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02

林萊有些心虛地緬懷著祖師爺, 然後——

“豆豆，你想怎麼吃獐子肉啊？”林宿雲問道。

林萊立刻收起多餘的情緒，高聲說道：“炙著吃！”

她說完就湊到了大人那邊, 眼巴巴地看著那頭獐子。

祖師爺什麼的，她暫時認不得了。

而大人們都覺得炙獐要得要得，於是大家就圍繞著這獐子忙了起來。

割肉的割肉，取鐵爐取鐵爐。

還有大家不能光吃肉，還得安排其他菜, 還有酒。

這麼一來, 等到大家坐下來吃席時, 天色都漸晚了。

席面安排在院子裡，分了兩桌, 中間用屏風隔著。

林萊這個小孩, 就兩桌來回溜達，她腳邊還跟著同樣饞得不行的疾風。沒辦法, 那可是烤肉, 還是他們家少見的獐子肉，如今那肥瘦相間的獐子肉被切成酒盅大小，放到了鐵絲網上，被炙烤得直冒熱氣和香氣。

香料又放得足。

那味道, 簡直了。

林萊這會兒哪裡還能想到什麼這世界的成分呢, 她光想著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了。

第一波獐子肉烤好了, 林萊這個小饞貓分到了兩塊, 她依偎在她娘親身邊, 隻等著那兩塊肉稍微涼一些在吃——她之所以又跑到了女眷這一桌，是因為剛剛負責將一碟子肉端到女眷這桌來，然後得到了她娘親的摸摸頭。

疾風也在等著肉變涼一點。

它倒是沒吱聲, 隻是用爪子扒拉了下小主人的褲腳。

林萊低下頭，和它對了個眼神，表示明白。

疾風：“嗚嗚。”

片刻後，林萊就吃兩塊漏掉半塊地嘗到了炙獐子肉的味道。

哇！

好吃！

鮮嫩多汁。

林萊現在越發想要嘗試下《山家清供》裡的炙獐子肉做法了，反正她家裡想要買到羊脂是很方便的。

大人們亦覺得這次的炙獐肉很是美味，看大家一時間都顧不得喝酒聊天，先吃了一波肉再說。等過了幾輪，大家才空出了精力，喝酒吃菜聊天了。這會兒的林萊和她的小夥伴已經吃得飽飽的，她就溜達到她祖父那邊，好觀察這次的客人。

——林萊現在終於想起來給她帶來關鍵詞的關鍵人物了。

在《七俠五義》這本書中，“七俠”中排名靠前的就有“南俠”展昭和與他對應的“北俠”歐陽春。

不過眼下這個時間點，顯然南俠還沒有橫空出世，看歐陽春也隻被叫做歐陽大俠。按照書上的描寫，這會兒的展昭還是個少年吧。

想到這兒，林萊就有點好奇歐陽春是怎麼和他家扯上關係的。

順帶，林萊還想要聽聽此時的武林資訊。

因而，林萊就睜著圓而有神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歐陽春，“歐陽伯伯以前被我阿翁救治過啊？”

歐陽春放下酒杯，“正是！”

歐陽春朝著林岩陀一抱拳：“林公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林岩陀擺擺手，讓歐陽春不必這麼嚴肅。

林萊等啊等，卻沒等到歐陽春多提及當年舊事。

‘？’

其實是歐陽春覺得當年舊事對個小娃娃來說太超過了，到底當年他遭受仇家伏擊，腸子都掉出來了，血也流了一地。當然，仇家們也沒好到哪裡去，斷肢遍地，便是大人見了那血呼啦的場景，都要駭到無法動彈，又如何好在這飯桌上，對著個稚童說將起來。

不過歐陽春見這小女娃對著自己這等鐵漢都沒有懼色，還好奇地看著他，不自覺地表情柔和起來，指著桌子上還剩下的那半盤獐子肉說：“賢侄女，這獐子肉可是美味？”

林萊點頭。

歐陽春笑道：“那你可知道，這獐子是我親手獵來的？”

歐陽春這是打算講一講他獵獐子的故事代替當年舊事，來哄一哄他這賢侄女。

林萊：‘。’

也行吧。

接下來，紫髯伯歐陽春就講起了他是如何伏獐子的。

他人雖然看上去五大三粗，但是講起故事來卻很有一套，將一個平平無奇的獵獐子小故事講得那叫一個有起有伏，波瀾壯闊的。

好像那不是一頭獐子，而是一頭猛虎。

不知不覺中，大家都被他這單口相聲給吸引了，尤其歐陽春講到興起處，還拿出他的七寶刀在一旁的空地上演練了兩下，更像那麼一回事了。

林萊心說這位歐陽大俠還挺有趣的，還有他演練的那兩下，以林萊這個前天下第一看來，隻能說威猛有餘，精絕不足。說起來，這《七俠五義》中的武功心法上限，看原著描述隻能說是一般，畢竟這本書本來就不是後世那種武俠小說，自不會像林萊先前經曆的那幾個武俠世界那樣，有專門設計過武功心法和門派等體係。

那她在這個世界，能學習到的新武功心法怕是受限這個世界的設定，也不會精妙到哪裡去吧？

好吧，論起精妙絕倫，林萊至今還沒有見到哪門武功心法能比得過逍遙派的那些絕學呢。

隻是她想學點新的武功心法麼。

林萊又想反正她現在才三周歲多，還沒有親身見識到這個世界的武林，那不如再等等看，說不定之後還真能冒出什麼好功法來。

這麼想著，林萊就收起了這發散的思維，對著雖然是逗她玩，可認真在逗的歐陽大俠露出了星星眼，還小海豹鼓掌。

歐陽春大笑，接著衝她一抱拳：“見笑見笑。”

林宿雲知道歐陽春是放下架子，特意逗大家開懷，便倒了杯酒，示意自家小娘子：“豆豆，去給你歐陽伯伯這位打虎，啊不，打獐真英雄敬杯酒。”

眾人失笑。

歐陽春：“林兄——”

他自己說著說著也笑了，顯然開得起玩笑。

林萊過來給他敬酒，他接過來酒杯，將酒痛快地一飲而儘，還大方地拿出自己的七寶刀，叫林萊觀摩觀摩。

鐵漢柔情不外如是。

林萊對這位歐陽大俠的好感值+1+1+1，還心血來潮地想：‘不如她拜這位北俠為師？’

刀法，她好似還沒有正經學過呢。

然而這個想法也隻是氣氛正好時所致，最終是沒能成行的。

一個是歐陽春隻在這邊呆了一天，吃過飯後他就告辭離開了，林萊便是想拜師也沒機會啊。

再有一個，林萊還想再看看，看後面還有沒有更精妙的功法。

退一步說，林萊再次想起了這個世界是個什麼樣的世界，武俠+靈幻，那她如果兩個都要專業對口的話，就勢必要考慮先前她想到的問題，那就是她該如何面對這個世界的祖師爺？哪怕這個世界的祖師爺有可能和她的祖師爺不是同一個。

但是，唉，林萊這不是心虛嗎。

要不，她這輩子不管靈幻這方面的事？

反正截止到目前，她都沒有“看”見過冤魂。

林萊：‘唔。’

有沒有一個可能，她現在還處在新手保護期？

這個想法讓林萊有了點緊迫感，她是時候開始武裝自己了，就像以前那樣。

林萊於是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爬起來，沒再賴床了。

她這麼一動，疾風也跟著支棱起了耳朵，爬了起來。

林萊下意識地往外看了看，沒人注意，她就放心地和疾風一起爬下了床——大人們不是很同意疾風上床和她一起睡，所以他們倆就偷偷地那麼做，至今還沒有叫大人們發現這一點。

穿衣服，洗漱。

林萊這些都不需要阿杏幫忙，自己都能將自己收拾得香噴噴的，隔三差五她還會幫疾風也刷刷牙來著。

說起這個，這個時候已經有牙刷了，不過大家都叫牙刷為刷牙子。

牙粉也是有的。

像林萊他們家的牙粉，還是林宿雲自己調配的，不止如此，他偶爾還會自己調香，是個很有情調的男人。

林萊不是很清楚這牙粉的具體配方，隻覺得刷完牙後，呼呼氣到手心，林萊聞了聞那氣味，感覺自己都能字面意義上口吐芬芳了。

林萊之後也幫疾風刷了牙，還叫它呲呲牙，夠閃亮，不錯不錯。

林萊沒忘記她先前生出來的那點緊迫感，就在吃過早飯前問她爹有關於歐陽春的事。她想以此為契機，昭顯自己想要學武的意向。

林宿雲果然說道：“怎麼，你被你歐陽伯伯的英武之氣所折服，亦想要橫刀躍馬，馳騁江湖？”

林萊點點頭。

她還拿起一旁筷子，比劃了下，其實是學著歐陽春昨天演練的那兩招，然後就問林宿雲：“爹，我威風不？”對她來說，模仿其他人的武功路數還真是小菜一碟，哪怕她現在根本就沒有重新將曾經的武功撿起來，可她畢竟做過好幾次天下第一了。

林宿雲：“！！”

他的武功雖然不如歐陽春的高，但他還是能看得出好賴的。豆豆這兩下子，還真有歐陽春刀法的形與意。

難道自家這小豬豬還真是天才不成？

林宿雲當即就扯著嗓子喊道：“爹！”

林岩陀被叫了過來。“咋？”

林宿雲又叫林萊再比劃了下，“爹，你看豆豆她——”

林岩陀並不多驚訝，“我早前就看過豆豆的根骨了，根骨絕佳，是上好的練武材料。”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又忙不迭地說道：“當然，豆豆若是學醫，也必是一點就透！”

他說著還瞥了林宿雲一眼。

林宿雲讀懂他老人家的意思，有點哭笑不得：“爹，難道豆豆就不能文武兼修嗎？”他說罷就瞪向當事人，“林豆豆，你得意個什麼勁啊你。”

林萊正掐腰得意呢，聽到這話兒，她什麼都沒說，隻是看向自家阿翁。

林岩陀兜背給了林宿雲一巴掌：“怎麼說話呢。”

林宿雲：“。”

林萊繼續掐腰。這就是個循環食物鏈啊嘿嘿。

林萊在心裡嘿嘿完，有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幼稚了，可她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挺好的，她很享受這種被至親之人的愛包裹的感覺，再說她都這樣了，家裡人還覺得她特彆早慧呢，這讓她感覺自己還得收著點。那，自己之後習武時，升級不要那麼快好了。

隻是林萊想得挺好，卻在點亮武功這一欄這點上卡了殼。

本來，林宿雲見她根骨絕佳，便見獵心喜，有心教她，臨了又有些情怯，到底他於武學一道一來並不特彆熱衷，移居汴梁後，更是疏於錘煉，那自己這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樣子，怕是教不好她。

林萊：“哦。”

不等林宿雲問“‘哦’是什麼意思”，就聽她問：“那爹，你的武功是跟誰學的啊？”

林宿雲被轉移了話題，便不計較那個“哦”，回道：“我娘咯。”

林宿雲說著就是一愣。

林萊：“？”

林宿雲捏了捏扇柄，比起他來，他娘可厲害多了，當年可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妖女。當然，那都是江湖對她老人家的誤解，好吧，有部分不是。可不管如何，他娘就武功來說，絕對能稱得上是江湖一流高手。然而眼下問題在於，他根本不知道她老人家身在何處。

“爹？爹？”

林宿雲回過神來，就將他方才的所思所想說給了自家姑娘聽。

林萊微微戰術後仰，原來高手竟在我身邊，但又沒有完全在。

林萊原本就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祖母有幾分好奇，現在她對她老人家更好奇了。她忍不住問道：“爹，祖母她老人家到底是緣何與阿翁分開的啊？”

林宿雲擺擺手：“我也不知。”

父女倆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

林宿雲見狀直笑：“瞧你這老氣橫秋的樣。”

林萊堅決不承認，她這明明是嬌憨可親好嗎——這還是用他自己的話來說。

不管如何，林萊覺得自己練武這一方面有了“苗頭”，那她隻管安心等待便是。

再說眼下可是中秋佳節，各種好吃的、好玩的，都等著她去解鎖呢。

順帶，林萊還跟著解鎖了她另一邊的親戚情況，也就是她外祖家。事情是這樣的，八月十四日，揚州那邊來了人，來給林萊他們家送禮的，還送來了幾封信，是林萊她外祖父、母寫給她娘的。

說起這點來，自打林萊出生以來，她都沒有去過揚州，和父母拜見她的外祖父母。她先前就覺得這裡面有點隱情，她自己在不自覺地收集了信息後，有了自己的猜測：她外祖父家裡同樣是開藥鋪的，據說是在揚州時代行醫，那她娘又何必舍近求遠，反而拜了她祖父為師，然後跟著他老人家懸壺濟世呢？

她娘在這方面若是天資一般倒也算了，可程大夫她顯然天資、悟性和耐心都不缺。

隻是不是男兒。

林萊覺得自己這個猜測和真相八-九不離十，但她並沒有表露出來。

林萊隻是乖巧地陪在她娘身邊，陪她讀信。

就這，她還很快就被迫沒有了用武之地。因為林宿雲過來了，他顯然知道更多內情，很快就攬著程大夫的肩，意欲和她言明：“你有我呢。”

在開口之前，林宿雲不經意間對上了一雙滴溜溜轉的眼睛。

林宿雲：“…………”

程鬆音隨後也意識到了什麼，不好意思地掙開了夫君的手。

林宿雲：“。”

林宿雲繼續和煞風景的某人大眼瞪小眼。

林萊好無辜的樣子。

林宿雲：“……林惠風！”

林萊：“在！”

林宿雲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他還能揍她不成？最終，林宿雲從一旁的幾案上抓過來一枚金橘，遞了過去。

林萊這才抱著橘子，溜走了。

林宿雲就知道她在裝無辜，等她溜走後，氣哼哼道：“我早晚被她氣死。”

程鬆音掩嘴直笑，“豆豆又不是故意的。”

林宿雲瞪大眼睛：“娘子，你說這話虧心不虧心啊？”

他說話就說話，偏偏還要湊到人家程大夫跟前去，惹得程鬆音原本羞得臉上染上的紅霞沒能徹底消下去，反而又重新爬了上來。這在林宿雲眼裡看來，那真是絕美風景。

屋內，那夫妻倆濃情蜜意起來。

院子裡，林萊坐在圓凳上，抱著金橘，等著享受金橘的甜蜜呢。

還有疾風。

它乖乖地等在一邊，也想要跟著甜甜嘴。

“汪。”

林萊：“知道知道。”

再說程鬆音和娘家後續。

程鬆音稍後有說今年年底，他們可能要去一趟揚州。

林萊仔細觀察了下她娘的神色，覺得她沒多少苦悶之色，這才放下心來。

中秋過後，大人們又忙了起來。

林萊覺得還好，她自己這兒忙忙，那兒玩玩，有時候還和左鄰右舍的小朋友們一起在附近玩耍，再有吃吃喝喝，一天天的，也過得挺充實的。像是最近，林萊就和其他小朋友們一起玩捶丸，附近的路上就被他們挖了好幾個坑洞，頗有大人見大人打的意思，但大家都玩得很開心，再說吃“竹筍炒肉”是一個人童年必有的回憶麼，所以問題不大。

反正，林萊之後沒有吃到竹筍炒肉。

小夥伴們有沒有，那她就不知道了。

林萊絕對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絕對。

然而這麼說就已經出賣了她的真正想法，她根本不知道她為此功德-1了。

直到之後一件事的發生，林萊才徹底明白這個道理。

事情是這樣的。

中秋節這個團圓佳節過後沒幾天，那種“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的氛圍還沒有完全退卻。林萊這邊有了件喜事，那就是程鬆音程大夫的一位病人終於傳來了喜訊，那位病人姓呂，叫呂濯梅，是林萊他們家藥鋪附近那家梅花呂香藥鋪的掌櫃，彆人都叫她呂大娘子。

這呂大娘子家裡總共就她這麼個女兒，呂父也很努力，家裡妻妾加起來都有六位之多，但奈何千頃地就這麼一根苗，呂父臨死都沒能得到個兒子，這讓他死前一直抑鬱交加。而他們家這情況，呂父又不能叫女兒嫁出去，讓他們家徹底絕戶，他便為呂大娘子找了個上門女婿。

偏他們家一直子息艱難，呂大娘子也沒有逃過，為此她常年延醫問藥，最後求到了程鬆音這裡。

程鬆音前前後後為呂大娘子夫妻忙活了大半年，呂大娘子終於懷上了。

呂家上下喜不自勝。

呂大娘子也是第一時間就派人來林家報信，還送上了厚禮。

人人有份，像林萊就得到了四個如意銀錠。

林萊：‘哇。’

自己的錢罐罐又有進項了，同時，她也挺為呂大娘子感到高興的。

隻是這件事好像和林萊關係也不大，她高興過後就還是像從前那樣吃吃喝喝玩玩，順帶想一想她素未謀面的祖母，對方畢竟還可能是她這輩子的師父麼。為此，林萊就纏著林岩陀問了不少有關祖母大人的信息，像是她知道了祖母叫慈姑，獨門絕學乃是靈蛇掌，另外，慈姑還很擅長製毒、下毒。

聽起來有點酷。

至於他們夫妻為什麼冷戰？林岩陀還是不太想說，似乎理由有點難以啟齒。

再有，林萊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當初他老人家是怎麼接連得到祖母消息的。林萊之前聽她親爹林宿雲說起《媽媽在哪兒？爸爸在哪兒？》這一節時，好像祖父他老人家是直奔某地而去的樣子。

林岩陀捋了捋胡須，“這個啊——”

林萊為此知道了“天殘老人”，對方擅長命理術數，當時就是對方為他指點一二的。

林萊：“！”

林萊這時候很像是有個燈泡在她頭頂亮起，看吧，“天殘老人”、“命理術數”什麼的。這種人她熟啊。

所以林萊直覺她以後肯定會和“天殘老人”有交集，她有點希望對方是茅山派弟子，又不太希望。誰讓她現在都沒想好，要怎麼面對祖師爺呢。

林萊決定將這件事再往後稍稍，先說回到祖母的事情上。她又問了個問題：“阿翁，阿婆她知道你們離開鴛鴦穀，轉而定居到汴梁了嗎？”

林岩陀：“。”

林萊：“。”

真的假的？

林岩陀頂著孫女如炬的目光，他倔強地說道：“那歐陽都能找來，那她若是有心，必然——”他說不下去了。

林岩陀忽然想到什麼，便再次振振有詞起來：“我又不是沒給鴛鴦穀的老仆留話，若是你阿婆她找回鴛鴦穀，肯定能從老仆那兒知道我和宿雲如今在汴梁的啊。”他說著還肯定地點點頭。

林萊：“唔。”

好像有點道理。

林萊還想問問林岩陀先前去潭州，又是從哪兒得到的訊息。她祖父就讓她自己去玩，他自己則急匆匆地出了屋門。

林萊追了過去，就聽到林岩陀去了書房，嘴裡還嚷嚷著要寄信回鴛鴦穀。

林萊咂咂嘴。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之後，林岩陀還是不放心，非要親自回趟鴛鴦穀。

而就在林岩陀離家的第二天，林萊在家裡和疾風一起玩陀螺。捶丸她暫時是玩不了了，但是陀螺也很好玩。

阿杏在一旁看顧著她，直到飯點，阿杏才下了廚房，留林萊和疾風一人一狗在院子裡玩耍。

忽然間，疾風朝一個方向叫了起來。

林萊也一凜。

她接下來就眼睜睜地看到一個美婦人越過院牆，輕飄飄地落到她家院子裡。

林萊定定看了看這美婦人，就安撫了摸了摸疾風的脖頸，讓它安靜了下來。

此時此刻，林萊已然猜出了這美婦人的真實身份。

但見她在人家美婦人開口前，就抱拳問候道：“祖母？”

美婦人：“…………”

啊，她石化了。

林萊：“？？！”

沒等林萊反應過來，這位美婦人就利用輕功像剛才一樣飛躍而去了，而且她的背影還給林萊一種狼狽而逃的感覺。

林萊：“啊？”

她回憶了下剛才的那一幕，對方好像確實因為她一聲“祖母”而石化了。說起來，林萊將對方描述為“美婦人”是真的一點都描述錯，對方看上去頂多三十歲，穿黑色對襟長衫，內穿藕荷色短衫配墨綠色百褶裙，看上去比較素淨，然而對方長得很豔麗，給人的更多感覺還是“豔光四射”。而她對著這樣一位美婦人，上去就喊人家奶奶——

對方會有那種反應，她是很能理解的。

真的。

林萊雖然這麼想，可她不免鬱卒起來。

她這一句話叫“煮熟的”奶奶和未來師父給飛了。

啊這。

她剛才乾嘛反應那麼靈敏啊，不能看出對方和她還有她爹長得相似，她之前又聽過了祖母的事跡，就分析出對方就是慈姑啊！

現在好了。

林萊自閉了。

疾風：“汪？”

阿杏聽到動靜，趕緊出了廚屋：“小娘子？”

林萊擺擺手：“我沒事。”

嗚嗚。

林萊還祈禱著對方冷靜下來，會折返回來呢，結果林萊一直等到天黑，她爹媽都回來了，那美婦人還是沒有蹤影。

林萊仍然抱有最後一絲希望，她手舞足蹈地和林宿雲描述了下當時的情況，重點是對方的長相和特征，林宿雲第一反應是：“你對著她喊了祖母？”

說著，他還舉起了大拇指。

林萊：“。”

倒也不必這種時候誇她牛*。

再之後，林宿雲狂笑不止，他都能想象他娘當時的表情。

沒辦法，她老人家可在意這個了，不然她也不會千辛萬苦地保養自己，讓自己看上去隻有三十上下，實則她的真實年齡都要往六十上靠了。

林萊再次自閉了。

她心想難道她這輩子仍舊練逍遙派的武功心法嗎？

還有她到時候該怎麼和祖父交代啊？她總不能說“我給了祖母點震撼，叫她明白了‘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嗎？

這都是什麼事啊。

唉。

林萊趕緊動了動腦筋，她想啊想，終於想到了一點。那就是慈姑這次找上門，和她祖父從潭州回來的時間相差很短，那有沒有一種可能慈姑就是跟著她祖父找過來的呢？也就是慈姑故意放出消息，叫她祖父找去了潭州，然後她反過來跟蹤了他這樣子。林萊是想若是她祖父意識到這點，他會高興一點。

結果是林萊想太多了，也擔心太多了。

因為林岩陀從鴛鴦穀回來後，知道了林萊震撼慈姑這一節後，他的反應和林宿雲很像，那就是狂笑不止，大腿都要被自己拍紅了。

林萊：“。”

她隻有一個感想，自己還是個孩子，就不要操心人家夫妻間的事了。

林萊再次在心裡歎了口氣，‘我好難哦。’

林宿雲摸摸她的頭，好心安慰她道：“也怪為父先前忘了和你說你祖母的忌諱。”

林萊雙手環胸，“真的嗎？我不信。”

林宿雲挑眉，這小孩！

他上手把她的小揪揪給揉亂，被瞪。

林宿雲這才放開，還沒忘記給她捋了捋頭毛。他剛要說點什麼，林岩陀就開口說：“豆豆你過來，過來。”

林萊護著自己的小揪揪走了過去：“阿翁？”

林岩陀諄諄善誘說：“豆豆啊，等你下次見到你祖母，你記得還要那麼叫她喲。”

“我才不。”林萊還想要見識下慈姑的靈蛇掌呢。

林岩陀假裝不滿：“你這孩子。”

林宿雲走了過來，他想明白了什麼，有點驚訝：“豆豆你還想著叫我娘教你武功呢？”

林萊點點頭。

林岩陀和林宿雲對視一眼，隻覺得這孩子這麼小就這麼有主見，就隻是慈姑那兒，她一時半會兒怕是不會再他們家這邊露面了。

豆豆可有得等了。

林萊確實有得等。她是直到第二年夏天，才再次見到了慈姑。

在那之前的春天，她都跟著她爹媽去了一趟揚州，第一次去拜見了外祖父母——原本他們一家是打算去年年底回揚州的，但去年冬天實在是太冷了，林宿雲和程鬆音怕孩子受不住冷，再加上天寒地凍的，有不少人得了病，林家藥鋪便招呼自家藥鋪的大夫們去貧民區義診，一同還準備了粥棚施粥，一時間大家都脫不開身，程鬆音便拍板將去揚州的時間挪後到第二年春天。

他們一家三口在揚州呆了五天，林萊除了認了外祖父家的所有親戚（那是個大家庭，林萊有三個舅舅，兩個姨媽，不過隻有兩個舅舅是嫡親的，剩下一個舅舅和兩個姨媽是她外祖父的小妾們生的。接下來，表兄妹們就更多了，足有十個，林萊差點光認人了），她還確認了她先前對她娘與她原生家庭間的猜測。

怎麼說呢，儘管她外祖父母的考量，在這個時代再正常不過（女子可以學醫，但是還是嫁個好人家為第一要義），可林萊不管出於什麼緣由，都是願意站到她娘親這邊的。

再有她外祖父家烏泱泱一大群人，那個中人際關係難免複雜。

林萊還是個小孩子，沒想走親戚還要拿出千百個心眼子來，多累啊。

相比之下，她還是更喜歡她家這邊，簡單又純粹，多好啊。

所以在回程的船上，林萊抱著自己的小枕頭，來到她爹娘的房間：“爹，娘，我今天想和你們一起睡。”

程鬆音：“好啊。”

林宿雲：“。”

阿杏呢，怎麼沒看住這個倒黴孩子？

林萊見狀就更開心了，抱著自己的小枕頭就要往床中間擠。

林宿雲不禁咬牙。

他稍後趁著自家娘子去整理這次他們從揚州帶來的書本的功夫，“狠狠”地捏了把這煞風景倒黴孩子的胳膊。喲嗬，藕節似的，還滑溜溜的，真好捏。

林宿雲一下子就忘記了他的初衷，玩個不停。

林萊：“…………爹，這是我的胳膊！”

林宿雲：“所以呢？”

林萊眼睛一轉：“爹，你也不想等我們到家了，我還要和你們擠著睡吧？”

林宿雲：“。”

他頓時放開了自己的手。“林惠風，你狠。”

林萊隻是笑。

其實林萊隻是那麼威脅她爹，她現在會跑來和爹娘一起睡，還是一時興起，氣氛所致，讓她回家後再纏著他們，那她還真做不來。

可林宿雲不知道啊，他不是滋味地看著這個小魔星，覺得不能讓她這麼囂張下去了。如今翻了年，她都要四周歲了，是時候給她開蒙了。

還有六藝這些，也可以給她安排上。

林宿雲自認武功不夠絕倫，可他其他方面，像是製毒、製香還有書畫方面，還是夠格教她了。

林宿雲說到做到，等他們一回到汴梁，他就要給自家小魔星一點點震撼。

林萊：說的我會怕一樣。

這個嗎？

其他都好說，唯獨畫這一道。

林萊她是真的瘸腿，看她以前不管怎麼轉世，她都無法改變自己沒有繪畫天賦的事實。就連二次元的神，都提到過她在這方面瘸腿是大宇宙的意誌，沒辦法的。那林萊這一次轉世，在這方面也不例外。

林萊低頭看看自己的塗鴉，再夠頭看看她爹的工筆畫。

林萊又想了想家裡的醫書，有幾本醫書還是林岩陀自己撰寫的，上面還配有藥材的插圖。還有她娘，也有自己的行醫記錄，上面同樣也有配圖。那些配圖都很正常，也就是說在畫畫這方面，她家所有人都是正常的，唯有她！

林萊麻了。

這會兒林宿雲還安慰她呢，說她隻是初學，以後勤學勤練就會好起來的。

林萊默默低下頭，絞手指，她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

林萊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再次見到慈姑的。

慈姑這次過來林家，同樣是沒有走門，不同的是她這次過來時，所有人都在。最近天氣漸熱，大家都不同程度得有點蔫吧，那就想辦法叫人神清氣爽，比如說吃食方面，他們最近尤其是晚上都不會在家裡開火，而是會去外面吃，回來的時候還常常再買些熟水。

所謂熟水，就是這時代的冰飲，有各種風味的，比如說紫蘇熟水、白豆蔻熟水、沉香熟水等。

林萊目前最喜歡紫蘇熟水，再配著用井水湃過的荔枝就更絕了——這時候的荔枝，普羅大眾都能吃得起了，雖然還是有點小貴，像林萊他們家最近買的荔枝，一斤就要二十五文，不過好吃是真好吃，荔枝味道特彆馥鬱。

對了，最近他們家還很愛吃一道小菜，麻腐雞皮，很適合夏天吃，清鮮爽口，讓林萊仔細說的話，她覺得這道菜可以和她從前吃的涼皮畫約等號。

有點可惜的是這時候好像還沒有西瓜，至少林萊直到現在都沒有見到過西瓜。倒是有甜瓜，其中尤其以義塘甜瓜品質最佳，它的價格倒也不算貴，一個有林萊兩個巴掌大的甜瓜，才要八文錢，不過物有所值，這義塘甜瓜的口感脆甜脆甜的，也用井水湃一湃，讓林萊覺得沒有西瓜也是能夠忍受的一件事了*（注1）。

而除了這些美食外，回到家後，他們還有鋪放在庭院中乘涼榻上的竹席能帶來涼意。

林萊整個人都趴在竹席上，還發散思維想到了小龍女睡的寒玉床。她進一步想著同為武俠世界，這個世界能不能也有寒玉床呢？

其實吧，對林萊這個前法師來說，還有一個很好的夏天樂，那就是叫陰魂站在一旁，充當天然的空調——林萊以前還真做過這種事，不過這個世界她因為處在新手保護期，還沒有遇到過陰魂來著。

唔，林萊都有點想不久後就重操舊業了。

“這孩子，熱到了啊。”林岩陀說著就對著這寶貝疙瘩扇起扇子來，一臉的慈祥。

殊不知這一幕，看在飛身過來的慈姑眼裡，那叫一個刺眼。對慈姑而言，她是萬萬無法想象這種慈愛出現在自己臉上，她可沒那麼老！

林宿雲先看到了慈姑，他連忙站起身來喊道：“娘。”

程鬆音還是第一次見到婆母，不免有些拘謹，跟著夫君上前見禮。

慈姑並不在意這些虛禮，她隻冷冷地看著林岩陀。

林岩陀明明很是思念她，這時候卻硬氣起來，並沒有動作。不僅如此，他還叫了孫女起來，和她耳語：“豆豆，還記得阿翁之前說的話嗎。去，去喊人。”

林萊：“。”

我看你是為難我豆豆。

可她畢竟是個懂禮貌的孩子，所以就站了出來，還沒忘記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裳。

慈姑一看到她，臉頓時僵了僵，她可沒忘記上次這小孩兒給自己帶來的震撼。

林萊也毫不懷疑自己要是如她祖父的願，她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會靈蛇掌的慈姑了。

林萊想了想就折中了下，上前對著這麼個仍舊豔若桃李的美婦人喊道：“美人祖母，孫兒林惠風有禮了。”

嗐，她就是小小COS下段譽。

慈姑：“…………”

你看我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