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狐仙堡(五)(1 / 1)

葉柳柳似乎是真的在這隻有兩個人的宅院了憋悶久了,對於這幾l位趁著夜色不請自來的客人,不僅非常熱情,還頗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才說了沒幾l句話,便張羅著設宴款待,聽聞一行人已經用過晚膳了,又張羅著大家一起打葉子牌消遣,可謂真正做到了賓至如歸。

瞧她那愛玩愛熱鬨的性子,真不像是妖,反倒那蕭玉,即便面對白文耀這個相識多年的同窗,也總是淡淡的,甚至有些冷漠寡言,葉柳柳一說要打葉子牌,她便立即以幾位客人舟車勞頓一整日,應當早些歇息為由頭,把這件事情岔過去了,顯然不願葉柳柳和突然登門造訪的一行人多接觸。

回到房間,門窗一關,還沒等瑤貞和鐘知意兩個小生瓜對今晚的事發表看法,鬱潤青便好似困得睜不開眼了,一下子倒在了床上。

她雖然體弱,但遠沒有到這種一時之間就難以支撐的地步,如此反常,必定是有古怪。

陸輕舟走到床前,扶著她的臉喚道:“潤青。”

鬱潤青很勉強的睜開眼,瞳光微散,並沒有完全集中在陸輕舟身上。

鐘知意有些緊張:“師娘,我師父怎麼了。”

“沒事,睡一覺就好了。”陸輕舟叫鬱潤青躺在枕頭上,給她脫了鞋襪,蓋好被子,見她沉沉的睡去,方才轉過身道:“是狐妖的媚術。”

瑤貞一驚:“媚術?”

鐘知意反應很快:“我知道了!狐妖大抵想用媚術操控我師父,而我師父如今還不會時刻運轉體內的靈力,這才不小心著了道,讓狐妖的意識闖進了她的識海。”

識海在雙眉之間,印堂之後,乃魂魄聚集,元神棲息之所,也是一切認知與記憶的存放之地,其認知與記憶便如同識海中的一棵樹,由魂魄滋養而根深蒂固,由元神生長而枝繁葉茂。

鬱潤青之所以會失去記憶,便是因為那日秦淮河上,刺入心口的一劍令她險些魂飛魄散,傷及了識海之樹的根本。

陸輕舟儘可能平靜的,不摻雜任何情緒的解釋:“這就相當於凡俗間一棵受了洪澇之災的古樹,在水了泡久了,難免根係腐爛,枝葉凋零,饒是洪水退去,古樹未死,也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複到原來蔥蔥蘢蘢的樣子。”

身為前輩,陸輕舟解釋的通俗易懂,瑤貞和鐘知意都聽得很明白,不過瑤貞點一點頭,又問道:“那潤青師姐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她雖然失去了記憶,但還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當然不會放任狐妖在她的識海裡作亂,隻是這樣太耗心神了,她自己又沒察覺到,才覺得異常困倦。”

陸輕舟的意思不僅瑤貞和鐘知意聽明白了,一旁的白文耀也聽明白了,十分氣憤道:“果然,那個葉柳柳就是狐妖,都是她蠱惑了蕭玉,才害的蕭玉與父母反目,前途儘毀!”

看得出來,這白文耀在求學期間真的很崇拜蕭玉,可他這番話瑤貞聽來實在有些偏頗:“我看蕭玉神思清明,不像是受狐妖蠱惑啊,何況是你剛剛也看到了,

喏。”

瑤貞舉了舉自己色若冰雪的佩劍:“我們從始至終都沒有遮掩自己的身份,可葉柳柳看到我們一點都不心虛,還主動邀請我們在這裡住下,反倒是蕭玉,有些不情願,好像巴不得我們趕快走,要不是你說你從前與蕭玉是同窗,我真不敢確定她們兩個到底誰是狐妖。”

瑤貞是孩子脾氣,待人又友善親切,一整日下來,白文耀已經和她很熟稔了,正因如此,也被她氣的不輕:“你你你……哎呀!你也被那狐妖蠱惑了!”

白文耀這樣一說,瑤貞還真有點心虛氣短,她下意識反駁了一句:“怎麼會……”緊接著又看向陸輕舟和鐘知意:“我有嗎?”

陸輕舟沒有開口,畢竟瑤貞不可能一輩子在師兄師姐的庇護下,總是要長大,學會辨彆人心。

而鐘知意思忖片刻說:“我家中有一本古籍,據上面記載,凡人若是長年累月的與妖相處,便會沾染上很濃重的妖氣,幾l乎與妖無異,現在看來是沒錯的,葉柳柳和蕭玉身上的妖氣也說不好誰更重一些。”頓了頓,又對白文耀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瑤貞說的也沒錯,我們總不能因為你一句話就篤定葉柳柳是妖,除非你能拿出證據,證明蕭玉千真萬確是你曾經認識的那個蕭玉,不然,萬一弄錯,讓真正的狐妖逃了還不算什麼,傷及無辜該如何是好?”

白文耀一怔,無言以對了,過一會才道:“那現在要怎麼辦?”

鐘知意已經很清楚這是自己曆練的機會,所以不再向陸輕舟求助,隻是微微蹙著眉頭道:“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狐妖為什麼選我師父下手,我們這幾l個人當中,不管怎麼看都不是我師父最容易擺布吧?”

白文耀毫不猶豫道:“那還用說,狐妖生性淫媚,一定是又看上你師父了,方才在堂上我就感覺她們倆眉來眼去的。”說完才想起來還有個師娘,暗暗看了眼陸輕舟,訕笑道:“我猜可能是這樣。”

自鬱潤青失憶以來,鐘知意愈發沒大沒小,聞言不禁咧嘴一笑:“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啊。”

瑤貞並不認同二人的猜測:“可我瞧著,葉柳柳和蕭玉分明是一對濃情蜜意的眷侶,怎麼會一眨眼的功夫就移情彆戀了呢。”

思來想去,沒個頭緒。

沉默了片刻,鐘知意說:“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的,現在最好是以不變應萬變,是吧師娘?”

陸輕舟隻是笑一笑:“我不知道。”

既然這樣,鐘知意便下了決斷:“好,那就先回房休息,明日早起再議。”

一說要回房休息,白文耀有點露怯了。到底隻是個十七歲的半大孩子,膽識有限,夜深人靜的,與狐妖在同一屋簷下,他心裡難免會感到不安。

陸輕舟察覺到他的不安,說了句:“去睡吧,我夜裡是不睡的。”

白文耀這才安下心,轉身進了隔壁的廂房。

鬱潤青醒來時,已然將近五更天了,因為晝長夜短的緣故,屋子裡蒙著一層似霜一樣清淩淩的天光,而這種冷凝的昏暗,讓將要到來

的清晨顯得非常蕭瑟寂寥。

鬱潤青怔了一怔,坐起身。

“醒了嗎?()”陸輕舟柔和的聲音中帶著幾l分關切的意味:還暈不暈?∟()_[(()”

鬱潤青看著她,終於回過神來:“發生什麼事?我記不得了。”

陸輕舟道:“是狐妖作祟。”

鬱潤青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雙眼睛,那微微上翹的眼角,透著一股少女獨有的俏皮和狡黠。

“……是葉柳柳。”

銅壺裡的水燒開了。陸輕舟熄了炭爐,沏了一碗熱茶,半合上茶碗,這才抬眸看向鬱潤青,微微一笑說:“怎麼把頭發睡的那麼亂。”

鬱潤青是從記事起就被誇讚容貌出眾的人,因為很清楚自己天生長得好,所以一貫不太在意穿著打扮,可叫陸輕舟這麼一說,她莫名有點局促,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發尾。

“要我幫你梳嗎?”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鬱潤青解開發帶,咬在唇間,隨手理了理,又飛快的束起來了。

就在陸輕舟以為她要這樣躲著自己直到天亮的時候,她忽然靸著鞋朝這邊走來。

庭院裡寂靜無聲,唯有窗前的芭蕉葉在風中搖動,葉尖劃過紗簾,沙沙作響,很容易讓人感到心煩意亂。

鬱潤青盤膝坐到陸輕舟對面,其實沒話可說,但一味躲在床上又好像怕什麼似的,因此坐過來了,沒話可說也得硬著頭皮說幾l句。

“哪裡來的茶葉?”她問了一個還算沒那麼尷尬的問題。

“我帶來的。”陸輕舟也沒刻意找話題,她問了,便隨口答了。

“哦。”鬱潤青又問:“你一夜沒睡嗎?”

陸輕舟點了點頭,輕聲道:“總要留個人提防狐妖。”

“這樣啊……”

鬱潤青徹底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原本是很善談的人,哪怕萍水相逢也能聊上半日,可一想到對面坐著的人是自己的道侶,想到昨晚那個如蜻蜓點水般的吻,腦子裡就起了大霧似的,白茫茫一片。

而這世間最尷尬不過相顧無言,簡直是度日如年。

鬱潤青不由往窗外看了眼,天光泛紅,將要破曉,離天亮大抵還有一陣子。

“要喝茶嗎?”陸輕舟將茶碗往她身前推了推,仍然是那樣恬淡如水的語氣。

“我……”鬱潤青思及方才自己已經回絕過陸輕舟一次,很緊急的掉轉了話鋒:“多謝。”說完便捧起茶碗抿了一口。

“怎麼樣?”

“有一點蘭花香,很鮮醇清爽,好喝。”

陸輕舟笑了一聲,意味不明。

鬱潤青的身上馬上冒出一根根刺蝟尖尖:“好端端的笑什麼。”

陸輕舟微微笑著,睫羽低垂,將要觸碰到眼角那顆淺淡的小痣。鬱潤青第一次這樣很仔細的看她,忽然發現她的臉很白,浸浴在漫天的朝霞下,幾l乎是半透明的,透著柔潤的水意,像極了剝了殼的荔枝。

“我隻是想起,你之前說過,再也不喝我沏的茶。”陸輕舟抬眸看過來,眉眼皆彎,有種彆樣的風情。

鬱潤青的刺蝟尖尖一下子軟掉了,聲音也跟著軟掉了,喃喃地問:“為什麼?”

“因為那一日,你忽然發現,我給你沏了這麼久的茶,卻從來都沒有洗過茶。”

“……”

“這一壺洗過了。”

鬱潤青啞然半晌,一抿唇說:“要是我再也不能恢複記憶,再也想不來從前的事,那該怎麼辦……我的意思是,你喜歡的那個人,和現在的我,應該稱得上判若兩人吧。”

陸輕舟笑道:“倘若我說,我也很喜歡現在的你,那樣算不算腳踏兩條船?”

鬱潤青微怔:“也,也不能算吧……”

腳踏兩條船,似乎太難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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