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青,想不想吃鱖魚?外門的張言送了我幾尾小鱖魚,都是半夜才撈上來的,一尾也不過就比手掌大些,一定是又鮮又嫩,偏我不會料理……”
“我會我會。”
陸輕舟笑道:“那正好轉送你,權當是謝你幫我的忙。”
鬱潤青方才還饞的暗暗吞口水,一聽這話急忙道:“這怎麼好,我的意思是,待我料理好了,我們兩個一起吃,這樣不行嗎?”
“可又讓你幫忙,又請你料理鱖魚,我還真有些過意不去。”陸輕舟抿唇微笑,隨即輕聲說道:“不若這樣,我那裡有兩壇極好的紹興酒,與鱖魚最是般配,晚一點我拿去你那。”
陸輕舟說完,眼看著那對烏黑的瞳仁亮了起來,猶如晚風吹散厚重陰雲,逐漸顯露漫天繁星。
“太好了,太好了小舟!”她高興的紅著臉,笑容很孩子氣,簡直像甩尾巴的小狗,可以看得出是發自內心歡喜:“那我們說定了,今日試煉一完我就去找你。”
“嗯。”陸輕舟忍不住點頭:“彆急,不管多晚我都等你。”
鬱潤青道:“應當不會太晚的,第三輪試煉是凝神。”
凝神,即為靜坐入定,看上去要比第一輪的闖山門和第二輪的爭勝負容易許多,卻是最難的一關,應選者須得在一場要一較高下的比試中,徹底拋開雜念和功利心,做到無欲無求,忘我忘相。
當年鬱潤青隻靜坐一刻鐘就走神了,饒是這樣還得了個乙等的成績,足以說明比她更快的大有人在。
“對了。”陸輕舟道:“我突然想起,第三輪試煉的主考官好像是蘇子卓,他說什麼,你不要聽。”
潤青很乖順的點了點頭。
第三輪試煉的場地在華雲頂,離藏書閣甚遠,起碼要翻過十二座山頭,鬱潤青身上隻帶著一張傳送符,方才已經用掉了,重寫一張是來不及的,沒辦法,隻好一路跑去新泉穀的傳送陣,將自己傳送到華雲頂。
正巧碰到禦劍而來的蘇子卓。
鬱潤青被幽禁一事,宗門中知內情者甚少,即便有些“流言蜚語”,也隨著她的歸來煙消雲散,絕大部分弟子都以為她是在仙府中閉關了十年,方才突破金丹瓶頸,因敬佩這份心誌,待她比從前更尊重一些。
不過,於知曉內情的蘇子卓而言實在諷刺:“鬱潤青,你在這做什麼?”
“宗主命我督考。”
“哼,你督考,宗主竟還信得過。”
一個蘇子卓,一個嶽觀霧,一個鬱潤青,三人年齡相仿,且是同一年入宗門,同一年行拜師禮,按說這種同年平輩的同門弟子,關係理應是天然的親近。
可蘇子卓與嶽觀霧、鬱潤青之間的關係,卻是眾所周知的不友善。蘇子卓自己也說過,當年若非嶽觀霧解開春蓬劍的封印,被老宗主收作關門弟子的未必會是嶽觀霧,他亦有一爭之力。
偏偏春蓬劍認主,讓一場本該英雄惜英雄的較量尚未開始就有了結論,所以蘇子卓
永遠不會服氣,永遠不能甘心,永遠看不慣嶽觀霧。他連嶽觀霧都看不慣,又怎麼會看得慣沒有參加選拔卻被鴻禧收作首徒的鬱潤青。
他當年都看不慣鬱潤青,又何況如今,單單冷嘲熱諷幾句,已經稱得上很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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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再客氣的嘲諷也是嘲諷,蘇子卓嚴陣以待,等著鬱潤青回擊,就像從前那樣。
“宗主更信得過你呀,你才是主考官。”
“……”
短暫的怔愣過後,蘇子卓不由得皺起眉頭,上下打量她。
鬱潤青也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然後問他:“看什麼?”
蘇子卓壓低聲音:“看那十年幽閉是不是真讓你轉了性。”
鬱潤青聞言笑起來:“子卓,我們都多大了,還能像小時候似的指著鼻子對罵不成?”
這一聲“子卓”令蘇子卓驟然睜大了眼睛,眼珠子險些掉出來。
他十分確定自己和鬱潤青並非那等“兩廂情悅卻相互不通心意的歡喜冤家”,也十分確定他們倆都是真情實感的深深憎惡著對方,蘇子卓萬萬沒想到,一彆十年,鬱潤青竟然站在他跟前喚他“子卓”。
這簡直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好啊好啊,修為高了,道行也深了是吧,誰還不會裝腔作勢啊!
蘇子卓擼胳膊挽袖子,勉強擠出一絲猙獰的笑意:“這話沒錯,一晃這麼多年了,還揪著從前的事不放,倒顯得心胸狹隘,想必,宗主見你如今痛改前非,也會原諒你那時所犯下的錯了。”
常言道,這世間最了解你的隻有兩個人,一是生你養你的母親,二是恨你入骨的仇人。蘇子卓這話,明擺著是要在鬱潤青心上狠狠捅兩刀。
一刀名為“那時所犯下的錯”,蘇子卓是第一次用,不清楚能否奏效,可另一刀他早用的遊刃有餘,且百試百靈。
蘇子卓想,到底今時不同往日了,當年哪用得著兜這麼大一個圈子,隻一句“你師姐怎麼不理你”就足夠鬱潤青氣的跳腳。
“你此言極是。”鬱潤青在蘇子卓的注視下,不緊不慢道:“子卓,十年不見,你也心胸寬闊了許多。”
“……”
“子卓?你怎麼了,臉色很難看。”
蘇子卓無言以對,怕一張嘴會吐血。
幸而這時華雲頂上的小師妹揚聲喚他:“子卓師兄,試煉要開始了,你怎麼還不過來!”
蘇子卓不肯服輸,咽下那口老血,佯裝從容道:“請吧,潤……請,請。”
啊——嘔——
根本叫不出口啊!
“跟我就不要客氣了,子卓。”
“……好,好,那我先走一步。”
見蘇子卓大步疾行,靴子底都要磨出火星,鬱潤青笑容更盛,她從袖子裡取出傳音玉符,略有一些討巧意味的小聲說:“我沒有跟他吵架哦小舟。”
“我聽得很清楚,你做的也很好。”
“嗯……我覺得蘇子卓說話沒從前那麼不
中聽了。”
“是嗎?”
“是啊。”
陸輕舟沉默片刻道:“試煉是不是已經開始了?先去忙吧潤青,晚點見。”
傳音玉符隻能使用一次,附在上面的靈力一消失,玉就碎成了粉末,隨風而逝,這讓鬱潤青莫名想起那枚自己從小帶到大的玉佩,真可惜,受天雷鞭刑的時候也這麼碎掉了。
見一眾通過第二輪試煉的應選者紛紛登上華雲頂,鬱潤青撣去掌心殘留的粉末,也走進了專門用來督考的鐘樓內。
督考之責,無非是防止考官徇私,考生舞弊。鬱潤青在鐘樓頂部,可以清楚看到華雲頂上的每一個應選者,有很多人一坐下便用黑布蒙上了眼睛,仿佛做個瞎子心就跟著淨了,也有人閉著眼睛嘴裡念念有詞,想來不是在念經就是在念清心咒。
目光慢慢掃過去,鬱潤青注意到了角落裡的鐘知意,她倒是沒做那些欲蓋彌彰的無用功,隻正襟危坐著,一動也不動。
鬱潤青又仔細看了眼她面前的線香。那線香與尋常線香不同,和傳音玉符一樣是附著了靈力的,燃儘須得兩個時辰,期間聞香之人若能始終入定,香灰便完整不落,反之,聞香之人一旦出神,香灰便會被風吹散,而在線香上附著靈力的考官也會立即察覺到。
鐘知意面前的線香已經燃了一小段,香灰還穩穩當當的立在上頭,沒有絲毫的動搖。
鬱潤青忍不住頷首,又看向不遠處的另一個鐘家人。他實在是太想贏,太怕輸,線香剛點燃,香灰就落下了,成績連丁等都稱不上,隻有裁汰出局的份。
在這一輪落選的人,大多膽怯,恐懼太過。
鬱潤青記得自己當初就怕的要死,畢竟第一輪試煉,她是靠父親重金請來的六位散修才得以闖過山門,而第二輪試煉,又與師姐進了同一個秘境,被師姐生拉硬拽的拖到了甲等,到了第三輪,終於靠不了旁人,隻能靠自己。
一旦落選,她就隻能回家,留師姐一人在此,光是這麼想一想,她都不敢去點燃面前的線香。
還是師姐說,要走就一起走,要留下就一起留下,她心中那隻因不安與恐懼東衝西撞的小麻雀才漸漸安分了。
那個時候……真是小孩。
鬱潤青不自覺笑了笑,視線一轉,落在華雲頂的雲中閣上,有點驚訝的抬起頭,又定睛一看,意識到的確沒有看錯,趕忙朝那邊揮揮手,無聲的喚道:“師姐。”
站在雲中閣上的人,正是嶽觀霧。
她似乎剛從外邊回來,身著一襲月白色的道袍,手中握著通體碧綠的春蓬劍,卻不是仙風道骨的模樣,她的臉上,胸前,衣袖和衣擺,皆布滿了星星點點乾涸的暗紅色血跡。
她淡淡的看過來,眼神裡仍有殘存的殺戮之氣。
鬱潤青知道師姐一定是去除魔了,因為魔血汙穢至極,是很難洗去的。鬱潤青想,究竟什麼魔,濺出如此之多的魔血,真可惜了這身衣裳,也不知道還洗不洗得淨。!