹,徑直衝坐在羅漢床上的老太太奔去,“母親。”嗓音清脆又喜悅。

老太太形容明顯蒼老不少, 對上她的目光,酸氣倒入眼眶, 抬手握住她, 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一是難過沈瑤被苛待, 二是難過以謝欽的性子事情難以收場。

她壓住情緒將沈瑤往懷裡一拉,“回來了就好。”隨後抬眸看了一眼小兒子, 謝欽穿著甚是尋常,衣裳革帶上甚至連花紋都不見, 恭敬地朝她行禮。

老太太臉色黯淡,啞聲道, “用膳吧。”

謝欽與沈瑤一左一右攙著老人家入席,沈瑤坐在老太太右邊,下面依次是謝欽與三老爺夫婦,大老爺與二老爺夫婦挨著老太太另一面坐,管事嬤嬤張羅小廝丫鬟上菜, 屋子裡靜若無人,隻有細微的瓷器安放的碰撞聲,個個呼吸都壓得很低,生怕驚擾了什麼人。

大夫人掐著一手心的汗,悄悄瞥了一眼謝欽,謝欽臉色冷冷清清辨不出喜怒,看起來與平日沒什麼不同,雖說那日的事不地道,不過沈瑤不是沒事麼,不僅沒事甚至還立了個功,被聖上封了一品夫人,夫婦二人風頭無二,想必無暇計較那事,大夫人心神定了幾分,隻是到底心虛,謝欽抬起眼時,嚇得她脖子一縮。

大老爺發覺妻子失態朝她凝視一眼,示意她彆露出馬腳,大夫人暗吸一口氣,壓了壓心頭的懼駭,聽到上首老太太說動筷子,這才拾起銀箸,捧著飯碗心不在焉吃起來。

二夫人比她好不了多少,憂懼被抑在眼眶,幾番想強顏歡笑擠出幾句奉承的話,嗓子卻黏住似的怎麼開不了口。

她那日也是一時糊塗,擔心殃及自己這一房的性命,沒能攔住沈瑤,沈瑤離開不久,她便後悔起來,著人去追,可惜沒追上,這幾日的心情真是難以形容,希望謝欽贏,保住謝家富貴,又害怕他贏了無法面對沈瑤。

二夫人算是嘗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苦楚。

再看那沈瑤滿面紅光,二夫人不由露出豔羨,以前謝欽上頭還有皇帝與太子壓著,如今獨攬大權,彆說往後十年,怕是二十年內,朝堂是謝欽說了算,沈瑤真是好命。

二夫人重重掐了掐大腿側,悔不當初。

上桌坐著府上幾位長輩,其餘晚輩都聚在兩側,隔著珠簾人影重重,鴉雀無聲,就連平日頑皮的孩子大約也察覺到氣氛不對,乖巧地不哭不鬨。

一頓飯吃得格外壓抑。

唯獨沈瑤吃得津津有味,謝欽時不時替她剝蝦,就連一塊魚肉都要去了刺才遞到她碗裡,眾人瞧見了,心裡越發不是滋味,謝欽如此看重沈瑤,也就意味著那日的事無法善了。

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老太太心情不好,吃了幾口燕窩粥便擱下了筷子,眾人也跟著停筷,沈瑤見狀輕聲勸道,

“母親想喝什麼湯,媳婦給您盛。”

老太太神色勉強,“你彆管我,快些吃飽。”

好不容易等所有人放了筷子,老太太挪去羅漢床上坐著,二夫人連忙褪去手鐲欲伺候老人家漱口,三夫人跟在二夫人身後,看著她麻溜又乾練,有些手足無措,不知從何處著手。

就連平日從不獻殷勤的大夫人也硬著頭皮挽起袖子要去給老太太端茶。

老太太誰也沒理,揮退三人,隻讓身邊人伺候。

三位妯娌尷尬地站在一旁,臉上有些掛不住。

下人撤下桌案,依著老太太的意思,在羅漢床兩側擺下圈椅高幾與錦杌。

眾人看這架勢,便知有事,晚輩們三三兩兩邁著遲疑的步子站在下方。

老太太指了指右下首,與沈瑤道,“坐。”隨後掃了一眼其餘人,語氣明顯硬邦邦的,

“彆杵著了,都坐吧。”

沈瑤抹了抹嘴,被謝欽牽著上前來,挨著老太太,其餘人依次落座。

最後錦杌不夠,謝京這一輩的人全部站在窗下。

就連平日極少露面的庶子庶女也都擠進來,烏泱泱的一群人,氣氛嚴肅。

大家靜靜等著老太太漱口喝茶,嬤嬤在老人家腰間安了一個軟枕,等收拾停當了,老太太盤腿端坐上方,目光先落在謝欽身上,

“欽兒,朝中可安定了?”

謝欽答道,“陛下已渡過危險,暫時無性命之憂,在奉天殿將養,兒給太子定了幾位肱骨,每日輪番去東宮授課,陛下極是滿意,後宮是太子生母陳貴妃娘娘做主,一切井然,至於朝中,”

謝欽語氣頓了一下,“怕還需一段時日才能徹底平複。”

老太太明白了,除了呂家戚家譚家這樣的罪魁,其餘大臣說是參與謀反也沒有,說是毫無乾係也不儘然,真要查抄起來尚需時日,必定是要動蕩一番的,說來說去,這個年是過不好了。

大老爺與二老爺兄弟不禁默默揩了一把汗,幸在謝欽是自家兄弟,保住榮華富貴,若是換個人家,今日指不定無法安生坐在這裡用膳,就拿這幾日來說,謝府門庭快要被踏破,每日都有各路人來送禮請托。

大老爺兄弟原想趁機得些好處,風光風光,可惜謝府上下皆由平陵給掌控,閉門謝戶,不給他們鑽空子的機會。

老太太想起沈家日日遣人上門,尋思著問沈瑤,

“沈家呢,你打算怎麼辦?”

沈瑤眉目垂下來,“該怎麼樣便怎麼樣。”

這是不打算保住沈家。

大老爺心猛地一抽,詫異地看著沈瑤,目光很快又挪向謝欽,如果連沈家都不保,意味著其餘黨羽更沒機會,看來六弟這次是打算徹底肅清朝野。

他想起寧家百般托人說情,就連自己幾位親家也悄悄遞了消息來,希望大老爺在謝欽面前說上兩句話,大老爺一面害怕謝欽不近人情,一面又忍不住想試一試,心口跟滾岩漿似的,

“六弟啊,那寧家呢,寧老太爺是當朝帝師,寧家與太子牽扯不深,我聽說那六娘子更是舍命救了皇後,是否能從輕發落?”

寧家所有男丁被關在錦衣衛,女眷由官兵看著不許出入,唯獨一個寧英九死一生,還在坤寧宮養著。

謝欽慢慢抬起眼,幽深的眸子如寒潭一般,陰冷又銳利,

“兄長自身難保,怎麼還有功夫管寧家?”

大老爺心登時一涼,額頭一層冷汗緩緩滑了下來,僵著聲問,“六弟何意啊....”他可什麼都沒做。

謝欽這語氣明顯不對,一副秋後算賬的模樣。

該來的還是來了。

二夫人膝蓋一軟,朝老太太跪了下來,先一步帶著哭腔開了口,

“母親,那日媳婦忙著張羅人進地窖避禍,一時沒注意那些混賬東西說什麼,等六弟妹離開了,媳婦才曉得,連忙遣人去門口追,卻還是遲了一步,兒媳也不推脫,您老人家儘管罰兒媳。”

這個時候除了認錯,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有了二夫人帶頭,三夫人也跟著要跪,對面那謝欽慢條斯理挽了挽袖口,語氣淡淡,

“彆急著跪,都起來吧,我話還沒說完呢。”

二夫人身軀一顫,心底直犯咯噔,扭扭捏捏扶著圈椅坐了起來,三夫人呢,也連忙往後挪了挪臀,暗想她平日從不摻和家務,謝欽就算怪也怪不到三房頭上,她還是老老實實當個悶葫蘆,看熱鬨才是。

謝欽這話一落,府上幾位爺及奶奶們都起了身,人人噤若寒蟬,等著謝欽發話。

謝欽這個空檔還給沈瑤遞了一碗消食茶,這才將目光移至大老爺身上,

“長兄通過寧家,暗結東宮,意圖首鼠兩端,腳踏兩隻船,確保萬無一失,是也不是?”

大老爺猛地一拽袖口,眼神發硬迎視過去,大夫人則臉色發白,看了一眼身後的大奶奶寧氏,寧氏心肝膽顫,嬌軀搖搖欲墜,最後實在沒忍住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大老爺心思千回百轉,懊惱地一錘腦門,

“六弟,兄長豈是糊塗之人,你執掌內閣,兄長我一直避嫌,從不參與黨爭,那東宮著實托寧家來尋過我幾回,可是我何曾俯首,隻是面上應付應付,壓根不到暗結東宮的地步啊!”

謝欽手臂擱在一旁高幾,單手在眉心來回摩挲,並不接他的話,

大老爺越發急了,“咱們是一母同胞,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哪怕真的結了東宮,事後東宮就能放過我嗎?兄長我還沒這麼愚蠢。”

“好一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謝欽修長的手指重重往桌案一按,目光幾乎如刀斧般壓來,

“我謝欽高居首輔時,你們一個個打著我的旗號在外頭春風得意,出了事,便恨不得與我撇清關係,將我的妻子逼向絕境,這就是你們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緊繃了一夜的弦終於在此刻無聲而斷。

大老爺等人紛紛羞愧難當,訥訥不言。

謝京甚至撲騰一聲跪下錦毯上,嗚嗚哭了出來,懊悔那夜沒有衝出去,與沈瑤同甘共苦,慚愧地伏地不起。

陸陸續續,跪了一地,就連弱小的孩子也躲在母親懷裡,不敢去瞧謝欽。

沈瑤看了一眼丈夫,那張俊臉泛著濃鬱的青氣,仿佛要吃人,認識他這麼久,大約從未見他如此惱恨,沈瑤連忙將手覆過去安撫他。

另一頭,老太太跟入定的老僧似的,坐著一動不動,一雙眼如枯槁凝滯不言。

大老爺見氣氛僵著,抬不起頭來,扭頭對著大夫人就是一頓訓斥,

“都怪你,你可是國公夫人,老太太不在,該你主持家務,那日你何至於讓六弟妹出了門去?”

大夫人戰戰兢兢抹著淚道,“當時場面混亂,大家夥都被那火球濃煙給嚇壞了,我們嗆著一口煙,自顧不暇,六弟妹隻說去前院瞧一瞧,我哪知她離開了呢。”

沈瑤涼涼拆了她的台,

“大嫂,我不是傻子。”

大夫人臉色一僵,戲演不下去了。

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

謝欽壓了壓心頭的戾氣,接過話茬,

“既是執意與我夫婦撇清關係,我也不強求,不能共苦,自然也不必沾光,原先你們鬨著要分家,擇日不如撞日,今個兒便把家分了,明日好過年。”

大老爺等人臉色大變,

“六弟,你說什麼呢,”他指著上方的老太太,“母親尚在,豈能分家?”

二夫人等人苦笑不已,他們是鬨著分家產,可沒說分家。

二老爺立即開口和稀泥,

“六弟,這次的事咱們愧對六弟妹,你說個法子,怎麼懲罰都成,分家是萬萬不成的,一來母親尚在,沒有分家的道理,二來,也不能讓旁人看我們謝家的笑話呀,大過年的,一家人齊齊整整不是很好嘛。”

老太太聽不下去了,氣笑道,“一家人?什麼叫家?沾光的時候理所當然,撇開的時候毫不留情,這就是一家人嗎?我都替你們丟臉。”

“怕沾不到欽兒的光不肯分家便直說,彆打我的旗號,連我都惹了一身騷。”

二老爺等人登時住了嘴。

謝欽沒了耐心,扔下一句話,“你們各自私下都有產業,痛快一些,連夜收拾行囊滾出去!”

這是徹底撕破了臉。

大老爺豁然起身,既是謝欽不留情面,他也收起那副道貌岸然的神色,語氣發硬道,

“六弟,即便真要分家,也不是這個分法吧?”

“我是承爵的國公,謝家老宅就該是我的地兒...”

大老爺也想通了,分開過還好些,沾不到謝欽的光也罷,長房自個兒過舒坦日子。

熟料謝欽似聽了笑話般,緩緩往後靠了靠身子,煞有介事打量大老爺,

“兄長莫非以為自己還能繼續承爵?”

大老爺打了個趔趄,頓感不妙,

大夫人惶惶起身攙住蹣跚的丈夫,不可置信,“六弟,你什麼意思?”

謝欽閒適地捏著茶杯,語氣幽幽,“太子屬官告罪的文書上明明白白寫著暗通謝府長房,想必過不了多久,錦衣衛便要拿你們下獄審問,你覺得還能承爵?”

大老爺撲通一聲朝老太太跪了下來,神色懼駭,“母親,兒是冤枉的呀,我們與寧家是姻親,平日走動也是理所當然,那錦衣衛即便查也沒有證據,如何能定兒的罪?”

大老爺大哭,這些年大老爺埋怨謝欽行事過於霸道,惹了太子與三皇子不滿,擔心有朝一日連累謝家,故而不太與這位六弟親近,誰又能料到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竟然輕而易舉將太子與三皇子都給撂翻在地,把籍籍無名的七皇子推上了寶座。

早知他有這等能耐,當初就該堅定支持他。

老太太心頭絞痛,手心手背都是肉,最難過的還是她,

“你個沒出息的,自己嫡親的弟弟不親近卻親近旁人,你落得今日的下場也是活該。”又指了指謝欽,提點他道,“眼下你犯了錯,你六弟要如何處置,你都應著,或許朝廷那邊,他還能保你一保。”

言下之意是爵位家產什麼的就彆想了。

大老爺一屁股頓在地上,眸色蒼茫。

沒了國公爵,又被分出去,長房拿什麼躋身名流,他上了年紀可以不在意面子,那麼多子孫後代怎麼辦。

夫婦二人跟失了魂似的,一個跪,一個癱,沒了主意。

謝欽將目光挪向二老爺。

二老爺看出來謝欽決意分家,知大勢已去,也不強求,隻是二房與長房終是不同,那夜逼走沈瑤是大夫人在作祟,小廝也是大夫人的人,與二房無關,這些年二房管著府上庶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唯一的過錯大約是那夜沒能留住沈瑤。

二老爺看開了,起身朝老太太拱了拱手,與謝欽道,

“六弟執意要分家,兄長不敢違拗,隻是這家打算如何分?”他指了指侯在門外的管事,

“是不是得將公中賬冊取來....”

分家自然要分家產。

謝欽冷聲截過他的話,

“這些年你們夫婦執掌中饋,貪得還少嗎?江南綢緞莊的管事告狀都告到我那兒了,我一心撲在朝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非那夜你們逼走瑤兒,我或許一輩子都不會與你們計較,既然康莊大道你們不走,那就請便。”

二夫人捂著嘴哭了出來,“是我的錯,是我遲鈍了沒能攔住瑤瑤....”

二老爺臉色青紅交加,夫婦二人手挽手相扶著方能穩住沒失態。

沉默一瞬,二老爺艱澀地望向老太太,“娘,兒子...難道就這麼離開謝家嗎?這可是謝家祖宅,兒子實在是舍不得....”

舍不得這裡的榮華富貴,舍不得這份由謝家曆代家主打拚下來的榮耀。

老太太泣不成聲,她也不忍骨肉相離,隻可惜那夜逼走沈瑤,捅了謝欽的死穴,謝欽要做什麼,她也攔不住。

二老爺見母親不語,就知道他是無論如何留不下來了,可是他還不死心,

“那父親留下的那筆家財呢,該有孩兒一份吧?”

他泣淚交加,“兒子當年放棄考功名,一心打點庶務,好叫兄弟們放心去朝中施展拳腳,謝家的榮耀也有兒子一份功勞,怎麼能說趕就趕呢,父親在天之靈,也看不下去吧。”

後面的話自然是對謝欽說的。

謝欽看著他,“謝家其他人的光鮮或許有你一份功勞,但與我無關,我可沒沾二兄的光,此其一,其二,就算你為謝家付出了,這些年得到的還少嗎?當年兄弟間,你資質最差,不愛習書,主動與父親提出承擔庶務,父親應了你,其三,就算真是父親讓你理家,我也替父親還了你的情,若非我,浩兒能中進士?”

二老爺喉嚨一哽。

二爺謝文浩屢考不第,是謝欽日日教導方在去年中舉,現如今謝文浩在工部觀政,若是謝欽抬抬手,便能在六部留下來。

周氏曉得丈夫的前程全係在謝欽一念之間,連忙拉著丈夫跪下,

“侄媳和二爺叩謝叔叔嬸嬸恩德。”

周氏也是用這句話提醒二老爺,莫要因小失大,錢財固然重要,可隻要謝文浩還在朝中,便比得過家財萬貫。

謝欽涼涼看了一眼謝文浩,事後他問明白了,那夜除了謝京,再無人替沈瑤說話,二房還想借他的秋風是門都沒有。

“給過你們機會,不珍惜,便是咎由自取。”

這是不會再給謝文浩作保的意思。

若無謝欽提攜,謝文浩就要去外頭熬資曆,熬不熬得出來還難說,更重要的是她也要跟著去吃苦,周氏苦不堪言。

二老爺繃不住了,看向老太太,跪下來挪到她跟前,搖著老太太膝蓋,“娘,娘您說句話啊。”

老太太恨鐵不成鋼,氣道,“你們怪誰呢,他身邊通共就這麼一個人,她不是阿貓阿狗,不是奴婢外親,是他的妻,是我們謝家的媳婦。我們謝家傲視京城多年,府中子弟芝蘭玉樹,霽月風光,是敢作敢當的人,她是我們謝家一份子,無論刀槍火海,都該生死與共,你們實在是太可恨了。”

二老爺哽咽辯解,“可是六弟妹不是沒事麼?娘,我們知道錯了。”

謝欽不再理會二老爺,而是看向三老爺。

三老爺平日本就懦弱,見上頭兩位兄長吃了排揎,越發沒了主心骨,隻顧著求饒,

“六弟,你可憐可憐我,我們三房人多,也不如上頭兩位兄長有私產,你若將我們趕出去,我們這一家子怕是要露宿街頭了。”

“再說了,長房犯了錯,二房貪汙了家產,我們三房可是清清白白,至於那晚,六弟你是知道的,你三嫂她一向說不上話,做不了主啊。”

大約是見不得三房置身事外,要將之一同拖下水,大房的崔氏癟癟嘴道,

“三叔莫要裝無辜,那罵沈瑤是掃把星的,還不是你們三房的孩子,若不是你們私下口無遮掩,孩子能說出這樣的話。”

遮羞布被扯開,大家顏面無存,三房的媳婦孩子哭天搶地,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哭喪。

謝欽耐心告罄,擺手道,

“依著長房暗通東宮的事,謝家除了六房,都要受牽連,我能保護你們清白,是看在父親母親的面子,今後各安各家,老太太由我贍養,老人家願意接納你們請安,我也不會攔著,隻是我謝欽從此與你們再無瓜葛。”

各房人托老帶幼邁出延齡堂,原先絢爛的燈芒如今成了刺眼的懸針,誰又能料到歡歡喜喜過來吃團圓飯,最後成了散夥席,有人哭有人埋怨,個個垂頭喪氣,如喪家之犬。

各房哭歸哭,卻也並非真的沒地兒去。

大老爺吩咐心腹將自己家底全部搬出來,翻出一張地契,幸在當年無意中在隔壁不遠處置辦了一院子,那原本是罪臣府邸,有一年朝中軍餉吃緊,戶部拿出來公開拍賣,被大老爺得了手,他念著離府邸近,好給他養花養草安置美人兒,如今恰好成了長房的落腳之地。

二房比起其他幾房便富裕多了。

二夫人夫婦早早在京中置辦了幾處彆苑,到底不想離著老太太遠了,擇了最近的園子住過去,小廝一通來回,發現隻隔了一條後街,倘若能得老太太準許,打通一道門來,一刻鐘便可抵達老宅。

三房在謝家最不起眼,隻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好歹是權貴府邸,真要掏一掏也有些家底,彆看三夫人面上唯唯諾諾,暗中實則是個有主意的,庶出的比不得嫡出風光,暗中給自己尋了退路,自老太太過了六十,三夫人便預備著分家,早早與三老爺購置了一棟院子,三夫人趁著這個機會,將三老爺那些姨娘給收拾了,發賣的發賣,趕走的趕走,隻留下生兒育女的姨娘,一大家子連夜搬走了。

這一夜謝府燈火通明,沒個停歇。

終究不是一件喜慶的事,老太太難過得喘不過氣來,謝欽懶得勸,坐在一旁聽管事回稟分家的情形,沈瑤耐心開解她老人家,

“母親,我方才著人打聽了,住的都不遠,每日都能過來請安,您就彆往心裡去了。”

老太太灼淚留下來,心裡嘔著那顆石頭總算落下,哽咽道,

“我不是難過,我是失望,恨他們不爭氣,罷了,種因得果,這都是他們自個兒的造化。”

各枝攀各樹,各房陪房與心腹都跟著走了,餘下管事奴仆卻不少。

現如今,偌大的府邸隻謝欽,沈瑤與老太太三個主子,哪裡需要那麼多人伺候,沈瑤與謝欽商議要不要遣散一些,謝欽瞥了一眼管家連夜整理出來的名錄,

“都是跟了謝家多年的老人,先前你又整頓過一番,不必再遣,再說,我還盼著人多些,好將你們娘倆伺候得舒舒服服。”

安置好老太太,謝欽牽著沈瑤出了延齡堂,迎著寒風再次將人給抱起,“肆肆,現在這裡便是你的家了。”

沈瑤笑得見牙不見眼,往他喉結輕輕應下一吻,

“你在的地兒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