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珊瑚寶(七)(1 / 1)

玹嬰逃出蠻荒神域時,連帶著放跑了十幾隻凶獸,這些凶獸被困在蠻荒神域數萬年,終於得以重見天日,十分的忘形,急不可耐的要在九州大地上割據稱雄,而它們所到之處,必定是為禍一方。

仙盟雖忌憚玹嬰,但此時也無暇顧及了,整個仙盟幾乎傾巢而出,不遺餘力的、夜以繼日的圍剿凶獸。

值得慶幸亦令人不解的是,玹嬰並未在這個節骨眼上對仙盟一網打儘,對春蓬劍主趕儘殺絕,她似一隻冬眠的蛇,盤踞在空桑城裡按兵不動,給了仙盟極大的喘息餘地。

玄冥教一眾魔修對此也是牢騷滿腹,隻礙於魔尊的威懾不敢顯露絲毫。

正邪兩邊都不曉得,玹嬰真正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她恨嶽觀霧恨得要死,可受血咒挾製,陷入了一種想殺不能殺的尷尬境地,從前也就罷了,她修為稍稍遜色於嶽觀霧,落荒而逃不算難看,如今呢,分明棋高一著,分明穩操勝券,臨到了一決勝負的緊要關頭卻還是難以痛下殺手。

不知道的恐怕以為她對嶽觀霧有什麼彆的心思。

玹嬰單這樣一想都覺得既窩囊又惡心,恨鬱潤青同樣恨得牙根癢癢。

可正如鬱潤青所說,她的愛恨總是一會一變。見鬱潤青獨自站在廊下,伸出手去接初冬的細雪,寒風中的側影沉靜又寂寥,她的恨轉眼之間就被洶湧的愛淹沒了。

憑什麼不愛呢。隻要她願意,她高興,她儘可以去愛。恨也一樣。

玹嬰長舒了一口潮濕的白氣,快步走到鬱潤青身旁,微笑著問:“你怎麼出來了?終於睡夠了嗎?”

鬱潤青掌心微紅,雪花落而不化,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晶瑩。

“睡太久。”她虛握住手說:“想出來走走。”

“你真的在睡覺?”玹嬰一怔,眉頭微蹙道:“我以為你不想理我故意裝睡呢……那你這一日睡得未免也太久了。”玹嬰這樣說著,伸出右手的食指,用指尖點了一下鬱潤青的眉心。

眉心乃魂魄聚集處,元神之居所。玹嬰看似隨手一點,其實是要將鬱潤青的魂魄扯出來查探,然而才向外一引,頓覺心口絞痛,不禁猛地縮回手,連著向後退了兩步,神情幾乎有些無措。

“怎麼了?”

“……”

過了好一會,玹嬰才緩過神來,顫巍巍地說:“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怪嚇人的。”至於究竟是什麼東西嚇著了玹嬰,玹嬰自己也說不清楚,她似乎對自己方才觸碰到的東西有一種鍥刻在靈魂裡的天然的畏懼,所以本能的想要逃避。

鬱潤青唇角微彎:“還有什麼事能嚇著你。”

玹嬰雖然感到驚奇,但絕沒有一丁點細究緣由的念頭,看鬱潤青笑,她也跟著展顏一笑,湊上前說:“我陪你去外邊走走吧。”

外邊儘是童屍。

這些童屍本就戾氣極重,被炮製成傀儡後,受主人影響更添了幾分凶悍,嗅到鬱潤青身上的氣息,紛紛躁動起來,好似一群餓極了的小

乞丐面對一碗香氣噴噴的紅燒肉,兩眼放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口水直流,饞得簡直六親不認了。

鬱潤青隻覺得一雙小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緊接著便含咬住了她的手指,她稍稍一動,那童屍便非常靈活的竄上來,四肢交纏著倒掛在她胳膊上,米粒似的小乳牙死死咬著她的手指不放。

童屍不大,牙沒長齊,咬也是白咬。鬱潤青抬起手,對走在另一邊的玹嬰道:“這是你養的傀儡?”

傀儡不聽命於主人,這對魔修而言是奇恥大辱。玹嬰“啊啊”叫喚兩聲,一把將童屍扯下來,咬牙切齒的一腳踢飛了:“這不是我養的傀儡。”

“……”

“好吧好吧是我養的……”玹嬰很心虛又虛心的請教鬱潤青:“你說他們是戾氣太重我壓不住嗎?為什麼老是不聽我的話呢?”

將厲鬼封入肉身製成傀儡,是鬱潤青當年為了鎮壓厲鬼臨時想出來的對策,因所施咒法略有幾分陰邪,一回宗門就被關了將近半個月的禁閉。後來她受命去看守鎮魔塔,逐漸和玹嬰熟識,兩人談及如何應對怨氣衝天的厲鬼,玹嬰也提了這個法子,玹嬰認為這樣又快又穩妥,還能將厲鬼的陰邪之力加以善用,觀點與鬱潤青不謀而合。

鬱潤青將玹嬰視作知己,兩人各抒己見,暢所欲言,才有了今日完整的傀儡術。在傀儡術細化的過程中,鬱潤青是出了七分力的,玹嬰除了她,也沒人可以請教。

“你用的血咒?”

“對啊,血咒不是更妥當嗎。”

鬱潤青偏過頭,仿佛看了玹嬰一眼,而後不緊不慢道:“你自己都不是什麼安分守己的人,以血咒操控的傀儡又怎麼可能對你言聽計從。”

話音剛落,一個稍大一些的童屍忍無可忍的撲上來,一溜煙爬到鬱潤青肩上,小野獸似的嗅來嗅去,雖然克製著沒咬鬱潤青,但口水也流的到處都是。

還不等鬱潤青有反應,玹嬰就一把將那童屍薅下來,頗為嫌棄的說:“天呐,你惡不惡心啊!”

鬱潤青在童屍身上聞到一股很濃烈的惡臭,心知不是好死:“這些孩子都是誰殺的?”

玹嬰隨口道:“一個醜八怪長老。”

鬱潤青又問:“你打算一直養著他們?”

玹嬰反問:“不然呢?”

鬱潤青道:“他們現在就不受你擺布,日後隻會更失控,終究要反噬到你頭上。”

玹嬰抱著那童屍,輕輕“哼”了一聲,不以為然道:“才不會呢,日後他們長大了,懂事了,自然更聽我的話。”

玹嬰說話的語氣,倒像是一個含辛茹苦拉扯弟妹的大姐。

鬱潤青冷道:“傀儡如何長大,食人肉喝人血,修煉成魔嗎。”

玹嬰怎會聽不出鬱潤青話中的譏諷之意,“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放心。”她笑嘻嘻的說:“我不會濫殺無辜的,我都是拿我討厭的人喂他們。”

“這便不算濫殺無辜?”

“這怎麼能算濫殺無辜!難道我會無緣無故的討厭一個人嗎?”

玹嬰活在這世上,隻活自己那一番道理,鬱潤青沒有再同她多費口舌,隻是說:“雪天路滑,有個傀儡走幾步摔一跤,再這麼摔下去恐怕要摔碎了。”

“嗯?是嗎?”玹嬰回過頭去,仔細的看了看,驚呼一聲道:“還真是,哎呀,我怎麼把他的腳給縫反了!”

稍晚一些的時候,玹嬰便將那童屍拖進寢殿裡,找來剪子和針線,像修補破娃娃一樣將他的腳拆下來重新縫合,針腳細密,非常牢固。

玹嬰為自己愈發熟練的針線活洋洋得意,而被碎屍萬段的童屍終於可以正常走路,也高興的蹦蹦跳跳,單是聽他發出那嘰嘰咯咯的笑聲,真和尋常二四歲的小孩子沒兩樣。

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娃娃,若使出全力,便是金丹期的修士也難以從容應對。

“潤青,你聽到沒,他多開心呀。”

“……”

“怎麼又不理人。”

玹嬰一咬牙,馬上就恨透了鬱潤青,那正蹦躂著童屍也陡然轉過身,目不轉睛的盯著鬱潤青,仿佛玹嬰一聲令下他便會即刻撲上去將鬱潤青啃食殆儘。

玹嬰察覺到他的目光,更不高興:“看什麼,哪涼快哪待著去。”

童屍像是平白無故被大姐訓斥的小弟,委屈巴巴的嗚咽了一聲,見玹嬰不哄他,十分悲憤的扭頭跑了出去,那“嗒嗒嗒”的腳步聲,真是輕盈又靈動。

玹嬰對這些傀儡並無多少憐愛之心,她裹著裘襖,窩在一把寬大的太師椅上,閉上眼,想到童屍方才的眼神,微微蹙起眉,竟然為鬱潤青在園子裡那番話而不安起來。

她倒不怕傀儡反噬到自己頭上,隻怕傀儡失控,殺了她還沒那麼想殺掉的人。

可血咒,唯有焚毀方能破除,此外彆無他法。玹嬰舍不得焚毀她辛辛苦苦熬了幾個晚上才炮製好的傀儡,就像她舍不得一把火燒了自己的元神。

玹嬰抬手摸了摸自己眉心的那滴血,又恨又氣,一時呼吸都急促了。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我就不信沒彆的法子破除這該死的血咒!

玹嬰這樣一想,很果斷的從太師椅上跳起來,邁著和童屍一模一樣的步伐“嗒嗒嗒”的跑出去了。

而她走後,鬱潤青摸出了床底的符紙,用她拆線的剪刀小心翼翼地裁剪了一個紙人。雖然看不見,但熟能生巧,紙人裁剪的頗為精細,有鼻子有眼,很有人樣。

割破手指,放下剪刀,鬱潤青仔仔細細的在紙人上畫了一道符,待大功告成,不由微微一笑,吮乾淨指尖上的血,以指訣號令:“鬱潤青,代人受過。”

號令一出,紅光一閃,紙人好似化作一道灰蒙蒙的濃煙,朝著鬱潤青的眉心湧去,幾乎同時,鬱潤青元神離體,鑽進那隻正呼呼大睡的小狸貓體內。

少傾,小狸貓倏地睜開眼。

昏暗的寢殿內,空無一人,唯有“鬱潤青”在慢吞吞地清理符紙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