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從來沒想到，自己還會再見到那個女孩。

還是在這種情形。

當時，對方的執著令他印象深刻，但說的話他是一點也沒信的，回想起來還覺得很奇怪。

現在似乎一切都被串聯了起來。

另一個教練吳有名在這時念叨出聲：“開什麼玩笑，這怎麼可能……”

他本想得到同事的讚同，結果過了好半天也沒回音，轉頭一看，對方正沉思著。

半晌，突然來了一句：“也不一定。”

吳有名：“？”怎麼還唱反調呢。

是真是假，了解一下情況便知，李維比了個手勢，“不管怎樣，先問問。”

他示意學生們先暫停，叫上薑彥涵，抬腳向那個方向走去。

圍欄外，於昕桐還不明所以，自己怎麼就成了目光焦點，她來得晚，才剛到這裡就發生了這一出。

但見到薑彥涵跟在後方，她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面對詢問，於昕桐也沒什麼可隱藏的。

“是我教的，沒錯。”她的聲音清脆又坦然。

李維一直觀察著她的表情，此時心中也有了大致推斷。誰知就在這時，薑彥涵的聲音突然橫插進來。

……

薑彥涵把於昕桐從校門口帶進來時候，心情激動得不行。

“你終於能進來啦！”他興奮地說。

於昕桐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

她回想了一下當時，要不是剛好薑彥涵多說了句買泳衣泳帽的事，估計也不會有後面發生的一切。

對方提出讓她進來試試的時候，她還懷疑自己聽錯了。

薑彥涵向她介紹著兩個教練：“剛剛那個是李老師，那邊稍微胖一點的是吳老師，都是平時帶校隊的。”

沒想到自己之前遇到的大叔竟然是市小的老師，這個世界真的好小。

不過他們的校隊她又不能參加，於昕桐心想，其實沒必要介紹這麼詳細。

薑彥涵把買好的東西給她，於昕桐摸了摸泳衣的布料，簡簡單單的款式，質量意外的還不錯，甚至都能趕上她以前的那些專業泳衣。

“謝謝。”她由衷感激道。

泳池的另一邊，吳有名還對李維的做法很不理解。

“一看就是假的，他們還隻是半大的孩子，說什麼你都信……”

李維滿不在乎地擺手，“沒事，隻是看看嘛，就算搞錯了也沒什麼。”

“哎……”吳有名歎了口氣，李維這個人，有時候真的太理想化，一點也不考慮現實。

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就算從小開始學習領先於起跑線，那也不可能獲得遠超於年齡段的水平——又不是真的天賦異稟，千百年難一遇的紫微星下凡。

等待於昕桐從更衣室回來的過程中，吳有名心想算了，等下李維就會看清那個孩子的水平，吃一塹長一智，這樣下次他就知道什麼話不能相信。

校隊的選拔已經進行完畢，本來早就解散了隊伍，但幾乎所有的孩子都留在了場邊，嘰嘰喳喳交頭接耳著。

他們都很好奇薑彥涵帶來的那個朋友，見於昕桐來了，紛紛好奇地探頭。

不光是這群孩子，連李維都打起了精神。

女孩的四肢其實很欣長，隻是營養不好過瘦了點，身體條件還算可以，他默默評價著，看著對方在池邊簡單做著準備活動。

殊不知，簡簡單單的幾個動作，讓身邊吳有名的眼睛微微睜大。

有些活絡肌肉的小技巧，一般人可能以為隻是隨便甩了兩下胳膊，其實不然，他曾看過一個國內關於運動訓練的研究，上面就提出過熱身環節提高效率的流程。

如今女孩的動作，不知怎麼，居然讓他幻視了。

不過吳有名很快就反應過來，面前隻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他突然覺得有點可笑，自己怎麼會多想。

於昕桐熱身完畢，走到最近的一條泳道上，一步邁上出發台。

站在高處視野比下方更廣闊，迎著陽光，長而直的水線劃分出清晰的泳道，一直向遠處延伸，直到儘頭。

25米的池子，對岸並不算遠。

水面上平靜無波，光線照射下，光潔得像面鏡子，於昕桐在水面上照出了自己的身影。

雖然和上一世截然不同，但於昕桐望著自己的臉，腦中一閃而過前幾天練習的場景。

希望這具身體不要讓自己太失望吧……

她彎下身，隨後倒數了幾個數，從出發台一躍而下——

女孩躍至空中，吳有名面上的表情瞬間化為了驚奇。

他才剛還很淡定的一張臉實在繃不住了，看著那道完全稱得上漂亮的軌跡，突然生出一種衝動想擦擦眼睛。

薑彥涵說跳水是從女孩這裡學的，換成剛剛他不信，現在可完全信了，因為無論是大面還是各種細節上，薑彥涵的動作都遠不如這個女孩，兩者的差距一眼可知。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女孩帶給他的驚奇還能更多，自從對方入水後，他張開的嘴便再也沒能合攏過。

於昕桐在水下打了一段蝶泳腿，緊接著遊的是自由泳。

剛出水面，她便接上第一個劃臂動作。

一個乾脆利落，挑不出太多毛病的標準動作。

即便因為力量不夠，整體速度不夠快，但也足夠流暢漂亮，這樣的動作出現在一個孩子身上，要不是親眼見到，根本沒人相信。

他帶了這麼多年學生，就沒見哪個十歲以下的孩子能練出這麼規範的動作。

於昕桐在水中平緩地前進著，每一次劃臂和打腿，都像是在向岸上的人展示自己遠超他人的能力。

一直到女孩遊完全程，吳有名還呆愣愣地站著，沒什麼反應。

突然，他像是回過了神，猛地轉頭去看李維：“這孩子你從哪找來的？！”

饒是李維都愣了一下，“啊？不就是才剛在圍欄外撿的嗎。”

吳有名：“……”

這個撿字，用得就很靈性。

於昕桐在岸邊歇息了好半天，才覺得自己緩了過來，艱難地爬上岸。

在她自己看來，剛剛遊的那一趟其實有點……

嗯，難以評價。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四肢。

這具身體水感實在太差了，不是不好，是根本一點水感也沒有。

水感通常決定一個運動員對水的掌控能力，能否在水中更好的發力。

這是一種頗為奇妙的東西，有和沒有天差地彆。就像魚整天在水裡遊，遊泳的能力仿佛與生俱來。可一個沒下過水的人，哪怕在水裡怎麼撲騰，也都是徒勞。

水感是速度的最好助力，這是她現在遊得慢的主要原因之一，而另一個原因則是缺乏力量。

不過好在，水感可以通過後天培養，隻要接觸水的時間長了，漸漸就有了。

而力量也是一樣，隻要堅持鍛煉。

看來自己還差得很遠啊……於昕桐心中暗自歎氣。

不過她不知道，她自以為的不行，其實在兩個教練眼裡，已經稱得上十足驚豔，二者的標準完全不一樣。

吳有名再望向女孩時，隻覺得臉頰隱隱作痛，回想起自己先前“以貌取人”的想法，感覺有點牙疼。

但他此時完全顧不了那麼多，恨不得立刻把這個孩子招進隊裡。

不多半功夫，等於昕桐從泳池那端回來，兩個教練連忙把她拉住。

吳有名原本沉浸在發現好苗子的狂喜中，誰知這時才得知一個猶如雷擊的消息。

“什麼？！你說她不是我們學校的？？”

李維的一句話給他潑了盆冷水，吳有名簡直不敢置信。

但了解完情況，他鬆了一口氣。

還好學校沒校隊，要是每次比賽敵對的幾個學校，他能當場瘋掉。

李維跟他解釋起當初第一次遇到於昕桐時的情形，其實他早先就有一些猜測，現在基本確定了，這孩子可能從小學習遊泳，但後來遇到一些變故才中斷了練習。

於昕桐聽著兩位教練就在面前討論自己，你一眼我一語，她插不上什麼話，便站在那左瞅瞅，右看看。

轉頭看向旁邊孩子們的方向，結果發現所有人傻愣愣地看著她。

尤其是薑彥涵。

薑彥涵瞪著雙眼睛，忽然感覺自己這個朋友有點陌生。

他想過於昕桐很厲害，但從來沒想過她真的遊得這麼好！

於昕桐注意力才收回來，忽然就聽見了這位李教練給她編好的理由。

從小學遊泳，家庭變故……才聽了一半她便驚愕不已。

她也是現在才知道自己有這些悲慘的經曆。

但這麼一說，好像也挺合理的？

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太過離奇，她從來沒想過和任何人透露真相。

既然有人給她找好了理由，那就姑且先用著。

兩個教練很快討論完，商量出來一件事。

這還是李維最先提出的，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於昕桐，他覺得於昕桐既然有天賦，又喜歡遊泳，如果這麼放棄就太可惜了。

吳有名也這麼認為。

雖然沉浸在沒法把人收進校隊的惋惜中，但作為一個教練，吳有名是惜才的，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女孩因為某些原因被迫放棄夢想。

哪怕不是校隊成員，但跟著訓練總可以，多一個少一個對他們來說根本沒區彆，能幫一把就一把。

既然意見相同，李維也就把這個想法和於昕桐一說。

誰知女孩聽完，就像聽傻了一般，仰著頭完全沒反應。

李維等了幾秒，伸手在她面前擺了擺：“回神了。”

於昕桐過了好半天緩過來，才遲疑著出聲：“真的？”

她的表情還很恍惚，似乎並不很相信他所說的話——這可是目前壓在她心頭最犯愁的事，竟然就這麼解決了？

李維失笑：“當然是真的。”

他隨後又在後面附加了個條件：“但我們希望你不要辜負自己的天賦，如果覺得你不夠努力，隨時可能開除你。”

這當然一點問題也沒有！於昕桐感動得不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哪怕自己不是正式隊員，是不是也要和未來的其他幾個隊友認識一下。

她轉頭去望剛剛選出的，包括薑彥涵在內的幾個隊友。

誰知剛望過去，就對上好幾雙驚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