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無上法(九)(1 / 1)

玹嬰緩緩站起身,品味著那句“你早該殺了我”,眸光逐漸森冷銳利。

其實她都知道,知道自己的心軟,知道自己早該殺鬱潤青,所以她才會用劍籠困住自己,任由失控的傀儡替她解決掉這個麻煩。

玹嬰很清楚,她殺了鬱潤青,興許要後悔,不殺鬱潤青,便一定會因鬱潤青而死,這實在是一筆用腳趾頭算也能算出盈虧的爛賬。

玹嬰舍不得鬱潤青死,更舍不得自己死,她長這麼大,都還沒吃過什麼好東西,穿過什麼好衣裳。玹嬰一直覺得,像她這樣的人,理應當在這世上呼風喚雨一番。

殺了鬱潤青,再殺陸輕舟,血咒,慢慢除去,總能除去,到那個時候,嶽觀霧,怎麼想都不足為慮。

一個“殺”字在玹嬰心裡來來回回的翻騰,眨眼之間就已經到了非殺不可的地步,她看向自己手中的重葵劍,手微微抖著,朝鬱潤青一笑。

鬱潤青自然是瞧不見她的神情,卻能感受到那愈發濃重的殺意,抿了抿唇,於虛空中結印。

黑暗中,那詭異的圖騰散發著瑩瑩白光,一筆一劃都格外真切。

玹嬰怎會不知那咒印是奔著她魂魄來的,原本就下定的決心,又冷硬了幾分:“鬱潤青,你自尋死路,怨不得我。”

鬱潤青比她更冷硬,咒印一成,即刻朝她襲來,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玹嬰幾乎是下意識的提劍抵住咒印,看著暗色中的鬱潤青,呼吸一下子緊促了。她想,鬱潤青要殺她,真的要殺她……

不過一瞬失神,咒印便勢不可擋的壓過來,重葵劍顫栗著,竟然脫手而出,直直的掉進那無儘深淵裡。

玹嬰避開咒印,掌心朝下,一邊召回重葵,一邊朝著鬱潤青撲去。

重葵劍護主心切,回來的很快,可鬱潤青的咒印總是要更快一些,隻是,咒印不認主,它打在玹嬰的背上,立即向四外擴張,如同一個巨大的透明的皂角泡將玹嬰連同鬱潤青全都裹挾在其中,頃刻之間,兩個人的魂魄在肉身中劇烈顫動起來,影影綽綽,難分你我。

鬱潤青沒什麼反應,玹嬰卻萬分痛苦的哀嚎了一聲,她睜大眼睛,清楚看到那無比熟悉的面容上落了一道突兀的紅痕,看到那清亮的,略帶著些許憊懶的眼眸,笑意十足的盯著她。

“玹嬰,我們這算不算不打不相識?”

“玹嬰!那些人要殺的是我!與你無關!”

“玹嬰,歲月漫漫,我有你一知己足矣。”

“玹嬰……人間於我而言無趣至極了。”

這聲音似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令玹嬰痛不欲生,恐懼萬分,她拚命的想要掙脫這驅魂印,可魂魄裡反而溢出幾道如夢似幻的流光,有鬱潤青的,也有她的。

是溯靈——

這個念頭在玹嬰腦海中一閃而過,緊接著她的意識便混沌了,而陰陽裂隙裡的一切也隨之陷入了混沌。

“該死的!她以為她是什麼東西!竟然敢跟我作對!”

“不過一個門生,仗著自己有幾分資質就張狂起來了,這次一定要給她點顏色看看!”

“玹嬰!玹嬰!你聽到沒有啊。”

玹嬰目光掃過面前那一張張陌生的臉孔,還沒完全醒過神,便聽到“自己”漫不經心地說:“我初來乍到,不知這漢江水深水淺,你們可不要拿我當刀使。”

身旁一紫衫女子道:“你不信她們,難道還不信我,那個長寒,的確恃才傲物,目中無人,平日裡迎面碰上我們這些嫡傳弟子,莫說止步行禮了,連看也不看一眼,真是可恨。”

“玹嬰”低下頭,目之所及是一雙修長漂亮的手,十指纖纖,細白如蔥,一看便是長久的養尊處優才會養出這樣一雙書香氣很重的手,可這雙手中卻握著一條像極了赤鏈蛇的短鞭。

她不急不緩的捋著鞭子,笑著問道:“當真如此?”

那紫衫女子道:“是真是假,你見了就知曉。”

“玹嬰”顯然有了興致,她站起身來,一揚鞭說:“好!我們去會會她!”

眾人聞言也雀躍不已,一個接一個的朝外邊走去。“玹嬰”落在最後,臨要出門時習慣性的放緩了腳步,側身照了照琉璃鏡。

琉璃鏡裡的人穿著初春桃花般的粉色薄衫,面頰紅潤,膚若凝脂,一雙皂白分明的杏眸明亮好似天上的星子,一顰一笑,皆是純真又嫵媚的風情。

是個美人。

是玹嬰含苞待放的身體完全盛開的模樣。

玹嬰心中震撼,卻來不及多看,這具不受她控製的身體已經腳步輕快的出了門。

“玹嬰!你快點呀!”

“催什麼催。”

“玹嬰”輕聲回了一句,語氣不算好,卻沒有惱怒,也沒有不耐煩,隻透著一絲不以為然的傲慢,而旁人反倒伏低做小的討好起她了。

“我是怕堵不到長寒,她每日隻這個時辰到梅園來。”

“你打探的倒是挺清楚。”說完,“玹嬰”一哂,又問道:“她一個門生來梅園做什麼?”

紫衫女子略帶著酸意道:“我舅舅很看重她,特準許她來梅園聽學。”

另一個瘦小的女子壓低聲音道:“豈止是到梅園聽學,還是和陳家的大小姐一同聽學,我聽說,等長寒十八歲,主君便要將她收作家奴,日後保不齊還要與……”

那瘦小的女子話還沒說完,就被紫衫女子厲聲打斷了:“你少在這裡胡編亂造,我表姐是何等的金尊玉貴,長寒怎麼配得上她!”

話音未落,月亮門外便走進來一個玄衣女子,身姿挺拔,眉眼清俊,不是旁人,正是她們口中的長寒,正是玹嬰熟悉的鬱潤青。

玹嬰看著那張與鬱潤青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孔,終於意識到,自己正身處溯靈之中,此刻所經曆的一切,全部都是前世的記憶。

也就是說……鬱潤青的前世是長寒!這怎麼可能!長寒明明早就飛升了!再也不會進入輪回了!

玹嬰緊盯著長寒,心中有數不清的困

惑,可最大的困惑還要當數她自己。在小拂嶺那三年?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鬱潤青總是念書給她聽,其中便包括了問心宗的宗史。

千年萬載間,問心宗經曆過好幾場近乎毀滅性的浩劫,宗史難免有所缺失,到後來已經沒人清楚長寒的時代究竟是多少年以前,更沒人清楚長寒從一介外姓門生到世人敬仰的仙尊,這一路以來究竟遇到過多少磨難。

細枝末節尋不到了,可以肯定的是,僅有的故事裡絕對不會有“玹嬰”這個人。

“喂!叫你站住!”

“什麼事?”

相較於紫衫女子的盛氣淩人,長寒簡直稱得上好脾氣,烏黑透亮的一雙眼睛望過來,就叫人知道她沒有壞心,是溫和純良,有一點遲鈍的十七歲。

玹嬰隻覺得心裡一顫,腳步便不自覺的走上前了:“沒什麼事,想找你玩不行?”

長寒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微微蹙起眉:“我不認識你。”

“玹嬰”自報家門:“我,帛州尤氏,玹嬰。”

“你就是玹嬰。”長寒顯然聽說過她的名字,挑唇一笑道:“我知道你,十五歲突破築基期,世間罕見。”

“玹嬰”也明顯預料到了長寒的反應,少有幾分得意:“這算什麼,要不了多久我就會結成金丹。”

長寒像是不知道該怎麼接她這句話,頓了一下說:“我今日不得空,改日再同你們玩。”

“站住!我沒讓你走呢!”“玹嬰”很不客氣,一把就握住了長寒的手腕,長寒當即皺起眉,甩開她的手,向後退了一步。

如此難以遮掩的嫌棄,頓時惹惱了“玹嬰”,她瞪著長寒道:“你——”

長寒一抿唇,竟然也有些許不滿:“我不喜歡彆人碰我。”

“玹嬰”這會已經很下不來台了,偏還有那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在一旁拱火:“玹嬰,你還沒看出來嗎,她心裡根本就沒瞧得起你,她當你的修為都是靠仙草靈藥堆出來的!”

“玹嬰”是眾星捧月心高氣傲的“玹嬰”,怎麼能受得了這種攛掇,不由地冷笑一聲道:“我曉得了,你跟那些外姓門生一樣,當我們這些世家子都是酒囊飯袋,好呀,你敢不敢跟我比試比試,倘若你輸了,就要給我做一個月的隨從,如何?”

長寒看著她,輕聲道:“那你輸了呢?”

“玹嬰”根本不認為自己會輸,隨口說道:“你要我怎樣我就怎樣!”

長寒點點頭,答應下來:“怎麼比試?”

“玹嬰”道:“就比逐靈石!”

逐靈石是一種煉氣期修士才會拿來玩的玩意,即在兩顆靈石內注入靈力,看誰的靈石飛得又快又遠,通過靈石的速度和距離,修為高低一目了然,摻不得一點水分。

而這場比試,長寒贏的非常輕易。

她將晶瑩剔透的靈石丟到“玹嬰”懷裡,說:“我沒當你是酒囊飯袋,但你急於突破築基期,根基不穩,早晚是大問題。”

“玹嬰”長這麼大第一次受挫,氣得手發抖,不過,願賭服輸。

“玹嬰”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說吧!要我做什麼!”

長寒道:“你們彆再來找我玩了,我沒時間玩。”

長寒說完便轉身走了。

不遠處有人等她,是個衣著華貴的少女。

“玹嬰”本想追上去,卻被紫衫女子拽住:“欸,我表姐在那,要讓她知道我們為難長寒,她該去找我舅舅告狀了。”

“玹嬰”甩開紫衫女子,氣惱道:“少拿你舅舅嚇我!我才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